除了我你還能愛誰 作者:四葉鈴蘭

本帖於 2009-07-16 18:14:32 時間, 由普通用戶 意隨風行 編輯

  今夜無眠(上)

  見傅津這雙魔抓向她抓來,當即驚了惜日一身冷汗。急往後退,這時,剛巧一旁的萬嬤嬤突然擋在了她的前麵,傅津這一抓,剛好抓在了萬嬤嬤的胸部。
  似乎一切都剛剛好,就在傅津抓住萬嬤嬤胸部的同時,萬嬤嬤身體一軟,嬌聲道:“公子,好舒服。”附帶一聲嬌喘。
  聽得惜日渾身發冷,雞皮疙瘩不客氣的立滿全身。
  而傅津立刻收回手去,還毫不客氣的甩了甩。
  萬嬤嬤站直身子,揮著香噴噴的手帕,直揮到了傅津的臉上,傅津慌忙閃躲,萬嬤嬤媚笑道:“津爺,看您,這是嫌棄我老了。”
  傅津正躲著萬嬤嬤靠過來的嬌軀和滿天揮舞的手帕,耳中卻聽到李瑜冷聲道:“津兄,你這是看不起小弟,真把小弟當那些男伶對待,我現在就走!”
  傅津見李瑜神色不悅,轉身就要離去,當即心急喊道:“瑜弟……”

  此時,明路、納蘭已從震驚中恢複。
  納蘭起身攔住惜日去路,笑道:“瑜弟莫氣,傅津隻是一時糊塗,你的裝扮實在是美麗,甚至勝過了許多名門小姐,即使是與你相像的京城第一美女田惜日與你相比怕也要遜色幾分,你的裝扮實在是讓我們震驚,瑜弟,莫怪傅津的一時失態。”
  明路也起身,一步步走向李瑜,每走近一步,越發覺得女裝的李瑜和田惜日並不十分相像,雖然長相卻有幾分相同,但那田惜日美則美矣,卻沒有李瑜的靈氣,更多的是賣弄和做作。單是氣質就無法與李瑜相比,李瑜有種隱然天成的貴氣,而田惜日卻隻是俗不可耐。
  細看李瑜,此刻尤帶了幾分怨氣,神態流露出防備和淩厲,這樣的李瑜顯得有幾分脆弱,卻更加的迷人,更能激發男人的征服欲,相信張歸一也決不會放過。
  明路更加堅信,隻要有李瑜在,這一次必然能引出張歸一來。
  明路斥道:“傅津,瑜弟是我們的兄弟,這次犧牲自己男扮女裝也是為了能幫我們剿滅山賊,如果你把瑜弟氣跑了,你就來負責男扮女裝引出張歸一!”
  “我?”傅津猛搖頭。
  惜日道:“如果津兄穿上這身女裝,必定也是傾國傾城,不如津兄也試試,到時你就知道這裏墊了什麽。”
  被惜日這麽一說,傅津臉色微變,當下對惜日抱拳道:“瑜弟,為兄也是一時失態,剛剛……對不住了。”
  見傅津道歉,惜日微皺了下眉頭,道:“這身女裝穿著礙事,我去換掉。”說罷,轉身向內室走去,這一回,再沒人阻攔。
  但其身後齊刷刷跟著三對癡迷、不舍、幽怨的眼神,萬嬤嬤看在眼裏,心中好笑。
  萬嬤嬤俯身道:“我去幫李公子卸妝。”,卻見那三人依舊癡癡望著李瑜離去的方向,根本沒聽見她說話,無奈隻得自行跟上。
  經過剛剛那件事,當惜日再次著男裝出現在眾人麵前時,大家都神色詭異。
  惜日當下告辭,明路卻挽留道:“瑜弟今晚暫住我府中吧,明日天不亮我們就要出發,今晚就不要回去了。”
  惜日正要托詞,納蘭卻道:“我和傅津今晚也住在這裏,瑜弟就不要推遲了,我們幾個再詳細說一下行事內容,今晚大家都要早些休息,明日還要起早趕路。”
  明路對萬嬤嬤道:“萬嬤嬤,你先去吧,銀子自到帳房去取。”
  萬嬤嬤福身應是,未看惜日一眼,自行翩然離去。

  看著萬嬤嬤離去,惜日默然,在那樣的時刻,她沒有想到萬嬤嬤會挺身護她,是為了龍茗嗎?而龍茗又為了什麽?會是……她嗎?想到此,一種從沒有過的甜蜜忽然在心頭漸漸散開。
  龍茗,雖然他可惡又自戀,自大,自傲的要死,但不得不說,他總在她最危機的時刻幫助她,如果沒有龍茗,她不會走到今天。
  算了,她決定了!
  從今往後,無論龍茗那廝說什麽話,她都忍了!堅決不再對他施加暴力,尤其是拿繡花鞋打他那張自以為舉世無雙的臉。
  想起繡花鞋,想起龍茗,惜日不自覺的……笑了。

  傅津始終看著李瑜,因為剛剛自己的莽撞,也因為剛剛李瑜頭一次在他們的麵前生氣,更因為此時此刻,他心裏矛盾著,但視線卻無法從李瑜身上挪開,甚至下意識的便看向李瑜的胸部,入眼的自然是一片平坦,他微微緊了緊手,有些失落自己剛剛沒有抓到。
  不隻傅津沉默凝視著李瑜。
  明路也同樣失神的看著李瑜。並且,因李瑜下意識的微笑而再次忍不住的怦然心動。心中湧起無盡的矛盾,和強烈的思想鬥爭:不停的告誡自己,他是李瑜,雖然該死的長得有七分像田惜日,但他是個男人,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雖然該死的長得比女人還女人,但他是瑜弟,是他們的朋友,雖然該死的令他心動……
  而納蘭,卻因看到明路、傅津對李瑜的專注而陷入沉思。這李瑜確實有成為天下第一美男的資本,單單一個沉思,一個微笑,便有無盡風情,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恐怕都很難不心動。就連他,也控製不住自己去看麵前的李瑜。
  而距離他們稍遠的如夫人,竟然也看李瑜看得失了神。
  一個男人美成這種樣子,不知道是一場罪過,還是上天的恩賜。

  他們終於還是控製住了自己,包括惜日也恢複了常態。
  明路拿出張歸一的畫像給惜日看了,幾人又認真討論了任何可能發生的細節,和如何應付。直至天已全黑,這才散了。
  惜日、傅津、納蘭被各自安排住處,但惜日這一次住的地方和上一次不同。
  這一次,惜日住的地方距離傅津和納蘭住的客房頗遠,但卻距離明路住的地方很近,雖然有些不妥,但惜日擔心傅津晚上忍不住再來打擾她,這樣的安排到令她有了幾分安心,便坦然接受了。不管怎麽說,明路比傅津要理智幾分。

  梳洗過後,惜日和衣上床,屋內隻留一隻蠟燭,微弱的燭光時而搖曳,她陷入沉思。
  臨行前,她便猜到可能回不去,所以留下的字條上已說明要出城幾日,讓田雙、田勇不必擔心,但她知道,雖然留了字條,田雙、田勇勢必還是會來尋她,因為她沒有說明出城所謂何事,他們必然會擔心。
  唉……如今也管不了那麽多了,走到這一步,已沒有回頭的餘地,隻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走一步算一步。
  但是……不知為何,她今時今刻,竟然一點都感覺不到害怕,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龍茗在,似乎有他在,每當她有危機時,都會化險為夷,……想到他,竟有種說不出的愉悅油然而生。回想,自蘇州與他相識,其後的點點滴滴,竟忍不住的就想笑。

  正在這時,門外忽然有人敲門,隨後傳來明路的聲音:“瑜弟?”
  惜日猛然從床上坐起,驀然抬頭卻驚見頭頂有一方瓦礫不見。
  而門外,明路的聲音再次傳來:“瑜弟,睡了嗎?”

  ………………

  惜日又再次向房頂看去,卻不見任何人影,但那被移開的瓦礫,分明像某人曾經的傑作。
  心懷疑惑,起身去開了門。
  門外,月兒羞澀的躲在了雲層後,隱約露出些許輪廓,涼爽的夜風拂麵,帶著些許微涼。
  明路一人站在門外,手中抱著一把古琴。見李瑜開門,道:“時間尚早,我想瑜弟應該還沒睡下,忽然起了興致,想請瑜弟奏上一曲,不知可否?”
  惜日沒有理由拒絕,畢竟不能對明路說男女不能獨處一室之類的話吧?如果拒絕明路,越發顯得自己心虛,索性讓他進來,一會兒再托辭自己累了便罷。
  當即笑道:“明郡王哪裏話,明郡王想聽小弟彈琴,是小弟的福氣,王爺請。”閃身請了明路進房。
  明路進門,環顧房內,把懷中琴放在了桌案上。手指滑過琴頭,似也頗為珍愛此琴,微讓身,示意一旁李瑜來試一試。
  惜日上前,輕拂弄了幾下琴弦,琴音錚錚,清脆柔和又不失飽滿,歎道:“好琴。”
  明路笑道:“瑜弟可知這是何琴?”
  惜日借著微弱的燭光仔細看著古琴,竟然發現琴內有刻銘文曰:桐梓合精。
  驚道:“難道這竟然是綠綺!?”
  明路頷首,微笑道:“正是。”
  惜日大驚,萬分愛惜的輕輕摸著琴身,觸手的已不再是琴,而是珍寶。
  “綠綺”,相傳是漢代著名文人司馬相如彈奏的一張琴。
  司馬相如原本家境貧寒,徒有四壁,但他的詩賦極有名氣。梁王慕名請他作賦,相如寫了一篇“如玉賦”相贈。此賦詞藻瑰麗,氣韻非凡。梁王極為高興,就以自己收藏的“綠綺”琴回贈。“綠綺”是一張傳世名琴,琴內有銘文曰:“桐梓合精”
  相如得“綠綺”,如獲珍寶。他精湛的琴藝配上“綠綺”絕妙的音色,使“綠綺”琴名噪一時。
  一次,司馬相如訪友,豪富卓王孫慕名設宴款待。酒興正濃時,眾人請相如彈奏一曲,相如早就聽說卓王孫的女兒文君,才華出眾,精通琴藝,而且對他極為仰慕。司馬相如就彈起琴歌《鳳求凰》向她求愛。
  文君聽琴後,理解了琴曲的含意,不由臉紅耳熱,心馳神往。她傾心相如的文才,為酬“知音之遇”,便夜奔相如住所,締結良緣。從此,司馬相如以琴追求文君,被傳為千古佳話。

  沒想到,這樣一張古琴,竟然在明路的手裏,而今她竟然也有幸彈奏。
  “郡王爺想聽什麽?”惜日心癢難耐的摸著琴弦,輕聲問道。
  暗夜中,一室獨有一盞燭火,火光雖微弱,卻足以照亮彼此的臉龐,明路看著李瑜的側臉,恍然若失……
  許久,才低聲回道:“鳳求凰。”

  今夜無眠(下)


  惜日摸著琴弦的手指一顫,鳳求凰,用此琴彈奏此曲是再好不過,但,此時此刻,彈琴的人和聽琴之人卻是不對,她不是司馬相如,明路更不是卓文君。
  她驀然抬首看向明路,隻見他雙眸漆黑如子夜,正透過昏黃閃爍的燭光凝視著她,其中藏有她看不懂也看不清的莫名情緒,心中突如其來的一陣緊張。
  她垂首看向琴麵,借以躲避那樣的目光,低聲道:“好。”
  鳳求凰
  鳳兮鳳兮九天翔,翱遊四海求其凰。
  參風雲兮暗日月,顧影自憐在高堂。
  忽現耀目以神動,有玉人兮出瀟湘。
  才堪詠絮情堪握,嫣然一笑兮明珠失光。
  鳳兮清歌引碧霄,振翅奮近綺羅香,瑤池綠波蕩鴛鴦。
  音未絕,輕逐芳,欲行不行歸故鄉!

  琴音雖已杳,卻似仍繞梁而行,在耳邊環繞,久久不絕。就在這浪漫美好的時刻,忽然門口跌進來一人,二人抬首一望,竟然是傅津。
  傅津狼狽地穩住身形,整理了幾下衣衫,怨道:“明路,你府裏的門檻也太高了。”
  明路卻道:“這麽晚,你怎麽來了?”
  傅津無所謂地笑道:“夜裏睡不著,忽聞天外之音,就順著琴音尋來了,沒想到是瑜弟在這裏彈琴。”
  沒人請他進來,他到不客氣,自行進來坐了,還倒了杯茶飲了口。
  明路微挑眉道:“是嗎?”
  傅津當即回道:“當然!”
  惜日看明路神色,暗忖:這傅津不會是早就來了吧。
  這傅津確實早就來了,但一方麵因為今天他惹得李瑜生氣,另一方麵自己又沒什麽好借口。所以一直在李瑜房外徘徊,正躊躇不決,是走是留之際,便見明路抱琴而來,當下心虛地躲在了暗處,沒有現身。
  為什麽他會心虛呢?或許連他自己當時也不清楚,他隻知道,他不想讓明路看到他現今的樣子,正暗惱自己的反常,便聽到屋內響起了琴音。
  琴音縹緲,一個好借口忽然浮現腦海,這才闖了進來。
  明路來時並沒有發現傅津,但以他了解傅津的程度,明路直覺傅津不是剛來而已。
  傅津不會是喜歡李瑜吧?納蘭的話言猶在耳。明路暗驚,仔細觀察傅津,卻發現傅津神色如常,並沒什麽不妥。
  傅津不恥龍陽之事,此事他從認識傅津開始便知曉,這麽多年,傅津因為其阿瑪和大哥的原因越來越厭惡那種事,或許是他多心了。
  就在此時,門口起了一陣大風,遠處天際破空劃出一道閃電,快下雨了。
  惜日下意識的看向了房頂,那個洞仍在,忽然心裏開始有些急躁,道:“夜深了,今天真的有些累了。”
  此話一出,明顯是在趕人了。
  明路笑道:“瑜弟早些歇息,明早還要早起,我們也告辭了。”
  惜日道:“謝謝明郡王,今日讓在下能彈到綠綺。”
  明路道:“瑜弟琴技高超,足以配得上綠綺,相信今後還有機會。”
  明路話裏有話,惜日裝作沒聽懂,隻笑著敷衍點頭。
  傅津終究無奈,磨磨蹭蹭的和明路一同離開。

  確定他們走後,惜日忙關好門,在屋內,仰頭看著那個洞,左看右看,左等右等,卻不見頭頂有任何動靜,直到,雨滴從房頂落下,心裏忽然有些失落,不是他嗎?他沒來嗎?
  下意識地握緊了雙拳,踮起了腳尖,從不同的方向向上觀望,像是這樣就能看到更遠更高更多一樣,小聲喚道:“龍茗,是你嗎?你在嗎?”
  可房頂上卻沒有一絲回音。
  漸漸的,她失望的垂下了頭。
  或許不是他,或許是他,但他卻走了。
  走到床邊,一頭倒了下去,為什麽,為什麽心裏會覺得失落呢?
  就在這時,忽然房頂之處傳來幾聲清朗的笑。
  惜日驀然抬頭,隻見,一雙晶亮晶亮的眼睛透過瓦礫正灼灼的看向她。不是別人正是龍茗那廝。
  幾滴雨水從他的鬢邊滴下,他嘴角微挑,還是那樣一副自鳴得意惹人厭的樣子。
  惜日猛然坐起身來,指著頭頂之人斥道:“梁上君子!采花賊!登徒子!無恥,下流,不要臉……”就這樣罵下去,罵道最後,自己卻先忍俊不禁地笑了。
  賽前遊戲

  房頂也在此時傳來幾聲輕笑,龍茗用瓦片遮住了房頂漏洞,下一刻出現在了門口。
  他的側影隱約在門上倒映出來,隔著一道門,龍茗低聲道:“下雨了,小姐可否讓在下進屋避一避雨?”聲音帶了幾分戲謔和輕浮。
  惜日走到門邊,嘴角含笑,但聲音卻是一本正經,道:“男女授受不親,著實不方便,公子還是暫時委屈一下吧。”
  門外傳來一聲輕笑,龍茗又道:“這郡王府的門檻確實很高呢。唉,看來在下也隻有暫居屋簷下了。”
  惜日想起傅津狼狽絆在門檻的樣子,想來這龍茗也看到了,原來他一直在,忍不住的咧嘴無聲的笑了笑,低聲道:“公子,屋簷也不太方便呢,知道的以為你在避雨,不知道的會以為你是私自入府的賊人呢。”
  惜日話音剛落,就見頭頂一道閃雷劈下,震耳欲聾,在惜日方向看來,閃電劃出的光亮剛好把龍茗在門上的倒影劈成了兩半,想到龍茗被雷劈,隻覺甚是好笑。
  一道閃雷過後,緊接著大雨傾盆而下。
  龍茗看了看撕裂天空的閃電,忽道:“有人來了,快開門!”。
  惜日一驚,忙開了門,龍茗立刻閃身而入,惜日忙關了門,一回身正見龍茗戲謔的笑,立刻意識到,被騙了,根本就沒來什麽人。外麵下那麽大雨,會有誰?隻有鬼。
  但此刻,見到他頭發衣衫已濕,心中突然多了幾分歉疚和感動。
  自己怎會不知,他來此必然是為了她。這個男子,這個少爺,對她卻有幾分好。這許多日來,自己又怎會感覺不出?
  隻是橫亙在他們之間的東西太多,無論是身份,還是如今她的處境。
  龍茗環顧四周,道:“看來,爬房頂也要找個好天氣啊。”
  噗哧,惜日一笑。
  “給你看樣東西。”說罷,解下背後包袱,是一個精致的木盒,龍茗打開木盒從中拿出一幅卷軸,在桌麵上攤開來。竟然是一幅畫卷,畫中之人赫然是男裝的田惜日,也就是李瑜。
  隻見畫卷中……
  夜晚,睡蓮池邊,宮燈映下,照得四周如夢似幻,一個男子衣衫微揚,俊逸出塵,正在池邊彈琴。
  這副畫畫得正是惜日在明路府中彈奏離傷的那晚。
  龍茗道:“知道是誰畫的嗎?”
  惜日疑惑地看向龍茗,等待他給予答案。
  龍茗一笑,卻令人感覺不到笑意,道:“是明路。”
  惜日微怔,暗道,確實可能是出自明路之手,一方麵,除了在場之人還會是誰能如此傳神的畫出當晚情景。另一方麵,明路是想以此圖為她製造聲勢罷了。
  “為什麽會在你手裏?”
  “哈,我可是花了千兩白銀買來的。”
  惜日一驚,今日傅津曾說她的畫像已被炒到千兩,竟然不假,但她不知的是,買畫之人竟然是龍茗。
  龍茗又道:“你太不小心了,如果這副畫真流入他人手裏,你認為你的身份還可以隱藏多久?明路他們或許不會懷疑你,但你能擔保其他人不懷疑嗎?這一次,你答應他們的計劃,真的太冒險了。”
  惜日無語,她知道自己太冒險了,可是如今又能如何?正有些黯然,卻忽然聽龍茗一笑,道:“不過很有意思。哎呀,我也要去參加,看看到底你會成為天下第一美男,還是我是!”
  什麽?惜日看怪物一樣看他。
  “不用怕,真相大白又如何!大不了易容逃跑好了。”
  哼,說得輕鬆,惜日鄙夷的給了他一個白眼。
  “哼,以我二人的易容術,定可以逍遙天下,也不會被任何人認出來。”
  切,誰要和你一起逍遙天下。你長得像個孔雀,到哪裏都招風引碟,跟你在一起無疑是自暴身份!
  “咦?還不滿意,要不這樣,大不了,我吃虧點,你嫁給我好了。”
  呸……美的你。
  “這樣都不滿意?你要求不要太高哦,我的條件很好了。”
  要命,這家夥自戀的毛病眼看又犯了。真是……受不了啦!

  ************

  有句話說的好,忍無可忍就無需再忍,但,今天不是說好忍他的嗎?泄氣。
  罷了,今天就一忍再忍好了。
  “咦,你咬牙忍什麽忍的那麽難受?”
  自然是忍你!還能忍什麽!
  “你是受了什麽委屈嗎?還是有什麽煩心事?”
  用不著你關心。
  “為什麽都不理我呢?以往早撲上來了阿。”不解,沒道理啊。
  嗯?難道忍他竟然也錯了?
  “哎,既然你不理我,我走了,不用送了。”
  本來也沒打算送,你總算走了,不送!
  “我要走了!”
  你走吧!
  “我真的走了。”
  你快走吧。
  “我真的走了哦。”
  你到底走不走啊?
  “啊,畫忘記帶走了。”
  快拿著,趕快走。
  “你今天怎麽了?怎麽都不和我說句話呢?”
  當然不能和你說話,怕一開口就控製不住了!
  “哎,算了,我本來打算一輩子留作紀念,絕不拿出來的,但既然你今天這樣古怪,我還是拿出來吧。”左摸摸,右掏掏,前抓抓,後撓撓。
  幹什麽?抓虱子呢?
  “阿,終於找到了。”
  什麽?
  一看,哇呀,繡花鞋!老天爺,不是她不忍的阿,實在是忍不住了阿!

  最終,龍茗被惜日打出了門外。
  門外依舊下著大雨,龍茗站在雨中恣意笑著,懷中抱著連他一起被扔出來的繡花鞋,如珍如寶。
  惜日好氣又好笑的看著雨中的他,無可奈何。
  忽然,龍茗近身,伸手摸了一下惜日臉頰,隨即一聲朗笑,翻身躍上了房頂,冒著大雨飄然遠去。
  惜日摸著臉頰,佇立在門口良久,望著他消失的方向,忍不住的紅了臉。

  ————————
  這一夜,不知該說是沒完沒了,還是該說是多姿多彩,龍茗剛走沒多久,大雨變小雨了。明路又來給她送被子,理由是天涼好個秋。
  明路走了,傅津又來了,理由是為今天的魯莽道歉,剛剛來時為什麽不道歉呢?他的理由是:忘記了。沒誠意!
  這一夜折騰,到後來,沒睡多久,她就又被叫醒了,理由是該上路了。
  一夜無眠阿。
  但,這一夜,無眠的何止她一人。
  明路的揮之不去。
  傅津的百般掙紮。

  清晨,天未亮,他們四人各自換了行裝,已準備好出發。
  明路、傅津、納蘭三人騎馬先行,李瑜坐車,由兩名隨從護衛隨後出發。
  約好一切按計劃行事後,便分頭向瓊縣趕去。
  進了瓊縣,惜日由兩名隨從護送,住進了早已定好的賓悅客棧。惜日在客棧裏休息,暫且不表。
  單說,明路幾人。
  他們先與禧恩聯係上,確定了大賽相關事宜已準備妥當,下午便要開始初選比賽了。並與禧恩詳細說了與李瑜之間的策應方法。
  禧恩負責暗中指揮,明路負責現場策應。

  午後,天有些陰,太陽被雲層遮住,微露光暈,天氣雖有點悶但因為昨晚瓊縣下了場大雨天氣還算比較舒服。
  比賽現場定在城東的喜樂樓,喜樂樓原本是個戲台,此時已被布置成了比賽場地,戲台四周掛滿了色彩鮮豔的彩條,難免有些俗氣,但反而很適合今天的活動,也很適合今天到場的人,算是相得益彰了。
  喜樂樓,從早上開始便已是人山人海,此刻更變得寸步難行,四周人聲鼎沸,來的不隻是男人,也有很多女子,甚至還有大家小姐湊在其中,畢竟是選天下第一美男阿,怎麽能少了女人呢?
  廳內,時而聽到有人呼喝:壓小鳳凰50兩……,我壓喜天100兩!……我壓白玉200兩!……
  再看,喜樂樓牆壁四周掛滿了參賽選手的各式各樣的畫像,畫像中人各自搔首弄姿,形態各異,有的陰柔俊美,有的粗獷豪放,有的眉清目秀,有的飄逸瀟灑,有的溫文儒雅,竟各個都是美男子,真是亂花迷人眼。
  在四周角落各有一張桌子,桌旁各有兩人,一人收銀兩,一人作記錄,分別記錄著:小鳳凰白銀50兩,喜天白銀100兩……等等
  明路等人早已來了。
  他們三人裝成湊熱鬧的,混在其中。
  但所有細節,明路等人心理有數。
  這一次比賽,明路頗費了番心思,這個活動雖然是傅津想出來的,但傅津本意不過是出於好玩和刺激,至於整個計劃的實施和細節則是由明路一手定製,但畢竟他身份特殊,不能以主辦人的身份露臉,這樣整個計劃就暴露了。

  在場之人都是非富即貴,一般人是進不了喜樂樓的。
  這些人見到這麽多美男子畫像已是心癢難耐,更別提還有豪賭的刺激,一個個早已興奮得像狼一樣。
  在場一幹人等賭得熱火朝天,早把什麽都忘得一幹二淨了,此刻就算是他們的二大爺來了,怕都要靠邊閃了。
  而所有畫像當中,獨少了兩人,一個是賽前呼聲最高的葉飄飄,另一個是聽說剛報名參賽的神秘之人。
  在場多人都吼著要看葉飄飄的畫像,聽聞曾有一幅葉飄飄的畫像出現,立刻被人以千兩高價買走,後又聽聞葉飄飄美的傾國傾城,容貌勝過潘安宋玉,仙姿玉骨,乃人間絕色。
  即使現場沒有葉飄飄的畫像,也有很多人冒險下了重注壓他贏。
  明路、傅津、納蘭三人也假意狂買賭注,十足的紈絝子弟模樣,其實在許多認識他們的人心中,他們本來就是一群紈絝子弟。就像是惜日曾經認為他們是自以為放蕩不羈風流倜儻,實際上根本是生活糜爛狂妄自我的公子哥一樣。

  比賽並沒有開始,但下午剛過,便有精彩的遊戲先行開始。
  首先是拋繡球。
  何謂拋繡球?當然不是哪家小姐上台來招夫君這種老套戲碼,而是參賽的三十六名選手依次走上戲台,手中各拿一個繡球,向台下拋去,凡是接到繡球者就將獲得比賽的大眾評委資格,將有權利為比賽中自己喜歡的男子投上一票。所以,這雖然是開場的一個遊戲,但也是至關重要的一節。而且是美男子拋繡球,這不僅有趣味性,更激起了台下所有人的爭奪心,一時間,廳內亂成了一團,一些公子爺、小姐更是帶上了一幫家奴占據了有利位置,就是為了爭奪一個繡球回來,好讓自己有權為自己下重注的男子投上至關重要的一票。不隻能贏大錢,也能贏得美男親睞。
  拋繡球尚未開始,台下已經擠成了一鍋粥。
  看著台下一團混亂,納蘭嗤笑道:“怕是京城第一美女田惜日拋繡球招親場麵也不過如此吧。”
  明路淡然而笑,目光依舊注視著混亂的人群。道:“她拋繡球不應該有女人也來搶吧。”
  納蘭大笑。
  此刻,傅津忽然想到了什麽,目光驟亮!在旁擄起了袖子,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忽道:“瑜弟拋繡球,我也要去搶!”就要一頭紮進人群當中去。
  卻被明路拉住,斥道:“傅津,不可,你若去了隻會添亂。”
  傅津急道:“不成,反正你已經安排了那麽多人去搶繡球了,也不差瑜弟這一個,瑜弟的繡球我一定要搶到手,一定要。”說完,甩脫了明路,也不顧納蘭的阻攔一頭紮進了人群,結果畢竟他勢單力薄,又被人群擠了出來,沒想到一向嬌生慣養的他,居然沒有氣餒,一邊罵爺爺罵奶奶罵今天沒帶家裏麵養的那些虎狼一樣的幫手,一個勁地發奮猛力向裏麵擠去。
  明路,納蘭隻有在外麵為他捏把汗。

  這時,一陣銅鑼響,參賽選手開始上台了。
  第一個,手中抱著繡球上台,冷眼看著台下眾人。
  眾人沒想到,第一個就長得非常不俗,長得陰柔俊美不說,舉手投足更有幾分傲氣,台下先是黎明前的靜默,然後是一片呼聲,“玉郎拋給我……,拋給我……,這裏!在這裏!玉郎。”一見來人,大家立刻認出是畫像中的江南玉郎。
  玉郎冷眼看著台下眾人,手中繡球向外一拍,沒想到,他手勁很大(打排球當中的扣殺?),繡球被拋的很遠,台下那些自以為占了好位置的人都沒拿到繡球,隻見繡球頑皮地越過眾人頭頂,反而向外圍射去。
  這時正見一披頭散發之人正腦袋削成了尖似的拚命往裏紮呢,一個繡球淩空砸來,當場砸在了他的腦袋上,直砸得他頭昏眼花,仰麵栽倒在地,繡球順著他的臉滾落到了他的胸口,他嗤牙咧嘴的下意識抱住繡球,喃喃道:“繡球……瑜弟的繡球……”
  明路、納蘭不忍目睹傅津的慘狀。偏過頭去,無意中看到身側一女子指著倒地不起的傅津對另一人道:“看看,這就叫傻人有傻福。”
  一句話,明路、納蘭哭笑不得。不敢上去扶傅津一把,有友如此,愧矣!

  誰為你狂

  任誰也沒想到,搶到第一個繡球的竟然會是傅津。
  但卻沒人更多注意搶到繡球的他,因為第二個拋繡球的參賽者緊接著登場了。又一輪搶奪繡球開始。
  場外,幾個維持秩序的藍衣壯漢,把傅津從人群腳下搶了出來,對傅津說了什麽,還給傅津發了一個紅色木簽,傅津頹喪地提著繡球退了出來,三步一回頭一臉沮喪和不舍,慢慢踱回到明路、納蘭身邊。
  傅津手裏已經有一個紅簽了,就沒資格再去搶奪繡球。不知該說他是慘敗而回,還是功成身退。
  見傅津一幅失魂落魄的模樣。
  納蘭心道,這傅津果然是著了魔。明路卻是另有心思。
  傅津回來後,似乎對台上一切動向都不感興趣了,這令明路和納蘭大出意外,納蘭好心勸道:“沒搶到也沒什麽,你把這一票投給瑜弟不就好了,也算大功一件。”
  傅津卻隻是一歎,似有些心灰意懶。
  納蘭看到傅津模樣,不知道該怎樣勸,隻得求助於明路,明路側首看了一眼傅津,忽然目光暗斂向傅津的後方看去。
  看到明路的眼神,納蘭心中警覺,也向同一方向看去,心中一驚,立刻收回了目光,與明路彼此交換了眼神,就要離開,明路低聲道:“謹防有詐。”
  納蘭頷首而去。
  明路眸光再次不留痕跡的掃向門口。
  這時,繡球一個一個的拋,美男一個一個的亮相,喧嘩一聲比一聲大,場麵幾乎失去了控製。
  廳內幾乎站滿了人,無論是上前搶繡球的,還是已經搶到繡球的,還是在一旁隻作觀望的,無一例外都關注著台上一個接著一個出來的各色美男。

  惜日為了不引人注意,所以來得較早,此刻隻在後台休憩。
  所有的參賽者都在一個地方等待依次輪流上場,每人身邊都帶了幾個伺候的奴才,錦衣華服不說,就連奴才都盛氣淩人,一群人七嘴八舌的一會兒互相恭維,一會兒又冷言相譏,還有幾個更是姍姍來遲,節目都開始了方才到來,顯得身份頗為金貴。
  惜日獨自在角落裏閉目休息,身後隻有明路為她配的兩個布衣隨從,那二人都長著一張大眾臉,身著布衣沒有氣派,但卻麵無表情,不離惜日左右。有人偶爾好奇向他們這裏看過來,但看到兩個門布衣隨從就此作罷。也有人故意近前來看,但卻瞄見惜日臉上遮了一方布巾,身材也似不高,衣著服飾一般,沒什麽出彩的地方,也都打消了探聽底細的念頭。

  這時,忽然有人喊道:“讓開,讓開,統統給我讓開!”
  有人酸道:“呦,這是誰來了,這麽擺譜。”
  “哼,我家公子可是你這等身份的人該知道的嗎?給我閃一邊去。”那大漢一推,那人便被推到了一旁。
  在場之人都是有背景的,見來人這麽無理傲慢都很不滿,有人正要發作,就聽見一個很好聽很好聽的聲音隨後道:“阿三不得無禮!”
  那大漢就叫阿三,一見身後之人立刻恭順的像隻小貓,退在了一邊。
  眾人隻見來人,眉清目秀,白淨麵皮,手搖白色玉扇,三分陰柔,三分風流,三分瀟灑,還有一分邪氣。
  “阿三是個粗人,不懂什麽禮數。還望各位公子包含。”那人當胸抱拳,欠身道:“在下白雲,在此先替下人阿三為各位賠罪。”此人聲音甚是好聽,似乎能撫平他人心裏的焦躁。
  剛剛出言相譏之人道:“罷了,罷了,就當出門被狗咬了。”
  阿三怒目圓睜,但身前被一雙玉扇一檔,又立刻安份退下。
  “這位公子,可是名滿天下的喜天公子?真是玉樹臨風,仙姿卓然,在下早已景仰已久,但一直未曾得見,今日一見當真驚為天人!”
  那喜天經此一誇,當下有些飄飄然,想他喜天再怎麽說也是有名的美男。
  這一個小插曲就此暫告一個段落,之後這個白雲四處攀交情,後台又恢複了剛剛的喧囂。

  惜日一切聽在耳裏,卻無心去看,仍舊閉目養神。
  一個一個的參賽者上台去拋繡球,很快就會輪到她了,心中莫名的多了幾分緊張。
  這時,整個後台突然靜了下來,本來的喧嘩不見,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忽然響起,令她猛然睜開了眼睛。
  那人朗聲,甚至有些無理的大聲道:“葉飄飄,我來了!”
  這句話很奇怪,眾人一時不知是他就是葉飄飄還是他在喚葉飄飄?
  惜日心中一震,一種莫名的喜悅從心底一擁而上,緩緩回過頭去,看向來人。

  入眼之人,麵帶銀質麵具,隻露一雙桃花眼在外似笑非笑,雖然看不到麵貌,但隻見其身姿卓絕,銀冠束發再加上遮麵的銀質麵具,直叩人心弦,有種動人心魄的俊美。
  那人目光向四周一掃,穿過人群,目光略定在她的臉上,又不留痕跡的一閃而過。
  惜日暗自一笑,他真的來了。

  白雲最先反應過來,立刻迎上,眸光像是發現了金子一樣閃著光,“這位公子,你是葉飄飄?”
  龍茗道:“非也,在下花飛飛。”
  咳……惜日嗆到,幸好大家全部注意力都在龍茗身上根本沒注意到她的異常。
  這個龍茗……知道她叫葉飄飄就偏偏起了個名叫花飛飛,無聊不無聊啊。
  白雲問道:“那為何你一進門就喊葉飄飄?”
  龍茗不耐煩道:“因為這個葉飄飄實在可惡!太可惡了!”手掌啪的一聲拍在了一旁的桌案上,聲音巨大,桌子肯定不疼,也不知道他手掌疼不疼。
  白雲問道:“如何可惡?”
  龍茗道:“你不知道,葉飄飄的畫像居然賣到了1000兩!”
  白雲驚道:“這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龍茗道。
  一旁也有人道:“我也聽說了,這葉飄飄仙姿玉骨,堪稱人間絕色,可直到現在人還沒有出現。”
  白雲又道:“花公子是因為這個生氣?”
  花公子?!惜日窩在角落裏捶胸。
  龍茗冷哼一聲,似乎氣得發了抖,似很不服氣的大聲道:“她的畫像居然賣到1000兩!而我的畫像居然隻賣到1001兩,我和他居然就差一兩,你說我氣不氣!氣不氣!”
  惜日在角落裏顫抖。

  這時,有人喚道:“花飛飛準備登台。”
  有人遞過來繡球,龍茗抓在手裏,對白雲道:“在下暫且失陪了。”
  白雲猶自沒從剛剛那一兩裏緩過神來,隻道:“請。”
  龍茗一拂袖,大步流星的上了台去。
  惜日忽然很想去看龍茗是如何拋繡球的,可如今她不能亂動,隻得萬分不願地按奈住自己的好奇。

  前台。
  龍茗一上台,台下先是一片驚為天人的寂靜,後來不知道是誰喊了聲:“拿下麵具!”立刻引來全場狂喊,就連台下原本隻是遠遠觀望裝清高的一些大家閨秀們,在見到龍茗出來的一霎那,也都變得瘋狂了,龍茗就是有這種本事,能讓大家閨秀為了他變成瘋婆子。
  台下原本為了個破繡球拚個你死我活的眾人,此時像是有人指揮似的開始有節奏的狂喊:“拿下麵具!拿下麵具!拿下麵具!拿下麵具!拿下麵具!……”
  龍茗聞言,眼波流轉,手指放在唇邊對著台下輕聲噓了一聲,不知為何,台下本來的喧鬧一下子全消失了,他俏皮的向眾人眨了下眼睛,一回身又一轉身,麵具在回身的一瞬間被摘下,再回首時,已露出了真實容貌,這時,台下許多人同時倒吸了一口氣,有幾個小姐承受不了視覺衝擊隨即昏倒在地,一時間大殿靜得一根針掉地上都能有回音……
  就在這時,他手中繡球忽然脫手而出,沒人看到是怎麽回事。隻見繡球以不能分辨的速度飛向了廳內一個角落,直直射出……
  在一霎那,眾人驚聲尖叫,感覺從龍茗手裏拋出來的不是繡球,分明就是金球。
  龍茗望都沒望是誰接到了繡球,和台下因為這個繡球所引起的翻天覆地的混亂,隨即戴上了麵具,在眾人還在你爭我奪為了他隨手丟的繡球(垃圾?)爭個你死我活時就抬腳離開了前台。
  他剛步入後台,就聽見,前台一片尖叫……
  有人在混亂中哭喊道:“花飛飛,我壓花飛飛一萬兩……”
  “我壓兩萬兩……”
  “我壓三萬兩……”
  “我壓三萬零一兩……”
  哇呀……後台,惜日和龍茗同時被驚住,是誰這麽有天份?是誰?一會兒一定要認識認識。

  這時,有人喊道:“葉飄飄準備上台。”
  隨即角落裏的惜日起了身。後台所有人的眼光猛然都匯聚到了她所在方向。

  誰的三萬零一兩

  前台
  看著門口大大方方公然出現的賊人張歸一,明路心生疑惑,張歸一擅長易容,很少以真實樣貌出現,但今日偏偏是以本來麵貌出現在這裏,著實出人意料,反而令人生疑。
  納蘭也看到了門口的張歸一,立刻按照計劃下去布置。
  不一會兒,納蘭回來,對明路頷首一笑,表示已準備好。
  明路側目瞄向門口,隻見一書生模樣的人,已經帶著兩個隨從緊張興奮的擠了進去,漸漸地接近戲台。
  明路越發覺得哪裏不太對,在納蘭耳邊說了什麽,納蘭一驚後沉沉點頭,又要離去,明路低聲道:“沒見我的暗號,不許動手。”
  納蘭點了點頭,複又離去。
  這時,花飛飛上台。
  花飛飛,銀冠束發,身形挺拔,隻回眸對台下一笑,立刻令台下所有女人尖叫絕倒,男人驚怔當場,腦海中無數次重複台上花飛飛回眸一笑的動作,不知自己做起來又會是如何的俊美帥氣?有人竟忍不住當下便學了起來,隻是一回首想對後麵之人學花飛飛那一笑時,隻見後麵那人也正在回眸對後麵的後麵一笑……
  就在這時,花飛飛的手中繡球,突然以極快地速度射向了已認出他的明路!
  眼見台上花飛飛竟然就是舉子龍茗,明路一驚,卻正在此時,繡球帶著破空而來的勁力,直向他射來!
  沒有多想,隻一眨眼間,繡球迎麵而至,他當即抬起左手,迎空接住繡球,手臂一彎卸了幾分勁力,繡球雖在他掌中,卻仍在空轉,當下,明路隻得手指沿球麵劃圓直至繡球勁力全卸。
  龍茗為何把繡球拋給了他?他心中疑惑,抬眼卻見台上龍茗早已不見,正蹙眉暗惱時,卻忽然發現,在場無數雙虎狼一樣的眼睛同時凝向了他手中的繡球!
  下一刻,所有的人都向他撲來,明路頭皮一麻,方知,原來龍茗是要害他!當機立斷抬手一拋繡球,繡球拋向了身側剛剛說傅津傻人有傻福的那個女子。
  一下子,那名女子成了眾矢之的。
  沒想到,那名女子一見繡球忽然落入自己懷中,不怕反喜!眼睛瞪得如銅鈴般大,似不敢相信般,如獲珍寶,把繡球緊緊抱在懷裏,任他人拚命爭搶,任自己衣衫頭發被撕扯的散亂,任自己千金小姐的模樣再也不複見,任一旁丫鬟婆子在旁邊泣聲呼喊,竟死都不肯放手了。

  好不容易四周維持秩序的藍衣壯漢上來為那位小姐解了圍,再一看那小姐,艱難地翻身從地上爬了起來,呼哧呼哧地坐在地上衣發散亂像個瘋婆子,輕輕撫摸著懷中被壓得變了形的繡球,如珍如寶。那女子緩緩被丫鬟扶起身來,一旁丫鬟婆子正哭著問她有沒有事,幫她整理。而她卻癡癡地看著手中繡球,輕輕用手指愛撫……
  一旁明路、傅津看得驚住,彼此互看一眼,交換著不可思議的眼神,很有默契地喃喃道:不過是一個繡球,又不是龍茗……

  眼看繡球已經定主。
  有人不甘心地哭喊道:“花飛飛,我壓花飛飛一萬兩……”嗓音沙啞有如烏鴉。
  立刻有人跟著喊道:“我壓兩萬兩……”
  “我壓三萬兩……”
  “我壓三萬零一兩……”
  嗯?眾人聞聲一致驚訝看向開口之人,以為是誰有意來砸場子。
  卻驚見,開口之人,身著藍色衣衫,領口及袖口都繡著精致的白色鈴蘭,衣著華貴,眼神掃向注視著他的眾人,透著一種迫人的貴氣,雖還是個少年,卻幾乎令人不敢直視。
  一看便知其不是普通人,卻為何偏偏隻壓多出一兩來?
  壓三萬零一兩之人不是別人,卻正是明路。
  明路看著眾人驚訝的神色,心中暗笑:龍茗,你既然突然針對我出手,那我自然也不能讓你失了趣味。
  一旁傅津輕聲一笑,道:“有意思。”
  此時,場館忽然喊道:“葉飄飄出場。”
  傅津情緒一直低迷,連龍茗這等絕頂驚豔的刺激都沒能提起他的精氣神,直道此刻聽到葉飄飄出場,眼裏忽然冒出了閃電般的光芒,直射在台上,幸虧戲台是木頭搭建的,這要是鐵的,還指不定電死誰呢,當然最有可能的是下一刻要上台來的葉飄飄。
  這時,剛剛那一兩的風波很快被台下的眾人所拋諸腦後,所有人的注意力又再次全都集中到了台上。
  因為,葉飄飄就要出場了,聽聞,葉飄飄,乃仙姿玉骨,人間絕色,不知比之剛剛出來的花飛飛又如何?
  芒刺在背

  當葉飄飄這個名字被叫到時,整個後台詭異的在一瞬間變得寂靜無聲,惜日沒勇氣回頭看上一眼。隻覺後背如被幾十隻蜜蜂蟄過一樣,真正的芒刺在背。

  她接過繡球的同時竟看到自己的手指在不受控製的顫抖著,她下意識握緊了拳頭。
  此時,身後忽然傳來一聲輕笑,忽覺後腦勺都有些發麻了。
  敏感的,她立刻聽出了那笑聲正是龍茗發出來的,似在恥笑於她。
  自己此刻的緊張和害怕怕早已入了這廝的眼了吧,他定然在等著看自己的笑話,想到此,心中不禁有些惱火!
  她閉了閉眼睛,深深吸了口氣,穩了穩自己的情緒,抬手幹淨利落地除去了遮麵的麵巾,隨即脫下了身上的披風,露出要登台所穿的衣服,正要伸手整理自己的發髻,忽聽一人道:“葉飄飄,你到底是何等美人,轉過來給大家看看!”
  “哼,就是!我倒要看看是何等的美男子!”
  “什麽仙姿玉骨,我看也不過如此,別再是個大麻子臉就真有的瞧了。”不知是誰譏諷的說道,眾人哄笑起來。
  惜日並沒有回頭,仍舊不徐不緩的抬手束起發絲,寬大的衣袖垂在臉頰兩側,擋住了她的容貌,一邊束發,一邊朗聲道:“讓各位公子見笑了,小弟此次參賽不過就是來湊個數而已。”
  一人當下接口道:“原來你是來濫竽充數的!”
  眾人再次大笑。
  惜日無語,沒有反駁,她從來都沒想爭什麽天下第一美男,先不說她是個女子,即使她真是個男子以她的出身也決不會來參加這種比賽。如今不過是被逼無奈,隻希望那賊人張歸一盡快被抓到,她會立刻消失。
  時間差不多了,她已整理好,抱起繡球,轉身就要登台而去。
  卻在回首間,猛然對上了幾十雙正淩厲審視著她的美目。一顆芳心霎那不受控製的雷起鼓來。
  一個女子突然被幾十個絕頂美男子同時注視著……
  尤其是被這麽多美男子如此苛刻的審視品評著……
  真是……
  目光閃躲間,不想看到,但卻偏偏忽略不掉,一旁無聲無息卻笑得眯起了一雙眼的龍茗,明知道他在看好戲,卻又無可奈何。一想起他二人之間的微妙,當下也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惜日隻得垂下頭去,不讓眾人看到她忍不住爬上嘴角的一絲笑意,閃身就向前台走去。
  身後,低低的,有人倒抽了口氣:“他剛剛臉紅了……”
  被那麽多美男子盯著看,能不臉紅嗎?

