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陵飄香》作者:燈火闌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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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入宮當皇後……葉薰的耳朵敏銳的捕捉到這個爆炸性的關鍵詞。
  一覺醒來穿越成名門閨秀,皇後候補,這簡直是言情女主最美滿的起步點。眼看葉薰未來的錦繡人生就要展開,可是轉眼之間,美夢破滅。滿門盡遭屠戮,皇後落拓江湖。前無出路,後有追殺,機緣巧合之下,卻意外來到仇人家裏當丫環。
  一代帝王的遺留文詔,偷天換日的皇權更迭;一個皇族的混亂血脈,延續數代的恩怨情仇。皇朝與沈家之間,究竟隱藏著怎樣的秘密,牽扯著怎樣的聯係呢?
  從廟堂到江湖,從江湖又重歸於廟堂,從皇後到丫環,從丫環再到皇後,且看葉薰充滿波折的穿越生活。
  邪惡的正太養成+正太調教文


【正文】

第一卷 穿回古代當皇後? 第一章 穿越


  罐頭的表麵閃爍著銀藍色的金屬質感,邊沿的蓋子做成貓耳朵的形狀,最誘惑人的是罐頭上麵的標簽,畫了兩隻卡通形象的小貓,一隻黑色,一隻白色,大大的眼睛,看著葉薰,仿佛是在對她說,快買下我們吧。
  旁邊,還有老板在喋喋不休地嘮叨著:“葉小姐,這個可是我們最新進來的貨啊,絕對按照時下貓咪最流行的口味配置,純正的海產魚類,營養豐富,這幾罐都是試用裝,要不然怎麽會賣這麽便宜呢?……”
  便宜……
  聽著老板的話,葉薰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她的視線轉向罐頭旁邊潔白的小標簽,其實,要不是上麵鮮紅的數字在不斷的提醒著她的話,她早就毫不猶豫地掏出錢袋了。
  一隻貓罐頭近百塊,簡直比自己在外麵的飯館裏吃一頓還要昂貴了。
  “……昨天剛剛進來的貨,今天已經就剩下這一罐了……”老板繼續滔滔不絕道。
  葉薰猶豫再三,終於咬了咬牙,掏出了錢袋。
  付了帳,老板笑眯眯地為她將罐頭包好,遞到了手上。
  葉薰拎著罐頭出了門,大街上車水馬龍穿梭不止,空氣裏浮動著城市特有的煙塵氣息,她肉疼地緊了緊手中的袋子,漫步向家裏走去。
  不知道家中的那兩隻小祖宗見到了這麽誘人的罐頭,會不會爭得打起來。想到自己的兩個同居夥伴,葉薰的心情豁然開朗起來。
  葉薰今年已經二十三歲了,剛剛從大學畢業,因為工作,來到這個陌生的城市裏,但是獨身一人的生活卻並不孤單,因為在她居住的單身公寓,養了兩隻淘氣的小貓。
  一隻純白,一隻烏黑,就像是手裏提著的罐頭包裝盒上麵的兩隻卡通貓一樣的可愛,這也是剛剛葉薰無法抗拒罐頭誘惑力的主要原因。
  想當初,剛剛收養這兩隻貓咪的時候,為了給它們起個合適的名字,葉薰可謂絞盡腦汁,翻遍了古今名人名貓的記錄,終於,最終決定的名字是,黑色的那隻就叫小黑,白色的那隻就叫做小白,這個名字被她的死黨聽見之後,差一點笑死。葉薰毫不在意地說,這叫做返璞歸真,大巧若拙。
  希望這頓偶爾的大餐不要把兩隻小貓的胃口養刁了,自己也沒有太多的錢去頓頓給它們吃這樣的食物啊。
  葉薰一邊想著,一邊走下天橋,正要拐向下方的大道,卻猛地聽見身邊傳來一聲尖銳的響聲,像是汽車刹車不及的聲音。
  緊接著身體一陣劇痛,映入眼中的最後一幕就是自己的身體被撞擊地飛起來的樣子,原本提在手中的包裝袋被一起撞飛,散落開來,包裝精致的罐頭在夕陽下閃爍著光亮,劃過她的眼前,然後葉薰的意識就徹底陷入了重重的黑暗之中。
  *************************
  葉薰朦朧地感到自己的身體在黑沉沉一片的虛無之中沉沉浮浮,像是要融化在一片黑暗之中了,卻又偏偏還有著一絲清醒。不知道究竟沉睡了多久,卻開始逐漸清醒,就好像做了一個噩夢般。
  費勁全身的力氣,她終於睜開了眼睛,就是這麽一個簡單的動作,就覺得頭疼地要命,眼前也是黑沉沉、昏暗暗的一片。躺在那裏幾個深呼吸之後,覺得自己稍微清醒了一些,葉薰開始回憶起自己昏倒之前的情形。
  從商店裏出來,到高架橋,到馬路,到最後的那一聲嘶鳴。
  自己是出了車禍了!!!