  惜日到了前台入口,掀開布簾一角向外看去,乍看到那麽多雙期待、渴望的眼睛,突然心生膽怯了。此時此刻,她隻覺口幹舌燥,額頭上也冒出了虛汗,不是不緊張的,不是不害怕的,心中的忐忑恐怕也隻有自己知道。
  她輕輕拍著自己胸口,告訴自己沒有人會發現她是女人,沒有人會認出她來。
  目光搜尋在人群中找到了明路所在方向,看見明路那樣淡定從容的立在人群中,也增加了自己的信心。忽然,目光掃到距離明路不遠處,三個極為熟悉的身影。一個鬢發散亂的女子立在角落裏抱著一個繡球視若珍寶般喜悅的笑著,一旁的丫鬟婆子正在為其打理儀容,不看還好,仔細一看,那披頭散發的女子竟然是田惜雲!
  惜日當下一驚,那不是妹妹田惜雲嗎?她怎麽會在這裏!禁不住看了再看,確定就是田惜雲無疑,這可怎麽辦?如今她該怎麽上台。
  這時,後麵的場館催道:“葉公子,該您上台了。”
  惜日一霎那竟急出一身汗來,該怎麽辦,如果她一出現,田惜雲肯定會認出她來!如今已沒有退路,倉促間,惜日搶過了場館手中的折扇,道:“借我一用。”不顧場館反對,刷的一聲打開了折扇,擋在了自己的麵前,抬步掀簾上台。

  前台,眾人正在等待中,在葉飄飄出來的同時,忽然人群中有人喊道:“花飛飛!是花飛飛。”
  台上惜日腳步一頓,向人群混亂之處看去,一眼便看到了他,隻見不知何時龍茗竟笑著站在人群當中。抬首笑望著她,不顧人群的擁擠對她喊道:“葉飄飄,把繡球拋給我!”
  這一喊,人群亂了起來。
  隻見話音剛落,就有人不小心險些撲進了他的懷裏,可惜尚未達到目標,就被他毫不留情的一掌推開。接二連三,前前後後,左左右右,也夠他忙乎的了,一邊忙著,還不忘抬頭對台上的她笑,末了,竟還騰出一隻手來,向她伸出。
  花飛飛(龍茗)再次喊道:“把繡球拋給我!”
  躲在扇子後的惜日看到這種場麵,險些笑出聲來。
  此時此刻,在她眼中,天下間竟似隻有他一人,銀冠束發,銀色麵具,雖然被人群包圍,雖然躲得有幾分狼狽,但仍舊是那樣的卓爾不群,那樣的引她注目,那樣的引她發笑。
  再這樣下去,龍茗必定會被人群給吃了,惜日忍不住笑了出來,卻依舊沒有把手中繡球拋出。

  此時,後台
  什麽?花飛飛竟然去搶葉飄飄的繡球!
  眾人一驚,這才發現花飛飛不知何時早已消失。
  花飛飛竟然去搶葉飄飄的繡球……,當真匪夷所思。
  要說天下第一美男最終最可能落在花飛飛和葉飄飄的身上,但如今這花飛飛竟要去搶葉飄飄的繡球,這花飛飛傻了不成?怎麽搶對手的繡球去了?
  忽然,後台一人也突然痛下決心似的開口道:“我也去!”
  眾美男剛剛受到的打擊還沒平複,又聽到一個要去搶對手繡球的,不禁更加一驚,回頭凝神一看,竟是白雲。
  白雲似也再忍耐不住,出了後台,也撲到了人群當中,這下子前台的人群更亂了,兩個美男子都來前台欲搶對手葉飄飄的繡球,而這葉飄飄到底是何模樣,就更加的神秘而撲朔迷離了。
  有人這時才想起向台上一看,卻見台上的葉飄飄,一把折扇遮麵,美眸似笑非笑的向下一望,顛倒眾生……

  台下的混亂可想而知,就在花飛飛和白雲幾乎被台下一群猛浪之人快吃掉之際,葉飄飄的繡球忽然脫手而出。
  這葉飄飄拋繡球比花飛飛還要幹脆,連扇子都沒拿下,就把繡球拋了下台,被眾人圍住的花飛飛眼見葉飄飄的繡球憑空拋出,未及細想,忽然推開了胸前幾個八抓魚,又甩踢開身後暗襲的幾個章魚,就要飛身而起,就在這時,隻見一披頭散發的女子忽然從暗處撲了出來,拽住了他的褲腿,龍茗正要躍起竟被生生拽了下來,也怪不得他不落下來,他人要不落下來,褲子必定當場落下來,他剛抬腳要把瘋婆子踢開,卻忽然愣在當地,腳已抬起,卻再也沒有後續動作。

  惜日看著龍茗,隻見他忽然停住了所有動作,下一刻就被人群團團的圍住,不知出了什麽事,她心下著急,竟忘了注意自己的繡球落入何人之手。
  而當圍住龍茗的所有人忽然散開來,她卻看到:龍茗懷裏竟抱著一人,那人披頭散發,不是別人,赫然是田惜雲!
  發生了什麽事?為何龍茗會抱著田惜雲?
  她凝神望去,隻見,龍茗一臉焦急,手指輕拍著田惜雲的臉頰,似正在輕言輕語的喚著什麽……
  惜日忽覺心中一痛,向前跌了幾步,在她心中,龍茗決不是看見女人昏倒就會去扶一把的善類,他絕對是,眼看著女子在他麵前跌倒,即使跌在他腳指頭前,他也會毫不猶豫邁過去不理的那一類。
  但此時此刻,他卻在抱著田惜雲,神態和舉止竟是那樣的珍惜?
  ……為何?

  她忽覺自己的胸口在陣陣發疼,驀然間,竟看到了明路遠遠注視而來的目光……
  不遠處,繡球已抓在明路的手裏。

  而傅津正蹲在一旁,胸口頂著一個大腳印(章魚之一?),正狠狠的拽著明路手裏的繡球,卻怎樣也拽不出來,又試著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去掰扯明路抓住繡球的手指,卻怎樣也掰不開來,急切之下,忽然露出了滿口白牙……



  傅津衝著明路抓球的手背咬了下去,但明路仍舊緊抓住繡球不放,傅津真的急了,怎樣也不能從明路手中摳挖出繡球,無奈之下隻得乞求的看向明路,不看還好,一看之下真後悔自己咬了明路那一口。哇呀,明路發怒了!他很久很久沒見過明路發怒了,想當年,在他上一次見到明路這種表情時,當時狀況可是很慘烈的!
  他趕忙用袖子擦了擦明路手背上他留下的牙印和口水,廖作彌補。
  不過,傅津還是覺得遠遠躲著為妙,他遠遠躲到了人群中,偷偷的瞧著發怒的明路,暗自哽咽著口水祈禱,明路哇,我不是故意咬你那一口的,你喜歡那繡球你就拿著好了。

  **********

  明路的眼神冷冽,注視著台上的李瑜。
  李瑜自上台來就隻看著台下龍茗而笑,似乎眼中隻有龍茗一人。竟然至始至終都沒以真麵目示人。
  明路暗惱:瑜弟到底在搞什麽鬼,難道他忘了此行目的了嗎!?不以真麵目示人又如何引得出來真正的張歸一!
  台上李瑜察覺到他質詢的目光後明顯在閃避,倉促的退下台去,竟至始至終都沒拿下手中遮麵的折扇。
  看著李瑜的身影消失在台前,他目光移向了台下的龍茗。
  龍茗正輕聲對那姑娘道:“姑娘,你怎麽了?”
  那姑娘似無比滿足的躺在龍茗懷裏呢喃,一副享受的樣子,任何人都明白看在眼裏,那姑娘哪裏是受傷暈倒的模樣,明明就是一副享受癡迷的賤樣。
  明路心生疑惑,自瑜弟一出現,他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眼裏,瑜弟自上台來,龍茗也同時出現,瑜弟自此眼中就隻有龍茗一人,龍茗公然出現在台下擺明了是為爭搶繡球而來,而瑜弟亦明顯的為此而欣喜,甚至忘了自己才是主角,公然在台上為龍茗的製造的混亂而笑,為龍茗的狼狽而心急,甚至在看到龍茗懷抱少女時,露出了傷心的神色。
  一切他都看在眼裏,
  瑜弟,你到底在做什麽?你與龍茗有何關係?你到底有什麽事瞞著我?
  想到此,忽然心頭火起!握著繡球的手指越發的緊了,竟然連傅津的啃咬都無心顧及。



  ********
  龍茗一腳就要踢開拽住他褲腿之人,但入眼的,竟恍惚是……娘親?
  腳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中……
  恍惚之間,時間交錯,人影交疊。
  小時候,娘親寵愛他幾乎到了無法無天的地步,或許娘親知道她自己時日不多,所以在有生之年把所有的愛都放在了他的身上,娘寵他,疼他,護他,無論他闖下什麽禍事,隻要有娘親在,一切就都不是問題,小時候最愛溺在娘親的懷裏數星星,數著數著就睡著了,最愛溺在娘親的臂彎裏,聽娘親講故事,聽著聽著就進入了夢鄉……
  在他的記憶裏,娘親的懷抱是天底下最溫暖,最沁香的。
  娘親是他這一生最愛的人,可在他十歲時,疼他、愛他的娘親突然故去,他那時還不知道什麽叫做“死”,他隻知哭喊著要找娘親,發了瘋似的哭鬧,無視日日夜夜因思念娘親漸漸憔悴的爹爹,直到有一天叔父肅親王忽然造訪,來悼念娘親,叔父抱著他,哀傷地對他說,他的娘親已經走了,從此再也不會回來。
  那一天,他打了叔父,對叔父哭喊:娘親愛他,不會不要他。
  叔父聽後似乎越加哀傷,抱著他任他捶打,隻是不言不語。
  也是在那一天,他第一次見到了大他三歲的堂兄索閣。堂兄看到淚流滿麵的他,仔細地為他擦掉了眼淚和鼻涕,告訴他:人會轉世,人有輪回,他的娘親還會回到他的身邊。
  他聽後不再哭泣。
  之後,在娘親故去的一年裏,他發了瘋一樣到處尋找娘親的轉世,隻要有女人稍像娘親他都會對那人百般親近,即使是某家的閨閣小姐,他也會偷入其府,偷看對方來緬懷娘親,直至爹爹嚴斥他的荒唐,告訴他,這世間隻會有一個娘親,他怎可拿其他女人比作娘親,那是對娘親的褻瀆。
  他才意識到,爹爹原比他更愛娘親,但爹爹卻從未從其他女人身上尋找娘親的影子,因為那是對娘親的一種褻瀆,也是對娘親的背叛,這世間不會再有一個女人比得上他的娘親。
  從此,他不再尋找娘親的影子,但他始終相信,堂兄索閣曾說過的:人會轉世,人有輪回,他的娘親還會回到他的身邊的。

  而如今,麵前的女子,竟然如此驚人的與娘親相似,他驚怔,明知道隻是像而已,卻仍舊不能放任不理。
  女子似虛弱的昏倒在他的腳邊,他下意識俯下身抱起了她,輕聲問道:“姑娘,你怎麽了?”
  或許是因為他的輕言細語,或許是因為他突然起來的溫柔對待,或許也是喜出望外,田惜雲在聽到花飛飛的這句話時,流下了動情的眼淚……
  最終,龍茗抱著虛弱的田惜雲離開了。
  花飛飛就這樣為了一個不知名的女子退出了天下第一美男的競選大賽,從此成了一則傳說。

  龍茗離開了,惜日已知道,她或許是該慶幸的,因為龍茗把田惜雲帶走了,她再無後顧之憂。
  她知道明路在責怪她沒有露出真麵目,但如今,她已無心去想什麽張歸一了。
  第一場遊戲已經落幕,眾人開始準備接下來的個人才藝表演。
  花飛飛的離開,讓後台的美男子們很是慶幸了一番,少了一個強勁的競爭對手。
  她忽覺很悶,起身離開了後台,獨自向外走去。
  喜樂樓的後院有一個小花園,沒有什麽名貴的花草,但看得出來日常也有人打理,還算整潔,她找了一方石凳坐下,看著麵前的稀疏發黃的細竹發起了呆。

  打發了兩個隨從在遠處侯著,她此刻隻想獨自靜一靜。
  她不知道,此時此刻她心裏為何會難過,當看到田惜雲在龍茗懷裏的那一刻,當看到龍茗關心田惜雲的那一刻,她的心在隱隱作痛。
  她不喜歡龍茗抱著田惜雲,不喜歡龍茗對其他女子輕言細語、溫柔以待,她不喜歡。
  她是怎麽了?
  難道說……
  不可能!
  她突然站起,折斷了一段竹枝在手,一片葉子一片葉子的從竹枝上撕落,口中喃喃道:“我嗯他,我不嗯他,我嗯他,我不嗯他……”
  她竟然連喜歡二字都不願說出口,或許是心裏不能承受,或許連耳朵和嘴唇都不能承受,總之,她覺得別扭,非常的別扭。
  最終,“我不嗯他!”惜日拿著那片葉子發呆,最終的結果是她不喜歡他。
  該喜悅嗎?
  可為何,她隻覺煩躁,猛然把竹枝狠狠丟棄,可就在這時,一個戲虐的聲音突然在她耳後響起:“你不喜歡誰?”惜日一驚,那聲音如此的近,此人何時而來,何時近身,她竟毫無所覺。
  她猛然跳開,回頭一看,竟是……

  守株待兔

  是喜天。
  惜日當下瞄了一眼已移至近處的隨從,心穩下來,想來是自己剛剛走了神,沒注意喜天的到來,也沒注意到隨從已在近處。
  自己並沒有說出喜歡二字也被喜天猜到了,難道自己剛剛的舉動太明顯了?無心多想,當即灑然笑道:“讓喜公子見笑了,不瞞你說,在下最近被一個姑娘癡纏,正在煩惱。”
  喜天邪媚一笑,道:“葉公子,你喜歡女人?”
  惜日心裏一驚,麵上卻笑道:“當然喜歡女人,難不成喜歡男人?”
  此話隻是一試。
  喜天當即哈哈笑道:“那是自然,葉公子是男人,當然喜歡女人,隻是可惜了,可惜了……”
  惜日依舊保持微笑,問道:“可惜何來?”
  喜天神秘的笑了笑,道:“用竹葉占補情愛,那是女人幹的事兒。”
  惜日一聽,忍不住麵色一變,當下不悅冷然道:“喜公子是暗示在下女人氣嗎?!”
  喜天揮手笑道:“豈敢,隻是葉公子長得太美了,甚至比真正的女人還要美上十分。”
  “你怕了?怕輸給我!”惜日不客氣的道。
  “不是。”喜天笑道:“隻是,在下著實喜歡葉公子,願與你結交。不知葉公子以為如何?”
  說著說著,這喜天竟近身而來,放肆的伸手欲撫摸惜日的頭發,惜日嫌惡的躲開,無意間竟看到喜天抬手間衣袖垂落露出的手臂上有一個蛇形的刺青,暗自一驚,她清晰的記得,明路在描述張歸一特征時,曾經說過,張歸一的右臂上有一個蛇形的刺青,驚鴻一瞥並沒看得仔細,但已是非同小可,惜日暗自鎮定,別轉過身去,不敢再看喜天,怕自己的眼神露出些須破綻,惜日剛背過身去,就看到竹葉間,好像有幾個身影潛伏在草叢中,知道是有人在她周圍保護,越加的鎮定。
  這時,一旁隨從上前推離了喜天。
  惜日冷聲道:“承蒙喜公子錯愛,在下惶恐。”
  喜天仔細打量了一番兩個隨從,一挑眉,笑道:“在下還有些事,就不打擾了,葉公子,一會兒後台見。”
  惜日未回身,冷靜地道:“不送。”
  喜天剛走,草叢中陸續出來數人,明路,傅津,納蘭、禧恩都在,傅津頭上還帶了顆草,邊整理衣衫邊搖頭晃腦地道:“他奶奶的,這個喜天竟然想調戲瑜弟,看我真麽修理他。”說罷就要追上去,卻被一旁的明路扯了回來。
  惜日看到他腦頂晃來晃去的草,剛想笑,忽然想到,自己剛剛在這裏“我嗯他,我不嗯他”了半天,難道這些人都看到了?這一驚非同小可。

  這時,禧恩問道:“瑜弟你可有看清,喜天手臂上的可是青蛇刺青?”
  原來他們也看到了,雖隻是驚鴻一瞥,但惜日相信自己沒有看錯,遂點了點頭。
  傅津道:“明路,你看,那廝果然是張歸一,你剛剛幹嘛攔住我,不讓我先上去打那廝一頓,為瑜弟出出氣!”
  明路側頭一看傅津,忽然笑了出來。傅津被明路笑得莫名其妙,一旁納蘭也看著傅津笑,伸手拿下了他頭上的草。
  明路道:“傅津不可魯莽,以免打草驚蛇。”
  傅津卻道:“明路,這次肯定沒錯了,必是他無疑!”
  明路卻再次搖頭。
  惜日疑惑道:“不是嗎??”
  明路道:“這個張歸一為人實在狡詐,我們曾經吃過他的虧,這一次我們必須謹慎行事。”
  納蘭問道:“明路,你怎麽斷定這個人不是真的張歸一?”
  明路道:“我也不能斷定,不過是憑直覺罷了。再說,一個人易容術再高明,也總有一點不會變。”
  惜日一驚,問道:“什麽?”
  “眼神。”明路繼續說道:“這個喜天,眼神飄浮,舉止猥瑣,雖然行為舉止可以裝假,但一個人的眼神卻不能,張歸一畢竟是大羅山的二當家,是三百個山賊的頭目,而且曾經中過秀才,不會是如此淺顯浮躁之人,不過喜天即使不是張歸一,也必是山賊之一,我們不能放過,必要派人仔細盯緊了。”
  禧恩點頭道:“我去安排。”
  明路點頭。
  禧恩離開。
  惜日想起自己易容欺騙明路等人,不禁有些心虛。
  這時,一副聽得雲裏霧裏的傅津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麽,忽道:“瑜弟,你剛剛在這裏,我嗯他,我不嗯他的,在幹嗎?”
  阿?一句話,問得惜日頭大如鬥,惜日幹笑道:“沒什麽,我剛剛獨自一人在花園,突然感覺張歸一可能要來了,有些害怕和緊張,就用竹葉子占卜,又不能明說出來,就我嗯他,我不嗯他,這個樣子,減輕自己的緊張和壓力而已。”
  “哦。”傅津好像信了。
  可明路卻不一定信,而納蘭也一臉若有所思,這些個人精。
  惜日更加的心虛了。
  幸好,這些人未免曝露彼此身份,並沒多說,當即離開了,而惜日也要去後台準備上台。

  就這樣,直到個人表演完畢,一切尚算順利,再沒出現其他特殊狀況,惜日在表演時也帶著麵巾,她的琴技不隻技壓群雄,也引起了很大轟動,再加上自始自終都沒人見過她的真麵目,就更加凸現她的與眾不同和神秘感了。
  眾人想起拋繡球時,連美男子花飛飛和白雲都來搶他的繡球,就更加證明了他的美貌定是舉世無雙的,有人猜測,他的美貌定在花飛飛之上。
  或許看不到的才是最美的,沒多久,她的美貌已經被傳的神乎其神了。

  這一天就這樣荒唐的過去了。
  夜深人靜之時,惜日從床上爬起,獨自一人坐在黑暗中麵對從窗棱處映進的清冷月光發著怔。
  今日,她得知,明路他們在前台也見到了一個與張歸一極為相似之人,經他們試探,確認那人是假的張歸一,再加上今日後院喜天的出現,明路也斷定是假的,看來這張歸一確實狡詐無比,心裏一時千頭萬緒。
  明路他們晚上也不能公然出現來找她,隻是派人暗中遞了消息給她,告訴她一切無恙,仍須靜待,這種守株待兔的感覺著實令人心煩。
  不知是不是夜太安靜,還是她太清醒,總是令人心緒煩躁無法入眠。
  龍茗抱著田惜雲離開的那一幕,此刻再次浮現,令她煩悶不已。
  下午,喜天的突然調戲也令她深覺不安。
  又想起她在後花園扯竹葉占卜的那一幕,不知明路如何作想?她不會天真地認為明路相信了她的話,如果就連喜天都能看透她當時想法的話。
  還有,雖然她知道,目前整間客棧布置了許多禧恩的人,但無論如何,今晚一直心緒不寧,就是無法安心睡下。
  她忽然想,如果龍茗在附近,她是否會心安?一想到此,不僅更加煩悶,自己怎麽又想到了龍茗?難道,自己真的那麽在意他的離去?……
  就在這時,她忽然聽到窗外有細微的響聲,隻見,月光下,一個人影剪紙般倒映在了窗紙上,一個竹筒從窗紙中戳了進來,下一刻,一縷白煙從竹管中吹入,惜日立刻意識到那是迷藥,隨即捂住口鼻,掏出手帕沾了茶杯中的冷茶,敷在了口鼻處。
  正在這時,門外有人喝道:“誰!”
  聽聲音,是守護她的隨從之一。
  提到嗓子眼的心一下子放了下來,她看到門口人影快速的飛上了屋頂,屋頂傳來一陣腳步聲,似乎賊人逃走,有人追去。
  她忙出了房門,正遇到隨從之一從房頂跳下來,急忙問道:“怎麽回事?”
  “公子放心,已經去追了。”隨從回道,言下之意那賊人定然武功平平不足為懼,去一個人就能搞定了。
  惜日點了點頭。她心知,這兩個隨從並不是普通的隨從,是有些能力的。
  隨從又道:“公子請放心安歇,今晚小人會在此守護。”
  言下之意,他今晚就在門口守著了,惜日點了點頭,道:“屋內現在有迷藥,我先在外麵透透氣。”
  隨從又道:“小人先為公子的房間開窗通氣。”
  惜日點頭。
  隨從進屋,開了門窗。
  惜日獨自一人站在門外,仰望星空,忽然想起,有人曾經說過,他最喜歡看夜晚天空的星星……
  就在這時,眼角瞥見遠處,一人扛著另一個人落在了另一側院落中,看來是賊人被抓到了。果然,不一會兒,另一個隨從也趕了回來,拱手施禮道:“公子,賊人已抓住。”
  她點了點頭,沒有去問如何處理,因為自有人會處理,隻是看來這一次又不是張歸一,不禁有些泄氣,也懶得再問。
  這時,屋內的迷藥已經趨散,一天的勞累,此刻也確實有些累了。便道:“我去休息了,勞累二位了。”
  “不敢。”隨從二人同時道。
  惜日點了點頭,回身關門進屋,和衣爬上了床,看著門口兩個門神一樣的人,暗道:張歸一啊,張歸一,你到底什麽時候來啊!如今,我竟如此盼著你快來了,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速戰速決吧,再等下去,我都快被你拖累死了。
  一邊詛咒著張歸一,一邊漸漸的睡著了。
  睡夢中,忽覺有人似在身邊輕歎,一雙冰冷的手指撫摸著她的臉頰,惜日猛然一驚,突然睜開了眼睛,恍惚間看到一個人影,待視線適應了黑暗,漸漸的看清了床邊之人,竟然是剛剛擒住賊人的那個隨從!

  他怎麽會在自己床邊?而且還如此看著她,撫摸她!
  這一驚非同小可。不祥的預感瞬間蔓延全身,令她不自覺地渾身發冷。
  直覺告訴她,此人並非原本跟在她身邊的那個隨從,定是易容假扮的。
  一種感覺來得強而猛烈,他是張歸一,他就是張歸一!
  此刻,那人發現她已醒來,便輕聲開口道:“美人,知道我是誰嗎?”
  而這聲音,似乎在哪裏聽過!
  她不後悔

  他的聲音很特別,隱約有些印象,惜日微一思索,突然間想了起來,這聲音是比賽開始後才來的白雲。
  怎會是他?
  惜日暗自一驚,掙紮著想動,卻發現如何都不能動,一瞬間急得汗濕了全身。
  床邊之人冷眼看著她掙紮,見她放棄,似很滿意。
  惜日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越是這種時刻,自己越應該鎮靜。
  他輕聲笑了笑,道:“你怎麽不問我是誰?”
  惜日微一沉吟,不屑地道:“你不就是我的隨從,難道你以為你是我所仰慕的大羅山二當家張歸一張大俠?!”
  那人顯然不料她會說出此話,微怔,“你仰慕張歸一?”
  “自然。”惜日當即答道。
  “為何?”那人問道,似乎頗有興趣知道。
  惜日冷笑道:“你一個奴才何必知道!”
  那人不怒反笑,道:“你真當我是你的奴才?”
  “你那張臉還有假,我又不是隻認識你一兩天了。”惜日冷哼道。
  惜日說的是謊話,其實,她真的隻認識那個隨從才一兩天,而且她還知道他是誰。
  但她裝得很像,說話的語氣和表情都是入木三分。想想看,惜日演戲騙人的功力可不是蓋的,由明路、納蘭此等精明的人都被她騙就可以看出,她的演技絕對是可圈可點的。
  當然還有一點很重要,她長得很美,美人講的話,怎麽看都有幾分可信度。
  那人當下也信了幾分,輕笑了一聲,道:“美人,你再仔細看著,這張臉到底是不是你那個奴才!”
  一抬手,從臉上撕下了一張人皮麵具,惜日瞪大了眼睛,仔細一看,麵前之人正是張歸一!與明路曾經給她看過的畫像上的張歸一一般無二,就連嘴角的小胡子翹起的高度都分毫不差。
  張歸一,他果然就是張歸一。
  隨即,聽到惜日興奮地道:“張大俠,我等你等得可真苦啊!”
  話音剛落,一人猛然從床底下串出,寒光一閃,一把匕首刺向張歸一的後背。
  張歸一聽到惜日的話,微微一怔,再加上根本沒想到床下會藏有人,突然感覺自己腹背受敵,可已無還手之力,唯有當機立斷向床上撲去。
  可沒想到他還沒撲過去,就被破空飛來的銅錢點了穴道,定在哪裏。
  這時,屋側一旁櫃子中狼狽跌出兩人,仔細一看,竟然是明路和傅津。
  而張歸一此時被定住的動作竟然是張開雙臂就要俯身去抱床上的田惜日……
  色字頭上果然一把刀!
  不過能栽在詐欺高手田惜日的手裏,張歸一你就認了吧。反正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張歸一滿眼的不信,可偏偏瞪大了眼睛就是看不到後腦勺的三個公子。雖然不能動,不能言,但一雙眼睛狠狠地瞪著床上的惜日,即便是黑夜,惜日依舊感覺到了他眼裏的陰狠和恨意。
  被他這樣瞪著,惜日忽覺心裏十分害怕,她知道,今日她將害死一個人,雖然這個人該死,但想到張歸一被抓以後的下場,不僅還是有些害怕,閉上了眼睛不再去看,但即使閉上眼睛躲避,也無用。
  張歸一本武功不弱,但畢竟顧此失彼,床下突然串出的納蘭吸引了他所有注意力,為了躲避納蘭的匕首,就沒能顧忌明路射出的銅錢,他堪堪躲過納蘭的一刺,隻手臂受了輕傷,卻沒能躲過明路的銅錢點穴。
  這時,隻聽後麵一人罵到:“你個兔崽子,讓大爺在櫃子裏麵躲了大半夜你才來,爺差點……咦?”這時剛好傅津捏著僵硬掉的胳膊大腿挪了過來,一看張歸一的動作和眼神,當下怒發衝冠!
  碰!——抬手一拳就打向張歸一,張歸一被打的重重栽倒在地,之後隻聽劈啪,砰砰,傅津對張歸一一頓拳打腳踢,還邊打邊罵:“兔崽子,這種時候你還想抱瑜弟,瑜弟是你能抱的嗎?爺還沒抱過呢!”
  嗯?眾人麵麵相覷。
  明路過來為惜日解開穴道,輕聲問道:“瑜弟,你還可好?”
  惜日點了點頭,道:“我沒事。”

  而傅津仍不知自己無意中說錯了話,猛打著張歸一:“兔崽子,讓你今天嚐嚐爺拳頭的厲害,爺早就想扁你了,你個兔崽子,爺為了你躲在櫃子裏憋屈那麽久,這輩子隻有別人候爺,爺還沒這麽候過人!”劈裏啪啦,砰砰……
  惜日雖然沒敢看,但可想而知,張歸一被傅津打的有多慘。
  她心裏依舊為張歸一剛剛的眼神而驚悸。
  這時,明路突然低喝道:“傅津夠了。”
  傅津聽到明路低喝不情不願地停了手。
  納蘭已收好匕首,出了門又回來對明路道:“禧恩已經製服了外麵的接應。”
  明路點了點頭,問道:“幾人?”
  納蘭回道:“隻有一人。”
  明路瞥了一眼地上鼻青臉腫的張歸一,微一沉吟,又道:“納蘭,你立刻去叫陳喜(與張歸一長得一模一樣的小兵)來,換了張歸一的衣服,今夜就進山寨,去告訴禧恩,準備好明晨攻打大羅山,一切按計劃行事,順便把另一個接應的人也一並帶來這裏。”納蘭點頭,出了門去。
  明路複又回首對惜日道:“瑜弟,今晚還要委屈你一下了。”
  明路的意思,惜日明了,張歸一是來虜劫她的,如今張歸一被擒,假扮張歸一的陳喜就要代替張歸一虜她回山寨,才不會露出破綻。
  可如今,為了逮住張歸一,她付出的已太多,一個女子拋頭露麵與一群戲子、男伶去爭奪天下第一美男。被喜天調戲在先,後來又被張歸一上下其手的撫摸……
  惜日猶豫了,她在猶豫,明路、傅津看在眼裏。

  這時,傅津突然說道:“明路,不如讓我去吧,瑜弟手無縛雞之力,進山賊的老巢太危險了,不如我替瑜弟去,把我裝在麻袋裏或是裹在棉被裏,反正隻有半個晚上,不會被發現的,應該沒有大礙,瑜弟今天也著實受了許多驚嚇……”
  此刻,傅津的體貼,竟令惜日莫明的感動,不知是不是今天她真的受了太多委屈,此刻聽到傅津的話,她忽然心中酸澀,淚眼迷蒙,隻有強忍住才不至落淚,幸好此時屋內並沒點起燭火,她的迷蒙沒有任何人發覺。
  明路看了看傅津,道:“我知道瑜弟受了很多委屈,但是,不行!”傅津又要說什麽,卻被他阻止,又道:“如今我們好不容易逮住了張歸一,不能再出任何差錯,讓全盤計劃功虧一簣。瑜弟,為兄今日拜托你了。”說罷,拱手向惜日一拜。

  當看到明路向她俯身一拜時,惜日心中一震。
  此刻,看到麵前明路向她彎下的脖頸,惜日萬分感慨。
  她原本知道,如果這一次抓不住張歸一,明路、禧恩已決定三日後不惜一切代價,強攻上大羅山。
  但,如今明路為了剿滅山賊,為了把滅賊的傷亡減至最低,竟肯放下自己的身份,地位,甚至引以為傲的高貴,向她一介平民布衣低頭。
  或許……他並不是她所認為的那樣自以為是,狂傲自大。
  惜日立刻起身,雙手扶起了明路。
  與此同時,惜日道:“明郡王,這個禮太重了,小弟受不起,如今正是我為朝廷出力,為百姓除害,立功的絕好機會,明郡王不請托,我也自當會去。”
  話一出口,就無挽回餘地,而此刻惜日凝視著明路眼中對她的信任,竟絲毫不後悔自己的決定!

  深入虎穴

  這時,納蘭與陳喜壓著另一個山賊進來。
  那名山賊一見被打得鼻青臉腫橫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張歸一,嚇得當即跪了下去,還以為二當家張歸一被活活打死了呢。
  惜日一見進來之人,當即微怔,這人竟然白雲。她原本認定白雲就是張歸一的,不料,這個賊人才是正牌的白雲。這又是怎麽回事?

  納蘭一進門,隨即簡單告訴了明路,禧恩審問的結果。
  這個山賊名叫王來,正是白日裏假扮張歸一混在前台人群當中混淆視聽的那人,已經從這賊人身上搜出來了人皮麵具。
  據他交待,張歸一自從在比賽中遇見葉飄飄,便實在無法抗拒他的美貌,所以決定今晚劫走李瑜,但是張歸一一向多疑,為了以防有詐,所以才多次試探,並定下了今晚的偷梁換柱之計。
  今晚王來先行向李瑜屋內吹迷藥,後被發現,趁機引了一個隨從去追,隨從反被候在暗處的張歸一擒住,再由張歸一假扮成隨從返回,偷梁換柱,自以為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覺,不過,卻沒成想正中了明路他們的守株待兔之計。
  他們一行還有兩人,一個叫張三,一個叫楊天,約好醜時在三裏外的鬆樹林會合,一同返回山寨。
  明路聞言,看著跪在地上的王來,蹙眉微忖。
  暗道:如今距離醜時已近,如果陳喜不帶著李瑜盡快趕去與那二人會合,恐會生變。可這王來……
  納蘭道:“明路,這也正是我擔心的,這個王來該怎麽辦?”
  帶著,不行,棄了,也不行,陳喜最好是假扮張歸一,帶著王來和葉飄飄,與那二人會合,才不會令人生疑也不會節外生枝。
  但,這個王來……,不能帶。
  這時,陳喜已換好了張的衣衫,一並搜出了張歸一身上的所有東西。
  眾人隻見,張歸一懷裏除了進出山寨的令牌,還有兩副人皮麵具,其中一麵正是張歸一扮白雲時所帶,也正是以王來的為模子作出的人皮麵具。
  原來,王來假扮張歸一混在前台人群時,張歸一也假扮王來的模樣,易名為白雲去後台參加比賽。而另一張人皮麵具卻是用來假扮李瑜的另一個隨從的,顯然,李瑜兩個隨從的麵具張歸一都準備了,隻用上了一個,另一個放在懷裏。

  惜日仔細打量四副人皮麵具,暗忖:白雲的麵具和張歸一的麵具都做的極為細致,完全可以以假亂真,想來,張歸一經常使用這兩副麵具,相對來看,今晚張歸一所用的隨從的麵具就做的較為粗糙了,想來是忙著做出來的,所以今晚她第一眼看到張歸一出現在她床邊時,她才會認出他是易了容的。

  明路伸手拿起了那副白雲的麵具,仔細的看了看。又看向王來,沉聲道:“你站起來。”
  被五花大綁的王來此刻已經嚇得癱軟,傻傻的看著一動不動的張歸一。
  見他沒動靜,傅津一急,猛地把他從地上提了起來。
  明路反複打量了王來,問道:“你叫王來?”
  王來顫抖著回不上話來,一旁傅津一怒,五指抓在王來的肩頭,用力一捏,隻聽骨頭哢嚓一聲,喝道:“問你話呢,快答。”
  王來當即回過神來,呲牙咧嘴帶著哭聲道:“小人……小人是叫……王來。”
  明路又問:“在山寨裏幹嗎的?”
  王來忙道:“小的是二寨主的隨從,因為身形像二寨主,所以這次被派來假冒二寨主。”王來說此話時,神情閃爍。
  明路鳳眼一瞥傅津,傅津手指再次用力,那王來立刻哭喊道:“小的都說,大人饒命啊,小的都說……”
  傅津放鬆了手上力道,王來哀聲道:“小的是二當……不是,是張歸一的男寵……”王來也自知丟臉,越說聲音越小。可突然,王來淚眼汪汪的抬起頭來,接著道:“小的是半年前被張歸一抓上山寨的,隻因小的長得美,就被二……,不,張歸一這賊人看上了,小的是被逼的,大人明鑒,大人饒命,小的真的不想當山賊啊!”說完,跪倒在地上拚命磕頭。

  明路冷眼看著哭啼求饒的王來,忽抬首對納蘭道:“我扮成王來。”
  傅津有些吃驚,道:“你扮王來?你和他一點都不像。”
  納蘭也驚訝的道:“明路,你不行,再說這裏……”
  明路舉手製止了納蘭和後話,道:“這裏有你和禧恩在,不會有問題。”
  他回身注視著李瑜道:“如果我沒猜錯,此刻在林中候著的二人,當中之一必是喜天,喜天想必也就是張歸一的另一個男寵楊天。”
  惜日聞言,微微一驚,喜天也在?他也是張歸一的男寵?她總覺得喜天對她不懷好意,不禁暗暗有些不安。
  傅津顯然沒想到,也是一臉驚訝。隻有納蘭似乎也猜測到了,未露一絲驚訝。
  明路又道:“我見這王來身形與我相似,我可以帶上這個麵具(白雲的麵具),見機行事應能瞞天過海。”
  明路拿起了那張白雲的人皮麵具帶在了自己的臉上。
  納蘭又要開口製止,明路道:“納蘭,不必多說了,時間急迫,就這麽定了。”
  明路隨即換上了王來的衣服。
  乍一看,與王來真的很像,隻除了眼神。
  這時,隻聽明路道:“瑜弟,又要委屈你了。”

  惜日一笑,道:“如果要把我裝在麻袋裏或者用棉被裹住的話,還是先點了我的昏穴吧,這樣,我至少可以少受點折磨。”
  明路微微一笑,道:“好,穴道會在兩個時辰後自行解開,瑜弟得罪了。”
  惜日點頭,明路隨即點了她的昏穴,惜日軟倒在了床上。
  傅津看著昏睡過去的李瑜,沉聲道:“明路,你一定要照顧好瑜弟的安全。”
  明路聞言轉頭注視著傅津,隻見他,一雙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注視著昏倒的李瑜,眼裏盛著滿滿的關心和不舍,明路心中一震,此刻竟說不清心中是什麽滋味,隻回道:“我說過,隻要有我在,必會保護好瑜弟,讓他毫發無傷的回來。”
  傅津重重點頭,竟像是把自己最珍愛的東西臨時借給明路使用一樣,擔心害怕明路會不小心損壞了。

  明路和陳喜二人,帶著被點穴的惜日騎馬狂奔至鬆樹林,果然見有二人候在那裏。
  此時醜時並未到。
  二人見來了人,亮出了身上令牌,令牌在黑夜中發著暗光,陳喜立刻掏出身上令牌也向對麵晃了晃,那二人一見,立刻上前見過二當家,而明路假扮的王來,並沒引起喜天和阿三的注意。
  今晚本就星希無月,此刻又突然起了狂風,似乎快要下起雨來,天空越發陰沉黑暗。
  未免節外生枝,眾人也未多話,向山寨狂奔。
  這喜天自見到陳喜馬前的李瑜後,便神色奇怪。一路上,幾番瞄看著裹在被子裏的李瑜,神色異樣,一切都看在跟在最後的明路眼中。而另一人就是當日假扮白雲隨從的阿三,他沒多注意明路,隻跟隨著陳喜奔在前麵,偶爾看到喜天一副賊眼在李瑜身上瞄來瞄去的,隻是冷哼。
  一行人向大羅山上狂奔,穿過樹林,前方有一條小路,隻能單人單騎獨行而過,阿三在前帶路,明路暗忖:這必是一條入山的近路。他行在最後,偷偷的留了記號。
  翻過了幾坐小山,就見眼前路越加寬了。
  而這時,天下起了雨,山上風大,雖然雨不大,卻也一會兒就讓幾人都濕透了,一行人並未停歇,冒著雨繼續前行。
  再行了二裏左右,來到一處三岔路口,阿三當先進了左邊的岔路,又向前行了一會兒就看見兩側俱是陡峭懸崖,當中正是山寨入口的大門。
  尚距寨門百步之遠,幾人下馬,卻見阿三吹了三聲口哨,口哨聲很特別,抑揚頓挫似有一定的旋律,聲音順著大風傳得很遠。
  明路舉目望去,隱約可見城牆上和兩側懸崖上人影晃動,顯然埋伏在四周的弓箭手聽到哨聲,已知是自己人,退下了。
  這時,城牆之人又喊道:“舉頭望明月。”
  阿三立刻回道:“留下買路錢。”
  “下麵的可是三哥?”
  “正是,快開門,老子和二當家都被淋濕了。”
  “是,是。”城牆之人一邊答,一邊吆喝著看門的人打開了山寨巨大的鐵門。
  明路與陳喜並排而站,彼此互換了一下眼神,如果今日沒有阿三在,他們恐怕還真進不去山寨。

  終於一行四騎,進入了大羅山寨。
  大羅山果然可怕,除了大門據守在險要之外,裏麵另有三道關卡,全都據守在險要位置。
  眾人過了第三道關卡,立刻有人牽了馬去,又有人提著燈籠,拿著雨傘上前為陳喜擋雨照亮帶路,陳喜一直假意看著棉被中的李瑜麵露色急,似已顧不得其他,眼中隻有美人。
  當下就此機會,打發了隨從阿三和男寵喜天各自回房休息。
  明路注意到,喜天瞄著陳喜色急地摸著李瑜,神色頗為嫉恨。
  而阿三在旁看著他和喜天一臉的不恥,想來很看不起王來和喜天這種出賣色相的男人。一甩袖,先行離去了。
  明路暗忖:如果不是因為此刻雨越下越大,而陳喜又抱著李瑜,有人為陳喜撐傘照亮帶路的話,恐怕陳喜真的就要露出馬腳了,因為麵前岔路很多,真不知哪一條是通往張歸一寢房的。

  而明路此刻看著麵前這麽多岔路,還真不知道走那條,當下,就跟著陳喜而去,卻不料被已轉身要走的喜天叫住。
  喜天質問他道:“王來,今晚二當家自有美人服侍,怎麽你也要跟去插一腳嗎?”
  明路當即道:“不是。”
  “哼,不是就好,別忘了你是什麽身份。”喜天不悅地瞥了明路一眼,明路卻始終低著頭,喜天又道:“今晚太冷,跟我走吧,今晚二當家不會想起咱倆,我們一起睡。”說罷,也不顧明路掙紮,拖著明路就走。
  什麽?和他一起睡?!他也配!明路真想把麵前的喜天捏死,但卻隻有忍。
  一方麵自己不知道回房的路,另一方麵他不想露出馬腳打草驚蛇,如今他們深入虎穴,一步走錯,將立刻沒命,所以隻有忍。
  明路下意識回首看向走出不遠的陳喜,而陳喜也正巧回頭看了看他,麵露歉然,顯然聽到了喜天的話,卻無能為力。眼神明顯透露出,明郡王委屈你了。
  明路卻隻有苦笑。
  也不能怪陳喜,畢竟他要假裝猴急地帶著李瑜去過春宵,還有任務在身,沒借口留下他,而且時間緊迫,必須擺脫所有人盡快拿到山寨的地形圖。如果當著喜天的麵留明路下來,定會節外生枝當誤時間,誤了禧恩攻打山寨的時間,他們三個會更加危險。

  所以,扮成沒地位王來的明路就隻有被喜天領走了。
  進了喜天所住的院子,明路略微打量了四周,見喜天住的地方比較幽靜,沒什麽人打擾,很好下手。
  進了屋後,明路正想在後麵點了喜天的穴道,卻不料,喜天當即開始脫起了衣服,本來都是男人也沒什麽,但明路一想起這喜天說要和他一起睡覺,就覺得很是厭惡。
  這時,這個不知生死懸於一線的喜天還對明路呼喝道:“天氣好冷啊,王來,去打盆熱水來,給我燙燙腳。”
  什麽?讓他堂堂郡王給他一個山賊的男寵打洗腳水?

  竟是假的

  喜天邊脫衣服邊不滿的道:“那個葉飄飄不過仗著有幾分美貌,對了二當家的胃口,二當家也隻是圖一時新鮮,哼,跟我鬥,賤人,過一久還不是跟你一樣被我使喚,都是賤人!”
  明路破天荒頭一次被人罵成賤人,那種心情怎是一個怒字能夠形容的,而且聽到喜天竟對瑜弟心存歹意,不禁再也忍不住心裏的殺意。
  從腰間摸出了一枚銅錢,扣在手中。
  又聽喜天不懷好意道:“不過……那葉飄飄皮膚確實細致,真他媽的像個娘們,等二當家玩膩了,我也要……嘿……”
  脫掉衣服的喜天,這時轉過身來卻發現身後的王來始終沒有動,當下斥道:“他媽的,你聾了!還不快去打水,伺候大爺洗……”
  身體突然定住,聲音嘎然而止,一枚銅錢嵌入他的肋下。
  看著麵前眼睛咕嚕咕嚕轉、全身幾乎赤裸的喜天,明路覺得份外厭惡,伸腳一踢,喜天碰的一聲飛跌在床上,胸口清晰地印著一個泥腳印。可一雙眼睛依舊不死心地奮力的瞪他,……滿眼的不相信。
  明路看著厭惡,又飛了一枚銅錢,打在了他昏穴上,喜天白眼一番,昏死過去。
  明路反感地瞥了床上的裸男一眼,他本可以殺了喜天,但殺了喜天反而髒了他的手,又轉念一想,隻要天一亮,禧恩帶兵攻上山來,此人也活不了,就讓他多活一會兒。
  彈下紗帳擋住了喜天赤裸的身體,明路隨即出門向原路返回,再回到岔路口,順著陳喜離去的岔路追了上去。

  到了路盡頭的一處院落,明路見四周並無人看守,想來陳喜已撤下了所有守衛,明路閃身進了院中,見有兩處房內亮著燭火,便來到了一間房屋外麵,從門縫向裏望去,正看見陳喜正在屋裏到處翻山寨的布置圖。

  明路推門而入,陳喜一驚,回頭一看是他,放下心來。
  當下對明路俯首一拜,道:“郡王爺,剛剛委屈您了。”
  明路道:“起來吧,你做的很好,本王並沒怪罪於你,先不說這些,時間不多,我們分頭找。”
  “是。”
  二人分頭尋找山寨的地形圖。
  據打入大羅山寨的探子回報,大羅山寨的地形圖,隻有一份,就放在二當家張歸一的書房內。
  可他二人翻遍了所有地方,也沒有找到地形圖,正著急間,明路忽然發現牆上掛著一副畫,角落裏提著李白的詩,正是那首: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他忽然想到了大羅山暗號的下一句,留下買路錢,他忽然掀開了那幅畫,卻失望的未見到後麵有暗閣。
  正懊惱間,忽聽陳喜道:“郡王爺,你看這幅畫的後麵。”
  明路翻過畫來,隻見上麵畫的正是地形圖。大喜!

  此時寅時已過,時間緊迫,陳喜當即以二當家的身份冒著雨離開了山寨。
  明路則留了下來,他吹熄了書房的燭火,來到另一個屋裏,正是張歸一的寢房。
  他之所以留下來,是因為李瑜。
  李瑜此刻仍舊昏睡在床上。
  明路坐了下來,靜聽四方,四周除了雨聲和瑜弟均勻的呼吸聲,就再無其他聲音,他靜靜地等待著,等待著天明,等待著瑜弟醒來。
  房外風大,屋內燭火搖曳,他偶然抬首望著床上睡著的瑜弟,不禁微微的發了怔。
  不可否認,李瑜長得與他的未婚妻田惜日很像,他不是不懷疑他的身份,但事實證明他不是田惜日,那不過是他的奢望而已,一切就猶如陳喜長的像張歸一一樣,一切都是老天造人時的一個玩笑、一個偶然。
  他曾經派人去蘇州調查李瑜,得到的結果是:蘇州確有其人,是一個布商的第三子,人稱李三公子,聽聞他從小便喜歡四處遊曆,增長見聞,聽聞他博學多才,風姿俊逸,是一位翩翩佳公子。
  其實,風姿俊逸,翩翩二字還不足以形容他的美貌,他長得太美,實在太容易令人誤會他的性別。
  還記得,他親眼看到他的男性身體時的震撼……
  還記得,他看到他(李瑜)因龍茗離去而露出心痛神色時,心中猛然爆發的憤怒……
  那一刻他甚至有些怨,有些恨,為什麽,瑜弟不是一名女子呢?為什麽,瑜弟不是田惜日呢?

  房外大雨瓢潑,四周一片黑暗,窗外樹影搖曳,映在窗棱上,恍惚在張牙舞爪。
  他起身從桌邊來到了床邊,靜靜的看著床上的李瑜,手指慢慢的伸出,輕觸上了李瑜的臉頰,一股戰栗順著指尖直抵心底。
  他就快醒來了吧,醒來後他就不能再這樣放肆的看著他了……醒來後……他就是許多人的瑜弟,不是他一個人的……
  就讓他放肆一回吧,就這一回。
  他緩緩傾下了身去……
  此刻,感覺彼此的氣息在慢慢接近,慢慢的融合,而他的一切卻也在點滴的混亂。
  胸口像是情竇初開剛剛萌動時的那一瞬,不受控製的狂跳,喜歡他,喜歡他,就是喜歡他阿……
  唇瓣相觸,溫溫的,柔柔的,甜甜的……不願放開……
  卻必須放開。

  忽然,他猛然站起身,急速後退,遠離了床邊,就像是要遠離毒蛇猛獸一般。
  他到底在做什麽?他竟然放任自己喜歡瑜弟,他一向引以為傲的自製力呢!他怎麽會對瑜弟做這種下作的事情?
  他忽然很惱恨自己,猛然推開了房門,奔出門去,讓冰冷的雨水和風打醒自己的煩亂。

  不知何時,房內,床上李瑜忽然道:“我不要!”
  明路一驚,瑜弟醒了?
  隨即,他進屋一看,方知,李瑜的穴道已經自行解了,隻是還沒有醒,這次是真的睡著了。
  他沒有叫醒他,就這樣立在床邊靜靜的看著,控製不住自己,竟像是癡了一般,就這樣看著,似乎可以一直到天荒地老……

  雨已停了,天快亮了,燭火也將燃近……
  就在這時,李瑜又再次翻身,口中不滿地呢喃了句什麽,卻並沒醒過來。
  明路卻驚然發現,瑜弟的喉結似乎歪在了一旁,這一驚不小,他伸指小心的用雙指指尖一夾,那喉結竟被他夾了下來,拿在手中仔細一看,竟然是假的,再看李瑜的喉結已不見,入眼的是如女人一樣的平滑。

  他以為自己在做夢,以為自己又夢見了李瑜變成了女子,他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卻在這時耳中清楚地再一次聽到李瑜嘟囔道:“不嫁,不要嫁……明路……”
  他手中的假喉結突然從手中掉落。
  他的手在顫抖……
  睡夢中李瑜的聲音……變了,而他清楚的記得,那是田惜日的聲音……
  隻在當下

  她是誰?她到底是誰?
  明路注視著床上之人,一種刺痛倏然衝上心頭。
  他想激烈的撕開床上之人的衣服,仔細的看一看,他到底是男是女,是人還是鬼!可是他卻沒有那樣做,此時此地,他知道,他不能那樣做,他必須忍耐,必須控製。
  就在這時,他察覺到遠處有腳步聲,正向此處奔來,聽聲音共三人。
  與此同時,床上之人一動,似乎夢到了什麽而驚醒,突然睜開了雙眼。

  來不及閃躲的目光在黑暗中相撞。
  黑暗中,她的眼睛明亮如星,先是驚訝戒備,後來才看清了他,微一疑惑便又釋然。
  她立刻坐起,先低頭看了一眼全身,似乎確定了什麽,才又抬頭疑惑地注視著他。
  他知道,此時自己的眼神必定泄漏了什麽,她在防他,不,她一直都在防著他,她不要嫁給……,不!不!不是……想到此,他竟忍不住踉蹌倒退了一步。
  她似更加疑惑,不明所以略帶謹慎地向四周看了看,神態謹慎小心,看在他眼裏,隻有痛,錐心刺骨的痛。

  這時,門外三人已奔到,一人焦急喊道:“二當家,不好了,官兵攻上山了!”
  他驀然轉身,注視著緊閉的房門。
  身後,她已站起,正輕輕向他走來,他緊握住雙拳,指尖刺入掌心。
  她的氣息在慢慢靠近,他僅剩的自製力在慢慢瓦解,她輕聲在他身後問:“怎麽辦?”
  他心中一痛,輕顫了下,卻終於控製住自己,隻冷聲道:“你留在這裏,找個地方藏起來。”
  舉步就要出去,衣衫卻被突然扯住,止住了他的腳步。
  他驀然回頭,看到扯住自己衣衫的是一雙纖細的手,一雙女人的手……
  為何這麽久他都沒看出來?
  他竟然被欺騙了這麽久……
  “小心。”她輕聲道。
  他一怔,以為她會說她害怕,希望他留下,以為她會問他去做什麽,求他這時候不要丟下她一個人。
  可是……她都沒有,她隻是說了句小心……讓他小心……

  門外,有人焦急地喊著:“二當家,二當家……”
  門裏,扯住他衣衫的手放開了,他卻似追尋失落般地忍不住回頭去望……
  她迅速地找到了躲藏之地,很快便躲藏好了。
  他卻仍然怔在當地,莫明的苦澀在心口蕩開……
  她到底是怎樣的女人?
  她是如此的纖細柔弱,仿佛一捏就碎,卻偏有如此膽量深入賊窩腹地。她也是那般的柔美,幾乎能令所有男人為之傾倒,卻偏有著如此狡詐的心思。竟然欺騙他那麽久,欺騙得他那般的苦……
  他該恨她,該怒她,該教訓她!可是……
  罷了,此時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他突然打開了房門,趁門外三人微愣之際,奪刀砍殺二人,第三人猛然反應過來,急向外奔,他冷眼看著,卻未去追。
  隻在當下,忍不住回首向門內望去……
  不久,遠遠聽得那人失聲裂肺地喊著:“王來是奸細!王來叛變了,王來投靠官兵叛變了!”
  他驀然收回了視線,一抹不易被人察覺的擔心尚未來得及自眼中消失,就一閃身衝出了院子。
  交叉路口處,他提刀而立,似在等候紛亂腳步聲的漸漸接近。不一會兒,果然數十個賊人向他砍殺過來,他微微冷笑,突然飛身而走,引了眾賊人遠去……

  ………………
  破曉之際,官兵開始攻打山寨。
  天大亮時,官兵已經攻到了第三道寨門。
  刺眼的朝陽透過窗棱射進了屋子,帶來溫暖也帶來明亮,也帶來無法掩飾的恐懼。
  門外喊殺聲越來越近,很顯然官兵已接近這裏。
  惜日躲在床底下的最裏麵,細心的把張歸一丟在床下的鞋子和襪子都擺在了外麵,讓外人第一印象看起來不會懷疑床下有人,門外傳來陣陣血腥味,她不是不怕的,隻是如今隻有靜靜的等待,別無它法。
  孤獨一人,緊張和恐懼揮之不去,可她知道自己跟著明路不僅危險而且還會拖他的後退,也知道明路自有他的安排。
  為今之計,反而是躲在張歸一的房裏,是最安全的。
  沒有賊人會來搜查頭領的寢房,來的隻會是官兵。
  不過,就在明路剛剛引開了眾賊人視線不久,張三曾帶人來這裏尋張歸一,自然無獲,她在床下偷聽到,有人說王來叛變了,也有人說那人不是王來,是他人假扮的,眾人紛紛揣測二當家張歸一已遭遇不測。當下都有些慌亂,張三大怒,當即大罵了眾人,之後怒氣騰騰地帶著眾人去抵抗官兵了。
  看來,即使張三當時卻有想起還有一個葉飄飄怎麽不見了,也不會猜到她就在附近的床底下。再說,她手無縛雞之力,張三即便想起來,自也沒把她放在眼裏,哪裏有抵抗官兵和逃命重要?
  他們昨夜深夜入山,應該知道她的人很少才對。看來她躲在這裏一時半會兒是安全的。
  可是,有一點她真是受不了啊,床下,張歸一的鞋子和襪子好臭!她被熏得鼻子都失去了知覺,真是背到了極點。

  房門是開著的,明路走時並沒有把門關上,她知道他不是忘記了,而是有意如此,這樣子看起來才更加不會讓人疑惑屋內有人。
  可是,細想起來,今天的明路似乎有些古怪,她剛醒來時,他看她的眼神,像是見了鬼,害她以為自己周圍有什麽看不見的東西在,嚇得汗毛都豎了起來。
  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他為什麽那麽看著她?
  難道……她的身份被他發現了?
  想到此,不禁心驚肉跳。
  可仔細一想,似乎不對,醒來時,她的衣衫完好,而自己一直被點了穴道,也不應該有什麽破綻,再說,如果明路真的發現她的身份,怎麽能這麽輕易的放過她?還不早就……唔……不想了,不想了,她一向不敢想明路發現真相的後果,單單隻想個開頭就令她害怕的不得了,更別提深想下去了。
  可惜,她並沒看到地上已被明路踩扁了的假喉結,也沒發現自己脖頸上的假喉結不見了。否則……真的是不堪設想。

  她又繼續躲了一會兒,可是張歸一的鞋子、襪子真的太臭了,她已經被熏的頭昏腦脹了,再多一會兒恐怕就中毒身亡了。
  這段時間內,院子裏已經好一會兒沒人來了。她換一個地方躲躲應該沒問題吧,她反複的想,又躲了一會兒,終於說服自己換一個地方,否則她將成為史上第一個被臭襪子熏死的人,難道真是因果循環,上天在用張歸一的襪子替他報仇?

  仔細聽了聽四周聲音,附近沒有異響,快!要快,躲到櫃子裏去。惜日迅速爬出床底,也顧不得一身一臉的灰塵,奔到一旁的櫃子,一打開就要躲進去,卻不料,櫃子的門剛打開惜日就驚見幾隻蟑螂在裏麵爬來爬去,忍不住一陣惡寒。
  如果讓她選擇是和臭襪子還是和蟑螂關在一起的話,她還是寧願選擇臭襪子。
  沒多想,迅速關上櫃子門,立刻跑回床邊,就要俯身爬下床去,這時,卻聽到身後有異響,回頭一看,驚悸地看到一把明晃晃的大刀直指向她,執刀之人竟是……。

  為什麽是他

  執刀之人竟然是喜天。
  喜天在被明路點了穴道後,一直昏睡無知無覺,直到官兵攻上山寨,寨裏一片混亂,有人以為二當家在喜天這裏,就去找喜天,卻發現喜天昏睡不醒,又去尋了張三來,張三會一些點穴功夫,不過也是廢了半天勁才解了喜天的穴道,一問之下,才知道是王來點了他的穴道,有人說這王來是假的,而且今早在二當家的住處,還殺死了兩個兄弟。張三率眾人又慌忙來到二當家的住處,果然遍尋不著張歸一,當下眾人急躁起來。
  喜天和張三兩人本來就不和睦,這時更是起了分歧,張三帶著一群人去抵擋官兵,而喜天卻另有心思。
  他不在乎什麽官兵不官兵,也不在乎什麽山寨,當下回去收好了細軟,想躲進密室中避過風頭在出來,而密室正在張歸一的寢房之內,這間密室除了張歸一本人之外就隻有他還知道。
  他收拾好細軟,小心翼翼地躲過他人耳目來到了張歸一的寢房外,卻正看到葉飄飄關上櫃子的門,要向床下爬去,而這時葉飄飄也看到了他。

  第一個念頭便是殺了他!雖然可惜,但是什麽能比自己的性命重要!而且看起來葉飄飄根本不會武功,沒多想,當下便提刀衝向了房內的葉飄飄。
  事發突然,驚見喜天衝了過來,惜日隨手一抓,正好抓到了張歸一床下的鞋子和襪子,回身劈頭蓋臉的就咂向了喜天,喜天衝的很急,眼見鞋子和襪子飛來,險險躲過了鞋子卻未能躲過襪子,襪子正好蒙上了他的鼻子和嘴巴,襪子軟軟的本沒什麽勁力,他也沒在意,仍以砍殺葉飄飄為主要目的,卻不料,急切之下自己猛喘息了一口氣,這不喘氣還好,這一喘氣險些沒翻白眼昏倒過去,真是,怎是一個臭字了得!
  趁著喜天翻白眼腳軟手軟的一霎那,惜日慌亂地衝向了門外。
  一擊未中,襪子這時候也被他扯掉了,喜天猛然提起神來,雖覺胃裏還有些翻騰,但也顧不得,更加瘋狂地向葉飄飄追砍過去。
  不知是不是人求生的本能激發了身體內的潛力,惜日再次躲過了致命一刀,卻不幸的狼狽跌倒,喜天雖然功夫粗淺但畢竟是個男人,又一刀砍來,使上了全部力氣,即快又猛,眼看惜日無論如何也躲不開了,就在這危機時分,一把鋼刀橫空飛來,險險震開了喜天致命的一擊。
  喜天的刀被震飛了出去,人也跌出去三丈之遠。
  再看,院內不知何時竟衝進來一名官兵。眼神冷冽,似發了狂般,狠狠盯著地上的葉飄飄。
  惜日一震,不明白,為何那名官兵看她的眼神像是在責備著她,又似在擔憂恐懼著什麽。
  喜天一見是官兵,以為官兵已經攻到這裏了,心裏先怕了,當下再也顧不得地上的葉飄飄,也顧不得什麽秘道了,自是保命要緊,連滾帶爬的就要逃走。

  那名官兵眼角餘光一見他動,突然飛身上去,一腳踹向了喜天的後心,喜天被狠狠踹出去十丈之遠,一口鮮血噴了出來,險些昏死過去,待緩過氣起來,隻見那官兵目光陰狠的向他一步一步走來,再也顧不得什麽,慌忙跪下身去,不停地磕頭道:“官爺饒命,官爺饒命……”
  那官兵一步一步走向跪著的喜天走去,冷聲道:“饒命?你也配!”
  這聲音,惜日聽在耳中,胸口一熱,忍不住心中酸澀起來,突然很想流淚。
  是他……
  是他,除了他,還會有誰?
  他正是易了容的龍茗。
  她以為……未料,他還是來了。
  此時,龍茗抬手就要向喜天的天靈蓋劈下,卻忽聽身後惜日喊道:“不!不要。”
  龍茗硬生生停住了手,回頭望向惜日,惜日輕聲道:“還是……算了,我沒事。”
  龍茗微一猶豫,喜天卻趁這時捂住胸口連滾帶爬的跑了。
  看著喜天漸漸遠去的身影,龍茗沉聲道:“他要殺你,你倒要放過他?”
  “我隻是不想看到死人。”她在害怕,她害怕看到有人在她麵前死去。她畢竟隻是個女人。
  微撇過了頭去,突然入眼的一幕卻險些令她暈倒,隻見房門口地上倒著二人,早已斃命多時,是明路出門時,殺死的二人。
  惜日一下子白了臉,身體搖晃站立不穩。
  下一刻,卻被龍茗扶住,耳邊聽到他無奈地歎息:“叫你逞強。”
  他似終於放下了什麽,歎息著輕擁住了她。
  “先離開這。”龍茗道。
  她虛弱地點了點頭。
  山賊太多,單憑他二人之力根本出不去,他們必須速與官兵會合才真正的安全。
  大隊官兵其實尚未攻到這裏,龍茗隻一人先衝了上來,他來此地已經有一會兒了,四周亂找一直都沒找到惜日,正焦急間突然聽到異響才尋到了此處,當看到喜天的刀即將砍上惜日時,那一刻,他的腦袋都要轟然炸開了,這一生,他從未感到過這般害怕,從未……
  直至此刻,他才真正明了自己的心。此生,都不能失去她……
  ………………
  他們並沒走出多遠,官兵已經衝過了山寨的最後一道防線,山賊全麵潰敗,四處逃竄,外麵一片烽煙混亂。
  而這時,迎麵衝過來一群山賊,為首之人正是阿三,他一見到葉飄飄先是一怔,隨後是滿眼的恨意,而山賊見到落單的官兵(龍茗),二話不說便上來砍殺。
  阿三更是刀刀砍向惜日,瘋狂的不放過她。
  龍茗雖全力護住她,卻已不能顧全,為了護她已受了傷。
  她在拖累龍茗,她知道,這種情況,再拖下去,龍茗也會很危險,她不能害了龍茗!
  當務之急唯有尋到明路他們。
  不知是不是有老天保佑,就在這時,她驚見明路帶著一隊官兵正打了過來。
  混戰間,她終於尋了個空隙,突然衝了出去,她此刻隻有一個心思,她不能再拖累龍茗了。
  她拚命向明路所在方向奔去,引開了圍住龍茗的一部分山賊。她邊跑邊大聲喊道:“明路,我在這裏……”,就在這時,明路也已看見了她,而跟在明路身邊的還有傅津,傅津聽到聲音,也看到了她,她心中大喜,拚了命般的狂跑,向明路他們飛奔而去。
  明路此時也以極快的速度向她奔來……
  可就在明路與她快接近時,她忽覺奇怪,為什麽明路的表情突然看起來非常驚懼!而這時傅津撕心裂肺般地的喊聲突然在耳中炸開,不僅令她腳下遲疑,她身後……
  尚來不及回頭去看,已奔至她身邊的明路突然一把將她推開,她失去控製的飛跌出去,可還顧不得感覺疼痛,就驚見,一隻箭伴隨著可怕的聲音沒入了明路的胸口。

  這一刻,幾乎整個世界都停止了運轉。
  下一刻,傅津失聲的怒吼:“去——,把那個不男不女給我亂刀砍死!——”

  為什麽?……她向他爬去……初時很慢,後來越爬越快,竟似忘記自己還會走路,還會奔跑。
  為什麽?……她顫抖的看著倒在地上的明路,亦看到他在看她。
  為什麽?……他竟可以不顧惜自己的性命。
  為什麽?……會是他?

  不為什麽,從來都不為什麽,隻因為是你啊,隻因為是你。
  不管是兩年前的錯過還是兩年後的邂逅,也不管你是田惜日還是李瑜,更不管你是男還是女……
  結果都似已注定了。
  因為是你……
  所以,我注定逃不掉,也控製不住自己,愛上你。

  胸口撕裂的疼痛,卻在看到她眼淚的那一刻奇異的變成了快樂。
  這些眼淚是為他而流,這些淚水是屬於他的。他微微扯起了唇角,鮮血卻染上了她顫抖的雙手。看到她慌亂的、徒勞的拚命為他擦著嘴角似乎流不盡的鮮血,他竟奇異的覺得幸福……

  他閉上了眼睛,腦海中還印著她為他流淚的模樣,微笑,她眼淚的味道,原來是甜的……

  而這時,龍茗的手臂突然中了阿三的一刀,鮮血一霎那染紅了衣衫……

  你願意什麽

  惜日卻沒注意到龍茗受傷,她的眼裏此刻隻有明路一人。
  明路的傷勢很重,此次隨軍雖帶了大夫,但明路被送到山下救治時已經流了很多的血,又因箭上有倒刺,不能隨意拔出,時間就被拖長了。
  大夫處理完後卻告訴眾人,明郡王失血過多,生命已危在旦夕。此話聽在眾人耳裏,都已成了轟鳴。
  傅津已經急瘋了,揪起大夫的衣領就要打,卻被禧恩阻攔,納蘭尚算鎮定建議立刻送明路回京城救治,禧恩立刻派人下去準備。
  禧恩和納蘭留在瓊縣處理剩下的事情。
  惜日和傅津護負責送明路回府。
  此時,禧恩已派人快馬加鞭的進京通知皇上,大羅山賊已滅,明路重傷正在返回途中,皇上立刻傳旨派了太醫候在明郡王府中,等重傷的明路一到馬上救治。
  兩個時辰後,明路才被護送回了郡王府,此時,已是下午了。

  馬車在明郡王府內停下時,幾乎府中所有人都候在了車外,當惜日進入王府時看到的就是那樣一雙雙焦慮的眼睛。
  今天,也是惜日第一次見到了明路的七位夫人。
  明路被抬下來,七位夫人和老夫人立刻圍了上去,把惜日擠到了一旁,幾位夫人一見到明路的樣子,都忍不住哭泣了起來,有人輕聲呼喚著明路,而一直支撐著的老夫人,在看到蒼白無血色、渾身都是血的兒子時再也撐不住而昏了過去,府中一時慌亂,老夫人立刻被人攙扶了下去。
  明路被小心地抬入寢房,太醫立刻為他把脈治療,七位夫人在外室候著,有人焦躁,有人緊張,也有人以帕拭淚。
  惜日站在門邊,靜靜地向屋內看著,這許多焦急擔憂的身影,每一個都比自己更有理由,更有身份擔憂和焦急,而她……
  她黯然地退了出來。
  院中,傅津正坐在遊廊上,目光迷離地注視著遠方,陽光下,恍若一個迷失中的少年……
  惜日走了過去,靜靜地坐在了他的身邊,也發呆地向著遠方看去,無心說話。
  時間點滴過去,有人送來了糕點,有人送來了茶水,也有人在他們麵前說了什麽,而他們二人始終都未動過一下。
  她還不能離開,她要等太醫出來,說明路已安全,說他已無礙。她要等……
  不知何時,傅津突然沙啞地開口道:“我還很小的時候,娘親就去世了,我雖然是嫡出,但因為娘親死的早,自遭到其他房裏的欺辱。有一次,幾個哥哥把我騙到大街上,故意丟下我不管,那時候我才六歲,根本找不到家,隻知道哭。不過,也就在那天,我遇到了大我一歲的明路。是他叫我不要哭,他還分了自己的糖葫蘆給我吃,又派人送了我回家。”回憶到此,傅津淡淡的笑了,竟像是回到了兒時,他和小小的明路分著糖葫蘆吃的模樣,那時候,一個糖葫蘆就可以讓他們變成最好最好的朋友。
  他們之間是有故事的,惜日始終都知道,但從沒想過,會在這時聽傅津講出來。
  回憶起兒時的往事,傅津微笑起來,和平日裏的他判若兩人。
  他淡淡又道:“那時,我們都還太小,並不認識,直到三年後我們都長大了,才有機會真正開始結識,後來又結識了納蘭和禧恩,明路和我不同,從小他就很厲害,身份尊貴,許多人都怕他,恭維他,他身邊總是跟著許多隨從,就連我的哥哥們見了他都害怕,小時候我很崇拜他,甚至比高大有力的禧恩都更加崇拜他,不要看明路身份尊貴,但他為人最重信諾,他說過的話從不會失言,即使拚了自己的性命,……”
  傅津的故事尚未講完,這時,就見太醫和幾位夫人就從房裏出來了。
  傅津也顧不得講下去,立刻衝了上去,扯住太醫急問明路的情況,太醫擦著額頭上的汗,道:“如果明郡王能挺過今晚……”太醫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傅津抓住搖得險些昏了過去,傅津大吼:“什麽叫挺過今晚,要是他挺不過去呢?你這個庸醫,還當什麽太醫,我今天就讓你當死醫!”
  一旁幾位夫人想勸傅津卻不知怎麽勸,都求助地看向惜日。
  惜日慌忙扯住傅津的手,道:“津兄,你別著急,先聽太醫把話說完。”
  傅津瞪圓了一雙眼睛,狠狠地看向太醫,好不容易壓下了激動。
  惜日扯開了傅津的手,對太醫問道:“大人,不知明郡王傷勢如何?我們都是明郡王的朋友,煩請您詳說。”
  太醫歎息道:“這位公子,老夫當真盡了全力,但是,唉……奈何明郡王傷勢嚴重失血過多,如果今晚不能醒過來,老夫也無能為力了。”
  太醫說完還沒等眾人從震驚中反應過來,尤其是等傅津反應過來,就急衝衝地走掉了。
  而傅津在怔愣了好一會兒後,才突然驚醒般吼道:“老匹夫,你往哪裏跑,你給我站住,不救活明路我要了你的命!”傅津追了出去……
  幾位夫人又忍不住哭泣起來,擔憂地回屋守著她們的王爺,她們的夫君。
  門外卻獨留下惜日一人……
  今晚,可以陪在他身邊的不會是她,也不會有她……
  她淡然離去。

  回到家裏,滿身是髒汙血漬的她,嚇壞了田雙和田勇。
  她卻根本無心解釋這些,她吃不下去飯,也聽不進田雙的規勸。
  獨自站在院中,望著一個方向。
  今晚,為了她,他在生與死的邊緣掙紮,今晚,如果他活不過來,她會自責一輩子。
  一切都緣起於她的任性妄為,如果不是她女扮男裝與他接近,也不會連累到他。傅津說的話言猶在耳,明路最重信諾,他說過的話從不會失言,即使拚了自己的性命!
  明路曾說過,會守護她不受到任何傷害,他做到了,他果然做到了。
  她擔心亦自責。

  她卻不知道,也沒想到,自己的身份已經被明路識破,而明路為她擋箭不僅僅隻為了一句承諾。

  月亮在不知不覺間高高的爬起,秋風吹落了院內柳樹的葉子,飄飄蕩蕩……
  她向著圓月的方向跪了下去,重重的磕下了頭,祈求道:“老天爺,求你,求你不要讓明路就這樣死去,如果他挺過來,我願意……”
  “你願意什麽?”有人突然打斷了她未說完的話。
  惜日驀然回頭,那人卻似根本不在意自已已經嚴重打擾到人家許願這麽重大的事情,還繼續不知死活地說道:“你先和我說說,你願意什麽,如果我同意了,你再和月亮、老天爺他們去說。”


  除了我你還能愛誰(51)