  猛地意識到這一點,葉薰頭腦瞬間清醒過來,她立刻睜大了眼睛,看向四周。
  這裏是哪裏?
  入眼處是一片素色的幔帳,上麵似乎繡著繁複的花紋,葉薰沒有時間去分辨。她的視線透過幔帳開口處,投向房間的光亮來源。
  時間已經是夜晚了,屋裏沒有亮燈,好在窗戶是半掩著的。
  可是有點不對勁啊。借著分外明亮的月光,她可以看出,那扇半掩的窗戶似乎不是玻璃的,好像是……木質紙糊的,就是那些古裝電視劇裏麵經常見到的式樣。
  醫院不會是這樣的陳設吧?!
  葉薰心裏頭浮現出不詳的預感。強忍住身體的酸痛,她掀開幔帳,跳下床,站在地麵上,轉頭看向四周,這是一間布置工整的閨閣,很像電視裏經常見到的大家小姐那樣的擺設。視線被床前的屏風遮掩去大半,透過屏風一側,可以看見房間左側的博古架,上麵擺放著幾樣樣式簡單而不失高雅的花瓶古董,窗子前麵是一張書案,上麵堆積著幾本大部頭的書,還有一盞昏黃的油燈,搖曳不定的火苗給這個詭異的房間增加了一層黯淡的光彩。
  繞過前麵的屏風,心驚膽顫的葉薰終於找到了此時她迫切需要的東西,一張鏡子。
  黃銅打磨的鏡麵光滑明亮,雖然夜晚的天色昏暗迷蒙,但在月光的映照之下,葉薰還是看清楚了鏡中人的容顏。
  那是一張清麗之中帶著幾分淡雅的容顏,烏黑的長發順著肩膀滑下,因為剛剛的舉動有些微的淩亂,幾縷發絲散落到秀氣的額頭上,半遮掩著此時充滿了震驚與疑惑的那雙明亮清澈如水晶般的眼眸,
  眼前的這一張容顏是如此的陌生,而且,年紀頂多隻有十三四歲。天哪!自己是真的穿越到這個不認識的女孩子身上了。在小說之中已經重複看過無數次的場景此時竟然真實的展現在了自己的眼前。雖然她閑來無聊的時候也時常趴在網上看文,而且尤其熱衷於各色穿越時空的文章,看得多了,時不時也會夢想著,自己也能夠有這樣的一天。可是,夢想歸夢想,現實之中她的生活才剛剛開始,她的房子,工作,還有家裏的那兩隻小祖宗,留給誰照顧啊?!
  葉薰正猶豫著自己是應該驚聲尖叫,還是直接暈倒算了,一聲尖銳淒厲的喊叫適時地從她身後響起,恰到好處地表達了她此時的心情。
  “啊!!!!!”