  今晚,這個大少爺穿的很是豔麗,白衣上繡著大紅花,很俗,但穿在他身上,偏偏就是好看,更顯月下翩然,見者忍不住的看了再看。
  此人高坐在房頂上,沿襲了他一貫的梁上君子風範,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來的,看樣子像是來了一會兒了,肯定又偷看她,偷聽她說話。每一次都是神出鬼沒的,沒些心裏承受力,膽子稍小的都會被他嚇死。
  田雙、田勇聽到外人聲音,立刻出來查看,見是龍茗,又都無聲地退了回去。
  惜日不再理會屋頂那人,繼續道:“我願意……”
  “你願意什麽?”又被打斷。
  “我願意……”
  “我還沒願意呢。”再次被打斷。
  惜日忍無可忍咬牙切齒怒目回頭,目光帶刀,臉上表情分明寫著:你再打斷我,要你好看!
  “你願意給他洗一次襪子,還是願意幫他倒一次夜壺?”龍少悠哉悠哉地開口說道:“別開心的太早,這兩點我也不同意。”
  “蒼天啊,為什麽倒在床上垂死掙紮的不是他啊?”惜日頭痛地指著房上的龍茗道。
  “你要是對我以身相許,我倒是願意倒在床上做垂死掙紮狀。”他突然飛身下了屋頂,剛好落在她的麵前,蹲下來與她眼對眼。
  “你躲開,別妨礙我。”惜日沒好氣。
  “你願意什麽?”他問,她卻一臉鄙夷嫌棄地看著他,他小心翼翼地問:“以身相許嗎?”她眸中閃過疑惑,好像自己也沒想到這個詞似的,後繼續嫌棄地看著他,他大喜,又問:“不是?那是什麽?”她繼續厭惡地看著他,就是不告訴他是什麽,他開心地笑道:“隻要不是以身相許,其他的我都可以承受,你說吧,我願意聽。”
  “你可以承受?關你什麽事,閃一邊去。”惜日怒了,心裏本來就煩著,他來了更加讓她煩。
  “好啊。”他果然閃到了她旁邊蹲著。
  “離我遠點。”
  “不,我就在這。”
  “你太煩人了!離我遠點,聽見沒有!”惜日用力推他,卻不成想,這家夥像是粘在了地上一樣,怎麽都推不動。
  “沒聽見!”他大聲答道,立即激怒了她!
  一怒之下,劈手就打,他舉臂承受了挨打,後來實在是耐不住了,站起來跑,惜日在後麵追,隻見月色下,樹葉飄飄,有二人,一男一女,在不大的小院落裏,繞著圈跑,一個在前抱著頭,一個在後甩著袖,一圈接著一圈,有時跑圓形路線,有時又跑S形路線,加起來正好成了一個八卦圖……
  隻是,她卻沒有發覺,就在剛剛,他白衣右臂上隱約多出來一朵紅花,鮮豔無比,豔紅如血。而他卻神態自若,看著她追著他跑,追著他打,臉上綻出了絕美的笑容,似早已忘卻了,傷口迸裂的疼痛,因為,一切都不如,讓她不再煩憂來得重要……
  終於追累了,她坐倒在地,喘息著。
  他一跳,到了她旁邊,仔細地看著她。笑道:“說真的,你和你妹妹長得真不像啊,不過,你妹妹長得倒很像我娘。”
  “你娘?”這下倒讓惜日一怔,惜雲長得像龍茗的娘?
  龍茗點了點頭,微微一笑道:“我也沒想到,你妹妹會長得跟我娘如此相似。而且當年我娘也是瘋狂喜歡我爹的,她說,她是我爹的超級粉絲。”
  “粉絲?”惜日這下子更奇怪了。龍茗的娘說自己是龍茗的爹的粉絲,是地瓜粉,還是土豆粉?這話真的很詭異啊。
  “此事說來話長,地上太涼,我們到房頂上去說吧,邊看星星邊說,多有情趣啊!”也不管惜日同不同意,下一刻,提著惜日的衣領就到了房頂。
  已經很久沒有被他提過衣領了,雖然有過幾次鍛煉機會,不過這個舉動,惜日還真是怎麽都不能習慣。
  被衣領卡的險些喘不過氣來,癱在房頂上,好半天也沒能說出一句話。
  而龍少爺,趁機可說了不少的話:“我娘她是個很可愛的女人,第一次認識我爹的時候,就被我爹迷住了。”
  惜日暗道:龍茗他爹估計也是個美男子,也難怪他娘會第一次見麵就迷上他爹。
  又聽龍茗繼續道:“後來,我娘開始瘋狂的追求我爹,每天晚上在我爹所住的小樓後麵彈琴唱情歌,當時此事可是轟動了整個江南的,成為蘇州當時有名的一道風景。”
  惜日驚訝暗道:他娘果然是非同凡響的女人啊!難怪會生出這種兒子來,佩服,佩服!
  龍茗又道:“而且當時,我娘被人易了容,是個外表十分醜陋的女子,很多人都看不起她,她吃了很多的苦,遭受了很多的閑言碎語,但即使這樣,我娘也從沒氣餒,她還是一如既往的追求著我爹,終於感動了我爹,把我爹追到手了!”龍茗做了一個抓住的動作。
  惜日繼續驚訝道:好強悍的女人啊。
  龍茗看著惜日微張的嘴,眸子晶亮,無比驚訝的樣子,得意地道:“所以我自幼非常非常崇拜我娘,但因為她身體不好,似乎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所以有生之年非常的疼我愛我,她去世時,我還小,每天哭鬧著就是想再見到她。”
  龍茗說到此,神色變得黯然。
  惜日也跟著黯然,以無緣見到那般強悍的女子而黯然,也明白了,為什麽龍茗昨天會突然抱著田惜雲離開。
  龍茗又道:“不過,你妹妹畢竟是另外一個人,雖然她長得和我娘很像,但畢竟不是我娘,我不會把她當作我娘的影子,因為這世上,沒人能比得上我娘!”說起他娘,龍茗總是帶著幾分驕傲。
  而這時,惜日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娘親,不僅愈加的黯然。
  看到她黯然神傷,龍茗忽然笑道:“這麽私人的事,我都跟你說了,你也應該告訴我,你願意什麽了吧?”
  惜日一怔,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道:“我隻是想,明路是真的把我當成他的朋友,他重情重義,為了朋友甚至不惜犧牲自己,而我卻在一直欺騙他,想讓他為我背上毀婚的罪名,想來,自己這麽欺騙他真是卑鄙,心中很自責,所以,如果他這次挺過來,我願意不再繼續欺騙他,自己親自去毀婚,不管結果是什麽,都自己一力承擔。”
  龍茗看著惜日,淡淡的笑了,問道:“想法是對的,隻是太過衝動。”
  惜日低下了頭,明白他說的話是對的。
  龍茗又道:“明路真的隻把你當作朋友?”
  惜日聽出他話中有話,疑惑問道:“那還能是什麽?”
  龍茗一笑,又道:“你不覺得,他喜歡你?”
  惜日聽後大笑起來,“不可能,明路他不會喜歡男人。”
  “你真的認為,明路一直都不知道你是誰?”龍茗說道。
  惜日一驚,卻又立刻變成了失落,道:“他應該不知道我是誰,否則我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而且,如果他真的知道我是誰,恐怕今天就不願為我擋箭了。”說道這裏,惜日不僅黯然失落。如果她不是明路的朋友,恐怕他是不會如此對她的,其實,能成為他的朋友,是一種值得驕傲的事。
  龍茗輕輕笑了,“我也隻是猜測而已。”又道:“你餓了嗎?”
  她一天都沒有吃東西,怎能不餓,仰頭望向星空,忽然想起,那一天,也是同樣的夜晚,同樣的夜色,她被龍茗丟棄在屋頂上,餓著肚子,看著天空的月亮和星星想著芝麻大餅的事……那時的自己,心是多麽的自在,而今時今日,自己已被數道枷鎖束縛,婚約,明路的生死友情,龍茗的……她驀然轉頭看向龍茗,卻見龍茗也正看著她,眸若星光,裏麵有擔心,有柔情,還有她看懂了的,卻不願承認的愛憐。一抹悸動不受控製的砰然而起,此刻,他就在她的身邊,觸手可及,對她的心思昭然若揭,怎會不懂,怎會看不出來,突然間一種甜甜的感覺襲上了心頭。其實,有他在身邊,似乎……再煩惱的事也會忘卻。她喜歡他在身邊的感覺,喜歡……

  “你再這樣看著我,我怕我會控製不住自己。”他忽然壞壞地道。
  惜日忍不住地臉紅了,強自冷哼了一聲,別轉頭去。
  他忽然宣布道:“我決定搬回來住了。”
  惜日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龍茗道:“我搬回這裏住,好照顧你,否則你總是讓我擔心。”

  除了我你還能愛誰(52)

  哈,她讓他擔心?他住在這裏才讓她擔心好不好。怒道:“我不許!我反對!”
  “你反對無效。”
  “憑什麽!這裏是我家!”
  “就因為是你家,所以我才要住下。”理直氣壯!
  “你是無賴嗎?!”
  “你才知道?”
  ……什麽?!抓狂了……啊!
  “啊呀,你的指甲怎麽那麽長啊,別抓我的臉,你怎麽總奔我的臉來啊,嫉妒我吧,啊呀,輕點,破相啦……”
  而屋子裏,不得已聽到房頂二人你來我往的田雙,偷偷地躲在被子裏笑了,誰讓他們此刻正坐在她的房頂上啊,想不聽到都難……

  這一夜,本是難挨的一夜,卻因為有他在,而變得不那麽難挨。就這樣,終於到了天明。
  清晨,惜日在鏡子前整裝,卻忽然發現自己的假喉結不見了,還以為是昨晚追打龍茗的時候掉在院子裏,到院子裏找,卻看到田勇已打掃好了庭院,落葉已經被燒掉了。她的喉結可能也被燒掉了。幸好還有一個備用的,也沒多想。
  昨晚,惜日一夜沒睡,一直和龍茗守坐到天亮。
  田雙很早就起來了,為惜日打水梳洗,田雙因為昨晚聽到了惜日和龍茗在房頂的對話,也知道明郡王明路此刻命在旦夕,明白惜日對明路的歉疚和擔憂,所以並沒多話,也沒提起那天她和田勇上山與明路娘親的事。
  惜日打理好後,躊躇遲疑地出了房門,卻發現龍茗等在門外。
  龍茗又換了一身衣服,但依然豔俗,又是繡著大紅花的衣服,但偏偏還是該死的好看,沒天理的好看。
  惜日打量了他一眼,四個字評價:招風引蝶。
  龍茗道:“我陪你去。”
  惜日搖了搖頭,道:“不用。”該她麵對的遲早都要麵對,誰也幫不了她。
  “他不會有事。”龍茗道。
  知道他在安慰她,她還是勉強笑了笑:“我知道。”
  她沒有吃東西,出了門,一步步向明郡王府走去,本隻隔了兩條街,並不遠的路程,卻走了很久很久……她擔心,卻又害怕。
  明郡王府,奴才們來來往往,匆匆忙忙,有個下人在前為她帶路,恭恭敬敬,她想問,卻不敢問,隻偶爾斷斷續續地聽路過的人低聲說:王爺,沒醒,太醫,恐怕……
  沒醒……
  難道,明路始終都沒醒過來?
  她的心越發的沉重,明路,難道你真要讓我愧疚一輩子,欠你一輩子嗎?
  寢房門外,下人進去稟報了一聲,紅著眼睛的如夫人出來迎道:“李公子,你來了。”
  “郡王爺……他?”看著如夫人的表情,惜日問不下去。
  如夫人強顏道:“李公子進去看看吧,太醫也在,王爺他,昨晚始終都沒醒過來。”說道此,如夫人又流下淚來。
  惜日心中一震,感覺如大石壓心。
  惜日進入房內,腳步有些踉蹌,險些在門檻處跌倒,見外屋明路的七位夫人都在,傅津也來了,正焦躁的看著裏屋。
  太醫剛摸完脈息,從裏屋出來,一群人立刻圍了上去,歎息地對各位夫人道:“各位夫人,明郡王情況不太樂觀,恐怕……”
  一位夫人一聽這話,當場昏了過去。其他夫人也都搖搖欲墜。
  “恐怕什麽!”傅津一下子怒了,揪起了太醫的衣領,凶神惡煞般怒喝道。
  如夫人立刻上來規勸,傅津不聽,提著太醫的衣領揪出了房門,吼道:“恐怕什麽,恐怕什麽!”幾位夫人擔心地跟了出去,而後,聽到如夫人哭道:“傅公子,請讓太醫把話說完,妾身求你了,求你了。”其他夫人也同時道:“傅公子,求你了。”傅津放開了手,太醫立刻躲的遠遠的。如夫人又問:“請太醫把話說完,王爺他,他……”
  太醫顫抖地道:“恕老夫直言,請各位夫人先節哀,……。”
  太醫的話尚未說完。所有的夫人,哭的哭,暈倒的暈倒,而傅津再也沒有任何動作,隻怔怔地望著地上……竟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打擊。想哭而哭不出,想怒而怒不出,想悲而悲不出……

  惜日此刻也聽到了太醫的話,她望著裏屋,一步步走了進去……
  床上,他蒼白無力,氣息微弱,曾經光彩奪目的鳳眼緊閉著,似乎從此再也不會睜開,她佇立在他床邊,靜靜地望著他。
  突然,在他床邊跪了下去,緊抓住他放在床邊的手,眼淚一滴一滴的落在上麵。
  “明路,我告訴你,我要告訴你!我一直都在欺騙你,我根本不是什麽李瑜,我是田惜日,你聽到了嗎?我是你的未婚妻田惜日。我一直都不想嫁給你,因為你有三妻四妾,你有七個老婆,你花心,你自大,你根本不是我想嫁的,我不想嫁給你,我要毀婚,可我怕承擔責任,所以我想讓你去毀婚,我接近你,欺騙你,我一直都欺騙你,你誤把我當作朋友,生死相托的朋友,而我根本就是利用你!根本就在欺騙你,你真的就要這麽死了嗎?你安心嗎?你不恨我嗎?醒來啊!醒來報複我啊!你醒來啊……”
  她拽著他的手,搖晃著,哭著,哽咽著……
  “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對不起……”
  她痛哭著,後悔著……
  咳……一聲,咳……兩聲,咳……三聲……
  他睜開了眼睛……茫然地看著床邊哭泣的人,咳著。
  而那人也正看著他,隻見那雙美眸當中含淚,初時欣喜,後來驚恐,再後來欣喜,卻又變成驚恐。神情精彩多變。
  他醒了,她欣喜,他聽到了嗎?她驚恐,管他呢,他醒了啊,她還是該欣喜,可是,會不會是傳說中的回光返照啊!她再次驚恐!
  天哪,她該怎麽辦啊!極度擔憂地問道:“你是回光返照嗎?”
  有人這麽問的嗎?!
  明路麵露疑惑,仔細地感覺了一下自己的身體,很疼,很難受,他從沒有過回光返照的經驗,不知道啊?……
  “不管!你醒了就不許閉上眼睛,不許昏倒,不許再睡著,你聽見了沒有!”惜日急得在地上團團轉,隻想到了這一個方法。
  床上的明路看著地上轉來轉去的女子,聽著她可愛而率真的話,淡淡的笑了。

  而房門外,看著昏倒一大片,哭聲一大片的太醫躲得更遠了,繼續道:“恐怕明郡王過一會兒才能醒,之後半年之內都需要好好調息靜養,馬虎不得,否則會留下後遺症。”
  這話好一會兒才傳到傅津耳裏,他突然回身盯住太醫,太醫一見,嚇得拔腿就要跑,卻沒跑過這個無法無天的混世魔王,硬生生地還是被抓到了傅津的手裏,隻見傅津眼睛賊亮賊亮,注視著手裏的太醫,嚇得太醫抖得如風中落葉,傅津眼裏忽然蹦出了鬥大的一滴淚,猛然抱住太醫顫抖的身子,搖晃著老太醫,又哭又笑道:“太醫,你真是太好了,你是神醫,我喜歡你……”
  啊?可憐地老太醫被瘋狂的傅津搖的昏頭脹腦。半天才紅著臉道:“老夫已經六十又二,育有一子一女,傅公子還是再仔細斟酌斟酌的好。”
  四葉穿越篇【非正文】

  謹以此文送給所有喜愛我文章的朋友,及網友:風。是你的長評給了我靈感,才寫了這篇《四葉穿越》篇。
  此文純屬自娛自樂,四葉一人的胡說八道,不屬於正文,很YY,很小白,很花癡,喜歡就看,不喜歡就略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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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晚,天空月亮很圓,但偏偏發青,映得遠山忽隱忽現,透著說不出的詭異……
  樓下蛐蛐成群結隊地刮噪,青蛙也急躁地亂跳亂叫,蒼蠅、蚊子就更別提了,一群群地到處亂飛,連老鼠今晚都忍不住失眠了。
  偏偏有人就是沒心沒肺地睡著!
  屋內,白白的牆,粉紅色的窗簾,寬大的白色木床,四周紗帳垂落,小風一吹,紗帳飄飄蕩蕩。
  有人曾在睡前無數次自我陶醉地想,這就叫閨房!完全有意無意地自我忽視地上到處丟的漏了洞的臭襪子——這也是姑娘家的閨房?
  今夜不知為何,確實好眠,穿著寬大睡衣的四葉破天荒的流了口水。
  偏偏在這個時候,窗口刮進來一股狂風!狂風惡向兩邊生,將正在做著美夢的四葉吹了個七零八落,隻見,床上的四葉忽然——四葉變八葉,八葉變十六葉、十六變三十二,無限次分解~~~~~漸漸消失在風中。
  狂風邊吹還獰笑著:偶讓你不回來,偶讓你休息個三五天,偶讓你睡大頭覺,偶讓你讓偶等文等得心都碎了,偶把你大卸n塊。這三五天,你就給偶做拚圖吧。想休息?門兒都沒有。
  可惜,狂風如此努力,四葉依舊熟睡,夢中還甜美地夢到了穿越時空……
  帥哥門,我來了!
  醒來,入眼的是雕梁畫棟的屋舍,四葉一看,雕梁畫棟?嗯?穿越了?啊??——穿越啦……
  無比興奮!手舞足蹈!
  猛然從床上跳起,閃起賊亮賊亮的眼睛,咧開嘴狂笑!
  OMG!我穿越了,我終於穿越了。天可憐見啊!我盼了這麽多年的穿越,老天爺你今天終於開眼啦!
  帥哥,你們在哪裏?快出來啊,你們不知道啊……我等著和你們來一場驚天地泣鬼神的愛情等得花季雨季都過掉了,淚飛……
  “你醒了?”他突然出現,身子依在門旁,全身沐浴在晨光下,閃著淡淡的光。
  我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傳說中的帥哥,出現了,而我……居然穿著睡衣睡褲!
  管他呢,古人哪裏知道這是睡衣睡褲,保不齊還以為這是最新流行款式呢。
  昂首挺胸,大大方方,走到他麵前,抬頭,翹腳,接近!心狂跳啊,他怎麽可以這麽帥啊,沒天理啊!大聲且驕傲地道:“我是穿越來的!我是未來人!我預知未來,我會唱很多歌,我會吟很多詩詞,我知道很多你不知道的經商理念,我是個寶,總之,你撿到寶了,知道吧。”
  “你是誰啊?”他懶洋洋地問道。
  “我是四葉!”
  “四葉是誰啊?”
  “四葉是我。”
  “原來是個傻子。”他不再理會我,轉身就走。
  我幼小的心靈大受打擊,被一個帥哥評定為傻子,有損我穿越一族地人格、風采和驕傲!
  我趕忙緊跟在後(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帥哥,怎能如此輕易放過,據我看了那麽多穿越小說來推論,這個很可能是我的Mr.right,我再次大聲、驕傲且堅定地道:“我是穿越來的。”
  “你連鞋都沒穿,還穿‘月’。”他瞥了我一眼,道:“醒了就快走吧。”
  “我真的是穿越時空來的,我來自未來!”我再次聲明我的價值,我的稀有!
  “你是誰啊?別以為自己突然從天而降,故意掉到我家公子的懷裏假裝昏睡不醒就了不起了,這招是新鮮,但是!想和我家公子說話要先給我二十兩。”突然從一旁跳出來一個像猴子一樣精明小廝,像我伸出了手。
  微怔!這話聽著怎麽這麽耳熟啊!疑惑問道:“是不是有情書相遞要給你10兩?”
  “嗯那,你知道規矩就好,省著我還要重複多年前,有一位姑娘也是非要破例要和我家公子說話,卻被全蘇州城的姑娘嫌棄,最……。”小廝堅定點頭。
  帥哥已經走遠了,小廝依舊滔滔不絕,我打斷小廝:“你家公子是不是叫龍茗,字亦寧,人稱龍少?!”
  “哼,你果然都知道,快走吧,我家公子不會喜歡你的,瞧瞧你這樣子,稀奇古怪,整個一個瘋婆子。”小廝鄙夷道。
  說我是瘋婆子?!怒:“哼,趕我走?好!你別後悔,到時候求我,我都不會再回來。告訴你,你家公子將會遇到一個命定之人,以同時打噴嚏為暗號,因為你們今天得罪了我!所以你家公子注定一生情路坎坷,等著吧,哼,居然敢說我是傻子!瘋婆子!”
  這個帥哥我沒興趣,走人!

  古代大街上,眾人都對我側目。
  啊呀,不要看啦,我知道自己獨特,短發嘛,睡衣嘛,光著腳嘛,這不全都是為了吸引帥哥嘛,還有那陣風來得太突然了嘛,人家還沒有準備好,帶假發,換漢服,穿好繡花鞋嘛。
  正作害羞狀,突然腳下一滑,後背又被人一推,猛向前一紮,突然撲到了一人懷裏,一抬頭,驚怔!有一個傳說中的帥哥!帥的無法無天,但很道理的那種!
  隻見那人,看見我流下口水,微微地皺了一下眉,麵無表情地扶起了我。
  帥哥,你好帥啊,姓甚名誰?
  一旁隨從拖開了我的投懷送抱,一旁官員模樣的人立刻緊張地上前問道:“襲郡王,你還好吧,來人啊,把這個瘋婆子拉下去。”
  不用想了,自從遇到龍茗,我就怕我還會遇到另一個。果然,為什麽,為什麽!我好不容易穿越一次,偏偏遇到的都是自己的兒子!我自己創造出來的帥哥!有沒有天理啊!而且還都這麽對待我……再次淚飛……
  我要回家,我不要在這個古代搞亂倫!(風:人家看沒看上你啊。)
  帥哥看了我一眼,道:“古大人,算了,不過是一個瘋子。”
  瘋子?他居然敢說我是瘋子?也不想想他是誰製造出來的,我當即驕傲且堅定地道:“我是穿越來的!”(又來這招)
  穿躍?眾人思索了一會兒,有這個地名嗎?
  帥哥說道:“唉,不隻是個瘋子,還是個傻子。”
  那個古大人立刻道:“給我拖遠點……”
  我被幾個大漢越拖越遠,邊拖我邊對帥哥嘶喊:“你給我記住了,今天你是怎麽對我的!你將與你所愛的人擦肩而過,一輩子也得不到,做夢都得不到!!!……”
  啊……被扔到垃圾堆裏。
  遭透了!

  路旁走過來兩個少年,俱都是帥哥,後麵跟著三四個隨從,很有權勢的樣子,那二人在前笑談著什麽,一見到滿身髒汙的我,嫌棄地撇開了頭,看都不願看我一眼,當中一少年亮著眼睛對另一個少年道:“明路,聽說萬風樓來了個雛,又嫩又美,我們去看看。”
  另一個少年欣然道:“好啊。”
  明路?我眼睛忽然亮的有如一盞燈。
  “明路,等一下。”我忽然喊道。
  白衣少年腳步一頓,轉過身來,正是明路。
  青衣少年也聞聲轉過身來,道:“哪裏來的瘋婆子,敢直呼郡王爺的名字,來人啊,給我打!”
  隨從二話不說上來就要打我,我抱頭鼠竄,邊跑邊喊:“你這個傅津,沒良心的,我把你製造出來容易嘛,耗費了多少心血和死了多少腦細胞啊,你居然見麵就叫人打我,你找死啊,等我回去,非把你寫成隨時出糗丟臉的一小白!搞不清自己性向,喜歡男人,啊……不要打啦,明路救我!”
  我向明路跑去,明路伸出扇子一下子把我戳的遠遠的,嫌棄的捂住鼻子,後來幹脆丟掉了碰過我的扇子,嫌惡地道:“哪裏來的瘋婆子,認識我們倆,晦氣。”
  我大怒:“明路,你這個不知好歹的小子,自以為風流瀟灑,實則爛情不專一,我會讓你付出代價,讓你娶了一堆妻妾後,才真正遇到你愛的那人,讓你愛到無法自拔,愛到以命相抵,愛到你連身家性命都不顧惜,愛到瘋狂,愛到死!!可惜人家就是不愛你!因為你娶了無數個老婆!你等著……”
  突然,我的衣領被傅津抓小雞一樣抓住,傅津惡狠狠地道:“你以為自己是誰,神仙嗎??居然敢這麽和我們說話。”
  我極度不服氣地道:“我就是神仙,不信,筆墨伺候,我立刻讓你們變成我說的樣子!”
  明路道:“傅津,別理這個瘋子。”
  傅津道:“不!我今兒就要看看她是瘋子,還是神仙,來人,筆墨伺候。”
  遠處剛好有賣筆墨的,隨從一會兒就伺候好了筆墨。我本來得意洋洋,但一看毛筆……不太會用誒,算了,反正能寫出字來就好,歪歪扭扭地開始寫道:“傅津的脖子歪了。”
  傅津看到,鄙夷一笑,不料這時,他的脖子忽然歪在了一旁,怎麽也直不過來,眾人大驚,我誇張地仰天長笑三聲,又寫道:“傅津愛上了明路。”
  再看,傅津歪著脖子,看向明路,忽然眼裏似能柔出水來,水汪汪地看向明路,嬌柔地喊了聲:“路路……”
  哇……無數人在路旁嘔吐。
  明路更是大驚,上前抓住我的衣領吼道:“你用了什麽妖法,妖女,快讓傅津變回來,否則我殺了你。”
  就看此時,傅津俯在明路身上蹭著,動作曖昧之極,明路的臉都紅了。
  “哼,讓他變回來可以,你要答應我三個條件。”
  “答應你條件?信不信,我現在就能殺了你!”
  “你殺啊,你殺了我也無濟於事,傅津會一輩子愛你,愛的死去活來。”我仰頭不服氣道。
  他咬咬牙,道:“你說。”
  “你聽清了,第一。”我伸出一個指頭比了個一,吐字極其清楚地道:“從現在開始,你隻許疼我一個,要寵我不許騙我,答應我的每一件事情都要做到,對我講的每一句話都要真心,不許欺負我罵我,要相信我,別人欺負我,你要在第一時間,出來幫我,我開心呢,你要陪著我開心,我不開心呢,你就要哄我開心,永遠覺得我是最漂亮的,夢裏麵也要見到我,在你的心裏隻有我。”
  明路有些傻眼,眾人全都有些傻眼,除了還在那裏蹭著的傅津。
  “做夢。”明路少年道。
  “好吧,”我感歎。“去掉後兩句,夢裏麵也要見到我,在你的心裏隻有我。”
  “不行!”少年怒道。
  “你要怎樣?”少年發火了,我怕了。
  “一定要去掉後三句,‘永遠都覺得你最漂亮’這一句也要去掉!”少年瘋狂了。
  我更加怕了,但仍舊不怕死地問道:“為啥?!”
  “因為,這一句我永遠也做不到!你也不照照鏡子,看看你自己長得模樣!”
  我不要活了啦……被明路少年這樣說,不活了,不活了。我哭喊道:“我一輩子都要傅津愛著你,山無棱,天地和,也不跟你訣別。”
  “怕了你了。”明路少年頭疼地道,再一次艱難地推開傅津磨蹭的身子。
  “快點解了他的魔咒吧。”
  我看了看手中的毛筆,忽然間想起,好像我寫什麽,什麽就會應驗是吧,那不如,嘿嘿,嘿嘿……
  我提筆寫道:天下間所有帥哥全部唯我命令是從!
  立刻身邊所有人物都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從此我在古代好吃好喝,美男環繞,我說讓皇帝愛上我,他就得愛上我,我說讓王爺愛上我,他就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我說讓美女暗戀我,她就注定了不倫之戀,OMG!
  一筆在手,天下皆有!
  無聊時,我閑閑地問一句:這世上誰最美啊?
  眾人立刻諂媚回答:你啊。
  哇哈哈……穿越之最終巔峰啊!
  最終,此文的大結局是:所有帥哥都被迫愛上了一個叫四葉的穿越女子。Over!
  風啊,狂風啊,你就後悔去吧,叫你把我吹到古代!結局都被迫攛改了!表怪我~~




  將計就計(有更新)

  他虛弱地道:“水。”,聲音很輕,猶如蚊蠅。
  她聞聲驚跳起來,那樣子害他突然很想笑,卻反而咳了幾聲,見他咳了起來,她立刻顯得有些手足無措。緊張地探身到他身前,小心翼翼地輕聲問他剛剛說了什麽?聲音小到幾乎他都聽不見,似乎生怕稍大聲點會驚到他,又似乎是怕剛剛那個聲音不是他發出來的,而是她的幻聽。那一雙眼睛瞪得太大,幾乎能從中清楚地尋到他的模樣,還有為他而起的擔憂和害怕,他不由自主地輕扯起了唇角,又聽她再次輕聲問道:“王爺你剛剛說了什麽?想喝水是不是?”
  終於見他輕點了點頭,她驚喜般四處找水,手忙腳亂的模樣是他從未在她身上見到過的,明明水杯就在眼前,她卻沒有看到,慌亂無比地奔出了門外,焦急地對外麵高聲喊道:“各位夫人,王爺他醒了,王爺他醒了!他想喝水……,水在哪裏?!”
  他又想笑了,因為她的聲音,在焦急時,竟忘了變音,隻是這個時候,誰又會聽得出呢?
  接二連三眾人奔了進來,一下子塞滿了整間屋子,所有人又驚又喜地注視著他,眼中隻有他,見到他醒了,俱是驚喜一片,幾位夫人激動得當場流下淚來。
  老太醫也隨後擠了進來,仔細地為他把了脈,一邊捋著胡子一邊慢慢地道:“明郡王已無大礙,今後隻需安心靜養,切忌受到任何刺激,仔細調養身子,隻需半年必能恢複往日風采。”
  一席話聽得眾人歡心鼓舞,在眾夫人眼裏,什麽仔細調養,安心靜養都是小菜一碟!
  看著屋內聽到自己無事而歡欣雀躍地人們,明路微微的笑了,心中填滿了溫暖。
  透過人群,他的目光尋到了躲在門邊若有所思的田惜日……
  如果說曾經的田惜日隻是個夢,那個夢卻早已碎了。
  此刻他心中明白,麵前男裝的她——雖化名李瑜卻已不再是他的夢,無論她到底是誰,她是男還是女,都是他真心所愛。
  在剿滅山賊之前,納蘭曾為他出過主意,讓他假裝受重傷拖延婚期,之後再毀婚,但任誰也沒想到,從昨夜開始,一切都已亂了。李瑜就是田惜日,田惜日就是李瑜,從知道的那一刻起,他就不願假裝受傷來拖延婚期,卻不料事與願違,他反倒真的受了重傷。
  她剛剛在床邊所說的話,他全聽到了,一字不落。對於她的欺騙,和她毀婚的理由,他惱,卻不恨。因為他了解,女人雖然表麵三從四德討好男人,但骨子裏卻都嫉恨與其他女子共分,哪怕是一丁點夫君的疼愛。他的幾個侍妾哪一個不是如此?暗中為了爭寵不擇手段,他早已看慣。田惜日畢竟也是個女人,有這種想法也屬正常。隻是,她不想嫁給他,真的隻因他妻妾成群嗎?或許,這隻是原因之一而已。想起她與索閣、龍茗之間的曖昧,他便有些惱。不過,他們畢竟有婚約束縛,沒人能從他手上搶走她,沒有人,她注定是他的,她隻會是他的。
  隻是如今,他重傷在身,婚期勢必拖延,她又心存毀婚之意,身旁又有龍茗、索閣等人虎視眈眈,於他十分不利。
  唯今之計,他隻有繼續裝作不知曉她的身份,在養傷期間,讓她留在自己的身邊。一方麵可以每日見到她,另一方麵他會讓她愛上他,無論用什麽樣的代價什麽樣的手段,他都會讓她真正的愛上他,像他愛她一樣的愛他。一生一世,以愛為名,把她困在身邊。
  明路養傷,已是第五天,這幾日,皇上的封賞已經頒下,大量的珍貴藥材送進了明郡王府,皇上每隔幾日便派人來探望明路傷勢病情,傳旨要明路好生將養。
  明路與田惜日的婚期本來在這個月底,但因明路受傷嚴重,皇上下旨婚期推遲到了明年七月,延期整十個月。十個月,說長不長,可說短也不短。但對於明路來說,卻是太長了。

  一日,納蘭、禧恩又來探望明路,與明路說了些後續的事情,張歸一等人已被關在天牢,定在秋後問斬。當日攻打山寨時,張歸一的隨從阿三趁亂逃了,幾人都有些擔心阿三等人會來劫天牢,所以這幾日天牢戒備森嚴。
  明路聽後,反而擔心阿三等人識破葉飄飄的真實身份就是李瑜,轉而對她不利。暗中派了人守在田惜日的住處,卻無意中發現,龍茗竟然與田惜日住在一起!
  得知這個驚人消息得那一日,明路一整天都沒有說過一句話,整個王府陷入了一種莫名緊張的狀態,直至黃昏時分,李瑜匆匆趕來氣氛才有所緩解。隻見王府管家親自在外恭候,遠遠看見李瑜的身影,小跑著迎了上來,躬身一拜,互相客套了幾句,管家急忙親自在前帶路,邊走邊說道:“李公子,小人鬥膽說一句,王爺今兒是滴水未進,連藥都不吃,是誰勸都不聽,老王妃這幾日又住到了大佛寺,不在府中,幾位夫人也都被王爺擋在門外。王爺這一整天隻傳了一句話出來,就說要聽李公子您彈琴。李公子,您一定要勸勸王爺進些膳食,您也知道,王爺這身子骨還虛,不能餓著半點……”
  “王爺是不是有什麽事?”田惜日問道。
  管家回道:“小人也不知,王爺昨天還好好的,今兒就突然……唉,大夫也請來過,可王爺就是連大夫都不許進屋,就是不給看,王府上下都急死了。”
  田惜日暗疑道:明路這是怎麽了?她緊蹙起了眉頭,看著著急的管家隻好勸道:“管家放心,我盡量勸勸王爺便是。”
  寢房外,兩名侍衛守在門邊,正是當日田惜日參加比賽時守護她的那兩個隨從,他們也正是明路的貼身侍衛。
  屋內,四周彌漫著藥味,他躺在床上,不怒不喜,麵容蒼白。
  輕輕的腳步聲響起,他知道是她來了。閉上了眼睛,假寐。
  她進了裏屋,入眼的是一個暗紅色琴案,上麵端放的正是‘綠綺’,惜日暗忖:難道明路真的隻是想聽她彈琴?
  她輕輕繞過琴案,走近至床邊,見明路閉著眼睛,輕輕喚了聲:“明郡王?”
  明路緩緩睜開了眼睛,望了她一眼。
  她暗暗一驚,明路看她的眼神竟像是看一個陌生人,明路從未對她如此冷淡過,今天到底出了何事?惜日壓住心中疑惑,微笑道:“王爺想聽我彈琴,也不至於不吃不喝吧,難道小弟的琴聲真的有如此魅力,可以令王爺廢寢忘食不成?”
  她竟然還在笑!?一個未出閣的小姐,一個已有婚約在身的女子,和一個毫無關係的男子公然住在一起,如此傷風敗俗,她還能笑得出來?她如此做法,又置他於何地?!
  他緩緩眯起了眼睛,隱藏起幾乎無法控製的憤怒,卻又無比平靜地道:“從今往後,你直接喚我明路。”
  “不敢,小弟身份……”
  “是不敢,還是不願?”他打斷了她的話,聲音中透出不可違逆的嚴厲。
  惜日暗自一驚,今天的明路的確與往常不大相同,隱含著某種淩厲,似乎還有些憤怒。她敏感地發覺了,他今日似乎針對她。
  不過,也或許是她多想了?她暗自鎮定,暗忖:不管怎樣,他畢竟是個病人,又一天沒吃沒喝,她是來勸解他的。想到此,惜日笑道:“好啊,明路,從今往後,我就叫你明路。和傅津他們一樣,叫你明路。我這可是高攀了,你可是低附了,等你病好了,可不許托詞說這是你病中的胡言亂語做不得數的,總之,不能反悔!”
  聞言,明路心中掠過一抹柔軟。即使明知道,她是故意如此說,她是來討他歡心的,但仍舊無法忍住內心因此而起的波瀾,他該拿她怎麽辦?他到底拿她該怎麽辦啊?隻要她的一句話就可以影響他,他真的已經無可救藥了嗎?
  見明路神情緩和下來,惜日走到琴案旁,撥弄了幾下琴弦,笑道:“明路,今兒你怎麽有興致聽我彈琴了?”
  明路並未立刻開口回答,望著田惜日,似在想些什麽,過了好一會兒,一歎,語氣溫和地道:“瑜弟,不瞞你說,我以前從未在床上躺過這麽多天,不能動彈,哪裏都不能去,每日隻能望著一方屋頂,像個廢人。實在煩悶透頂,唉,今日突然想起你的琴音,若能每天都聽到你的琴音,那該多好……”聲音中透出幾分落寞惆悵,似乎還有一絲企盼。
  聞言,惜日微笑,心裏卻再次生起了對明路的愧疚。
  他是為她而受傷,別說隻是想聽他彈琴,就算讓她此刻以命相抵,她也會毫無怨言。畢竟是她欠了他的。
  還記得,那一晚,他生命垂危在生死邊緣掙紮,她煩躁不安,內疚自責。那一刻,恨不得要死去的是自己,而不是他。她不願虧欠明路,尤其是她欺騙明路在先,明路卻為他舍生忘死在後。
  即使明知道他死了就不會有婚約,即使明知道那樣就可以達到自己的目地!她也不願!
  如果需要性命來達成自己毀婚的目的,她寧可用自己的,明路從未欠她什麽,相反,如今她卻虧欠了他太多……
  一紙賜婚,把不相幹的二人命運般連在一起,本就不是他的過錯。反而,她知道。他也不願(雪竹閣,納蘭、傅津幾人提起賜婚時的黯然),他也不喜歡她(見皇太後時,明路對她的假意敷衍),他也不過是逼不得已才必須娶她。
  所以,在明路生命垂危的那一晚,她就下定決心,如果明路活過來,她將真心以待,不再欺騙他,即使毀婚也要自己光明正大的去做。
  隻是,太醫說過此時不能刺激明路,所以她才決定暫時拖延一時,等明路傷勢大好時,她一定把所有事實都告訴他!
  即便,後果不堪設想,即便,他會恨她,甚至報複她,即便毀婚不成,她都不會再欺騙他。所有後果,她都會自己承擔,即便那樣的代價太大,也無怨無悔。她知道自己那樣做太傻,太笨,太衝動,她隻是不想再次鑄成大錯,令自己背負著愧疚而活……
  看著眼前一向呼風喚雨隨意慣了的他,躺在床上多日不能動彈,還要忍受身體上的傷痛之苦,會煩躁苦悶,也屬正常。
  如果他隻是喜歡聽她彈琴,那又有何不可?她當即笑道:“每天為你彈奏幾曲,又有何難,畢竟,你的傷是為救小弟所至,別說你隻是讓小弟每天為你彈曲,就算你讓我上刀山下油鍋,小弟也在所不惜的。”
  明路微笑,他從沒想過讓她上刀山下油鍋,他隻想把她留在身邊,一生一世。
  既然她如此說了,那他就來個順水推舟,道:“那不如,瑜弟暫且搬來我府中住吧,每日裏除了方便為我彈琴,也可與我一起打發些時間。如何?”
  “這……”恐怕不行,田惜日暗道,她自己的身份太特殊,住在明路府中難免不便,而且龍茗還在。這……可怎麽拒絕才好?
  “我可命人單獨給瑜弟準備個院落,瑜弟可帶著隨從一同住進來,絕不會讓瑜弟覺得有絲毫不便。”
  *********************
  惜日唯有沉默,於情,她應該答應明路的要求,可於理,她應該拒絕。但此刻看到明路企盼的眼神,她無法開口,也找不到理由拒絕,最終,唯有點頭同意了。
  見她同意,明路的神色越發和緩,微笑道:“瑜弟今晚就住進來吧,我即刻命人為你準備住處,不知瑜弟是否還記得山茶林邊的那棟小樓,住在那裏如何?”
  “今晚……”
  惜日的話尚未說出,就被明路打斷:“瑜弟的東西,我會命人去取,你的隨從過會就會被接進府來,瑜弟不必為此擔心。瑜弟今晚也還沒用膳吧?我已經一整天都沒心情吃東西了,現在突然覺得有些餓了,麻煩瑜弟去叫下人們送膳食進來吧。”
  明路似乎一切都已為她想好了,惜日越發覺得明路今天針對她,她漸漸猶疑起來,卻又轉念一想,他已經一天沒吃東西,畢竟病人是不能挨餓的,不如先用膳,便道:“我這就叫人去準備。”
  膳食早已準備好了,惜日出門吩咐了一聲,一直焦急候在外麵的管家立刻喜上眉梢地忙叫人送了上來。
  惜日終是被明路強留了下來,甚至沒有回去說明的機會,惜日本有些不安,尤其是想到令人頭痛的龍茗,總有種不好的預感,可此刻她即已答應留下,就沒有反悔的餘地了。
  用過膳,傅津、納蘭來了。
  四人在屋裏閑聊了一會兒,明路說起瑜弟將住進府裏的事,納蘭頗為讚同的點了點頭,道:“瑜弟住進郡王府也好,阿三等人尚未緝拿歸案,瑜弟一人在外很危險,本來我和禧恩商量著派些人來保護瑜弟,但又怕瑜弟覺得不便,還是明路想得周全,瑜弟住進郡王府,安全自是無虞了。”
  納蘭一席話,惜日並沒料到,她看向明路,明路聞言笑道:“納蘭,不隻是這個原因,主要還是我每日裏太閑了,想要瑜弟過來陪一陪我。”
  惜日暗忖:難道說明路讓她住進郡王府並不是因為他無聊,他煩悶?而是出於對她的安全著想?這就難怪了,他今天一直想要留下她。他是不是怕自己不好意思再次接受他的恩惠?還是怕她會拒絕?所以才如此堅持地讓自己住進來?或許吧,畢竟,如果她是因為被需要而住進郡王府,而不是因為被保護,她心裏上會覺得舒服些。明路難道連這個都想到了嗎?想到此,惜日不僅有些黯然,不管怎樣,他如今重傷在床,卻仍舊為她的安全而擔憂,他是真的把她當作朋友對待了吧,她越來越覺得虧欠明路的太多了……
  傅津聞言,暗道:瑜弟要住進這裏了?他也好想住進來啊!怎麽辦,怎麽辦才好?正想著:忽然看到了一旁擺著的“綠綺”,目光一亮,當即大聲道:“明路你有私心啊!明裏說要保護瑜弟,實際上是想著每天聽瑜弟彈琴是不是?想自己獨享?不成!我也要聽,我也要住進來,每日方便聽琴,而且有我在,這裏會更熱鬧!”他總算找到合理的理由了,不僅有些得意。
  納蘭聽後笑了。
  明路聞言,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笑道:“你要住進來便住進來吧,隻要你別偷吃陳師傅的酒就好,否則這回再被追著砍,即使追到我的病床前我也不會管。”明路此刻的表情,好像在說:你看我這副樣子,就是想管,也心有餘而力不足了,你好自為之吧。
  惜日微笑。
  納蘭已大笑,似乎想起了什麽有趣的事。
  傅津卻頗有不滿地道:“你就放心吧,這回就是我想偷,也找不到地方,你不是說,他埋的酒已經轉移地方了嗎?就連你都找不到,何況是我?,不過,話說回來,你府裏養的這個陳師傅釀的酒的確是京城一絕,不過,就是人太小氣!我上次才喝了他半壇子酒,他竟然拿著菜刀追著我砍了半個時辰!整個郡王府都被我跑遍了,至於嗎?我的命難道沒有他那半壇子酒值錢?”傅津說起這事就忿忿不平,還越來越大聲:“那老頭脾氣可真倔,像一頭倔驢,對,就像是一頭倔驢!要不是他釀的酒太好喝,做的菜太好吃,煲的湯太香,我真建議你把他趕出府去,這個倔老頭,每次一看見我就吹胡子瞪眼,守著他那幾壇子酒就像是守著他家未出閣的黃花大姑娘似的,怕我染指!”
  傅津說的激動,眾人越聽越想笑,明路笑了兩聲,竟咳了起來,牽動了傷口皺起了眉頭。
  納蘭笑著阻止了傅津的後話,道:“今兒也晚了,明路有傷在身需要早些休息,我們先散了吧。”
  惜日點頭。
  傅津也封住了口,對明路道:“明路,你不必為我費心,我自去找管家張喜為我準備住處,你也早些休息吧,快點養好傷,我還等著咱們幾人一起參加冬季太液池的冰上蹴鞠比賽呢,這一次,聽說索閣也要帶隊參加,哼,我們幾人一定要把他打得慘敗!”
  納蘭道:“好了,傅津,你就別嘮叨個沒完了,明路需要休息。”
  明路笑著對傅津點了點頭,又對惜日道:“瑜弟,你的住處,已經打理好,自會有人帶你去,如果有什麽需要,與管家張喜說就成。”
  惜日道:“我知道了,你早些休息。”
  一行人出了明路的寢房,今晚月兒明亮,滿天星鬥,映得天空隱約的湛藍。秋後天氣一日比一日涼,卻透著無比的舒爽。
  惜日和傅津送納蘭出府,在門口,納蘭在前駐足,微仰頭望了望天空,忽道:“瑜弟,我們四人當中禧恩最大,我次之,明路隻比我小上半歲。”
  惜日聞言,望向納蘭。納蘭收回望向夜空的視線,轉而看向惜日,又道:“你應該明白,我們已把你當作自家兄弟看待,尤其是明路。”納蘭說道此處,頓了頓,惜日理解納蘭說的意思,明路確實已把她當作自家兄弟看待了,提起這件事,惜日心裏就覺得愧疚,又聽納蘭說道:“從今往後,瑜弟如不嫌棄,就叫我一聲二哥吧。”
  傅津一聽,當即叫道:“那我就是四哥,瑜弟,叫四哥!”傅津重重地拍了一下惜日的肩膀,惜日正在發怔沒主意,一個踉蹌險些被拍倒在地,傅津也沒料到,慌忙扶住惜日,不好意思地笑著。惜日也微笑了下,表示自己無礙。心中卻道:其實自己何止欺騙了明路一人,還有這幾個真心相交的男子,也被她欺騙了,如果她真的是個男人該有多好,能與他們成為生死相交的朋友也是人生一大快事!可惜,自己開頭就是欺騙,而今……,罷了,不管自己是男是女,是李瑜還是田惜日,今生今世,此時此刻,明月為證,天地為鑒,她田惜日是真心要與他們相交為朋友的,此心絕無欺瞞!想到此,當即抬首大聲道:“二哥!四哥!”
  這一聲叫得真心,納蘭開懷一笑。傅津卻險些手舞足蹈起來。
  這時,管家正領著一人走進門來,距十步之遠停住,見到他們三人,當即揚聲道:“李公子,你的行李小人已命人送去日落圓,你的隨從也來了。”
  正在高興的三人聞聲抬頭,惜日回過頭去一看,本來麵帶喜悅笑容的她,在微一怔愣後立刻緊緊皺起了眉頭,那是誰啊?!天哪!那是誰啊?!她的頭突然好痛!
  大少爺,眼睛不用再眨啦,認出你來了!



  臥薪嚐膽

  龍茗小廝恭恭敬敬地走上前來,喚了聲:“公子。”之後,在惜日身後幾步之遠乖乖地垂手而立。
  惜日從看見他那一刻起就開始煩躁,可突然見他如此入戲,隨從的角色扮演的如此的好,低眉順眼的樣子,又暗暗有些好笑,靜下心來,偷眼看了看身旁納蘭和傅津的神色,一切如常,暗出了口氣。
  看著龍茗的樣子,她心知,凡是會易容術者,最基本的條件就是要扮演好自己所飾演的角色,尤其是易容術越高者,演技越高,自然角色扮演也越像。龍茗的易容術已屬上乘,不隻外貌、聲音可變,甚至身形也可變。師傅曾經說過,最頂級的易容術就是能改變自身身形。那樣的人,往往易容後很難再被認出來。普天之下,很少有人練成,必是極有慧根者方可。而年紀輕輕的龍茗正是其中之一。而她卻是那個沒有慧根的人。想到此,不僅有些憋屈,這一點她不得不承認自己不如他。
  今日,顯而易見的,龍茗有意讓她認出來,看那一雙閃亮閃亮的眼睛,惜日暗自唾棄了他一番。
  這時,一旁納蘭說道:“瑜弟,今日高興,我們本該一起喝上幾杯,但若拋下明路和禧恩隻我們三人,他二人日後定當埋怨,還是等得明路好些,禧恩回來,大家再一同暢飲慶祝,你看如何?”
  “一切聽從二哥吩咐。”
  “好,時間也不早了,我就先行回府,明日再來探望明路。”納蘭告辭。
  “小弟送送二哥。”惜日道。
  “瑜弟不用費心了,馬車就候在門外。你和傅津也累了,先行去吧。”納蘭道。
  傅津似乎有些迫不及待,也不顧納蘭,拉了惜日就往裏走,邊走邊道:“瑜弟,不必送了,納蘭的隨從已在門外伺候著了,我倆先去住處看看。”隨後對管家大聲喊道:“管家,管家,快帶路。”聲音急切。
  惜日回頭,看見納蘭已向門外走去。而身後龍茗表情古怪地正盯著傅津牽著她的手……
  一個下人在前掌燈,管家在前帶路
  惜日心中一動。忽然向身後叫道:“小茗子。”
  “小的在。”龍茗立刻上前一步低聲應道,反應可真快。
  這一聲小的在,險些令惜日噴笑出來,想這龍茗,自打認識便知他心高氣傲到了極點,凡是見著女人對他微微笑,一律會被認為是想要嫁給他,見到男人對他微微笑,一律會被認為是要故意討好他,而今,他甘願扮成小廝聽她使喚,怎能令她不想笑。
  此時,惜日對原本因龍茗的突然出現而起的擔憂和煩躁早已不見,隻硬生生憋住滿腔笑意,故意說道:“小茗子,這是我剛認的四哥,傅津,叫津爺。”
  惜日好笑地注意到龍茗眼角有些抽搐,卻還是恭敬地對傅津喚了聲:“津爺。”惜日知道,傅津曾經摸過他的屁股,龍茗還一直耿耿於懷,對傅津絕沒有任何好感,此刻讓他矮一截地叫傅津‘津爺’,心裏還指不定怎麽氣呢。想到此,心下好笑。
  傅津隨意哼了哼,顯然沒把一個小廝看在眼裏。
  此時,一行人到了山茶林旁的小樓,也正是惜日的住處,管家還要帶傅津去他的住處,傅津卻停住了腳步,頗有些詫異地看了看這座小樓,又看看惜日,轉而向問管家道:“瑜弟住這兒?”
  管家答道:“是。”
  “明路吩咐的?”傅津又問,似乎疑問甚多。
  “是,王爺吩咐過的,怕閑雜人等打擾到李公子,說這裏清靜,給李公子單獨住。”
  傅津沉默少許。
  管家又道:“津爺,小的這就帶你去住處,請隨我來。”
  傅津卻一揮袖道:“不用,時辰尚早,我等會兒再去休息,今晚夜色不錯,趁此良辰美景,我和瑜弟要小酌幾杯。”也不待惜日同意,便自顧對管家道:“陳管家,快備些小菜和水酒到亭子裏來。”
  小樓一側,山茶林旁有個四角小亭,四周景色不錯,傅津指的正是那裏。
  惜日聞言下意識看了眼龍茗,正瞧見龍茗給她遞眼色,那意思似乎在催促她,趕快把這個閑雜人等趕出去,惜日本是想拒絕傅津的提議,但一看他那個眼神,偏生打住了。暗道:如果有傅津在,龍茗必定還要扮演小廝角色,如果傅津走了,這大少爺肯定立馬恢複原形。哈,誰讓他自作主張扮成她的小廝了,今晚就是不要讓他那麽快就解脫。
  惜日偏過頭去,故意裝沒看見,朗聲對傅津道:“聽四哥的,今晚小弟認了哥哥,心情甚好,也很想痛快地飲上兩杯。”
  “好。”傅津笑道,又再次牽起惜日,道:“走,瑜弟,我們先去亭內。”不知為何,這句話,傅津說得甚是溫柔。
  惜日瞄了眼龍茗,又見他再次狠狠地盯住了傅津牽著她的那隻手……惜日暗笑,如果他的眼神是把刀,那傅津的手不知道已被砍成幾段了。
  酒菜上齊,伺候的丫鬟被傅津譴退,本來龍茗也要被傅津譴走,但他卻假意地說要留下來伺候主子,傅津雖覺得他杵在一旁很礙眼,但他畢竟是惜日的隨從,見惜日微笑不語,也不好發火趕走,本來也沒把個奴才當回事,便默許了。
  龍茗小廝在旁伺候。一會兒布菜,一會兒倒酒。倒也有模有樣,沒有絲毫手忙腳亂的跡象。隻是被他二人使喚來使喚去,那大少爺的眼神越來越陰騖了,惜日見狀越發覺得好笑,不自覺地看著龍茗那古怪隱忍的表情,就多喝了幾杯。漸漸地,有了些醉意。
  傅津今晚有機會與惜日單獨相處,當真是心花怒放。心裏再也把持不住高興,不停地與惜日對飲,卻根本沒注意一旁還有一個隨時可能引爆的定時炸彈在。
  在高興時,提起了他二人正喝的酒,恰是陳師傅釀所釀,但這不是最好的酒,他頗不滿地說那個陳師傅最是小氣,外人根本喝不到他私藏了很多年的陳釀,就連明路都很少喝到,所以他才嘴饞忍不住去偷的,隻是後果也很悲慘。說起這件事,惜日忍不住被傅津逗的嗬嗬直笑。和傅津在一起,似乎很容易被他逗笑。其實,傅津活得很自由,很恣意,有時候,惜日會忍不住的羨慕他。

  眼見瑜弟近在咫尺,眉眼間無盡笑意,傅津不禁有些得意忘形,更加多喝了幾杯,伸手握住惜日放在桌上的手背,輕輕拍著,舌頭打結似地說道:“瑜弟,今晚能再次和你共醉,為兄真是高興,還記得半月前我們幾人剛相識那晚,在萬風樓一同醉倒,幾人同睡一張床,是何等的風流。為兄每每想起都希望再與你共度那樣的夜晚……”這話怎麽那麽怪,惜日聽得頭皮發麻,偷偷看了看龍茗越發陰冷的眼神……想起自己荒唐的舉止聽在龍茗耳裏他會是什麽樣的感覺?想到此,竟感覺傅津輕輕拍在自己手背上的力道似有千斤重。
  而後,又聽傅津夢幻般地道:“瑜弟,今晚,隻有我們二人,我們不醉不罷休。”說罷又要飲幹杯中酒,卻被惜日製止了,惜日借機抽出被他握住的手,勸道:“四哥,不要喝了,雖然高興,但酒喝多了必竟傷身子,今晚就到此吧,明日裏小弟想早起去探視明郡王。小弟想認他做三哥,四哥,你說,明郡王會認小弟吧?”
  見惜日還心存擔憂,傅津不以為然地搖頭笑了笑,道:“瑜弟的擔心純屬多餘,你可知,你要住的這座小樓可是明路的私地。這棟小樓很多人都不許靠近的,甚至幾位嫂子都不曾踏足。隻有我們幾個兄弟來過,足見啊,明路對瑜弟是另眼相看,真心相待的,不輸於我們幾個兄弟!”
  聞言,惜日一怔,明路對她似乎真的很不一樣。又聽傅津道:“瑜弟,明路對你可說是肝膽相照,我們幾個兄弟都看在眼裏,尤其是我,親眼看見他為你當箭,那一幕,令我震撼,不是誰都有勇氣用自己的命換他人性命的。即使有承諾在先……唉,不提那事了。其實,我們幾人早已商量好了,要認你為兄弟,瑜弟你還擔心什麽,你隻需記住!從此,我們幾人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有床同睡,有女人同用!”
  本來說得好好的,怎麽又扯到床、女人身上了,惜日偷眼看了龍茗一眼,發現原本的怨氣已從他身上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有些心不在焉地若有所思……但,當他聽到傅津說‘有床同睡’這四個字時,明顯眼皮跳了一下。
  說到此,傅津似乎頗多感慨,站起身來,拍了拍她的肩膀,目光眺向遠方,歎道:“瑜弟,告訴四哥,你有沒有妹妹?”
  啊?他怎麽又問這事。惜日猶疑著尚未回答,就聽傅津歎道:“如果有,像不像你?如果像……可不可以……”
  惜日驚訝地抬首,卻看見傅津迷離地注視著遠處的黑暗,他……
  就在這時,一個鬆鼠突然跳上了桌案,劈裏啪啦,碗碟撞擊發出響聲,本就是深夜,一個動物突然跳到麵前,乍一看外表還很像隻老鼠,惜日一驚,大叫一聲,猛然跳起來,恰好,傅津正在她身旁,剛一轉身,就見她撲向自己懷裏,心神一蕩,竟顧不得其他,眼睛一閉就想一抱。
  就在這時,一個酒壺突然出現在他二人之間,龍茗小廝不知怎麽就橫亙在了二人當中,傅津這一抱竟緊緊抱住了龍茗。再見此刻傅津閉著眼睛,神情夢幻,下顎就抵在了龍茗的肩頭,而一側臉頰正在龍茗的一側臉頰處磨蹭,那種感覺……
  惜日見狀倒吸一口涼氣,驚恐地看著龍茗的眼神從憎恨厭惡變成恐怖的殺意……
  而此時,傅津突然似發覺了什麽,猛然睜開了眼睛。一看懷裏抱著的是龍茗,一瞬間從驚訝到惡心,再到勃然大怒!
  想想傅津是什麽人,就是事情做錯了也是別人的錯!決不會是他的!此刻更是有些喝的多了,這一番刺激,更是令他血氣上湧,陡然大怒道:“你個該死的奴才,找死!”劈手就要向龍茗臉上扇去,卻被一旁的惜日急急攔住,惜日有些心虛地勸道:“四哥,今晚正高興,何必跟一個奴才發火,壞了氣氛。”
  其實,她不是怕傅津打龍茗,龍茗是不會被打到的,她是怕龍茗忍不住暴打傅津。那可就露大餡了。
  忍啊,龍茗,忍啊,龍少,忍啊,龍大少爺……反正敏感的屁股都被摸過了,抱一下,蹭一下臉又算得上什麽啊!
  ××××××××××××××××××
  傅津這小子喜歡惜日,龍茗已經發覺。心裏愈加對他厭惡。但仍就暗暗強壓住了自己幾欲噴發的怒火。
  這時,聽到惜日說:“小茗子,你先下去。”心裏雖有不願,卻仍就躬身道了聲:“是!”。方才離去。
  見龍茗走了。
  惜日對傅津道:“四哥莫要氣了,他是小弟的奴才,方才定是誤以為我出事了才作出荒唐舉止,都是小弟沒教好。”
  此時,瑜弟的手攔住了他揮起的手臂,相碰的感覺令他的心神突然恍惚了起來……瑜弟就在眼前,咫尺之間,甚至連彼此的呼吸都可以感覺得到,心突然不受控製地開始狂跳,原本的怒氣在彼此的注視中,片刻間煙消雲散……
  可就在下一刻,他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的異樣,大受打擊地踉蹌後退。
  他是怎麽了?這種心跳的感覺,這種不受控製的異樣感覺,這種想要擁有的感覺,無疑都在說明,他喜歡瑜弟,他喜歡他啊!他真的喜歡上了,不受控製無法自拔地喜歡上了!再也欺騙不了自己,再也不能漠視自己奇怪的感覺,他完了,他徹底完了……
  “四哥……你怎麽了?”瑜弟的手輕扶住了他,他卻猛然甩開,像似被刺到一般,再看清瑜弟驚訝望著自己的目光,受傷的猛然背過身去,捂住頭,喃喃道:“不可能,我醉了,我一定是醉了!”再也顧不得什麽,逃也般的離開了。
  傅津突然離開,惜日一頭霧水,不禁疑惑,四哥這是怎麽了?今天很奇怪呢……卻忽然看到,地上有一塊玉佩。
  傅津捂住微疼的胸口,腳步踉蹌的離開,搖搖晃晃,眼中一片迷茫,他不知自己走向哪裏,也不知自己正走向何處,心中恍惚有一個聲音在不停的變大,漸成咆哮!幾欲令他發狂!
  他喜歡瑜弟,他喜歡男人,他無法控製,他心動了,他沉淪了……
  他和爹、大哥、張歸一是同一類人,那種性喜男色的肮髒齷齪的人!他不要,他覺得惡心!他厭惡那樣的人!不能忘啊,是誰把娘親逼死的,不能忘啊,是誰讓他從小看那些醜陋惡心之事的,不能忘啊!不要,他不要成為那樣的人,他會討厭自己!會覺得自己肮髒而惡心!
  他抱住自己的身體,蜷縮在角落,不停地顫抖!告訴自己,他不會喜歡男人,不會,決不會……
  他告訴自己,對瑜弟,隻是出於欣賞,因為是兄弟,就像明路一樣!對!就是像明路、納蘭、禧恩他們一樣的喜歡。
  想起來了!剛剛他明明有抱住那個奴才小茗子,那時他隻覺得好惡心,不僅一點沒有感覺,而且還覺得惡心!所以!根本就是自己想太多了,他喜歡的是女人,對,他喜歡的是女人,想想,那種軟軟的,香香的,滑滑的感覺……噢,天,現在想起仍覺心癢難耐。這種感覺,真他媽的好!
  啊……他長出一口氣,癱軟在地上,忽覺胸口不再悶了,心也不再狂跳了,神清氣爽……
  他不喜歡男人,他不喜歡男人!他對瑜弟隻是出於欣賞,出於兄弟情,對,就是這樣!
  啊……仰頭長歎,今晚的月亮真圓啊,星星真亮啊,夜風吹得真涼爽啊。
  力量一瞬間全都回來了!他站起了身子,抖了抖褶皺的衣衫,清了清嗓子,昂首闊步地找自己的住處去了!還吹起了口哨……邊走邊想:太久沒找女人消遣了,明兒要找個女人樂和樂和,對,還要叫著瑜弟一起去!
  他剛想到此,就聽到不遠處,李瑜的叫聲:“四哥!留步,你的玉佩剛剛掉落了,小弟給你送來了。”
  傅津聞言轉身……
  夜色下,一人麵帶笑容向他走來,月色灑在他身上,似閃耀著一層銀光,那樣的俊逸瀟灑步履輕揚,清風迎麵吹來,似乎帶來了一種誘人的芬芳,他的心突然忍不住的又開始狂跳,不受控製,幾乎要破體而出!他再次踉蹌後退,捂住自己的胸口。不會……不會……他不相信!驀然盯住了隨後而來的小茗子!猛然向小茗子張開雙臂迎麵撲去!

  惜日在傅津麵前停住,笑著遞出了玉佩……就在此時,突見傅津不顧一切地張開雙臂向身後撲去。
  而此時,龍茗正偏頭不滿地走著,懶得看對麵那人一眼,可就在這時,一人突然迎麵撲將上來,一時間猝不及防,便被那人抱了個滿懷!
  一時驚怔當場!
  而後,耳邊清晰地聽到緊緊抱住他的那人心滿意足地輕歎著:“果然還是好惡心……”
  惜日遞出玉佩的手依舊僵在半空,傅津突然的舉止令她驚訝萬分,機械般地回頭,一望,逃避似地閉上了自己的眼睛,實在沒有勇氣再看下去!
  天哪,大事不好了!
  龍茗的頭發……豎了……身體……硬了……眼神……!!!!………………直了……
  一雪前恥

  龍茗此刻就像是被閃電擊中了!可還沒等他有所反應,又突然被傅津嫌棄地推開。
  這時,突然驚醒的惜日猛地轉過身來,筆直地擋在龍茗麵前,詭異地大笑了兩聲,愣是把惡狠狠衝向傅津的龍茗壓在了身後。
  惜日道:“四哥,你剛剛沒站穩是不是?”惜日邊說邊狠狠地拍打著龍茗的肩頭,像是要把什麽打下去一樣,繼續大聲道:“小茗子,還多虧了你扶了四哥一把,好樣的!回去我賞你二兩銀子!”
  龍茗剛被傅津嫌棄地推開,尚未來得及發作,又被惜日劈裏啪啦的一頓狂拍……耳中還聽到有人因此還要賞他二兩銀子!……
  龍少爺的自尊可謂是遭受了史無前例的踐踏!
  就在他忍無可忍之時,她冰冷的手突然伸過來緊握住他的,他微微一怔,低頭一看,怒火陡然降了幾分。
  她的手很涼,似在微微顫抖,雖然她在佯裝大笑,但他卻知道,她在無措,在慌亂……
  他不是來給她添麻煩的,他隻是……隻是擔心她,還有點……
  所以,他要忍,一定要忍!
  他全身緊繃地反複深呼吸!不停地告誡自己:要忍住!一定要忍住!
  還記得越王勾踐臥薪嚐膽的故事嗎?!相比之下,剛剛那算得了什麽!什麽都不算!臥薪嚐膽!就是要有超人的意誌,非凡的忍耐力,忍常人所不能忍,受常人所不能受,忍受一切屈辱,受盡一切折磨!發奮圖強勵誌得到自己想要的!
  龍茗此刻正在竭盡全力的自我催眠自我鼓勵。而一旁傅津似乎也好不到哪裏去。

  傅津轉身一見瑜弟正對著他大笑,心就一跳,捂住胸口,側過身去,狠狠咬住自己的下唇,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警告自己,不要跳了!不要跳了!可一抬頭,再看李瑜,還是會跳……

  這時,陳管家突然出現,遠遠的便喚道:“津爺,小的找您好久了。”
  傅津像是看到了救星!立刻拋下二人,迎了上去,邊走邊揚聲問道:“我的住處打理好了嗎!?”
  管家忙道:“早準備好了,津爺請隨我來。”
  傅津二話沒說,逃也般地離開了。自始自終沒再直視一眼李瑜。
  陳管家好奇地看了眼奇怪的主仆,也沒多問,與傅津一同離開了。
  此後,好一會兒……
  惜日依舊僵在原地,忘記收回自己的手,暗忖:四哥今晚著實反常,到底怎麽了?
  她仔細地想了又想,忽然,腦海中出現一個驚天動地的答案,幾乎把她嚇得當場驚跳起來!
  四哥他今天……對小茗子……抱了又抱!四哥抱住龍茗時在他耳邊呢喃……走的時候臉頰泛紅,還捂住胸口,甚至連看上小茗子一眼的勇氣都沒有,好像很害怕……不,是害……羞……,難道……?!
  四哥他……不會……不會是……喜歡小茗子吧?!啊?……?
  這個想法令她大驚!
  龍茗,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殺傷力都是十成十!如今易了容,難道?!還是!?……不能幸免嗎?
  不要啊!……四哥!————
  傅津在龍茗耳邊心滿意足輕歎的那句好惡心,惜日根本沒聽清楚,反而還以為是輕聲的呢喃……

  在她身後,龍茗在一次又一次的深呼吸後,又經過反複的自我鼓勵與自我催眠……心態終於恢複了幾分。
  見傅津走的遠了,惜日卻是一副見了鬼的模樣,雖然有些疑惑,卻發覺她此刻一反近幾日的心事重重顯得分外的神采奕奕,突然令他心情大好。
  反手拉住惜日,牽住往回走。
  惜日此刻心思正亂著,被剛剛自己的想法嚇到,不停地搖頭,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一定是她想錯了,她多想了,對,是她多想了,四哥不喜男色,才剛剛認識小茗子,應該不會對他……可是他為什麽臉紅的逃離啊,他為什麽對小茗子抱了又抱啊!!……天啊!為什麽啊?

  此刻,月亮羞澀地躲進了雲層,星星在天空中調皮地一眨一眨,有二人,攜手穿過山茶林,一男一女,男子牽著女子的手在前而走,邊走邊偷偷的笑,女子在後被男子牽著,偶爾猛搖一下頭……
  他微仰起了頭,透過枝丫望向夜空……
  清風撲麵而來,涼爽的感覺令他微微眯起了雙眼,一片落葉竟在此時調皮地落在了他的臉上,引得他無聲一笑,異樣的感覺在心中蕩漾,身後,與她牽著的手,升起了不一樣的溫暖,點滴浸入彼此皮膚,竟似再也割不斷,再也理不清……
  此刻,感受到握在掌心的溫暖,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夜深人靜,睡在一樓的龍茗輾轉反側。
  傅津,這小子他實在是討厭之極,他決不能就此放過他。左思右想,忽然……翻身坐了起來!

  ××××××××
  清晨,樹梢上的枯葉被風一吹——搖搖欲墜,秋天真的來了。
  明郡王府客房,傅津正睡著,正做著一個夢,夢裏,他正和瑜弟攜手踏青郊外。
  天空是那麽那麽的藍,花兒是那麽那麽的香,四周綠草茵茵,蝴蝶兒飛飛,他的瑜弟啊,回首間,就在身旁……
  他甜蜜地望著他,自認從未如此深情……
  可就在此時,瑜弟忽然搖身一變,竟穿上了女裝!他的頭一陣暈眩,心花怒放!可眼前一花……看到的不是無限春光,而是!——瘋女人田惜日張開雙臂向他飛撲而來,猛然一把緊緊抱住了他,他拚命的不停掙紮!可依舊掙脫不了魔爪!
  田惜日對著他的臉就是一舔!之後,再舔!
  他嚇得猛然從夢中驚醒!一睜眼,卻看到一隻黑狗趴在他的床邊,正舔著他的臉,他驚悸地揮退了狗,從床上坐了起來,捂住額頭,擦了擦冷汗,想起方才夢中的情景猶自心驚!看了看匍伏在他腳邊的獵犬,疑惑萬分,怎麽明路養的小黑會進了屋來?
  明路家一共養了兩條獵犬,一條公的,傅津叫它小黑,一條母的,傅津叫它小灰,此時,在他床邊的正是公狗小黑,小黑和小灰不是普通的獵犬,是衙門中專門飼養的,鼻子十分靈敏,不隻可尋找人或物,平日裏還可用於看守門護,與賊人搏鬥時勇猛異常。小黑和小灰自小是他與明路一同養大,與他頗為熟悉。
  他拍了拍小黑的頭,此刻心裏卻十分煩亂,也沒多想。
  昨晚他一夜都沒有睡好,一向好眠的他,卻在昨晚也開始心煩意亂起來。輕輕一歎,起身穿好了鞋襪,想把小黑趕出去,卻未料,剛開門,就看到一個未開封的酒壇子,心中疑惑,俯身捧起酒壇子,可就在這時,院門口突然出現一人,手中鋼刀晃得傅津險些睜不開眼。
  來者是個老頭,手握菜刀,須發皆豎!一見傅津捧著的酒壇子,當即像是看到了什麽心肝寶貝,痛心疾首地指著傅津大喝道:“兔崽子,老夫就知道又是你偷的酒!”
  傅津看清來人,一驚!再看手裏的酒壇子,一種十分熟悉的恐怖感突然一擁而上,手上一抖……酒壇子應聲落地!
  隻聽碰的一聲!嘩啦……壇體裂開,酒香四溢……
  “哇呀……!”老頭一見酒壇子碎裂,眼珠子突然間像是充了血,麵皮無規律地扯動,下一刻,老頭高高舉起手中菜刀迎麵向傅津撲來,高喊道:“拿命來!”
  此時,傅津哪裏還有時間多想,酒壇子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他門口,也沒時間解釋,再說這個時候解釋了也沒用,酒雖不是他偷的,但卻是他打破的,當下,見菜刀迎麵向他砍來,自然先是保住小命要緊,當即狂跑。不是打不過這個陳師傅,隻是他惹不起這個老頭!他怕他,很久以前就怕他!

  清晨,惜日正在用早膳,兩個美貌丫鬟細心伺候著,時不時的還向惜日遞幾個媚眼,還有龍茗在旁隨侍,用膳期間,偶爾撇一眼一旁伺候的龍茗,不知為何,心情大好。昨晚一直想不清的問題,早已被她拋諸腦後。
  就在這時,突然,惜日清楚地聽到房外傳來一聲嘶吼:“瑜弟啊!……”
  惜日被嚇了一跳,心下驚道:是誰喊她喊得這般淒厲?迅速起身放下碗筷,出門而望。
  就見遠遠奔來一人,風風火火,披頭散發,張牙舞爪,惜日正納悶這是誰啊?片刻後,那人已經到了近前,竟然是傅津!剛想問一句:四哥,怎麽了?就見後方有個老頭手執一把菜刀,煞氣騰騰地撲過來,就像是正在追殺不共戴天的仇人!
  傅津剛在惜日麵前停了一會,慘烈的急喘了幾下,一個字都還未說出口,就見老頭緊追上來,又一陣風似的跑了……
  隨後而來拿刀的老頭也在惜日的麵前停了一下,急喘了幾口大氣,惜日剛想問一句:老人家你這是?就見那老頭突然挺起胸膛,猛一舉刀!嚇得惜日向後一閃,就聽那老頭聲嘶力竭地吼道:“兔崽子,敢偷老夫的酒!給我站住!”隨後狂追而去!
  一轉眼,二人跑得遠了。
  惜日疑惑地望著二人的背影,忽然想起了昨晚四哥還說他曾經偷陳師傅釀的酒,被追著到處砍的事,怎麽,剛剛那就是陳師傅嗎?看著陳師傅的樣子,還真是可怕,不知道四哥會不會有事?可回頭一看身後兩個丫鬟偷笑的模樣,想了想,四哥應該無事,隻是,四哥是有些功夫的,如今被追得這麽慘,卻不敢還手,定是十分懼怕這個老者了,不知為了什麽?不過,這種情形還真是好笑,細想,似乎有四哥在的地方,總是有些意外有趣的事情發生,其實,四哥也是個性情中人啊!
  而此時,一旁的龍茗,輕扯起了嘴角……
  傅津狂跑了許久,終於仗著自己年輕把老邁的陳師傅甩得不見了蹤影,不過他也幾乎累得虛脫了,蹲在地上腦袋窩在雙腿間,呼哧呼哧地喘個沒完,兩眼昏花,幾乎就要口吐酸水不支倒地了。
  終於,緩了好一會兒,眼前的昏眩好了些,這才抬眼茫然地向四周看了看!
  向左一看,蹲著一頭獵犬,又下意識向右一看,還是蹲著一頭獵犬,再向麵前一看,是一盆狗食!……一盆狗食?!——!!他以為自己眼花了,又再一次向左右一看,才發覺一切都不是幻覺,猛然盯住麵前的狗食!敏感地感受到了此刻兩側小黑和小灰盯住他的眼神……
  而在這時,拿著菜刀幾乎是扶著牆壁走路的陳師傅,又出現了,半死不活還在那裏喘息著道:“給我站住!……”最後一個字幾乎都說不出來了。
  傅津當下回頭一望,險些痛哭,蒼天啊,他到底做錯了什麽啊,要這麽整他,還有完沒完啊?
  他使出身體裏最後殘留的吃奶的力氣,搖晃著起身,踉蹌地跑出了明郡王府。
  他不要呆在這裏了,不要了!
  用完早膳,過了一會兒,一個下人來請惜日。
  自從一早見過傅津被陳師傅拿刀追砍過後,惜日就再也沒見過傅津,問過之後,才知傅津已出了明郡王府,如今隻得一人去見明路。
  見到明路之後,提起傅津今晨的慘狀,明路笑不可支,因傷蒼白的臉色也染上了一抹淡淡地紅暈,惜日問及為何傅津這麽怕陳師傅,明路告訴她,陳師傅是傅津師父的好朋友,二人拜為兄弟,算是傅津的師叔,因傅津的師父十分貪戀美食、美酒,所以才結交了這麽一位兄弟,其實傅津不是害怕陳師傅,而是懼怕他師父,所以……。
  惜日聽後輕笑,原來一向無法無天的四哥也有懼怕的人。
  聊了好一會兒,惜日並未提及昨晚認了納蘭和傅津為兄,可未料,明路卻先提及了,讓惜日改口叫他三哥,惜日想到自己對他的欺騙,不知他在知道真相後是否會原諒她,但不管怎樣,他這個三哥她認定了!此生此世都不會變!
  她當即頗為激動真摯的喊了明路一聲:“三哥!”
  明路一笑,欣然應了聲。
  聽得明路應了,她竟然異常激動,忽然很想一遍一遍的叫他三哥。就像是明路已經原諒了她的欺騙。
  就在這時,侍衛卻來報,說禧恩送來了兩封信,請明路過目,侍衛隨後退出。
  明路打開其中一封看了看,笑了笑,對惜日道:“瑜弟,這個是給你的。”把信封連信一同遞給了惜日。
  惜日欣然接過,但見其上寫道:“瑜弟敬啟:今,兄聽聞明路三人已認弟為兄弟,兄有公務在身不能即刻返回,但兄年齡最長,從今日起即為弟之大哥,待兄閑時返回再與弟同飲一杯慶賀,兄作為大哥,代表納蘭,明路,傅津三人,送與弟白銀四萬兩,作為認弟之禮,弟必受之,如若不受,則等同不認我兄弟四人!兄 禧恩上。”
  惜日看到信封當中正有四張銀票,每一張都是白銀一萬兩,心下一驚,對明路道:“這禮太重了,小弟不能收。”
  明路卻是一笑,道:“那是瑜弟應得的。”
  “不,這禮太重了,小弟不能收,請三哥代為收回。”
  四萬兩白銀,非小數目,是常人一輩子也不能企及的,即使在王公大臣眼裏也不是個小數字。她區區庶民,隻是認了幾個兄長,從未想過這認弟之禮也會如此闊氣。
  明路搖頭一笑道:“這些銀子,確實是瑜弟你應得的,禧恩沒說清楚,這些銀兩是在選天下第一美男時,我們兄弟賭錢贏回來的,你是我們兄弟中的一員,又為剿滅山賊立了頭功,這些銀兩自然有你的一份。”
  賭錢?選美當日確實有賭,而且賭的數目巨大,不過明路當時不是壓在龍茗假扮的花飛飛身上三萬零一兩嗎?龍茗中途退出,明路肯定輸了,怎麽還會有那麽多銀子?
  見惜日不言語,明路似知道惜日的心思,便又道:“你以為我壓花飛飛三萬零一兩就輸了?”
  見惜日點頭,明路笑道:“瑜弟不知,納蘭是幕後的莊家,我豈有輸錢的道理?”
  納蘭是莊家?是啊,她怎麽沒想到,整個活動都是明路他們幾人一手策劃操辦的,既然可以賭錢,他們自然是莊家,也是最大的贏家啊!真沒想到,他們不僅抓山賊,還借機大賺錢財,既得名又得利,有點卑劣,不過,還真是厲害啊!
  從今往後,她豈不是要變成有錢人了?!四萬兩,她一輩子的吃穿都不用愁了。手裏拿著四萬兩,她還真動心。
  …………………………
  摸不著的四萬兩

  既然想要又幹嗎拒絕呢?
  惜日當下眯眼笑道:“這麽多銀子,說小弟不想要,那是騙人的,不瞞三哥,小弟其實隻是缺個名目收下而已,既然三哥給了小弟一個名正言順的名目,那小弟當然受了。”惜日一挑眉,當下毫不矯揉造作地收起了信和銀票。
  見她如此幹脆地收下四萬兩銀票,明路微笑,他發現自己越來越喜歡與她相處,喜歡看著她的一顰一笑,甚至此刻她堂而皇之愛財有理的樣子。
  那一晚,傅津不在,整個世界都清靜了不少,隻可惜,惜日心情卻從大喜過渡到了大悲。
  那天,她整整一天的心情都很好,和明路說了好一會兒話,待明路休息了,才離開。
  從明路住處出來,沒見到應該老實候在外麵的小茗子,也不在意,龍茗一向神出鬼沒,她早已習慣,要是她一出門還看到他老老實實地候在原地,那到真的奇怪了。
  此刻,想起懷裏裝著的四萬兩,似乎整個胸口都熱了起來……從未有過這種感覺,喜悅衝擊得令她忍不住全身戰栗。四萬兩,對她來說是個大數字,有了它,也就有了更多選擇的道路。她可以……她可以!——
  她正在幻想無數個可以,卻在龍茗小廝突然回來後,所有的可以都變成了不可以!
  龍茗小廝的幾句話,像是一盆冷水,讓她從頭涼到腳。
  那一晚,易了容的龍茗小廝突然間從外麵回來,見無他人,竟絲毫不把她這個主子放在眼裏,自顧自地坐進椅子裏愜意地喝起了她沏的茶。
  那時,她心情甚好,也懶得和他計較,可發覺他看起來似乎比她還要高興,看起來神采奕奕的,不禁有些疑惑,就聽他道:“你今天收了四萬兩銀票?”
  惜日暗驚,他怎麽知道?瞥了他一眼,保持沉默不回答。
  見她不露聲色,龍茗小廝笑道:“你有沒有仔細看看,那四萬兩銀子存在了哪個錢莊?”笑容在他眉角眼梢綻放,看似萬分的春風得意。
  惜日大感不妙,他說錢莊?有什麽關係嗎?不對,他怎麽知道她今天收了四萬兩?他又偷聽她和明路說話?不可能,晴天白日,眾目睽睽,他不可能到房頂上去偷聽,那他怎麽會知道?
  他瞥了她一眼。見她不語,笑道:“他們還真是狡猾,二十萬兩銀子,分成五份,每人四萬兩,分別存在了不同的錢莊銀號。”龍茗似有意說給她聽,惜日逐漸明白,龍茗在說三哥幾人。隻是,他怎麽會知道?而且知道的似乎還不少……
  正疑惑猜測間,又聽他說道:“隻是,很可惜啊,你那四萬兩,既然存入了我家的錢莊,也就算是入了我的口袋,想用的話……”話音忽頓。
  怎樣?想用的話怎樣?惜日盯住了他,他卻偏偏不言不語起來,很明顯在有意吊她胃口。
  他家的錢莊?他的口袋?見他笑得那般恣意,一股怒氣隱隱被激了起來,她的四萬兩存入了他家的錢莊,他要怎樣!他想怎樣!不打算給嗎?想到此,不由得一哼,道:“銀票在我手裏,你是商人,最講究的是誠信,難道我要取錢,你敢不給嗎?”
  龍茗抬頭看了看她,頗為讚許地挑了挑眉,她說得對,商人最注重信譽,尤其是錢莊,事關錢財,一次都馬虎不得,可他卻毫不在意,道:“給啊,沒說不給啊,我已經吩咐下去了,每月可給你100兩自由取用,四萬兩分三十三年零三個月給完。”
  每月隻能取出100兩?還分三十三年三個月給完?哈,好笑!她還是頭一次聽說,錢莊有這種規矩!
  “憑什麽!我一次要取多少就取多少,你管得了?!”惜日冷哼道。她就不信,錢莊會不講信譽,除非不想繼續做了。
  “哦,還有,你取銀子必須經過我同意才行。”他一副很講道理的樣子。
  不由得一拍桌案,大聲道:“憑什麽?!”她就不信了,有銀票會取不出銀子來!
  他卻一臉你不知道嗎的神情,還帶了幾分驚訝道:“憑你的錢在我手裏啊,你有的不過是四張紙。”似乎這是明擺著的道理,似乎隻有她不懂……
  “所以你想用錢就隻能來找我,沒關係的,我不介意麻煩一點,不就三十三年零三個月嘛,時間再長點也沒關係,我家錢莊最講究的就是信譽。”
  呸!這還叫講信譽?!“你不介意,我介意!”惜日看著他一副天經地義模樣的龍茗,怒火中燒,一甩袖,大踏步向外走去,邊走邊道:“我現在就把錢全部提走,存到其他錢莊裏麵去!”一腳剛跨過門檻,就聽他閑閑地在身後說道:“你要存到哪家錢莊去?”
  “要你管!”不理會,繼續往外走。
  “我就把那家錢莊買下來!”
  惜日腳步一踉蹌,猛地回頭。
  他微笑著,用眼神挑逗她:“想要你的四萬兩銀子嗎?”
  她瞪他,不相信他會如此好心!
  果然,他誘惑地伸出一根手指頭,比給她看:“每月一百兩,隻要你在我身邊,我就給你。”
  哼!她就不信真的提不出來!轉身就走!
  可事實證明她真的提不出來,錢莊的夥計看到銀票後,立刻一張笑臉變成一張苦瓜臉,帶著哭音說道:“公子,十分百分千分萬分的對不起,您的銀票需要我家少主人親自過目方可取出。”
  “為什麽!?我的銀票又不是假的,你為什麽不給我取出來!你們錢莊不講信用嗎?”小小伎倆早已料到!哼!
  “公子息怒,小的也是聽上麵吩咐做事的,小的知道這不合規矩,但上麵的交代過,這幾張銀票,必須經過我家少主人過目方可取出,小的也無能為力,求公子原諒,小的也實在是沒有辦法,小的上有老下有小,一個老母80歲,五個孩子嗷嗷待哺,一家子八口就靠這個活計討口飯吃,求公子好心,放小的一條生路吧……”
  呆!五個孩子嗷嗷待哺?啼笑皆非!!
  好你個龍茗啊!知她吃軟不吃硬,竟然叫個錢莊的夥計給她來軟的,看來是早有預謀。
  夥計說得聲淚俱下,最後居然放聲大哭起來,哭得十分百分千分萬分的淒慘,搞得她像是上門討債,不還錢就要殺了他全家的惡人!惹來一群不明所以的老百姓圍觀指指點點。整個錢莊數十號人卻都像是沒看到一樣,連看都不看這裏一眼,一句話也不說,惜日明知道這是假的,這是計,而且是很爛的計,卻硬是沒辦法,她懷藏巨額銀票,總也不想把事情鬧大,眼見有人帶著衙門裏的捕快向這裏奔來,隻得悻悻然作罷,跑掉了。
  真沒想到,一個夥計就能把她搞定了。
  頹喪著臉,惜日萬分鬱悶,四萬兩,四萬兩啊!居然就這麽莫明其妙的取不出來?用不成?
  龍茗這家夥,實在可恨!
  一路鬱悶地回到明郡王府的落日圓,卻不見那該死之人,心裏這個悶啊,連個發泄的人都沒有!她的四萬兩啊!連個影子都沒見到,就這麽入了虎口,難道連一兩也無相見之日了嗎?心痛啊!