  葉薰轉頭看去,門口,一個頭上梳著雙髻的小丫頭站在那裏,一臉見鬼了的表情,嘴巴張大大大的,持續製造著高分貝的噪音。
  對上葉薰清亮疑惑的目光,她的喊叫噶然而止,緊接著“哐啷”一聲,手中持著的那盞琉璃花燈掉在地上摔得粉碎,裏麵的蠟燭跌成兩段,撲閃了幾下,火光就熄滅了。
  小丫頭神色驚恐不安地打量著葉薰,終於用顫抖的聲音試探著問道:“小姐……您怎麽……怎麽就……就這麽起來了?”明明今天上午所有的大夫都一致認定,自家小姐是活不成了。前邊老爺他們都已經開始商議著是不是應該操辦小姐的喪事了。可是到了晚上,昏迷在床上的小姐竟然自己爬起來了。
  葉薰衝著她安慰地笑了笑,正要思量著怎麽開口詢問,卻猛地感到一陣頭暈,眼前發黑,身子晃了晃,險些摔倒。
  那個小丫頭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跑上來扶住葉薰。手中接觸到的肌膚是溫暖的,小丫頭一顆心放下了大半。
  葉薰在她的攙扶下回到了床邊坐下,才覺得頭疼稍緩。
  小丫頭伶俐地替她蓋上薄被子,一邊心急地說道:“小姐……我這就去前麵告訴老爺去,叫大夫過來。昨天請過來的陳禦醫還沒有走。”說著,就匆匆地跑了出去。
  隻留下葉薰一個人呆呆地躺在床上,繼續消化著這個無比驚悚,卻又絕對真切的現實。
  自己,真的已經像以前看過的無數篇小說那樣,穿越了!而且還是靈魂穿越。也不知道被自己占據身體的這個小女孩怎麽了,是已經死去了還是……
  而自己穿越到的這個時代……葉薰抬起頭打量著四周,看這些家具擺設,桌椅被褥,似乎是電視劇裏麵中國古代一樣的地方。不知道這裏是哪個朝代?
  她正在胡思亂想著,門外傳來一陣騷動,七八個人一擁而入,把原本寬敞的房間塞地滿滿的。
  當先的是一個身穿水紅色衣裙,珠翠滿頭的中年女子,半跑著進了房間,一看到躺在床上的葉薰,先是一臉驚詫,表情滯了滯,然後一聲淒涼的哭叫,立刻衝了上去,一把抱住葉薰,就邊哭邊喊著:“我的兒啊,你可是醒過來了!你萬一就這麽去了,讓我這個做娘的怎麽活啊,你姐姐剛去了沒多久,你就又要出了這樣的事情……可憐你姐姐她……”
  葉薰身體僵硬地佇在那裏,手足無措。聽這個中年夫人的話語,她應該是自己現在這個身體的母親。葉薰低頭仔細看去,她年紀看起來已經不小了,細細的皺紋掩不去膚色的白膩細致,容貌上依然存留著雅致的風韻,想必年輕的時候是個出色的美人。
  葉薰抬頭看向屋裏,和她一起進來的幾個人都是年輕的女孩子,一個個恭謹地侍立在周圍,剛剛看到的那個小丫頭也在其中,看來都是這位夫人的身邊的丫鬟。
  這麽說來,自己是穿越到富貴人家了,而且恐怕還不是普通的富貴人家,至少眼前這幾個丫環的衣飾釵環就非比尋常。聽夫人剛才的話語,自己應該還有一個姐姐,去世沒有多久。
  感受到了葉薰無措的視線,一個年紀略長的女子走上前,輕聲勸慰道:“夫人,小姐如今剛剛醒過來,隻怕身體還有些不適,不如趕緊請太醫過來看看是正理,”順便提醒道:“太醫院的陳大人如今不是就在前廳和老爺說話嗎?”
  那夫人這才醒悟過來,拉著葉薰的手連忙說道:“是了,是了,我竟然把這個給忘了,趕緊去請醫生過來!趕快……等等,不要去請那個陳太醫了,我看他的醫術就是騙人的,剛剛竟然說若嵐是要沒救了。呸,還是太醫院的副院判呢!什麽眼神啊!趕緊叫人拿著老爺的名帖,去請太醫院的李大人過來。還有家裏的申大夫王大夫都一並叫過來……”
  夫人一連串的吩咐下去,幾個丫環忙不迭地答應著,紛紛奔了出去。
  之後就是一陣兵荒馬亂,幾個白胡子的醫生被匆匆地請進了屋子,丫環放下床簾。
  ***************************
  又是診脈,又是詢問,一輪望聞問切下來,終於一個花白胡子的老醫生躬身向夫人作揖道:“恭喜夫人,真是上天庇佑啊,四小姐頭部的淤血竟然散了,如今脈象平和,氣血兩順,已經無大礙了,”
  “可是真的?”夫人臉上露出欣喜的神色,隨即又心急地問道:“那我家嵐兒大概多久才能痊愈啊?可會留下什麽隱患?”
  “夫人請放心,小姐昏迷瀕死完全是因為頭部淤積所致,如今淤血既已散去,痊愈指日可待。待會兒由老朽開個安神補血的方子,隻要略做調養,不出一個月就能夠痊愈無礙。”
  夫人輕輕撫著胸口,偏頭看了靜默不語的葉薰一眼,一副放下心來的樣子,喃喃道:“這就好,這就好啊,可是擔心死我了。”
  “恭喜夫人,俗話說的好,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小姐日後必然是要大富大貴的。”年長的丫鬟在旁邊滿臉喜色地說道。
  “那還用說,小姐是將要入宮當皇後娘娘的人,自然是神佛庇佑,百邪不侵,區區的些微病症自然入不了體。”又有一個丫環含笑恭維道。
  夫人麵連欣慰地點了點頭。
  入宮?!皇後?!
  躺在帳內任人擺布的葉薰的耳朵敏感地撲捉到了這兩個爆炸性關鍵詞。
  她雖然看得出自己必然是富貴之家,但是也沒有想到會富貴到這樣的地步。
  入宮當皇後……
  記得自己看過的無數篇穿越文,十篇裏麵,至少有八篇女主角都是即將入宮選秀的。選秀之後一般會有兩條路。如果中選,那麽必然會進入後宮,施展十八般武義,詩詞歌賦,吹拉彈唱無一不精,殺滅諸多炮灰女配,然後將一幹皇帝王爺將軍侍衛滿朝文武迷地團團轉,如果落了選,必然是前去侍奉某個妃嬪,然後趁機與諸位皇子發生某些順理成章,又水到渠成的奸情……啊不……戀情,把一幹什麽四四,八爺,九爺,十三,十四一網打盡。
  自己倒好,直接跨越這些前言劇情,一步達到最終極目標了,當皇後!!!
  可問題在於,自己這是要當誰的皇後呢?
  又是開方子,又是煎藥,折騰了好一會兒,終於送走了醫生,錦衣夫人來到葉薰的床邊,握住她的手,意味深長地看著葉薰說道:“若嵐,我可算是放心了,你爹也是為了你好啊,入宮為後,母儀天下,那是多少女子夢寐以求的啊。這次若不是我們蕭家長房的未嫁女子隻餘下你一個了……這次的事情明明是天大的造化,你何必想不開呢?你竟然能夠對著你爹說出那種大逆不道的話來?把你爹也氣得不輕,之後又出了那種事,好在如今……”那夫人絮絮叨叨地說了不少,看到葉薰臉上神色迷茫,隻是以為她是身體不適,也不再多說,長歎一聲,當下道:“你雖說不是我親生,我一向也算待你不薄。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不要再打傻念頭了。過幾天我再去勸勸你爹,讓他消消氣。”