  後來終於等到龍茗小廝回來,她積壓已久的怨恨一次性爆發,撲上去揪住他的衣領,發了瘋似地拚命搖晃,咬牙切齒地威脅他:“把四萬兩還給我,還給我……”
  卻聽他不知死活地仍然說道:“每月一百兩,隻要你在我身邊,我就給你。”
  她一拳打向他的眼睛。卻被他抓住了拳頭,握在掌心,笑道:“我就知道,你嫉妒我的美貌!”

  第二日,惜日有些無精打采、心不在焉的去見明路。
  明路問道:“瑜弟在這裏還住的慣吧?”
  她脫口而出:“住不慣!”
  如此回答,令他一怔,問道:“為何住不慣?”
  惜日暗惱自己沉不住氣,話已出口卻不能不答,略一沉吟,當即答道:“三哥家的丫鬟看到我就臉紅,三哥家的下人見到我就眼紅,三哥家的大廚第一次看見我就亮菜刀,就連住在三哥家的四哥,一看見我都狂跑,三哥,你說,我怎能住得慣!”
  聞言,見她一副很有道理的樣子,明路輕笑起來……
  惜日卻心裏哀歎,暗自補充道:三哥你要是能把小茗子趕出去……我興許就住得慣。可這句話也隻是在心裏說說。
  就這樣,一轉眼,惜日在郡王府中住了五日。
  期間,龍茗不知收受了多少好處,吃的,玩的,用的,明路給惜日的統統是最好的,可惜,基本上都沒到惜日手裏,全被龍茗小廝私下裏扣押了、貪汙了、暗藏了,甚至拋棄了。可惜啊!可惜啊!
  惜日雖有察覺,卻也管不了,也不想管。那些東西對她來說無所謂有還是沒有,隻有一件事始終令她耿耿於懷,每次想起,或者看到那四張紙,心都痛了。
  幾次忍不住時,怒吼龍茗還她的四萬兩來!必定換來他的一句:“急什麽,我們還有三十三年呢。”,每聽到這句話,心裏就覺得異樣,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繼續憤怒,總之,最後都變成了懶得理會他。
  時間匆匆,又過了五日,眼看中秋佳節到了,她也應該尋個時間回家一趟才行。明路經過這幾日的細心調養,身體已恢複了很多,可以在外麵走動了。這讓惜日甚感欣慰,近幾日,傅津又出現在了明郡王府,卻始終躲而不見她。惜日暗想,四哥不會是怕見到小茗子吧?
  而這幾日的小茗子也變得古怪起來,時常離開,有時候一天幾乎都不見蹤影,再這樣下去肯定會讓人懷疑,總不能總說是為自己出去辦事了吧……
  ××××××××××
  她住的落日園,每日除了日常收拾屋子和準備飯菜的兩個丫鬟定時過來之外就再無其他人打擾,很是清靜,平日裏她也可隨意進出王府,有時候得空,會回老宅與田雙、田勇交代一些事情。日子就這般如常的過去,漸漸的,她不再十分排斥住在三哥府中。
  自上次,得知田雙、田勇去大佛寺見老王妃之計失敗後,惜日並沒有怪罪他二人,反而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雖然當日是因為索閣的突然出現而讓田雙功敗垂成,但畢竟她沒有在欺騙三哥的罪行中多增加一項。隻是索閣……如今再提及此人,她已不願多想。
  王府後院,一池睡蓮,也漸漸零落,秋日的清冷和凋零總是令人輕染愁緒。
  閑暇時,偶爾會和三哥一同在府中散步,三哥傷勢的好轉給了她很大的信心,她現在唯一憂慮的是自己怎樣去求皇太後姑母解除她與三哥的婚約,但因心裏沒底,思前想後,也沒有個答案,隻得靜待時機,以免自己行差踏錯反而弄巧成拙,毀婚不成,反要連累三哥或讓事情變得更為麻煩……
  不過,畢竟三哥不想娶她,為了三哥和自己好,她是一定要堅持到底的。
  這一段時間以來,明路的幾位夫人,惜日全都識得了,其中最得寵的就要屬最晚進門的如夫人和蘭夫人。其他的夫人,因為三哥不喜的原因,惜日很少見到。但惜日心中明白,三哥的幾位夫人,每一個都是如花似玉,年齡與她相仿,容貌比之蘭夫人和如夫人絲毫不為遜色。但如果三哥不喜,那麽就算長得再美又怎樣?
  有時候想到自己,如果她從沒想過要毀婚,也沒有假扮成李瑜接近三哥,那麽是不是在她嫁過來以後也會和其他不得寵的女子一樣?每日麵對的是三哥的冷漠……
  這一點,惜日也隻想了個開頭,就再也不會想下去,曾經也希望自己未來的夫君隻寵愛自己,雖然知道那其實不過是自己的一種奢望……
  明媚的秋日裏,金黃色樹葉飄落在林間,明路閑散的坐在樹下的藤椅中,身上覆著薄毯,神情慵懶,看著落葉,聽著琴音,偶爾輕輕一笑,這樣的他看起來是極風雅的。
  蘭夫人聆聽琴音,漸漸地似也有些癡了,忽然輕移蓮步躍在林間翩然起舞,看在任何人眼裏,都是極賞心悅目的,即便是惜日一向引以為傲的琴音,在這樣秋日如夢,美人如虹的景致之下也要遜色幾分。
  如夫人立在明路身後,細細地剝著手中橘子……
  這樣的日子,其實過得很愜意,隻要她不是田惜日的話。
  偶爾還是會想起那摸不著的四萬兩,剛到手的時候,不得不說惜日是難耐興奮的,但過了這幾日,初得巨額財富的喜悅漸漸的變得淡了,也並沒把那四萬兩真正放在心上。其實,龍茗的阻礙,她自有辦法應對的,隻要龍茗不是真的有意想毀了自家錢莊。的
  有時候,她知道,自己是有意放縱與龍茗如此……放縱自己的真性情,不掩飾自己的喜與怒,在對他生氣、無奈、憤怒的同時也會感到莫名的輕鬆。似乎自己……可以拿出最真實的一麵去麵對他,也可無後顧之憂……原來,他是讓她信任的。

  幾日來,他很少在身邊,每日裏見到時,雖然還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但偶爾閃過的煩緒和一雙兔子一樣的眼睛,她又怎會忽略?知道他有自己的事情要處理,也知道這幾日定是有什麽事情發生了。想起他的身份,想起他昨晚的話,忽然有點害怕起來……如果他真的走了?……
  還記得昨晚他玩笑般的笑語:“如果我要走了,你會不會想我?”
  她故意擺出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嗤之以鼻。他笑,卻道:“和我一起走,如何?”
  她別轉了臉,不再看他,當他是自說自話。
  以為他還會繼續說些什麽,卻不料,他也變得沉默,隻幽幽望著她,不知在想些什麽。
  想到他當時的眼神,心緒漸漸開始不寧,有他在的日子裏,從不覺得有什麽,但若他真的走了?……
  天下無不散的筵席,他們本無任何牽連,如果他要走了……她又有何理由留下他?
  她有自己的生活,他也有……
  如果他離開,如果他真的離開……
  中秋尚未到,幾日來的連綿秋雨使得天氣越發寒了。他的告別,來的突然,卻也在意料之中。
  她似乎應該額手稱慶,因再沒人會粘著她,管著她,嚇唬她,再也沒人會深夜爬到房頂無理取鬧的嚷著睡不著要看星星,再沒人會私吞了她的吃的、玩的、用的,也再沒人讓她從早到晚擔心被別人發現……
  可他要走了,他真的要走了,走得突然,走的匆忙……
  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來送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送他一直送到了城門外,也不知道為什麽一路上,他們都沒有說上一句話,隻知道,當看到遠處候著的兩個隨從時,他終是掉轉了馬頭對她微笑……那一刻,他的笑容在她眼中已變得模糊了。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他卻在此時滔滔不絕地開口說了好多的話,她卻無心去聽,心就像麻繩一樣,被狠狠地擰著。直到……在他一大堆廢話之後,最後的那一句:“我會盡快回來。”讓她心情猛然一震。像是炸開了心底本來隱藏得很好的某種情緒……一發不可控製。
  原來,他還會回來的,不是一去不回……那麽……她幹嗎一副沮喪的樣子,幹嗎一副依依不舍的樣子……幹嗎一副被人拋棄了的樣子?還被他得意地說成是送別情人的樣子……呸……他既然還會回來,她幹嗎要來送他!去吧,快點去吧!快快的去吧!…………
  “你沒話跟我說嗎?就知道眼淚汪汪的看著我,你再這個樣子,我就不走了。”他擺出一副很為難的模樣,眼神卻是晶亮晶亮。
  她深吸了幾口氣,眨了眨眼睛,直到視線變得清晰,一扁嘴,頗為不滿地道:“那四萬兩,你還沒有給我算利息呢,我不會這麽便宜你的!”
  聞言,他眼中閃過驚濤駭浪,片刻間瞬息萬變。
  她忽然很想笑……卻在心裏暗暗地道:快去吧,快快的去吧,快去才能快回……
  天賜良緣

  龍茗離開的第二天,田雙扮成男子進入了落日園,惜日換一個伺候的奴才本不是什麽大事,隻需尋個理由交代管家一聲即可。
  可喜的是,三哥這幾日精神更加好了,臉上總是掛著幾分溫暖笑意,尤其是看見她的時候。
  見三哥傷勢日漸好轉,惜日漸漸開始考慮如何讓他知曉自己的身份,多欺騙一天,自己就多受到一天的良心譴責,尤其當三哥對她好時,她就越發覺得不能再欺騙他。
  或許,自己應該先讓他有所察覺……有些心理準備,總比自己突兀的開口要好。
  不是沒想過退縮,每當她想到明路知道自己真實身份時的表情,想到傅津、納蘭,禧恩知道自己身份時可能的表現,止不住的,會從心底裏感到害怕。她害怕失去這幾個哥哥,害怕他們不原諒她曾經的欺瞞,害怕他們看不起自己……其實,歸根到底,她是不想失去他們……不想失去他們的信任,對她的照拂和疼愛。她將為自己當初的自作聰明,付出怎樣的代價?有時候想起,自己也畏縮了。
  但她知道,欺騙終歸是欺騙,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該來的總歸是要來的。
  不知道是不是多事的龍茗走了讓她覺得清冷許多,她忽然覺得自己很寂寞……

  自從小茗子走後,四哥傅津果然又再次頻繁出現在她左右,這不禁令惜日更加認定四哥是因為小茗子的原因才……
  本來以為龍茗走了,麻煩會少一些。卻沒想到,走了個小茗子,來了個小雙子,也沒好到哪裏去,尤其是,小雙子與四哥,二人視同水火,幾乎要到了有他沒她,有她沒他的地步。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呢?就要從他二人第一次在落日園碰麵開始說起了……
  那一日,拱形門口,一個正要進,一個正要出。一個匆忙,一個急切,匆忙的是小雙子,她忙著送惜日的口信給田勇,急切的卻是傅津,他正寶貝似的拿著一隻鸚鵡,鸚鵡是他新買來的,好巧不巧今兒讓他教會了一句話,興奮得想第一時間拿給瑜弟一同樂樂。
  倆人都有幾分急切,卻誰也沒注意迎麵來人,就這樣在門口撞在了一起。本來也沒什麽,二人雖撞在一起,也並不嚴重,可偏偏誰也未料到,這二人撞在一起在看清對方後,反應會出乎意料的激烈。
  小雙子的投懷送抱沒有得到傅津的認可,反而傅津一見小雙子是個男人還被自己抱在懷裏時,神情大震,立刻就要推開撲在自己胸口上的小雙子,隻不過一伸手卻剛好推在了小雙子的胸部上……幾乎同一時間,小雙子剛抬頭看清抱住自己的人是誰,就感覺一隻手抵在了自己胸部上,一時間腦羞成怒,抬腿就向傅津的胯下擊去,說是遲那是快,兩聲巨響,二人先後仰麵栽倒。
  當時情形十分慘烈……一旁惜日微微掩麵,不忍目睹,即便日後回憶起來也是不盡唏噓。
  話說好不容易走了個小茗子,這小雙子怎麽命也這麽差……
  田雙雖然是惜日的婢女,卻不是好惹的,田雙心思靈巧不說,更有些功夫傍身,自那日以後,小雙子和傅津的梁子算是結下了。也不知道傅津是意外還是不小心,不隻一次,反而接二連三的頻繁觸怒小雙子,就算惜日再勸解開導田雙也耐不住傅津三番四次在小雙子身上發生意外。最後,就連惜日自己都已無力為傅津辯解,隻是偶爾看到田雙盯著那隻四哥送來的鸚鵡時的眼神……忍不住為四哥暗捏了把汗,如果小雙子發狂報複起來的話,後果肯定不堪設想。四哥,隻有自求多福了。

  中秋佳節到了。
  父親大人派人到老宅傳話給她,中秋之夜,回府團聚。畢竟她還是田府的二小姐,雖然娘親不在了,但她的身份卻是改變不了的,從那個深宅大院逃出來這麽久,中秋卻是一定要回去過的。
  她本想托詞說中秋之夜,京城娘舅家請她過府團聚,但想來想去,終是沒說,就讓三哥有所察覺吧,她不想再對他說謊。所以,她隻留書曰:當夜不回,勿念。便在一早趁人少之時帶著田雙離開了郡王府。
  中秋佳節團圓日,白日裏的市集很熱鬧,小商小販兜售著各種各樣的物件,換回女裝的惜日,終於可以大大方方看自己喜歡的東西了。
  一路逛來,恰巧途徑月老廟,惜日駐足在外,中秋佳節月老廟也比平日香火更加旺盛,看著善男信女皆是一臉喜氣的來來往往,也染上了一抹笑意。
  身後田雙問她可要進去,她搖頭,知道田雙想進去拜拜,便讓她去了。看著田雙輕快消失在門裏的背影,惜日黯然,兩年前,自己也很喜歡逛月老廟吧,可如今……她默然轉身,一抬首,不期然的看到一人。
  多日未著女裝的惜日,今日穿得極為普通,就像是一個普通人家的女孩,布衣布裙,頭頂發髻隻帶一隻木簪。隻是盈盈抬首間,目光竟與他不期而遇,意外的,他二人會在此相遇。

  他禮貌的向她微微頷首,她本應回以一禮,卻在看到一個甜美少女從月老廟出來撲向他時,目光一冷,偏過頭去,心口微微一痛,似被什麽刺到,忽然有些痛恨自己微痛的感覺,索閣……不見也罷。
  她神情淡漠,對索閣微施一禮,就要離去。
  卻在此時,少女開口,嗓音嬌軟甜美聲如其人:“哥,你也進去求簽吧,聽說這裏很靈的,隻要把自己喜歡人的名字寫到信箋內,掛在情人樹上三日不掉,有情人就能終成眷屬。”
  卻聽索閣溫柔笑問道:“小香也有喜歡的人了?”
  聞聲,惜日微微有些怔愣。
  少女嬌羞無限。
  索閣越發的溫柔,道:“小香喜歡的是誰?能告訴大哥嗎?”
  少女許久都不言語,惜日卻發覺自己正愣在當地,像是有意聽他們說話一般,此刻,索閣肯定也注意到她站在原處了吧,是否也在想她有意偷聽他們說話?想到此不禁有些窘迫,剛想邁步離開,就聽到少女似乎小小聲的說出了一個人的名字,好像叫小白。
  她並不知道這是誰,也無心知道是誰,她隻知道,原來……他的聲音也可這般溫柔……

  就在這時,月老廟中突然湧出許多人來,當前廟祝手裏拿著一條紅繩,兩端拴有紅色小繡球,惜日知道這是什麽。
  當地月老廟有個風俗,每年月老廟的廟祝會在門口平台上拋一次拴著繡球的紅線,紅線約有幾米長,廟祝拋時,牆下男女分立兩側,選好地點後定在原地,雙腳不許有絲毫挪動,如果當場有幸被繡球砸中的未婚男女,必為月老親自所牽的天賜良緣,男方多會在一個月內向女方下聘。這個風俗由來已久,據聞,所有被紅線牽起而最終締結的婚姻俱是美滿良緣。所以,此事更加令人趨之若鶩。
  月老廟一年當中隻有一天會拋此月老紅線,這一天從來都是不定的,每年都不一樣,沒想到,今天卻有幸被她遇到。雖然自己不能參加,但卻可以在旁看看熱鬧。
  很快的,未婚男女興奮的站到了兩側,一同看著手持紅線的廟祝。
  而惜日已退到了一旁……
  天賜良緣,難道真的要站著不動,等待紅線壓頭才算是天賜良緣嗎?否則便是強求?惜日暗忖,強求……她如今或許正是在強求……
  此時,兩名廟祝走上牆頂的高台,一人麵向一側,各舉起紅線一端的繡球,俯首看向已分立兩側的眾人,神情嚴肅,底下善男信女也俱屏息以待,似乎這是一個莊嚴無比的儀式,可惜日卻在此時想笑……
  終於,兩個廟祝忽然同時用力,繡球被高高拋起,牽起了中間的紅繩,飛舞在空中,眾人瞪大了眼睛,有人在旁看熱鬧,有人正萬分期待著自己被砸到,惜日也仰頭看著,就在這時,一陣狂風吹過,不知道是誰家放的風箏忽然從天而降,風箏的線正好拉扯到紅線上,紅線一被牽動,兩端繡球一下子失了準頭,胡亂的砸了下來,底下眾人俱都喊出聲來,卻不敢絲毫亂動,因為如果動了,那麽即使被繡球砸中也非天賜良緣,而變成了強求的姻緣,注定不會幸福。
  這時,惜日也正仰頭看著被拋上天的月老紅線,隻見紅線因風箏失了力道和方向,不知會被扯到何方,還尚未看清,就覺一陣陽光刺眼,隻得低下頭去,就在這時,隻覺一個絨球忽然砸在了自己胸口。下意識一抓,仔細一看,竟是紅線一端的繡球,上秀良緣二字。
  而這時,聽得頭頂廟祝感歎道:“正所謂天賜良緣啊!”
  惜日一抬頭,看向繡球的另一端?抬首間,眾人下意識紛紛挪開一條路來,顯出紅線的另一端,同一時間,順著紅線看到彼此,那一端連著的竟是索閣……
  這對他二人來說,無疑是一個天大的諷刺。
  惜日突然鬆開了手中的繡球,拂袖而去。
  田雙已從廟裏出來,正看到小姐與索閣各持紅線兩旁的繡球,神色異樣。惜日的神情,田雙看在眼裏。
  田雙對索閣一向沒有任何好感,索閣在她心裏和傅津那廝不相上下,她知道,一直以來,小姐對索閣從不願多提,始終耿耿於懷,幾乎已成一塊心病,索閣害得小姐很苦,但小姐卻從來都沒怪過他一句。如果不是後來遇到龍公子,小姐的心思,有時候令她也很擔心。
  二人目光相遇之時,他緊蹙著眉,目光深沉地看了一眼抓在惜日手中的繡球,手指一鬆,繡球與惜日的同時落地。
  他們都知,他與她之間哪裏會有什麽天賜良緣……即便有,也已棄之。
  ………………
  許多人都好奇今日接到“天賜良緣”的是何許人?
  沒人知道他們是誰,但據現場之一轉述,那女子長得是花容月貌國色天香,即便京城第一美人田惜日或許也要遜色幾分,隻可惜看衣著打扮出身似乎不高……
  有人聞言問道:“你見過田二小姐?”
  那人不好意思的搖頭,自是沒有見過,他隻不過是猜測。卻又道:“那男子樣貌俊朗非凡,儒雅貴氣,一看必是京城名門公子,想必是見那女子布衣布裙,嫌棄女子出身不好才看不上眼。”
  一人笑道:“男人三妻四妾實屬平常,娶回家作小也好,不必浪費了天賜良緣啊。”
  另一人道:“看那女子也不願嫁給男子,或許人家已經名花有主了。”
  這句話說得在理,眾人點頭,隻是歎道:“可惜了,這一番天賜良緣。”

  今日拋‘天賜良緣’的廟祝之一事後也感慨不已,廟祝言:拋了一生的天賜良緣紅線了,從未發生過今日此等離奇怪事,‘天賜良緣’被拋起時,忽起的風和突如而來的斷線風箏都似上天的某種指引,他敢斷言,今日接到“天賜良緣”紅線的男女必會是金玉良緣。並且,他眼見今日接到“天賜良緣”的男女俱是氣質出眾相貌非凡之人,隻可惜……唉,未成想,那對金童玉女卻偏偏放棄了這一段大好姻緣。實在令人惋惜……
  廟祝此言,不脛而走。
  一傳十,十傳百,小兒女情長的男男女女聽後,俱都惋惜感歎:那一陣怪風和從天而降的風箏改變了“天賜良緣”的紅線原本的軌跡,冥冥中自是有上蒼指引,欲執意牽起一段美滿姻緣,那二人注定有緣分的啊,隻是他們偏偏舍棄了這上天注定的緣分,可惜啊,要是自己接到該多好……男子想:那樣美貌的女子,自己必定取回家。女子想:那麽俊朗的男子,必定要嫁給他……
  這樣的男子和女子同時拋棄‘天賜良緣’的事情,不出一日竟傳遍了整個京城。
  可真正的男女主角,卻在離開月老廟後,隻字不提此事。
  因為對他們而言,某些事發生了,也隻有當作從未發生。
  一個曾經拒婚,一個已有婚約在身,無論是曾經,還是未來,他們都沒有,也不會有所謂的良緣牽扯,他手中的“天賜”,她手中的“良緣”,在他們看來,除了是種諷刺,就是則笑話。
  但這件事不是說他們不說就沒人知道……
  中秋,家家戶戶賞月團圓之日。
  當晚本應留在家中,美其名曰:團聚。卻不想,皇上念及太後喜熱鬧,便傳喚各皇親國戚皆攜家眷進宮一同共度中秋。想起多日未見的姑母,惜日也隨父一同進宮,同行的還有惜雲,惜雲也到了該出嫁的年齡,多參加些宴會也是好的。
  進宮後,她與田惜雲二人先去向皇太後姑母請安。姑母仔細端詳了惜雲半響,問起惜雲的年齡後,笑言惜雲也到了出嫁的年紀,她會為惜雲物色一個好兒郎。
  惜雲聞言,一反往昔恭順常態,頗為激動的拒絕了姑母的好意,令姑母微訝。問及緣由,惜雲險些激動得指天發誓,聲言:她已有心上人,一生隻願嫁與那人,請皇太後姑母勿念。
  姑母問及是哪家兒郎,惜雲卻說不清楚,姑母為此微怒,嗬斥惜雲不知檢點。
  惜日在旁聽得心驚。想起龍茗之前與惜雲的糾纏……暗暗有些擔憂。
  姐姐田貴人深得皇寵,兩年內一路晉封,此時已貴為淑妃。
  淑妃娘娘與惜日雖非一母所生,但平日裏倒也對她和氣,見過太後姑母後,她與惜雲又去拜見淑妃娘娘,姐妹間說了會兒閑話,淑妃有意叮囑惜日,明郡王最近在家養傷,應派人常去探問。
  聞言,惜日頷首。
  若在以往,惜雲定會對她冷言相激,可今日始終一反常態,隻一人在旁發呆,偶爾神色赧然似乎想著什麽……
  就連淑妃也覺其有異,試探的問了些話後,惜雲隻是含糊作答,淑妃越發覺得有異,疑惑的看向惜日。而惜日卻隻能無言以對,其實,她怎會不知,龍茗的魅力……
  之後,娘娘又賞賜了她們許多精致物件,直至晚宴即將開始,淑妃才帶著她和惜雲兩個妹妹一同出席晚宴。
  中秋之夜,月亮高掛天空,光潔圓潤,宮中燈光媚影,歌舞升平,一片喜氣祥和。
  已兩年了,惜日未在這樣的場合出現,在惜日眼裏,一切都還是老樣子,隻是她如今再也不會有曾經興奮的隱隱期盼。
  或許在別人眼裏,她已是明郡王的準王妃了,所以沒有人會因當年流言而對她有絲毫嘲諷,反而卻更為周到客氣。
  晚宴進行到一半,同桌寧妃的妹妹薛琪玉突然說起了一件趣聞,引起了同桌少女們的興致,她說的正是今日月老廟有人拋棄“天賜良緣”的奇事。薛琪玉不知從哪裏聽來的怪版本,隻說得玄乎其玄,聽得眾女子好奇不已。薛琪玉講的很誇張,什麽“天賜奇風”“五彩祥雲”“被神仙操控的風箏”“傾國傾城的平民女子”“俊逸瀟灑身份非凡的貴公子”………
  這些誇張的詞句,聽在惜日耳裏除了驚就是怔。幸好薛琪玉並不知道那二人是她與索閣,否則此刻這些少女眼中閃現的一切美好都將立刻破滅。
  眾人聽後,興奮的討論起來,有人說可惜了天賜良緣,有人卻幸災樂禍說烏鴉是如何都飛不上枝頭變鳳凰的,有人讚那女子是個有自知之明的人,有人幹脆不相信那女子會拋棄天賜良緣,有人卻感歎那男子不知憐香惜玉……
  而惜日卻已聽不下去,找了個借口從宴席上退了出來,並未知會殿外候著的田雙,此刻,她隻想獨自一人。
  想到今日她竟會與索閣手牽紅線的兩端……心口微微一縮。
  如果……他們是在兩年前,而不是在今日……那麽……是不是?……
  可歎複可笑…… 不過是,造化弄人。
  不知不覺,她走到了一處水塘邊,四周寂靜,身後的樹葉枯黃,飄落,不分晝夜的凋零,卻是無聲無息。放眼望去,一片波光粼粼,一輪圓月倒映其中,舉世無雙卻也是形單隻影。
  她深深的吸了口氣,抬頭望向夜空,不看那光彩奪目的月亮,隻看那夜裏繁星。
  秋天的夜色很明,今晚又是中秋,月亮幾乎奪去了今夜所有的光彩,但她卻想到了一人……那人偏好看星。
  他一去多日,不知可好?又不知何時能回?惜雲很明顯已對他情根深種,尚不知他是誰,卻已執著的非他不嫁,竟在皇太後姑母麵前誇他是這世間獨一無二最完美的男子。
  不知,這是否又是一個造化弄人……隻是,他?
  想起他,不由得一笑,在他人眼中的他,和在自己眼中的他,似乎相差得太大。
  不知道,此時,那個少爺……可會與她一樣正仰頭望星……

  一個人情

  正在發怔間,忽聽得不遠處傳來腳步聲,惜日不想被別人看到,有意將自己隱入陰影中。
  不一會兒,果見另一側青石路上緩緩走來一個少女,身姿娉婷,獨自一人,亦在水塘邊停住。輕歎一聲,似乎有些落寞。雖隻見其側臉,但惜日卻已認出,那女子正是索閣的妹妹——凝香。
  見美人對月歎氣,惜日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還記得,那天他們兄弟四人聚在三哥房裏,二哥納蘭說起一事,是關於索閣拒了寧侯爺向其妹凝香郡主提婚一事,這件事之所以鬧得眾人皆知,聽說是寧侯爺不滿索閣拒婚的理由,鬧到了皇上那裏,想請皇上作主,不過傳聞索閣拒絕的十分堅決,此事最後還是不了了之。
  一旁的四哥聽過之後,要笑不笑地冷嘲熱諷道:“我看這個索閣,自從兩年前拒了田二小姐的婚事之後,就拒上隱了,連他妹妹的那份都不肯放過,這接二連三對自己妹妹的婚事拒來拒去,不管你是豪門世家還是皇親貴族,隻要來提親的,統統拒了。我看那,他的眼睛肯定不是長在這裏。”說著,他指了指眼睛。然後又指了指頭頂,道:“而是長在這裏!”
  眾人嗤笑。
  四哥明顯嘲諷索閣眼睛長在了頭頂上,說他眼高於頂,目中無人!四哥的話雖然有幾分諷刺,但也有幾分道理。
  凝香郡主的事她也略有耳聞,凝香是自她之後閨閣小姐中聲名最高的,人長得不僅是花容月貌甜美嬌人,性格亦是寧靜溫柔,而且還精通琴棋書畫,尤其善長水袖舞,傳聞凝香郡主長袖起舞之時,凡聽者皆心醉,凡看者皆神迷。京中貴族子弟未曾婚配者無不想娶其為妻,甚至比當初未訂婚的她還更加炙手可熱。
  但幾次京中高門顯貴登門求親都被其兄索閣推拒,有人說是因襲郡王對這個唯一的胞妹十分疼愛之故。但也有人說,索閣根本就是狂妄自大,目中無人。
  有趣的是,這件事反而為惜日正了名。
  提起索閣拒婚,人們自然而然聯想到兩年前被拒絕的田二小姐田惜日,這些日子以來,凡提起田惜日,京中已很少有人再說她的不是了,反而說是索閣的眼光的確太高了,再加上田惜日已經許配給郡王明路為正妃,以前的種種謠言自然不攻自破,她的名聲到因此好了起來。
  想到此,惜日搖頭一笑,要說索閣的要求高,倒也有幾分道理,當年索閣連她都瞧不上,又豈能把妹妹嫁給那些頂著貴族頭銜卻毫無功績的紈絝子弟?還有,今日下午月老廟前凝香郡主口中的小白……或許,凝香郡主已心有所屬也說不定。
  收回自己的思緒,發覺凝香依舊獨立於水邊無意離去,惜日決定悄然離開。
  隻是她尚未走出多遠,就聽得撲通一聲,似乎有人落水了,腦中第一個念頭便想到了水塘邊的凝香,腳步一頓。隨即聽到女子的呼救聲。心下一驚,下意識就向回跑去。
  奔回至水塘邊,果然驚見凝香正在水中掙紮,本來她的落水處距岸邊並不遠,卻因其胡亂掙紮反而漸漸遠離了。
  惜日不會遊泳,一時間又找不到木棍或繩子之類的事物,匆忙間,急中生智,扯脫了自己的披風,在一端打了個結,甩向水中凝香,大喊:“快抓住,抓住!”
  落水的凝香早已慌亂,雖知道有人向她拋了一物,卻隻是胡亂去抓,幾次都沒抓住,幾番掙紮,眼看力道越來越弱,惜日更加急了,抽回披風,再次遠遠的甩了出去,大喊:“快點抓住!”這一聲叫得淒厲,或許是因為驚恐,也或許是因為她太過用力,幾乎失了聲。不過,幸運的是這一次披風因浸過水而甩得更遠了些,正好甩到了凝香撲騰的手邊,凝香終於抓住。
  見她抓住,惜日心中大喜,用盡全力扯動披風向岸上拖,凝香終於被救上了岸。
  水塘邊,二人俱都癱軟。
  凝香渾身濕透,狼狽不堪,虛弱的伏在岸邊咳嗽,嘔出胸口汙水,難受不已,身體似乎已經虛脫,再加上秋天本就涼,全身濕透的她不停的發著抖。
  惜日尚好,卻也因為剛剛的驚急而出了一身冷汗,回想凝香在生死邊緣掙紮的情景,生與死似乎隻在一瞬之間,心中尤感驚悸。不禁有些手軟腳軟,坐在了水塘邊微喘,顧不得頭上的發髻珠釵淩亂歪斜,衣服上沾滿泥漿,此刻的狼狽不堪。
  二人當中,惜日先緩過神來,見麵前的凝香,神情淒柔,猶如雨後梨花,蒼白嬌弱惹人憐惜,不禁柔聲問道:“你還好吧?”拿出了自己的手帕,遞了過去。
  凝香已經停住了咳嗽,轉頭對她虛弱一笑,眼中閃過幾分驚悸後的脆弱,隨即隱藏住,接過惜日遞過來的帕子,輕聲道:“謝謝田姐姐。”
  惜日並不驚訝凝香會認識自己,以前她二人雖未真正見過,但彼此之間早已互聞其名。再說,自從今日下午月老廟……她二人已算相識。
  此時,不遠處傳來腳步聲,想是附近巡視的宮中侍衛聞聲向這裏趕來。
  果然,不一會兒,侍衛出現,當中更有今晚內庭當差的侍衛統領徐翊,惜日認得這個徐翊,她曾在三哥府中,與四哥一同在遊廊上遠遠瞧見過此人,當時她並不認識此人,隻知道,徐翊興許是來探望三哥的。但因為當時遠見徐翊身著白袍,身姿挺拔,氣質出眾,不禁多看了兩眼,四哥以為她疑惑那人是誰,所以才與她說了此人的一些事情,還記得四哥曾說這個徐翊出身頗好,祖上出過將軍,武功與三哥師承一脈,細算起來還是三哥的師兄。
  徐翊看起來二十出頭的樣子,但為人沉穩,乍見二女如此狼狽模樣,神色卻絲毫不變,目光有意的掃了眼惜日,方才恭敬的上前,先向凝香郡主請安之後,才開口詢問。
  惜日心裏清楚,雖然凝香是不甚落水,她隻是單純的救助,但事出宮中,在眾人眼裏事情便不再那麽簡單。尤其是她與索閣之間的微妙關係……此時許多皇親國戚都在,如果事情鬧大被皇上、太後知道,一件簡單的事情也會變得很複雜,而且她其實並不知道凝香真正落水的原因,要說她失足落水,似乎不像……但如果不是……
  凝香畢竟是郡主身份,惜日雖然是國舅之女,但畢竟無任何品級封號,不能隨意搶話作答,但此時,惜日見凝香郡主隻垂著頭無意作答,知道事情總得有個交代,便隻有對徐翊微施一禮,笑道:“大人,惜日有個不情之請,煩請大人答應。”
  徐翊身子一側並未受此禮,惜日知道必是因為她與明路婚約的關係,徐翊才對她如此恭敬。
  徐翊說道:“田小姐請說。”
  果然,他已知道她是誰。
  惜日笑道:“今晚凝香郡主與我的狼狽煩請大人看見了也隻當沒看見。”惜日聲音一頓,細察徐翊神色,見其絲毫不變,暗歎此人深沉,惜日又道:“大人,實不相瞞,我們姐妹二人今晚其實是第一次相識,雖是第一次,卻是一見如故,我二人在宴會上一起飲酒談笑,其間說起了兒時嬉鬧玩水的童趣,便借著酒興想重溫兒時舊夢,就大膽來此嬉鬧了一番,不成想驚動了大人,惜日有個不情之請,一方麵請大人體諒和顧忌我們女兒家的體麵,另一方麵也別因我們的酒後失態嬉鬧的小事壞了皇上與眾位皇親國戚的中秋雅興,煩請大人…………”
  惜日的話尚未說完,徐翊便接口道:“兩位小姐在此嬉戲恕卑職冒犯打擾了,卑職這就告退。”
  徐翊退得很快,眨眼間帶著另外幾人離開了。
  直至徐翊等人的身影消失,惜日回首就見凝香目光正鎖在她的臉上,其中閃爍著複雜的情緒,其中有一種情緒,看在惜日眼裏似乎叫做:好感。惜日心神微微一凝……。
  此地不宜久留,惜日攙扶起了虛弱的凝香,正遲疑著她們如此狼狽又在人多眼雜的宮中,該何去何從。忽聽凝香輕聲開口道:“姐姐,從今天起你就是凝香的朋友了”
  惜日聞言一怔。
  可就在這時,一隻手忽然伸出來攙扶住了凝香,惜日順勢一望,竟是索閣,突然見到他出現,惜日心神暗斂,直覺告訴她,索閣不是剛剛才來。隻不知,他究竟來了多久。
  凝香一見是索閣,似再也忍不住的哽咽起來,道:“哥……,香兒差點……差點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惜日悄然放開了攙扶著凝香的手。
  “別怕,沒事了。”擁著梨花帶雨的妹妹,索閣輕聲勸慰。微抬眼卻與惜日探索的目光相對。
  他的目光……看在她的眼裏,恍惚之間,不再是以往的冷漠疏離,其中似乎有了她能夠讀懂的東西,那是什麽?……尚未明了,卻注意到了索閣眼中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剛剛不受控製似的被他目光牽引住了整個心神,驀然感覺萬分尷尬,狼狽的閃躲,轉身就走,還越走越快,最後幾乎跑了起來,沒有大家閨秀的矜持,丟棄了規矩禮儀,更忘了此刻她還在皇宮,而且鬢發散亂,就這樣橫衝直撞,幾乎是落荒而逃,隻為了扯斷從無交集卻突然牽在了一起的眼神……
  事後,凝香落水之事無人提起,自然不了了之。
  那晚,她胡亂跑了一陣子後,才察覺自己的莽撞,正在無措時,幸運的遇到了來尋她的田雙,田雙說了什麽,問了什麽,她並沒聽進去,也沒回答,隻知道田雙幫她重新整理好了發髻,她們一同離開了皇宮。待後來她才知道,那晚,晚宴已經結束多時,見惜日還沒回來,淑妃派了人去尋,三妹惜雲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她回來,便先去了內務府乘轎子出宮回府,田雙也在宮裏尋了她好半天,是有個侍衛告訴她在這個方向,才向此處尋來,幸好她們趕去內務府時,人群早已散了,天黑也沒人注意到她衣服已髒,待上了轎子後,平安離開了皇宮。
  可是!一天!之後一天內,惜日都唾棄著自己!她不能原諒自己!
  沒用,她真的很沒用,她忍不住的捶胸頓足!
  為什麽那時候要跑呢?她幹嗎要跑呢?她到底為什麽要跑呢?她怎麽就跑了呢?她是怎麽跑的呢?一口氣跑了多遠呢?跑的時候是先邁的右腿還是先邁的左腿呢?先甩的是左臂還是右臂呢?到底是哪條胳膊,哪條腿呢?
  因為此事,惜日唾棄自己幾乎到了走路的時候偶爾都要突然站住捶胸頓足一下子,害得伺候她的田雙與她時常保持在十步之距,以免不小心走路被她撞到,或者被她揮舞的拳頭砸到,在她突然停下來捶胸頓足之際,遠遠的用一副被鬼附身的眼神斜視於她。
  這一日,可憐的田雙已經懶得再問:“小姐你是怎麽了?”因為回答總是那句:“我逃跑的時候會先邁哪條腿?左腿?右腿?”聞言,田雙第一次目瞪口呆,第二次疑神疑鬼,第三次垂頭歎氣,第四次充耳不聞,第五次……抱歉沒有第五次,她不會傻到還問第五次。
  其實,令惜日如此後悔的不是哪條胳膊哪條腿的問題,她後悔的是自己沒有在那個時候沉住氣,平白無故的放棄了一次上天恩賜的絕頂好機會,她本可以或冷冷地、或鄙夷地、或不屑地,或藐視地,或高高在上地對索閣陰側側的來一句:“你又欠我一次!”然後酷酷地拂袖而去。讓那個一直高高在上,目中無人,狂妄自大的索閣有欠她人情的自覺,那才是她想要做的,應該做的!
  可是,不僅那句話沒說成,也就罷了,偏偏那一晚她還因為那家夥的一個眼神就……就……就……披頭散發的落荒而逃,天哪!
  索閣那廝得意揚揚、目中無人、眼睛長在頭頂上的樣子泣血般的曆曆在目。而她卻……啊……想起來就覺得胸口堵得慌,好窩囊……好鬱悶……
  如果不是傍晚三哥出現在落日園,或許一天還不足以讓她從唾棄自己的深淵中恢複起來。
  不過,幸好,在見到明路時她終於基本上恢複了正常,害得一旁提心吊膽的小雙子忍不住偷偷拍了拍胸口為自己順氣。如果小姐突然對明郡王說:“我逃跑的時候會先邁哪條腿?左腿?右腿?”那種情景……小雙子光是心裏想想也已經是滿頭大汗。
  三哥提起想去京郊別院修養,因別院附近有一座溫泉,對他的傷勢很有助益,惜日聽得有些心不在焉……
  第二日,田勇通過田雙送進來了一封索閣送到田府的拜帖。
  當拜帖從田雙手裏遞過來時,惜日從田雙的眼神中看到了對那個帖子的厭惡、不屑、鄙夷和嫌棄,田雙的眼神……
  好! 很好! 非常好!
  “小雙子,這一兩銀子賞你了。”惜日突然扔給了田雙一兩銀子。
  田雙一臉莫明其妙,隨後看見惜日滿意地接過她手中的拜帖,暗道:小姐不會對索閣還……
  惜日隨意拆開了拜帖,大略看了眼,又低頭冥想了一會兒,忽而嘴角一挑,方抬頭對一旁看著她發呆的田雙吩咐道:“小雙子,幫我回府取幾樣東西來。”
  小雙子正在那裏胡思亂想。聽小姐喚她,忙道:“公子,你要取什麽?”她們之間已有默契,隻要惜日身著男裝,為以防萬一,即使隻有她二人在田雙依舊會稱呼惜日為公子。
  “我要取×××”惜日對她附耳低聲道。
  田雙聞言,掩不住興奮的點了點頭,眸中閃過異彩,之後大聲道:“公子,小的這就去為您取來。”
  惜日笑道:“快去吧。別誤了時辰。”田雙迅速而輕快的出了門。
  惜日目送她離去,忍不住唇邊浮起笑意:索閣,這一次是你自己主動送上門的,休要怪我……