  說罷,起身對著侍立在旁邊的幾個丫鬟說道:“湘繡,好好伺候小姐。翠玉、紅菱,你們兩個也留在這裏服飾小姐吧。”
  幾個丫鬟低頭領命,留在了屋子裏,另外幾人伴著夫人走了。





第一卷 穿回古代當皇後? 第二章 養病


  眼看屋子裏麵隻剩下一群丫鬟了,葉薰偷偷地鬆了一口氣,剛才她實在是不知道用什麽樣的表情來麵對這位突如其來的娘親。
  現在她最需要的是弄清楚自己所處的是哪一個朝代,還有自己的這個身體是怎樣的身份。她掃了那群丫鬟一眼,看到幾個人都在垂手肅立等待著她的吩咐,當即說道:“天色已經不早了,我也累了,你們下去歇著吧。留下湘繡一個人在這裏伺候就行。”
  湘繡就是她第一眼見到的那個小丫頭,從剛剛的舉止言談之間,她已經看出這個她是自己的貼身丫鬟。
  另幾個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年紀稍長的那個微微遲疑著說道:“小姐身體才剛剛痊愈,怎麽能夠離了我們服侍呢。何況又有夫人的意思……”見到葉薰神色疲倦煩悶,連忙改口笑道:“不如我們就在隔壁的房間裏暫且歇息著,有什麽事情就由湘繡姑娘叫我們。”說罷領著幾個人出去了。
  打發走了多餘的人手,把湘繡叫道床邊,葉薰開始了她的“狗仔隊”工作。
  “湘繡,我頭疼的很,睡不著覺,你過來和我說一會兒話。”
  湘繡依然在床頭的小凳子上坐下。
  “我昏迷了多久了啊?頭昏昏沉沉地,隻覺得連日子都記不住了。眼下是什麽時候了?”葉薰試探著詢問道。
  “小姐不用擔心,您隻昏睡了一天而已。如今……”小丫頭轉頭看了更漏一眼:“如今已經是二更天時分了。”
  “說起來,我是怎麽昏倒的?隻覺得頭疼,怎麽什麽都記不清楚了。”葉薰不動聲色地把問題引到自己最關心的事情上。
  “難怪小姐您記不清楚呢,”湘繡輕聲說道:“昨個兒上午您去找老爺……回來的路上走的太急了,也是奴婢照顧不周,沒有跟上小姐……結果,小姐在路過東邊園子的時候從橋上滑了下去,一不小心掉進了水池裏,聽那位前來診治的陳太醫說,是不巧撞到了頭部,……那位陳大人還說,小姐要是再不清醒過來,恐怕就要……就要……”剩下的話湘繡沒有說出,葉薰也能夠猜得出。
  “那我和老爺……爹爹他爭吵是為了什麽?”她繼續追問道。
  聽到這個問題,湘繡的臉上閃過一陣驚慌,連忙說道:“奴婢不知道,奴婢真的不知道啊,小姐和老爺的談話,奴婢怎麽敢偷聽呢?”
  “是嗎?”葉薰看了她一眼,看到湘繡支支吾吾的樣子她就知道肯定有所隱瞞,作為蕭若嵐的貼身丫鬟肯定知道什麽,不過這些問題可以等以後慢慢再試探,眼下還有一些更重要的東西要問。
  一個多小時的交談下來,旁敲側擊之下,葉薰終於將自己需要的信息知道了大半。
  自己所來到的這個朝代叫做周,卻不是自己所熟悉的曆史上的那個周朝,不過文化經濟方麵和中國古代的唐宋時期差不多。看來自己是穿越到了一個未知的時空了。
  葉薰看著天花板上麵的雕刻紋飾,暗暗想著。被她占據身體的這個女孩名叫蕭若嵐,是大周名門貴閥蕭家的四小姐。如今可以算是整個蕭府裏最炙手可熱的人了,因為她馬上就要入宮,成為大周天子的皇後。
  蕭家祖上曾經輔佐太祖皇帝,對於大周的建立立下了汗馬功勞。大周開國之後,被封為世襲睿國公,是數一數二的名門望族,位高權重,大周建國尚且不到百年的時光,總共經曆了四代帝王,而這四代帝王的皇後全部都是蕭家所出,繼承皇位的嫡子也都是擁有一半的蕭家血統,所以蕭家得以長盛不衰。
  而這種情況在上一代的皇帝身上卻發生了變故,前朝的皇後奮鬥了一生竟然都沒有為皇帝生下一個孩子,而她心急之下,命令家族送進宮去的蕭家血脈的女孩子,可是也不知道是上天不開眼,還是蕭家的基因忽然出現了問題,眼看著滿後宮別的妃子娘娘們一個賽一個地生,而皇後娘娘和幾個蕭家出身的妃嬪的肚子都愣是沒有一點兒消息,不得已之下,隻有收養了一個卑微出身的宮人之子,並且在先帝駕崩之後,依仗著蕭家在朝中龐大的勢力,讓這個孩子順利地繼承了皇位。
  新帝即位之後,依然選了蕭家的女兒為皇後,也就是蕭若嵐的長姐,可惜,這位皇後卻依然像自己的姑姑,當今的太後一樣,在深宮裏麵努力了十幾年都一無所出,好不容易在去年懷上了孩子,卻在前幾個月臨近生產的時候跌了一跤,結果難產,母子俱亡。
  此時蕭家未嫁的長房之女就隻剩下了四小姐蕭若嵐,於是皇後這個沉甸甸、金燦燦的桂冠就順理成章地落到了這個年僅十四歲的小女孩身上。
  蕭若嵐是蕭家的四小姐,母親隻是一個鄉間秀才的女兒,嫁入蕭家不過是個最不起眼的小妾,在生下女兒之後就難產身亡了。蕭若嵐雖是出身名門貴閥的大家小姐,但是生性柔弱內向,屬於典型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深閨弱質,在家裏也不受重視,平時唯一的愛好就是在房子裏讀書女紅,去過的最遠的地方就是每月一次到城東安置自己母親靈位的寺廟裏祈禱拜佛。
  由家族利益出發的決定當然不會考慮個人的意見,也許,在那些掌權者的眼中,皇後的名分是天大的榮耀,獲得這樣的殊榮的女子都應該是歡天喜,受寵若驚的,可惜,性情恬淡禮佛的蕭若嵐對於一國之母的榮華富貴沒有絲毫的興趣,
  甚至因為此事,向來靜默溫順的她和自己的父親大吵了一架,在回房間的路上因為走的太急,不慎滑到,摔進了水裏,偏偏不巧撞到了頭部,於是昏迷不醒瀕臨死亡。
  看來這位蕭若嵐小姐已經芳魂飄渺了,葉薰心裏默默地為這位身在封建社會卻有勇氣挑戰包辦婚姻,尤其是挑戰皇家包辦婚姻的女性默哀了幾秒鍾。
  既然已經明白了事情的大概始末,那麽自己現在應該怎麽辦呢?
  入宮為後母儀天下應該是古代貴族女子最期盼的榮耀了吧,這個蕭若嵐竟然不想入宮。為什麽?
  不管因為什麽,蕭若嵐已經不必在煩惱這些了,現在麵對這個頭疼的問題的人已經換成了她葉薰。
  當今皇帝十九歲的時候繼位稱帝,如今已經過了十六年了,好吧,三十五歲也是有帥哥,而且這個年齡正是男人的黃金年歲,是男性最成熟,最富有魅力的時候。想想梁朝偉,想想劉德華,想想陳道明,想想布拉德皮特,想想……葉薰搖了搖頭,將滿腦子的中年帥哥甩出腦海。
  可是關鍵問題在於,她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會嫁給一個三十五歲的從來沒有見過麵的男人,
  而且,這個男人已經不少,或者說“太多的”老婆和孩子了。
  穿越到這個時代,就需要遵循這個時代的道德規律,也許,自己唯一值得慶幸的要去當皇後,而不是去當人家的小老婆。葉薰暫時還沒有當時代改革的先驅者的打算。那麽接下來自己應該怎麽辦?