  春風十裏香(有更新)

  以索閣的身份突然約她見麵很不妥,雖然名義上說得冠冕堂皇,但如若被別人知道終究有些突兀。
  所以惜日出郡王府時,在門口遇到四哥傅津,也隻說要去街上隨意逛逛。本以為四哥是來看三哥的,怎料,四哥一聽說她要去逛街,溜達著也跟著來了。
  這下子,惜日有些為難了,想甩掉四哥,卻又找不出理由來。隻有頻繁使眼色給田雙,田雙假意裝作沒看見,一會兒望天,一會兒望地,一會兒望豆腐,側前方剛好有個賣豆腐的。
  就在惜日第四次給她使眼色後,田雙終於露出無奈可悲狀,開始了行動。
  她磨蹭到傅津背後,趁著傅津正興致勃勃看街上美女之際,對著傅津的後背就是狠狠一推,前麵剛好是賣豆腐的,傅津正好撲在人家的豆腐攤上,好好的一板豆腐,上麵立刻深深的印出來倆個大手印。
  賣豆腐的是位姑娘,一見豆腐被毀,剛雙手夾腰,正欲擺出罵人的架勢,可一看砸了她豆腐攤的居然是個兩個俊俏的少年貴公子……尤其後麵站著看著她笑的那一個……錦衣玉帶的少年公子,歎……真是俊啊!真是要多俊有多俊啊……!
  一時間,原本瞪大扯圓的雙眼立刻變成了淚眼婆娑,橫挺的眉毛立刻彎彎如柳葉,麵頰更是飛快地染上了兩抹紅霞,目含一分怒,三分怨,三分羞,三分怯……好一個含羞帶怯。
  惜日見狀有一刻驚呆,麵前豆腐姑娘的神情變化之快,實乃平生罕見,暗自感歎:市井之上果然臥虎藏龍呀,就連她這個變臉王也要自歎佛如啦。
  這時,一向風流的傅津卻哪裏有心情看眼前這般風景,隻低頭一見自己的前襟被豆腐水弄髒,眼睛幾乎都要噴出火來了,粗喘幾下後,猛然回身對著小雙子迎頭一拳:“你走路不長眼睛嗎!敢推本大爺,不想活了!”邊吼邊打向小雙子。
  小雙子不屑地瞟了傅津一眼,側身一閃就躲過了傅津揮過來的拳頭,假惺惺地道:“津爺饒命啊,小的剛剛實在是不小心。”聽得惜日忍不住一抖……暗道:小雙子你受委屈了,回去我一定再賞你一兩銀子。
  傅津哪裏肯這樣放過小雙子,他們兩個之間的梁子早就結的深了,平日裏就是相看兩相厭,再加上,上次他送給瑜弟的鸚鵡有一天無緣無故對他冒出一句:“色胚。”之後,他就更加討厭一直喂養鸚鵡的小雙子了。
  大街上人來人往,見有人打架都紛紛讓了開來,怕受到波及。也在一旁看著熱鬧。
  大街上,隻見傅津狂追猛打小雙子,可卻怎麽都打不到,隻見小雙子左躲右閃,看似狼狽其實遊刃有餘,惹得傅津更是火冒三丈,小雙子尋了空子,突然轉身就跑,傅津大喊了一聲:“你個狗奴才給我站住!”,狂追了上去,根本忘記了身後被就此丟下的瑜弟。
  二人很快的消失在來時的街角。
  惜日含笑望著二人消失,隨手丟了一兩碎銀給賣豆腐的姑娘,道:“這是陪給你的。”丟完銀子,正欲離去,就聽那賣豆腐的姑娘怯生生地說:“公子,一兩銀子太多了,奴家不敢收。”
  惜日停步一望,見豆腐姑娘正羞澀的看著她,臉紅的跟蘋果似的,不僅柔聲調笑道:“多餘的,算本公子賞你的。”
  聞言豆腐姑娘更加害羞了,頭幾乎垂到了胸口。細聲細氣道:“奴家謝公子。”說完,福了一福。
  惜日點頭,正欲微笑而去,忽見被壓扁的豆腐裏似嵌了一物,伸指提出來一看,竟是個黃龍玉佩,想來是四哥剛剛掉下的,就收了起來。
  這時,豆腐姑娘忽然抬起頭來偷看了惜日一眼,眼神閃閃亮亮,複又垂下頭去,這次幾乎連脖子都紅了,怯怯地說道:“公子以後如果想吃豆腐,一定要來吃奴家的,奴家姓趙,小名奴兒,京城裏人人都叫奴家豆腐西施,奴家家住南城門五裏巷……”
  惜日眼神一呆,忙靜悄悄的大步離去。走出去十步遠了還隱約聽那姑娘說著:“奴家做的豆腐又白、又嫩適合煎炒烹……”如今這京城的姑娘真是越來越大膽了呀,居然敢光天化日之下就調戲她這個冒牌的少年公子,居然讓她吃她的豆腐……還是免了吧。
  索閣約她的地方有點遠,所以她出來得很早。但因為四哥的耽誤,時間也不充裕了,她此刻必須先趕回老宅換回女裝,拿好田雙從府裏取來放在老宅的東西,再乘車趕去東邊郊外的竹林。
  索閣為何會約在哪裏,想來原因有二,第一,京城內人多眼雜,他們見麵不便,第二,東邊郊外的竹林,聽聞索閣自回京後在那附近建了一座別院。她之所以知道此事,是因為那塊地本來四哥也要買的,不成想卻被剛回京的索閣霸占了去,也正因為此,四哥一直厭惡索閣。

  隻是,她還記得,三年前她也曾去過那片竹林,當時索閣尚未回京,那裏也沒有什麽建築,隻有一個無人居住的簡陋竹屋,不過因為那片竹林長得極好,到了夏天,便時常會有文人雅士到哪裏品茗賞竹,她當時也很喜歡那裏的悠然清靜和翠竹林立,也曾在哪裏彈琴品茶,隱姓埋名與當今文人雅士吟詩唱詞。隻是第二年再去之時,便發現才回京的郡王爺索閣已經買下了那片竹林,並在那裏建了一座別院。當時索閣的別院正在建蓋,如今想來已經建好了。雖然聽聞那片竹林外人仍可入內,仍然是文人雅士夏天聚集之地,但畢竟因索閣的拒婚,他的別院宅第又在那裏,惜日自那以後便再沒去過,想來,如今已是秋天,翠竹也已發黃了吧,應沒有夏日青翠悠然之感了,可惜……

  回到老宅換衣之時,看到了四哥掉了的黃龍玉佩,隨手拿起來一看,發現上麵刻著兩個小字,仔細辨認,似為“小白”二字。剛要放下,忽又拿起,小白?!……不是吧……當下仔細看了再看,果然就是小白二字。當下暗驚。
  難道說,四哥傅津竟是小白?四哥怎麽會叫小白呢?她怎麽沒聽任何人提起過,四哥,姓傅,名津,字博奕,怎麽又會叫小白呢?他和凝香郡主,怎麽會?凝香郡主口中的小白,不會真的是四哥傅津吧……想到這,惜日無端驚出一身冷汗,凝香喜歡的人竟是四哥,真是做夢也想不到的事,如果這事兒是真,看來緣分這東西,當真奇特。隻是,仔細一想似乎又不像,當日凝香提起小白之時,其兄索閣無任何反對跡象,如果索閣知道小白就是傅津,他怎麽可能無動於衷?或許這隻是巧合,或許索閣與她一樣不知道小白就是傅津。
  惜日正拿著黃玉發愣,門外田勇道:“小姐,車已備好,請上路。”
  惜日靈機一動,把這塊黃玉就帶在了自己身上,出門對田勇道:“都準備好了嗎?”
  田勇回道:“一切都按小姐吩咐準備好了。”
  惜日頷首,上了馬車,田勇趕車向東北竹林趕去。
  秋日的竹林,一片深黃,不如夏日翠竹來的明快清爽,但卻別有一番風韻,尤其滿地的黃色竹葉踩在足下時,沒有生命逝去帶給人的憂愁,反而有種寧靜細語般的溫柔,想來,這個季節在此彈琴品茗也是一種享受。
  當下人帶著惜日到竹林深處去拜見襲郡王時,惜日暗歎,隻道三哥明路種了滿池的睡蓮是個浪漫而極會享受的人,想不到,這個襲郡王索閣也似乎絲毫不為遜色。隻見,竹林深處的竹屋已經被拆,變為竹亭,竹亭外四個方位各站一個腰間挎刀的侍衛,兩個奴才在竹亭附近垂首伺候。竹亭內遠遠便可看見索閣背坐在裏麵,隻他一人,看著他的背影,惜日忽然有些緊張。
  從沒想過會和他再有交集,也從沒想過會有一天隻有他們二人單獨相見,當那一天真的要來臨時,她隻想到要報複他,卻從沒想到自己會這般緊張……
  尚未來得及想下去,索閣似已察覺她來了,忽然站起回身向她望來。
  這一刻,二人遙遙相對,惜日的心突然不受控製的狂跳。
  而她痛恨這種控製不住,駕馭不了自己的感覺。
  暗暗提醒自己,她做得到,她一定做得到!
  ××××××××××××××××
  穩定好情緒,這一次,她沒有失態,在索閣目光的注視下,邁著碎步,平平安安,正正常常,不急不緩,四平八穩的走到了索閣的麵前,施禮道:“惜日見過王爺。”
  見她用麵巾遮麵,索閣並未多問,隻道:“起吧,看座。”
  一旁伺候的奴才拖開竹桌旁的藤椅伺候著惜日落座,倒了杯茶送至惜日手邊。惜日伸手接過放在一邊,神色悠然。
  索閣先揮了下手。伺候的奴才立刻退出竹亭至五十步之遠。
  惜日輕輕挪動了一下手中茶杯,似在欣賞青瓷上精致的彩繪。聽到索閣開口言道:“中秋之事,本王代小妹謝謝田小姐。”
  “如何謝?”惜日揚眉問道。
  索閣嘴角微微一挑,似笑,卻不是笑,有些冷嘲,道:“聽聞田小姐喜歡彈琴,這張‘焦尾’是本王幾年前無意中得到的,田小姐以為如何?”
  順著索閣的手指,惜日注意到竹亭一角琴案上放著一張古琴。心中一動,焦尾?傳聞,焦尾乃東漢蔡邕親手製作的一張琴,此琴頗有些來曆,據說蔡邕在“亡命江海、遠跡吳會”時,曾於烈火中搶救出一段尚未燒完、聲音異常的梧桐木。他依據木頭的長短、形狀,製成一張七弦琴,果然聲音不凡。因琴尾尚留有焦痕,就取名為“焦尾”。“焦尾”以它悅耳的音色和特有的製法而聞名四海,成為四大名琴之一。
  這把名琴,一直有所耳聞卻不曾得見,今日竟擺放於幾步之遠,對於喜弄琴者,怎不心癢難耐!
  惜日用眼角微掃‘焦尾’,卻沒有起身。心中卻開始了天人交戰:愛琴者願為一彈名琴而死,何況這可是天下間喜琴者夢寐以求的名琴之一,聽索閣之意,隻須她輕輕點頭名琴就可以屬於她了,隻是……
  歎息……‘焦尾’……那可是‘焦尾’啊!忍不住的心口隱隱作痛起來,本欲亮出來的東西,也猶豫了。唯有無奈的暗暗咬牙唾棄索閣:他實在是太可惡了,竟拋出‘焦尾’來引誘她。
  “聽聞田小姐的琴技冠絕天下,本王今日不知可否有幸聽上一曲?”索閣忽道。
  這明顯是在引誘她,她一碰‘焦尾’,還怎麽舍得放手!她忍不住再次掃了一眼‘焦尾’,狀似無意,實則心動不已。
  ‘焦尾’與三哥府中的‘綠綺’同樣有名,並稱四大名琴,百年難遇,千金難求,她已彈過‘綠綺’,若能再彈‘焦尾’,當真此生無憾矣。
  可是……
  惜日收斂心神,道:“王爺繆讚,惜日的琴技一般,不敢在王爺麵前賣弄。”她拒絕了,不是謙虛,也不是推托,而是直接拒絕,不留情麵。她今日來此可不是為了跟他風花雪月的。
  她與索閣之間看似平靜,實則雙方心裏都清楚,他們之間的嫌隙終非三言兩語能夠化解。
  索閣一挑眉,道:“名琴也要配知音,此琴小姐是否配得上,也要試過才知。”
  這明顯是在小看她!焦尾送不送給她,還要看她配不上配不上!明知道索閣在拿話激她,可仍令她薄怒。不是她自負,從小到大,自習琴始,就從沒人質疑過她的天份,如今更是,凡聽過者,無不心醉神迷,忍不住心裏的不服氣,突然起身,一揚眉,道:“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索閣優雅的抬手,說了聲:“請。”
  惜日心道:索閣小兒,今日就讓你聽聽本小姐的琴技,配不配得上你這把名琴!
  如果說,秋日的竹林入眼一片金黃給人一種優雅的慵懶之感,那麽在這樣的季節,這樣的溫柔景色下,這般琴聲悠然,使人恍惚置身於田野山間,心曠神怡,錦色綿長……似遠眺高山流水,似近閱小橋人家……蝴蝶飛舞,草兒青青,悠遠寧靜,坦蕩平和。似乎……曾經的殺戮在這裏洗滌,曾經的豪邁在這裏平緩,曾經的蒼涼也見生機,曾經的隱忍也在這裏放開來……
  隻是這般琴韻,這首曲子他曾聽過……
  不知何時,索閣已閉上了眼睛。回想起一件事……
  三年前的夏天,他曾暗中回京,後又匆忙離開,途徑此地,見翠竹林立,心裏十分喜歡,忽聽林中有人彈琴,凝神靜聽,隻一曲,令他心神俱醉,忙派了人前去打聽,隻說是個少年,已然向京城方向去了。
  一年之後,他回京述職,有意買下此地,建為避暑別院,夏季他常會來此,賞竹品茗,也結識了許多文人雅士,偶爾想起當初在此聽過的琴音,便想,如遇當日彈琴的少年,必結為朋友。可一過兩年,少年從未出現,一直杳無蹤跡,隻道或許無緣。
  沒想到……今日竟能再次聽到這般琴韻和這首曲子,難道?……,當日彈琴的少年……會是她?
  曾聽聞田惜日的琴技冠絕天下,卻從未聯想到會是當日竹林彈奏的少年,如果不是因這首曲子隻有那少年彈過,如果不是因這般琴韻天下間少有人能及……
  他睜開眼,看著彈琴女子的身影,心神一時恍惚。她是京城第一美女田惜日,也是他曾經拒婚而傷害的對象,與兩年前不同的,是那雙含羞帶怯望著他的一雙眼眸,變成了今日的陌生冷凝,曾經以為那是她故作姿態的把戲,令他打從心裏厭惡,如今卻忽然覺得有所不同。她對他的態度,與他一樣不過是種敷衍,她一樣打從心裏厭惡著他。
  他忽然想起兩年前田惜日送與他的那張信箋……
  當年,他少年得誌,戰功卓著,再加上剛一回京便受到眾人阿附,心裏難免有些心高氣傲。
  那晚宮中夜宴,他是主角。之前,也有猜測,皇上似乎有意想為他指門親事。指婚是門榮耀,可他卻並不喜歡,心裏難免有些排斥。
  那晚他剛到宮中,隨從就遞過來一疊信箋,顏色、香味各異。突然收到這麽多大家閨秀的信箋,頗為意外,意外之後,還有些厭煩。本不欲理會,卻因明路的一番話引起了自己的興趣。田惜日……他才回京沒多久就已熟聞其名,京城第一美女,色藝雙全,又是太後最喜歡的侄女,國舅最引以為傲的女兒,當今皇上的表妹……家事顯赫人品出眾,隻是聽說有些高傲。
  明路眼中掩飾不住的嫉妒,讓他忍不住好奇和驕傲,當著明路的麵,打開了那封信箋,也是他唯一一次有興趣讀女子送與他的信箋。
  還記得,自己當時看過之後,心中止不住冷笑。隻因信箋中的一句話:除了我你還能愛誰。
  好大的口氣!好狂妄自大,目中無人的女人!自以為是國舅之女,皇太後寵侄就高傲自大如此嗎?想要妄比阿嬌蠻橫無天,可惜他不是漢武帝會忍受這樣的女子並以金屋藏之。當日一想到信箋中這句話,他就無比厭惡田惜日這個女人。
  可如今想起,似乎……
  ‘焦尾’雖以音色而聞名天下,但也隻有她能彈出這般境界。
  今日彈琴的她……真的會是當日那個少年嗎?
  “我配嗎?”她的聲音忽然在身旁響起。
  他聞聲抬頭,突然,嘴裏的茶向她直噴了出去。
  見對方慘狀,不僅微赧,他從未在人前如此失禮過……
  但又怎能怪得了他。
  話說,惜日彈琴完畢後,見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暗道時機到了。先說了句話引他注意,就在他抬頭之際,猛然扯下臉上麵巾,露出當日曾在蘇州戴過的麵具,隻等他發怔之際再吹過去已準備好的“春風十裏香”,可做夢也未料到,隻因她一時心急,在扯落麵巾之時手指甲刮在了麵具之上,所以一不小心,麵具被刮落了半邊。本放在嘴邊欲吹出的“春風十裏香”也因索閣突然的噴茶行為而反吹了回來。惜日急忙閉氣,可發覺還是晚了。
  說實在的,麵具是好麵具,隻是,若隻有一半掛在臉上,而另外一半耷拉在一邊,還隨著鼻息而微微抖動,那種情景……也難怪索閣會當場噴茶。
  這下子隻有換惜日呆滯了。可憐的惜日,想到自己中了“春風十裏香”,心裏發酸。竟沒有發覺麵具已經掉了半邊。暗自凝視索閣無比疑惑著:為何?這是為何,她自許平生最得意的作品,到了他的麵前怎麽就不管用了?想當日見過此麵具的,最差的一個(龍茗那廝),也是臉色發白呆滯許久的啊。而他竟然噴茶,不僅如此,還一副隱忍笑意,想看又不好意思看她的樣子,為什麽,這到底為什麽?她有那麽失敗嗎?這個麵具可是她特意為他做的,他不鬼哭狼嚎嚇得四腳朝天,最少也麵色蒼白呆滯一下子吧,怎麽還會笑?!
  正在這胡思亂想,忽見索閣的手指有些顫抖的指向自己的臉。
  她下意識伸手在臉上一摸,驚然!麵具居然掉了一半!怎麽會這樣!
  索閣忽然笑出聲來。
  她心中更氣!撕下麵具重重的拍在桌上,吼道:“你笑什麽笑!有什麽好笑的!”
  聞言,索閣忍住了笑,微偏過頭去,輕咳。
  見狀,惜日重重的喘息了幾口氣,忽聞一股子清香,幾欲嘔吐。
  再也不顧禮節,猛然轉身大踏步正欲無視他揚長而去,卻聽到身後那人說道:“等一下,‘焦尾’送給你了。”
  她憤然轉身怒目而視,眼中幾乎噴出火來,吼道:“你自己留著吧!”一指桌上的麵具,道:“那個送給你了!不用謝了!”之後,狠狠拂袖,大步而去……
  尚未走出竹林,就聽見竹林深處有人毫不客氣的大笑。
  她緊握雙拳咬牙切齒低頭走得更快,恨不得這個時候插上雙翅膀飛得遠遠的!

  何謂“春風十裏香”?“春風十裏香”別聽名字好聽雅致,其實是田雙江湖上的朋友送的一種特殊香料。
  “春風十裏香”聞者三日內吃不下去飯,上不了茅廁,一聞到任何帶味道的東西都會想嘔吐。管你是香味臭味什麽味,隻要有味,即便是自己拉屎的味,聞了也會吐。所以中了‘春風十裏香’後,不能吃飯,隻能喝白水,上茅廁也必須堵住鼻子,即便是最常用的薰香,聞了也會嘔吐。而且沒有解藥,唯一的方法就是堵住自己的鼻子三日。
  而今日,惜日本欲趁機給索閣用上一用的,結果沒想到自己卻中了招,所以她才會這麽生氣、這麽悔恨、這麽窩囊、這麽鬱悶、這麽想盡快離開。
  如果用一個詞來形容惜日此刻的心情,那真是:見鬼了!
  所以說,有時候,有些人,注定是另一個人的命裏克星。

  為伊消得人憔悴(有更新)

  本已奔出去數裏地了,田勇所駕的馬車近在眼前,突然,惜日腳步猛然頓住,再不往前。
  不遠處,田勇奇怪的望著小姐,隻見田惜日猛搖了一陣頭,手握成拳緊緊放在胸口,顫抖……顫抖……,之後猛然捶了下胸口,跺腳!田勇正在奇怪,剛想喚上一聲,就見小姐忽然回身,又向竹林內奔了去。田勇一臉的莫明其妙,在原地張望……
  話說,田惜日埋頭疾走,可走著走著心裏覺得實在別扭,想起自己精心製作的恐怖麵具計劃徹底失敗,還中了“春風十裏香”,心裏就一陣憋屈。可又無處發泄,隻有苦撐,越發的鬱悶……
  今日實在太虧了!正惱著,忽然記起一事,不僅垂胸頓足,暗惱自己真是笨啊,剛剛幹嗎不要焦尾?幹嗎要拒絕?既然他都說送給她了,她還裝酷拒絕,不是平白便宜了他嗎?她當時應該立馬拿走焦尾才是,否則,今天她不是太虧了嗎?又想起自己中了“春風十裏香”,心裏越發堵得慌。不行!她應該拿走焦尾,拿走那個寶貝,否則今天就白來了!
  可如今回去,豈不是太沒麵子?哼!管它的,什麽麵子不麵子,裏子不裏子的,龍茗那廝說得對:要什麽臉啊,麵具一堆!
  想起這句話,一下子信心倍增,勇氣一下子提到了胸口,當下決定,這就回去,拿了焦尾!當著索閣那廝的麵,大大方方的拿走!她就不信了,索閣能拿她怎樣!
  主意一定,腳下一轉,又折了回去。
  話說,索閣這時還在竹亭裏,玩味的欣賞著田惜日留下的麵具。忽然發現,一個應該早已離去的人又意外的折了回來。
  他抬頭一路注視著根本無視他存在,大大方方,昂首闊步的女子一直走到“焦尾”麵前,親眼看見女子伸出雙手抱起了“焦尾”,然後再繼續無視他,大大方方,昂首挺胸的走出了竹亭……
  整個過程……他完全就是個旁觀者。
  這也太……
  他站起身,剛要出聲,就見走到他麵前的女子突然一側頭,對他吐出了長長的舌頭……一轉頭又若無其事昂首挺胸的走了。
  直至她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他方才收回目光,低頭若有所思的看著手中恐怖的麵具……眼前再次浮現她臨走時做的鬼臉……一抹笑容落在嘴角。
  田惜日滿足的抱著焦尾離開,一路上,馬車顛簸,每顛一下,她就樂一下。想起剛剛索閣瞪大眼睛的驚怔模樣,她就一個樂啊。終於啊,她終於還是揚眉吐氣一次了。
  隻是,一想起春風十裏香……唉……三天……她這三天注定要捂著鼻子過日子了。
  回到明郡王府見到田雙,田雙的一句話如晴天霹靂,讓她本已平靜的心再起波瀾,不,不是波瀾而是颶風!她恨索閣,她恨索閣!她無法不恨索閣,她真是恨死索閣了!
  話說,那日當田雙知道小姐不小心中了“春風十裏香”後,一副悲天憫人的表情看著惜日。
  惜日揮揮手,瀟灑笑道:“不用擔心,小雙子,不就三天嘛,很快就過去了。”
  田雙卻苦了一張臉,虛弱道:“公子,你記錯了吧,誰說是三天的?”
  惜日頭皮一麻,小心問道:“那是幾天。”
  田雙深深一歎,無奈道:“春風十裏香,自然是十天。”
  啊?!
  十天,說長不長,但說短也不短。
  辛苦瞞了兩日,便再難瞞下去了。她一天一天的消瘦和虛弱下去,以三哥的精明,早已看出她有不妥,本要叫大夫來看,但被她拒絕了。她不能再住在明郡王府裏,否則她的異狀遲早要被三哥發現。
  本來前一陣子三哥也曾說想去京郊別院修養,但因朝廷出了大事,三哥這才帶病上朝。三哥的傷勢並未痊愈,每日仍要進藥,但因事出緊急,皇上雖體恤三哥,但仍需三哥親自處理這件事。
  聽說是中秋過後,本要送糧入京的江南漕運出了亂子,江南一帶是魚米之鄉,田賦征繳比其他地方要高,也一向是京師和北方軍民主要的糧食來源,每年朝廷征收的田賦都要經過漕運押送至京城和北方,今年卻出了亂子,事出突然,皇上當夜急叫三哥進宮商議處理此事。
  前幾年一直是三哥負責督辦漕運,所以這幾日三哥即使帶傷也要進宮上朝,而京郊養傷一事也隻有延後了。
  細算起來,她住進明郡王府已有一段時間,原本住進來是因為怕那幫山賊的漏網之魚發現她的身份,殺了她為張歸一報仇,但如今風平浪靜的,也不見出什麽事,大哥禧恩一直在追查那些山賊的下落,想必他們也不敢輕舉妄動,再加上三哥的傷勢已經在恢複階段,中秋之後,也可以上朝處事議事了,顯然已無大礙,她也漸漸放心了。
  所以,惜日想尋個機會與三哥說明,搬回老宅去住。
  她向三哥提出之後,三哥再三挽留,但她執意要走,因那些山賊流寇至今尚未抓住,三哥擔心她的安危,提出兩點要求,她無奈妥協,第一,答應三哥派人看守她的住處,第二,保證每日都要來明郡王府報道一次,三哥這才允她去了。
  她真想騙三哥說要回蘇州老家,但終究忍住。既然決定在不久之後向三哥坦白一切欺騙,還是不要再欺騙三哥了,否則,欺騙的越多,今後將越難取得三哥的原諒。想想,還是罷了。

  每日都要來明郡王府報道,對她來說,這幾日著實有些困難。果然,她的異狀在第三天,三哥就發現了。三哥當即請來大夫,為她診治,她雖不願,卻因三哥的陰冷而嚇到,她從未見過那樣的三哥,迫於無奈,大夫還是為她探了脈,如她所料,在三哥冷冷的注視下,滿頭大汗的大夫診不出個所以然來。三哥因此而大怒,甚至流露出森冷殺意,斥其為庸醫,命人杖責大夫,大夫嚇得跪在地上隻知道告罪求饒,她急忙為其求情,甚至指天發誓說自己沒事,絕對過幾天就好,三哥的神情才有所緩解。不過,終究還是把那個無辜的大夫轟出府去。惜日終於暗出口氣,幸好被嚇壞的大夫沒有機會當著三哥的麵說她是個女人。
  因為此事,她無奈地再次被迫搬回落日園。
  三哥每日從宮中返回的第一件事便是來探望她,見她一日比一日清減,眼中蓄滿擔憂,令她不忍,卻又無法說明。
  最後三哥因擔心她,就連處理公務的時間也挪到了落日園,這讓她更加的良心不安。想起自己其實是著了自己的道,自己活該受罪也就罷了,偏連累了三哥,三哥對她的情深意重,所欠越來越多,今後,她又該如何回報?
  不過,眼前唯一一件她能為三哥做到的事,或許就是不再欺騙三哥,把一切說清,然後就是解除束縛彼此的婚約,還三哥自由。
  這幾日,惜日著實受了些罪,每日裏吃進去的東西很少,數著日子度日,不知不覺對索閣的怨恨一分一分的累積,在日複一日怨怒之火的澆灌之下,仇恨的種子漸漸生根發芽。一個大膽的計劃慢慢在心裏成型。
  每到夜晚,惜日都會望向夜空,想起離開許久卻始終杳無音信的人,想著那個具有強力招風引蝶功力的大少爺此時在做什麽?不禁埋怨他,一去多日,竟連一個口迅都沒有帶給她,是不是已經把她徹底忘了?
  她卻不知道,就在剛剛,一封信已在明路的手中燃盡,這已經是龍茗的第三封信了。

  ……………………
  明路知道,這麽做並不光明磊落,他亦知道,這麽做並不能真正斷了龍茗與惜日之間的牽連。隻是,信既然落在他手裏,又怎能交給惜日,又憑什麽讓他交給惜日。所以,燒了,唯有燒了。
  書房內,還有一個瘦高黑衣男子垂手佇立在門旁,幾乎連呼吸都沒有,如果不是月光透過窗欞在地上留下一抹影子,幾乎很難讓人發覺屋內還有另外一個人存在。
  看著信紙在眼前漸漸燒毀,火光在明路眼前閃爍,他的目光暗沉。
  龍茗今晚寄來的第三封信中隻有“龍茗”二字,顯然已經知道信落入他手,信中隻寫了這兩個大字,似一種挑釁,似一種宣戰。
  他好大的膽子!
  他的家族勢力雖大,但當真以為他不敢動他?
  信已在手中燃成灰燼。
  屋中一陣死寂。
  驀然,他轉身推門而出,向東走去,夜色灑落在他身上,清冷而孤寂。
  門旁的黑衣男子似影子般跟隨其後,瞬間消失在夜色中……

  幾日來食不下咽,她愈加的憔悴,透過窗口虛弱的仰望著夜空。已經如此虛弱了,她仍不去休息,似在期待著什麽,又似在睹物思人……
  她在落日園望天。
  而他卻在落日園下望著她……心中似被利刃一刀刀的劃割。
  “近日來,你憔悴如此,每晚卻不願去睡,一直望著夜空似在等待著什麽,時常等到很晚。
  我知道你在等什麽。你在等他的信,在等他的飛鴿傳書,鴻雁傳情。
  這是你與他的約定?
  不知你們是否想過,這種信,如若落入他人之手,害得可不隻是你們自己而已。
  那樣的後果,你們可能承擔得下?
  你們這般不顧一切,你們之間,到底……”
  想到此,他身形微晃,連日來公務上的辛勞還有為她的擔憂煩亂,令他的本已愈合傷口再次隱隱作痛,他的身體果然大不如前了啊,但他從未後悔為她擋那一箭,即便那時丟了性命,他也無怨無悔。
  隻是……他再次抬頭,望向二樓的女子……
  “千裏之距竟也斷不了你的思念,斷不了他的癡心妄想。你本是我未過門的妻子,卻如此放縱自己思念別人,你讓我……
  我不會讓他再有機會接近你,擾亂你的心。而你……我又該拿你怎麽辦……”
  一陣刺痛從胸口傳來,是傷口在疼還是心口在疼,他已分不清楚。
  十日終於熬過去了,當真正能吃東西的時候,惜日也沒什麽胃口了,完全餓過頭了。身體其實並無大礙,隻需要調養一段時間就能恢複,隻是這幾日,可憐的她著實清減不少。
  見她這個樣子,田雙居然頗有感觸的吟誦了一首詩,田雙吟詩也不是什麽新鮮事?隻是她當時的那種表情,還有吟詩的過程,真是讓惜日好一番驚訝,不禁暗忖,這是田雙嗎?這是她的小雙子嗎?……不寒而栗。
  過程是這樣的。
  話說這一日,小雙子在惜日屋內透過窗口淡淡的望向遠處一角。神情悲憫,一歎再歎,惜日聞聲一副小雙子被鬼附身的眼神看著她。
  小雙子此時深陷於自己的思緒中毫無所覺:
  那一晚,更深露重,不知不覺,已經深秋了。
  深夜,她起身去關窗,無意中看見明郡王站在那裏仰望著小姐的寢房。
  雖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從他的神態舉止,她可以感覺得到明郡王是多麽的痛苦和矛盾,無形中,自己竟也被他這份執念感動。
  幾次睡下去,又起來,反複透過窗口探看了幾次,他一直佇立在原地,仰望著小姐的寢房窗口。
  整整一晚……
  想起當初明郡王為救小姐身重箭傷險些喪命,想起那是小姐唯一一次為了一個人而徹夜不眠,擔憂害怕恐懼。她曾以為小姐心裏應該是有明郡王的。雖然小姐曾說,明郡王並不真的想娶她,甚至想在大婚當日娶妓女蘇盈盈為妾羞辱她,但事後證明,那並不是明郡王本意,而是傅津那廝出的爛主意。明郡王也隻是一笑置之。
  一整夜的仰望,明郡王定對小姐有情。
  唉……
  他至今仍不知道小姐是誰吧,也不知道小姐是個女子,他的這番情意,又該是怎樣的矛盾與壓抑啊。
  唉……
  小姐這幾日的異狀,明郡王的擔憂已經十分明顯,小姐卻故意漠視,完全歸於兄弟之情。這未免有些牽強。一向靈慧的小姐,似有意忽視明郡王對她的好,不知是因為這幾日沒有如期收到龍少的來信,還是因為小姐心裏怕而故意不去細想明郡王的心思?
  唉……
  小姐心裏已有了個龍少,不隻如此,小姐還想要悔婚。這無疑是徹底背棄了明郡王。試想,有朝一日當明郡王知道了小姐的身份,知道小姐要悔婚,還知道小姐喜歡上別人,明郡王……又該情何以堪……
  如果她把一切告訴小姐,如果小姐知曉明郡王對她的情意,小姐還能如此堅決的要悔婚嗎?小姐心裏有龍少,但她看得出來,小姐對明郡王亦是十分尊敬,每一次開口喚三哥時,那種眼神驕傲而明亮。如果她告訴小姐,那麽小姐會怎樣?勢必也要陷入痛苦的兩難抉擇吧。
  小姐,到底該不該與你說呢?
  唉……
  或許小姐根本不會難以抉擇,畢竟小姐心裏已有龍少。
  就連明郡王連日來的消瘦和憔悴,小姐都視而不見,小姐雖尊敬明郡王,但心裏從沒有過他。
  可明郡王心裏明顯有小姐啊,而且肯定還在為小姐是男人而苦惱著吧,明郡王真的好可憐啊。
  唉……
  無限感慨吟道:“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原來這句詩,是這麽被吟出來的。
  側目斜睨著小雙子唉聲歎氣,一歎再歎,反複歎息。歎的惜日一陣陣毛骨悚然。
  這是田雙嗎?她怎麽了?看著外表白裏透紅,一點也不像生病的樣子,神情怎麽這麽古怪,尤其是剛剛撇過來看她的那一眼。讓她無端端冒出一身冷汗,那種幽怨的眼神,真不適合小雙子。
  那句詩,是說她的嗎?可是,又好像不是啊!
  她是衣帶漸寬,她是憔悴,可好像不是為了誰吧?這根本就是春風十裏香的功勞。
  咦?小雙子埋怨她難道是因為她弄丟了她一向視如珍寶的春風十裏香?
  也就是某位傳說中,武功高超、酷的沒有天理、時而大俠時而浪子時而神醫時而毒醫、在田雙心裏被當成神一樣崇拜,令她五年來時時刻刻念念不忘的江湖某男,某一天,無意中,這位某男不知道是腦袋發昏了、還是被田雙下藥了,還是覺得田雙太胖了實在看不下去了。總之,這位某男突然送給田雙一瓶說是用來苗條身材,說是天下間僅此一瓶,從此被田雙示若珍寶,也就是被她弄丟了的春風十裏香。
  這也不能全怪她啊,想當初她隻不過想借用一小點春風十裏香,給索閣聞聞,一時沒算好,索閣竟會在那等關鍵時候失態噴茶,倒讓她措手不及中了春風十裏香,一時心驚手抖把裝藥的瓶子掉了,也忘了。事後想起來也實在不好意思返回去要,要是被索閣發現她對他下藥而實際上自己中了招,那豈不會被索閣笑死。
  其實,不過就是一瓶藥嗎?值得田雙用這般哀怨的眼神看著她嗎?
  想到此,惜日又把這項罪名加在了索閣頭上,詛咒他揀到那瓶春風十裏香,然後聞上一聞,和她一樣十日裏堵著鼻子喝粥,誰讓他害得她與小雙子有了嫌隙。
  惜日的詛咒明顯晚了一步。
  再說索閣。
  那日自惜日離開後,有個下人發現了竹桌底下的一塊黃龍玉佩和一個精致的小瓷瓶,交給了索閣查看。
  索閣接過瓷瓶,見瓷身精致,上麵彩繪精美,一見便是希罕之物,不僅一時好奇,這瓷瓶帶在田惜日身上會是作什麽用的,便隨手打了開來,一陣清香撲鼻,沁人心脾,下意識便聞了一聞。
  自此,索閣告了十幾天的病假,看了數名大夫,最後驚動了皇上,派了禦醫去,可惜依舊束手無策。
  果然天下無雙的春風十裏香就是春風十裏香,沒有解藥就是沒有解藥,任你是神醫也查不出任何中毒症狀,再說春風十裏香本也不是毒藥,隻是聽過這名字的人實在太少太少了。
  這幾日,因群醫束手無策,襲郡王府陷入了恐慌。襲郡王爺病重,喝什麽藥吐什麽藥,喝什麽湯吐什麽湯,連清粥聞了都吐,隻能進些清水,襲郡王索閣一夕之間活著也是等死的傳言不脛而走,朝野震動。
  可惜,罪魁禍首田惜日仍然藏在深牆之內尚未知曉。如果她知道了,說不定,所中的春風十裏香能提前好了。

  真假李瑜(有更新)

  又過了一日,惜日好了許多。
  晚飯後,三哥尚在宮裏未回,四哥卻來了。大哥今日才辦完差事兒回京,先來看了她才又忙著與二哥一同進宮尋三哥去了。反倒是四哥今晚有空過來。這一陣子事情繁雜,自他們幾人認為兄弟,一直也沒時間好好聚上一聚。
  四哥也有時日沒來了,聽說也是在忙漕運的事,看來這次漕運的事情似乎頗為棘手。
  聽說她生了病,自城外剛回來的大哥一進城就先命人送來了許多名貴藥材和滋補品,足足三大箱。再加上二哥、四哥這幾日派人送來的藥材和滋補品。當飯吃也夠她吃上一年的了。
  隻是她一想到自己其實是著了“春風十裏香”的道,著實令她汗顏啊。
  仰天自問,她無才也無德,卻好命的認了四個哥哥。幾位哥哥對她的厚愛,令她汗顏,想起自己對他們的欺瞞,心中更是無盡的悔恨。雖然常常提醒自己,要鼓起勇氣與他們說明一切,可這勇氣剛鼓了起來,一想起當初五人同睡過一張床,還有自己女扮男裝的動機和後來三哥為了救她險些喪命於箭下的事情,勇氣便陡然降了三分。雖不斷告誡自己要坦白不能再欺騙下去了,可一旦冷靜下來想想又有些後怕,也就變成了現在這樣拖得一時是一時。
  四哥今晚,異常的容光煥發神采熠熠,滔滔不絕的與她講了許多趣事,都是最近發生的,有些事近日來京城裏已傳得沸沸揚揚了,隻是她一直足不出戶,所以才不知道。
  最近,發生了兩件大事。
  第一件,與漕運之亂有關。
  據說,江湖當中,一向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鹽漕兩幫幫主,最近因漕運之事又重出江湖了。
  四哥八卦的說,那個幫主俊美非凡比龍茗尤為過之。
  一句話炸的惜日和小雙子麵麵相覷,不禁暗道:傅津誇大其詞了吧?很難想象,這世上還會有比龍茗更美的男人,那會是怎樣的男人?即便是想象力最豐富的人也想不出來,就如當下的惜日和小雙子,聞言後左思右想,抓頭托腮,也想不出來會比龍茗還美的男人到底會長成什麽樣?無奈之下,小雙子得出一結論:“那還是男人嗎?”惜日也得出一結論:“那還是人嗎?”
  傅津的回答是無比堅定且誠懇:“絕對是個人,也是個男人,而且是個癡情的男人!”
  “癡情?”
  “何以見得?”
  想象當中,癡情二字和這樣的男人聯想在一起,必然有一段感人肺腑的故事,惜日和小雙子都聚精會神的等待傅津說下去。
  傅津不負眾望,接著又說:“這位幫主雖有仙人之姿,也正值盛年,頭發卻已全白了,聽聞是因思念已逝夫人之故。”說道此,不盡唏噓。
  雖不如二人所期待的精彩,但短短一句話,已道盡了那位幫主的癡情。
  小雙子聞言突然歎了口氣,想起了那天晚上一直仰望小姐寢房的明郡王。感慨神傷道:“不知道會是怎樣的一個女人能令那樣的男人思念到白頭?唉……果然,再厲害、再優秀的男人,最終也逃不過一個情字。”
  聞言,傅津詭異的瞄了一眼瑜弟身後一臉神聖而悲憫的小雙子,忍不住打了個冷顫,暗忖:這樣的表情,不適合小雙子!不適合!
  惜日卻深深被小雙子的話觸動,微微怔愣,暗歎:一生一世,唯求一人,永不相離,隻願相守至白頭。如若天不從人願,偏要拆散,那便隻有苦苦思念,即便未老先白頭,也算有生之年,與其相守到了白頭。人生在世幾十年,一個女人求的不過如此。
  忽而之間,惜日想到了龍茗,心中莫名一陣煩亂,微微黯然。
  屋內一陣沉默。
  傅津見狀,幹幹的笑了幾聲,道:“瑜弟,別像個娘們似的,那樣的男人人世間能有幾個,你,我都做不到,別想了,我說件高興的事,大家一同樂和樂和。”
  “什麽?”一聽見“娘們”這個詞,惜日陡然打起十二分精神。
  傅津似乎想起了什麽特別興奮的事,有些手舞足蹈:“索閣那小子快不行了,也就這兩天的事了,十幾日前突然得了一種怪病,一病不起,就連太醫也束手無策,聽說隻有等死的份了,唉……沒想到,這小子,居然要英年早逝,早知道我就不跟他搶那塊地,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傅津一副惋惜和感慨的表情,他明顯惋惜的不是索閣就要死了,而是惋惜自己當初何必與一個很快就要死的人爭搶一塊地,耗了多少心神呢,多不容易啊,還沒爭到手。感慨自不必說了,自然感慨的是索閣這麽快就要死了,唉,活該啊。
  惜日一聽,小心的問道:“四哥,襲郡王,他的病狀?……”
  “他這病狀可奇了,所有大夫都查不出是何病因,隻是吃不下去東西,吃什麽吐什麽,已經十幾天了,聽說他已經處於彌留之際,快不行了。”
  啪……惜日的手上的糖酥掉在了地上,碎了。與田雙下意識對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吃什麽吐什麽,不用說,春風十裏香……
  索閣與她一樣中了春風十裏香!惜日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擔憂。
  高興的是,索閣也中了春風十裏香,肯定有他受的。她這幾天的罪沒有白受。
  擔憂的是,索閣如果真的因此而喪命,卻並非她所願。
  聽四哥之意,索閣的症狀已過了十日,想來應是與她同一天中的春風十裏香。這麽說,那個瓷瓶定是被索閣拾去了。
  春風十裏香,初中此藥時不會有任何症狀,除非聞到其他味道,尤其是飯菜香……十日過了他還未恢複……而且已進入彌留,他定然不知道春風十裏香十天會自然而然的好起來,也不知道其實可以堵住鼻子吃些清淡些的食物。
  普通人如果十天沒過吃東西,還一直嘔吐,任是鐵打的,也快到極限了。
  即使過了藥勁,十天不吃不喝人也會被折磨得快不行了!
  這該怎麽是好,索閣如果真的因春風十裏香去了,不知道該笑他自己太倒黴,還是該責備自己這一次玩過頭了?
  傅津這時道:“唉……不管怎麽說,大家同朝為官,我也得去他府上看上一看。” 惜日聽四哥前半句時,還納悶四哥怎麽突然變成了不計前嫌的仁義君子?可一聽到後半句……“順便看看他是不是真不行了,如果是真的,京郊別院的那塊地,我得提前下手收了,好多人都盯著那塊地呢。”原來四哥是惦記著索閣那塊地,索閣那塊地確實好。不過,索閣如果因為其它原因不行了也到罷了,如果是因為春風十裏香,不行!不行!她還沒恨到讓他死掉的地步。
  “四哥,你什麽時候去襲郡王府?能否帶上小弟一同前去?”
  “你去幹嗎?”四哥疑惑問道。
  “咳……那個,聽說襲郡王的妹妹凝香郡主是個絕色美人……”
  “嘿嘿,瑜弟,那有什麽問題,為兄帶你同去,不過要委屈一下瑜弟了。”
  “沒問題,隻要能一睹美人風采,委屈一下算得了什麽。”
  “哈哈,瑜弟果然深得我心。哈哈……”
  見傅津大笑,小雙子不屑地撇了撇嘴一臉憂心的看向惜日。
  第二日,也顧不得自己還有些虛弱,惜日打算與傅津同去見索閣。
  田雙再次勸道:“公子,你現在的樣子見襲郡王恐怕不妥,你身體還虛弱,而且萬一被識破。”
  “顧不得了,小雙子,我雖厭惡索閣,但不能這樣平白害死他,於我良心不安,我會小心從事,再說索閣現在已處彌留,想必無大礙,反正我長得像田惜日也不是什麽秘密,四哥早已知道,你不必擔心。”
  “是,小姐萬事小心。隻是,襲郡王已經……小姐你打算怎麽救他?”
  “我也不知道,先去看看,再見機行事了。”
  襲郡王府。
  整個王府氣息低沉,似乎所有的人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第一次來襲郡王府,一路上粗略觀感,與三哥的府邸大為不同。一進門兩側俱是參天大樹,看樹幹粗壯程度,似乎已近百年。入府後一路青石鋪道寬闊平坦,絲毫不覺蜿蜒曲折,兩側也有遊廊、偶爾可見其後小園中的假山礫石,卻從不見亭台樓閣小橋流水。
  惜日始終低著頭,無心欣賞王府景致,一路上總擔心自己來晚了……
  她跟在四哥身後,進了索閣居住的內院。一入院中,抬頭就見一株梅樹,此刻尚未開放,應是寒梅。
  管家先去屋內通報。
  惜日與傅津在外候著,惜日暗道:管家進去通報,難道說,索閣醒著?如果索閣醒著那說明他還沒事,但她這麽進去,不妥。她現在可是女扮男裝啊,雖然瞞過了三哥他們,但畢竟是經過一係列策劃的,如果這麽突然進去見索閣,索閣肯定會懷疑她,而且在這個時候,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啊。
  不一會兒,管家出來躬身引傅津入內。
  她本也有些猶豫不想進去,但心裏總有些放心不下,索閣現在是已恢複,還是苦撐著?總要看上一眼方能安心。隻是她這身裝扮……有些棘手。不過,索閣現在定是躺在床上,她或許可以偷偷看上一眼。如果他沒事,她立刻退出來。
  惜日正猶豫間,管家已領著傅津進了索閣的寢房,惜日硬著頭皮在後麵跟著
  按身份,惜日到這裏就要止步了,隻能在外候著,但她是跟誰來的呀,是跟京城當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混世魔王傅津!傅津根本不管這些,在管家對惜日橫眉冷目,左瞪右盯,甚至用手扯惜日袖子時,突然回頭一眯眼,冷冷的說了一句:“不成體統,磨蹭什麽?!”管家便隻得退到一邊了。
  惜日低頭走進了外室,在外室與內室的入口之間停下,躲在布簾之後。偷眼看去,不看還好,這一看,竟首當其衝看到立在索閣床旁的一人,這一刻想死的心都有。因為那敏感無比的人也側目向她這裏看了過來,那種狩獵的目光,似乎已穿透布簾,對她一覽無餘,甚至連她身上穿的男裝也在他的目光下粉碎了……
  天啊!已經五年了,這家夥還是一樣對女人的目光非常敏感!尤其是美女的!如果是特別非常極其超級美的,連氣味他都能老遠嗅出來。想必在她剛剛一進屋就……完了,現在逃肯定來不及了。
  五年前,他與人打賭輸了,從此一去塞外再沒回來,一轉眼已經五年了,田雙對他仍舊念念不忘,她女扮男裝之時,田雙叫她公子順口極了,她偶爾就在想,田雙是不是下意識把她當作另一個人了?
  五年來,好多次她假冒他的名諱到處招搖撞騙,不對,是行走江湖。他應該早知道了吧?
  惜日正要靜悄悄的逃之夭夭,剛回身貓著腰跨出去一小步,就聽屋內有人說道:“美麗的姑娘,躲在布簾後麵作什麽?是見到我害羞了嗎?”
  與此同時索閣正與傅津介紹道:“津兄,這位是蘇州李三公子,李瑜。”
  惜日猛然瞪大了雙眼,恨不能插上一雙翅膀飛離這裏。
  ×××××××××××
  惜日定住腳步,以極為奇怪的姿勢緩緩回過頭來,本來她躲在布簾後麵好好的,但因剛剛想要悄悄逃走,回身貓著腰邁出了一小步,偏就是這一小步,讓她半個上身露在了外麵,此刻一回頭……剛好與內室三個男人的目光直直相對!這一刻,從傅津的驚訝,到索閣的驚疑,再到蘇州李三公子李瑜的驚呆,惜日在好一會兒都忘記了要挺直腰板,回身去麵對。
  靜默……還是靜默……直到索閣的一聲輕笑。
  這一聲輕笑,就像突然有一根針紮在了惜日身上,驚得惜日猛然跳轉身來,直直衝向李三公子,背對傅津,側對索閣,緊緊握起正牌李瑜李三公子的雙手,聽起來像是激動,實則顫抖的對李三公子激動萬分外加顫音的說:“李兄,又見麵了,你叫李瑜我也叫李瑜,我們還真是有緣分啊。哈哈,哈哈……”惜日邊說,邊對李三公子擠眉弄眼。
  李三公子邪魅一笑,三分風流,三分瀟灑,還有三分邪惡,再加最後一分明顯的調戲。一抬手,搭在了惜日的肩膀,聽起來像是親熱,實則十分誇張地說道:“啊呀,這不是小李瑜嘛,我們真是有緣啊!到那裏都能碰到……哈哈,哈哈……”
  嘿,嘿,惜日點頭外加諂媚討好的笑著。
  傅津看不到惜日神情,但索閣卻看得一清二楚。今日見田惜日男裝打扮,他才確認,兩年前的竹林少年原來真的是田惜日。一抹笑容在索閣臉上不斷擴大。這個田惜日遠比他想像的還要有趣,聲音竟然可以變化,如果不是親眼看到她的表情,見過易容之術,或許他也會懷疑自己認錯人了。
  就在這時,惜日肩膀上的“蹄子”突然被人抓開,扔到一邊。惜日如驚弓之鳥回頭一看,傅津一臉陰冷,與往日的他大不相同,正在驚恐四哥不會已經懷疑她要立刻逼問她了吧……就聽傅津冷冷對李三公子道:“瑜弟的肩膀是你隨便能碰的麽?”惜日一怔,李三公子麵色剛變……就聽傅津突然大吼了一聲:“我還沒碰過呢!”
  啊?惜日和李三公子麵麵相覷。李三公子眼中明顯疑惑著“哪裏來的瘋子”。惜日不禁尷尬陪笑。有些心虛的軟語勸道:“四哥,我看襲郡王也沒什麽大礙。”惜日回頭看了眼索閣,就見他臉色蒼白略顯虛弱,卻仍趣味盎然的看著自己,不僅更加心虛,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繼續道:“我看,我們還是走……”
  “不行!”傅津突然大聲道。
  “為什麽?”惜日心驚肉跳。
  “這小子剛剛把你認作女人,你不是最恨別人把你當女人嗎?他必須當場向你道歉!”傅津怒視李三公子。
  惜日正左右為難,卻聽李三公子淺笑道:“這位兄台,誰說我剛剛說的是她了?”
  嗯?二人同時疑惑看向李三公子。
  李三公子卻一抬下顎,示意眾人看向內室入口,眾人一看,卻見有個女子婉約嬌柔的站在布簾旁,不是別人正是凝香郡主。
  惜日頗為感激的看向凝香,暗歎,幸好她來了。
  凝惜看到她時,上下打量,明顯驚疑了一會兒,卻未動聲色。惜日暗忖凝香郡主果然有大家閨秀風範,比自己強多了。
  惜日剛剛放下提到嗓子眼的心,可就在下一刻,傅津突然衝到了凝香郡主麵前,伸手一扯,從凝香郡主身上扯下一物,冷聲道:“我的玉佩怎麽會在你身上?!”
  不隻凝香郡主愣住,就連索閣也愣住,他看向惜日,惜日卻看向傅津和凝香。凝香又驚又喜。
  凝香問道:“這個玉佩是你的?”聲音中似極力壓抑卻控製不住似的仍有些微微顫抖。
  但看傅津神色,惜日暗自奇怪。
  四哥一向是見到美女就暈頭轉向,神魂顛倒的,今兒不知是怎麽了,凝香這等大美女站在他麵前,他偏偏冷著個臉,很不痛快似的,不僅不主動老實的回答美女的問題,還硬巴巴、惡狠狠的追問人家:“我的玉佩怎麽會在你身上?!”。
  凝香也不在意,還有些興奮的追問:“玉佩真的是你的?!”
  這兩個人是怎麽回事啊,隻知道問這兩句。在旁看著的惜日都忘了還處於十分驚險的處境呢。
  “我問你,這個玉佩為什麽會在你身上!”傅津不耐煩道。
  凝香終於回答:“是惜日姐姐她不小心掉的,王兄拾到後,交與我,我見玉佩上刻著……刻著……”後麵的話,凝香忽然羞澀起來,垂下頭去沒有繼續說下去。
  傅津順著凝香的示意回頭看向了惜日。
  那種眼神,讓惜日感到了恐慌!
  四哥傅津是最信任她的人,以往,無論她說什麽,四哥都不曾懷疑絲毫,無論她做什麽怎麽做,四哥從來都認為是對的,即便有時候是錯的,到四哥這裏也是對的。
  這樣的四哥,頭一次用這樣的目光看著她。
  想當初,自己欺騙明路幾人時,也曾受過這樣質疑不信任的目光,可當時雖暗暗害怕,卻也不曾有絲毫的混亂,每一件事依舊能夠泰然處之,冷靜異常。今日卻不知是怎麽了,四哥如此看她,讓她覺得控製不住的恐慌和害怕!她怕四哥懷疑她,怕四哥不相信她,更怕四哥恨她。不知道為什麽她很怕很怕。
  這個玉佩是四哥與她一起逛街時掉的,四哥後來問過,她撒謊說沒看見,四哥自然信了,再沒追問。所以她以為這個玉佩隻是一個普通的佩件,不重要。不曾想,此刻凝香突然之語竟然令四哥對她起了疑,看來這玉佩一定不是一件普通的佩件,再加上現在這樣詭異的情形,說不出的一團混亂……
  若在以往,這並不是什麽難題,麵對傅津這樣的人,惜日能輕鬆麵對。
  可如今卻已不能,在四哥這樣的目光下,第一次,巧舌如簧的田惜日變得無言以對,腦海裏沒有理由、沒有借口,隻覺心口一陣刺痛,痛得她頭暈目眩,卻仍舊願意直挺挺的承受四哥對她所有的質疑。
  是她錯了,一直都是她錯了。
  李三公子麵上閃過不忍,剛欲開口……
  就聽傅津忽然似肯定了什麽,大聲說道:“你肯定認錯人了,他不是你們認識的田惜日,他是我的兄弟。”
  聞言,惜日驀然抬頭,感動與悔恨交織在眼中,心裏在這一刻不聽話的一聲聲呐喊:四哥,四哥!
  索閣驚訝的看向傅津。搖了搖頭,微微一歎。
  李三公子,驚訝的轉頭望向傅津,眸中閃過異彩,像是發現了什麽稀有物種……
  凝香吃驚的望向傅津,又仔細的打量起惜日。
  此刻惜日像是真插上了一雙翅膀,身輕如燕的飄到了傅津身邊,輕輕拉起他的手臂,暗啞著笑道:“四哥,我們走吧,好嗎?”
  傅津頷首道:“襲郡王,失禮了,你好生養病,在下先行告辭。”
  索閣提起精神回道:“在下身體不便,恕不遠送了。”
  “告辭。”
  “請。”
  傅津正要離開,凝香郡主攔住了去路,咬著下唇道:“你還沒告訴我,這個玉佩是你的嗎?”
  傅津一挑眉,道:“是又怎樣?”再未理會,帶著惜日離去。
  臨出門時,惜日稍稍回頭,目光撇見李三公子正用他慣用的扒衣狩獵目光滿意的凝視著在他放肆的目光下已滿臉羞紅不知所措的絕色美人凝香郡主……暗道:三表哥,謝謝了。

  回去的路上,他二人棄車步行,惜日走在四哥身邊,陷入了一種深深的感動。四哥信任她,無論怎樣,四哥還是信任她,就像是信任大哥、二哥、三哥一樣信任著她。‘兄弟’這個詞在她心裏不停回蕩,讓她驕傲,讓她感動,也讓她更加的悔恨。再也忍受不了良心對自己的譴責。是時候了,勇敢的說出一切,麵對一切!
  正把勇氣打得足足的時候,四哥突如其來的一番話,令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一下子泄掉了一半,四哥說:“瑜弟,凝香郡主是個美人吧?”
  惜日奇怪回道:“是啊,不隻是美人,還是個絕色大美人。”
  “咦,那為什麽剛剛我沒有感覺呢?”
  “嗯……這個……”她也不知道,而且也很奇怪啊。
  傅津思索片刻,突然大喊了一聲:“啊!”,猛然轉頭看了惜日一眼,惜日也正奇怪的回望,傅津慌忙撇過臉去,小聲的嘀咕了一句。惜日見狀關切的仔細凝神靜聽,隱約聽到四哥說:“難道我真的喜歡男人……?”
  啊?!

  給她一刀吧(有更新)

  後來的一段路,惜日滿腦子是四哥古怪的神色和那句可怕的話,她真希望自己幻聽了,聽錯了,可偏偏腦子裏全是四哥那晚接二連三抱著小茗子的影像……
  在進明郡王府時,四哥更是托詞神色倉惶不安的離去,始終不敢正視她,這讓惜日更加驚疑不定,也不敢多問多說,腦裏一片混亂——四哥與小茗子,抱來抱去的,啊!!打住!——不能再想了!——
  今日這件事,給惜日很大的衝擊,她無法再忍受良心對自己的譴責,決定一鼓作氣,說出事實。最讓她難以麵對的就是三哥明路,所以她決定,最先與三哥說明。
  夜晚,打聽到三哥已回府,她在落日園內走了不下十數圈後,終於在小雙子崩潰之前,鼓足了勇氣。硬著脖頸昂首挺胸視死如歸地奔赴“法場”,嚴肅斥退後麵不明所以,盲目跟從的小雙子後,獨自一人,走向了三哥的書房。
  深秋夜晚微寒,三哥的書房門窗緊閉,屋內燭光閃爍,明路的身影倒影在窗紙上,恍惚而單薄,似伏案寫著什麽。偶爾屋內傳出一陣輕咳……
  房外,惜日已經站了有半個時辰了……不是不能進去說清這一切,今晚她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來的,一切後果她都認了。隻是在這樣的時刻,看到這樣的景象,她還是猶豫了。
  當初三哥義無反顧的擋在自己身前,身受重傷命懸一線。鮮血、痛苦、瀕臨死亡,不可否認那是自己這一生最感動、最無助,也最痛苦的時刻。如果不是因為當初那一箭,三哥的身體也不會這麽差,他每一聲輕咳,都想針一樣紮得她痛,紮得她苦。
  她再次猶豫了……她恨自己這種猶豫,恨自己的優柔寡斷,也恨自己的膽怯懦弱。但如今,三哥為國為民勞心憂慮,她不能為三哥分憂解勞也就罷了,不能再給三哥添亂,還是過些日子吧。
  腳步一轉,她毅然向另一個方向而去。
  許久之後,端著一盅熱湯,惜日再次來到書房,行至門口,輕輕敲了幾下,聽到房內三哥道:“誰?”
  惜日道:“三哥,是我。”
  屋內腳步聲響起,房門被打開,三哥見到門外的她,疑惑道:“這麽晚了……”看到她手中的熱湯,讓開身子:“快進來。”
  惜日步入書房。並未瞧見身後明路在關門之時,向房外黑暗處,揮了一下衣袖。
  惜日放下熱湯,回身道:“三哥,歇一歇,先趁熱喝了湯暖暖身子吧。”
  “好。”明路淡笑,舉步走到桌案旁抬起湯碗,吃了起來。
  惜日在旁望著三哥,微微發著怔,這幾日三哥明顯清減了,本就重傷未愈,沒有時間好好調養,還勞心勞力,熬夜趕公文,身體怎麽受得了。惜日愧疚感愈深,更加決定今晚不能說那事。
  喝完了湯,明路問道:“這麽晚了,瑜弟還未歇息,找我有什麽事嗎?”
  “沒有。”惜日淡然道。
  接著勸道:“三哥傷勢未愈,這一陣子也沒有好好調養,還是不要再熬夜了,早些休息的好。”
  明路眸光一閃,微微一笑道:“還有一點就完了,不礙事。”
  “那……三哥,我在這裏幫你磨墨,可好?”她隻想幫三哥作些事,即便是最微不足道的事。
  明路聞言目光一沉,複而展顏,柔聲道:“好。”

  書桌旁,燈燭火心輕輕一聲炸開,惜日挑了一挑,讓燭光愈明,已近三更了,三哥仍沒忙完,偶爾聽到三哥咳嗽,不知為何,每聽一聲,她的胸口便更痛一分。
  望著三哥的側影,她在心中對他說:
  三哥,對不起……我一直在欺騙著你……欺騙了你那麽久,欺騙了你那麽多,我又該如何開口?……你告訴我,我如何才能償還所有我欠你的,你告訴我,怎樣讓你不怪我,不恨我,不討厭我,讓我仍然留在你身邊,叫你一聲三哥……
  “瑜弟,夜深了,你先回去歇息吧。”明路道。
  惜日回過神來,微微笑道:“我無礙,三哥才應該早些歇息。”
  明路聞言,放下筆,舒展了一下疲倦的神色,凝神問道:“瑜弟,你有什麽事要與我說嗎?”
  惜日笑道:“沒有。”
  明路搖頭微笑,“一定有。”
  有這麽明顯嗎?是啊,以前她從沒主動找過三哥,更不要說是三更半夜。
  既然如此,惜日心知瞞不過三哥,便假意輕快笑道:“就知道瞞不過三哥,其實,我隻想說現在我的病好了,不想一直麻煩三哥,還是搬出去住好些。”
  明路沉思了一會兒,這一次並沒有執意挽留,隻道:“張歸一三日後在東街菜市口處斬,這幾日京城頗有異動。禧恩已有確切消息山賊餘黨想要劫法場,已在京裏布下天羅地網三日後將一幹人等一網打盡,再加上這幾日除了漕運之亂波及甚大,鬧得人心惶惶之外,這幾日京城頗為不安穩,不如,瑜弟三日後再搬出去如何?”
  “好。”惜日答得幹脆利落,倒讓明路微微一凝,灑然笑道:“瑜弟,你定還有事。”
  糟糕,剛剛答得太快了。被三哥看出破綻。惜日暗惱今晚自己的心太亂,不似以往鎮定了。
  “瑜弟,你有何事,隻要三哥力所能及,定然盡全力幫你。”明路道。
  惜日暗暗叫苦:三哥,你不要再追問了,你再追問我隻有全說了。除了失去你們,其他的我都可以承受。雖然在這個時候並不適合。但我已忍不住了,再忍下去,或許我還沒說實話就先煩惱而死了。
  惜日試探問道:“三哥,如果以前我欺騙過你,你會不會討厭我……”越說越小聲。
  欺騙嗎?明路注視著桌旁心虛的惜日,若有所思地輕柔回道:“如果你真的欺騙過我,我隻想知道你為什麽會欺騙我。”
  “因為——”惜日急急開口,又忽然閉上嘴,因為什麽?!笨,這‘因為’二字一出口不正好承認了自己欺騙過三哥!算了,既然如此,說吧,伸頭是一刀,縮頭是一刀。雖然還想拖幾天的,怎奈早已心煩氣躁沉不住氣了,幹脆趁著今晚夜色寂靜,三哥心情甚好,神色溫柔和煦,有些倦了,腦袋不太靈光,心神不容易激動受到強烈的刺激,或許可以從輕發落她。
  別怪她,實在是再也忍不住了!
  “因為……”她深深喘了口氣。
  “因為……”她又喘了口氣。
  “因為……”她喘氣再喘氣。
  啊——誰上來給她一刀吧!
  明路始終靜靜的等待著,不急亦不躁,淡然看著一旁惜日雙拳捶著胸口一副快要被自己捶死了還要拚命給自己鼓勁的樣子,忍不住唇角微挑。原來,她還是在乎他的……不僅如此,似乎非常非常的在乎。
  就在這時……書房窗戶猛然被踢開,房外一股冷風隨之襲入屋內,二人驀然抬首,驚見一人倒掛在窗口,那人倒掛空中還頗為憤恨地揮舞著拳頭大聲吼道:“因為什麽你倒是快說啊!我已經受不了了,你再婆婆媽媽唧唧歪歪的不給我一個痛快,我就要失足從房頂掉下來了!”(說到大家心坎裏了)
  因此人倒掛,惜日一時沒認出來,待回過神來,仔細一看。啊?!
  (眾讀者紛紛舉刀砍來,惜*****還有完沒完啊!殺了你更痛快!就此大結局,Over!順便給沒完沒了的四葉補上一刀!一起作掉!四葉顫抖的說,不用麻煩了,我已經用鼠標線纏在自己脖子上了,為了自己更像唐僧……婆婆媽媽唧唧歪歪沒完沒了。)
  ××××××××××
  “三表哥!”
  這時,一個黑影從遠處向此處飛掠而來,院外王府侍衛聞聲也衝將進來,黑影正欲抓向屋簷上倒掛之人,明路突然一揮袖,喝道:“全都退下。是本王故友。”
  片刻,所有人退下。
  黑影飛掠而來之時,房內沒有武功的惜日並未看到,也未發覺。但窗口的李瑜卻看到了,心中暗驚,那人的武功不在自己之下。
  李瑜根本不是明路故友,隻因剛剛惜日那句三表哥,明路才放過這個夜探王府的怪人。如果不是剛剛潛走了暗影,這人定然不能接近他的書房。
  這一段時間因他受傷,武功尚未恢複,又因漕運之亂,有人欲暗殺他,才動用暗影守護,這也是為什麽,他並不再強求惜日住在王府的原因之一,雖然有他的庇護,但如今在他身邊也不再安全。隻要三日後,禧恩擒獲大羅山賊餘黨,惜日搬出府去也無妨。
  這時房簷上自以為倒掛金勾,實則在惜日眼中像是倒掛死魚的李瑜一個翻身,利落的從窗口躍進了書房,一屁股坐在一旁椅子上,道:“小日子。上茶!”
  小日子?惜日眼皮一跳。有種極強烈不好的預感,果然,李瑜後麵的話讓她大驚失色,李瑜不以為然接著道:“小日子幾年不見,越來越別扭了,你不就是女……幫喃磚……嗚……”這時,惜日好像剛巧跌了過去,一手恰好捂住了李瑜的嘴。
  “啊哈,哈哈,表哥你來得正好,我先給你介紹一下,他是我三哥郡王明路,他是我表哥,李……三公子,好了,大家這就算認識了,表哥,三哥為了救我受了重傷,一直也調理不好,你不是神醫嗎?哈哈,麻煩你給三哥看看,開幾副調理的補藥,如果你能讓三哥在一個月內完全恢複,我送你兩個那個!”惜日誘惑的比出兩根手指,李瑜一見眼前一亮,目光卻又一閃一眯,伸出了四根手指,惜日見狀立刻點頭,道:“成交!”李瑜聞言,明顯覺得受了騙,頗為不滿的斜眼瞪了瞪惜日,惜日這才虛笑著拿開了一直捂著他嘴的手,卻不敢再看明路,她知道自己已經箭在弦上,這種情況要是四哥還能蒙混,但身後一直默不作聲的三哥,絕對,絕對不可能。
  兩個那個?那個是什麽?他二人旁若無人的交易,說著隻有他們之間才聽得懂的話,這令明路心中不快。但他卻知道惜日此刻的恐懼、害怕和猶豫,甚至也明白惜日欺騙他的理由。

  看著惜日僵硬的背影,明路微微一笑,對李瑜抱拳道:“李三公子,幸會。”
  李瑜上下打量明路,亦抱拳道:“明郡王,幸會,剛剛在下多有冒犯,還望明郡王恕罪。”
  “客氣,李三公子深夜來訪,有意不走尋常之路,想必是有急事,在下體諒之餘也不便多留李兄。”明路道。
  李瑜不以為然道:“明郡王,實不相瞞,在下今晚是來找我表妹……”
  話還沒說完,身旁那人突然顫抖著抓住了他的手臂,手指緊扣住,他似根本沒有感受到身旁那人的害怕和恐懼,隻微微一頓,便繼續笑著說道:“不過,既然表妹命我幫你療傷,在下隻好煩請明郡王先伸出手來讓在下把把脈。”
  明路掃了他一眼:“不勞李兄了。”轉頭對房外道:“送客。”
  房門立刻被打開,一個黑衣人立在門口。雖未看向屋內,卻滿身殺氣。
  李瑜淡然撇了一眼門口之人,正是方才襲向他的黑衣人。一聲冷笑,道:“我答應過表妹的,就一定要做到。”
  明路聞言,目光倏然變冷。李瑜亦是冷眼看向明路。這一刻,屋內劍拔弩張。
  忽然,屋裏有女子說道:“表哥,我知道你是想幫我,但我實在欠三哥的太多太多,不是隻治好傷就可以的,你不用再幫我了,我願自己承擔和麵對,三哥怨我也好,恨我也好,我都認了。”
  “小日子,你不就是因為他為你受了重傷,一直愧疚難過自責,覺得虧欠了他嗎?我替你治好他的傷病,你就不必……”
  李瑜的話並未說完,一隻手突然伸至他麵前。李瑜話音消失在微微驚訝中。
  明路冷道:“希望你神醫的名諱名副其實。”
  李瑜目光微微一凝,手搭上了明路的脈,片刻之後,收回手。
  明路的表情始終未變。
  李瑜道:“我開個藥方,你先按這個方子用藥,每隔十日,酌情減量。”
  他到了書桌旁,隨手拿起一張白紙,寫下了藥方,遞與明路,又道:“記住,一日三次,要用靈芝沫做藥引,小火煮兩個時辰以上方可用。”
  明路伸手接過藥方,看都沒看,折好放入懷中。
  李瑜見明路連藥方都不看上一眼,以為明路根本就不信任自己,冷哼一聲,嘲諷道:“我開的藥你真的敢吃嗎?”
  “敢。”明路似想都沒想就回答。
  李瑜不信:“在下沒想到明郡王會如此信任一個來曆不明的人。”
  聞言,明路目光淡淡移向那個依然僵硬挺直的背影,柔聲道:“我不是信任你,我是信任她。”
  那個僵硬的背影明顯一震。
  “如果你能治好我的病,讓她對我的愧疚和自責減輕,我便願意用心去治。”
  李瑜看著明路的眼神變了一變。
  房門緩緩的被關上,沒人再來打擾屋內的三人。
  明路癡癡的望著惜日的背影,渴望著她回轉過身來。
  似乎過了許久,也似乎隻一回首間……
  這麽感動人心的一刻,李瑜卻忽然問明路:“你不是有七個老婆嗎?”
  明路不明所以,微微點了下頭。
  李瑜笑道:“都送給我如何?”
  嗯?!明路怒視李瑜。
  李瑜哈哈笑道:“你真是虛偽啊,娶了七個老婆還敢大言不慚的對第八個剖析自己真情,娶了第八個自然就對第九個說自己絕對癡情了,哈哈——”
  聞言明路驚怒交加,在李瑜回蕩的大笑聲中,明路忽然幽幽地笑了起來,笑得發苦,笑得悲涼,笑得悵然,笑得還有些狂妄,他邊笑邊道:“你說得對,女人曾經對我來說隻是傳宗接代、暖床、娛樂的寵物,本王喜歡誰自然就要得到誰,本王不喜歡自然就可以不放在眼裏,本王看上的女人,即使不擇手段,本王也會試圖得到!”
  他的話,讓李瑜停止了笑聲,目光驀然變得陰冷。惜日則身體僵硬,脖頸僵直。
  接著卻聽到:“可自從遇到這個不男也不女的假李瑜,卻讓我徹底失了方寸,為她心動,為她矛盾,為她憂慮,為她牽掛,甚至……可以為她將生死置之度外!剖析自己的真情,又如何!我愛她,我承認我愛她,我不愛從前令我迷戀過的田惜日,我也不愛什麽瑜弟,我隻愛她,不管她是男還是女,不管她是誰,不管她做過什麽,我都愛她!”
  “不要再說了!”惜日突然一聲大喊,奪門而出。
  為何她一直都不敢說清這一切?如今才知,她最怕的就是這一刻。其他的都是借口,她最怕最怕的就是這一刻,因為她早已察覺三哥對自己的感情,因為她早已知道是自己一手製造了這一刻。所以她猶豫,所以她害怕恐懼,所以她找遍借口告訴自己要悔婚卻始終都沒有去做,所以她無比的痛恨自己,所以她知道自己注定會失去這一切……因為她心裏已經住著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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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我你還能愛誰 作者:四葉鈴蘭 -畫眉深淺- 給 畫眉深淺 發送悄悄話 畫眉深淺 的博客首頁 (203844 bytes) () 07/10/2009 postreply 11:40:16

謝謝。當初看得笑到肚子疼,就是大坑實在跟不下去 -diodio- 給 diodio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7/11/2009 postreply 13:5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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