  葉薰一手捧著青瓷雕花碗,一邊煩惱地思考著,可是鼻端不斷傳來的香氣不停的打斷著她的思緒。
  唉,看來,在麵對著這樣香濃的湯料的時候,是不適合思考這種帶有一定難度的問題的。還是先把手裏的幹擾物解決掉吧。反正那個該死的入宮大婚是秋天的事情,如今才剛剛初夏呢,好歹還有幾個月呢。
  樂觀地想著,葉薰拿起銀調羹。感受到幾乎快要把舌頭融化的鮮美在舌苔上蔓延開來,她禁不住感歎,來到古代還是有好處的。雖然沒有了電視機,沒有了網絡,但光是能夠品嚐到手裏這純天然、純綠色的食物就是很值得了。葉薰手中的調羹無意識地攪動著不知道由什麽材料燉成的這碗酥羹,一邊不知足地想著,沒有煩惱的功課,沒有無窮無止的規劃文稿,這樣每天睡醒了吃,吃完了睡的日子還真是很符合自己大學時候為自己規劃的米蟲生活啊,當然,如果能夠讓她在睡膩了的時候上上網,打打遊戲,就更加完美了。
  “小姐,小心燙著啊。”湘繡正端著一碗藥走了進來。
  “湘繡,我已經沒有事了,不需要再吃藥了。”視線落到那碗苦的讓人嘴角發麻的漆黑藥汁上,葉薰眉頭皺了皺,連入口即化的羹湯也沒有滋味。
  “不行,小姐,陳大人已經說了,這都是安神補腦的藥材,最適合小姐現在服用,小姐這幾天不是一直都沒有精神嗎?”湘繡說著,將藥碗端到葉薰的麵前,“小姐,趕緊把藥喝了吧,剛剛管家過來說老爺他要見您呢。”
  “老爺……爹他要見我?有沒有說是什麽事情?”葉薰強忍著苦味,將那碗藥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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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穿回古代當皇後? 第三章 麵談

  恭敬地肅立在堂前,葉薰抬頭看了一眼自己攤上的這位便宜老爹。如今這位大周的國丈爺,權傾朝野的當朝重臣睿國公蕭仁年紀大約五十幾許,長須飄飄,倒是真有幾分電視上麵經常見到的儒生氣度。配合著含威不露的眼神和肅正傲然的神情,一看就是那種極度傲慢正統的人。
  “如今病可好了?”打量了葉薰半響,他方沉聲問道。
  “回爹爹的話,已經痊愈無礙了。”葉薰輕聲回答,又躬身行禮道,“讓爹爹擔心,是女兒不孝了。”自己至少還有一段時間要留在這位蕭國丈府裏混吃混喝,當然不能得罪頂頭上司。
  “嗯。”似乎是對葉薰柔順的態度頗為滿意,蕭國丈撫了撫胡子,神色和緩了不少,“這就好,這次能夠選中你,是我們蕭家莫大的榮耀,也是你幾輩子修來的造化。這些日子你隻要平心休養,等入了宮,好好侍奉太後,侍奉皇上就行。”
  “是。”葉薰低頭說道。
  蕭國丈沉吟了片刻,又若有所思地說道:“上次你說的話,雖然都是一些氣話,其實也是有幾分道理。”
  葉薰心中一凜,上次?不就是蕭若嵐掉進水池的那一次嗎?糟了,說過什麽,她根本一點都不知道啊。
  “女兒不孝,惹爹爹生氣了,都是一些氣話,還望爹爹不要放在心上。”葉薰趕緊唯唯諾諾地應著,心底裏卻開始打起鼓來。她可不想在這種話題上麵露出馬腳。
  “我也知道,你是擔心入宮之後有沈貴妃在,而且皇上內寵又多,你就算是貴為皇後,也難免不得寵。”蕭國丈沉吟了半響,眼中閃爍起一道銳利的光芒,“其實,這個你無需擔心。”
  葉薰心中一驚,曾經向湘繡打聽過宮中的情形,當今皇上的後宮裏麵,蕭若嵐的姐姐當初雖然貴為皇後,但是並不得寵,僅有的三分寵愛恐怕也隻是看在蕭家擁立之功的麵子上。後宮裏麵,最得寵愛的妃嬪是地位僅次於她的沈貴妃,據說這位沈貴妃生的國色天香,而且天生體有異香,嫵媚誘人。她出身北方的門閥貴族,雖然無法與睿國公蕭家相提並論,但也是從大周建國時就分封的書香門第了。她又生下了皇上最喜歡的三皇子元澄。而且沈貴妃的哥哥沈涯自幼投身軍中,屢立戰功,如今已經官至正二品的靖北將軍,統領西北部邊疆護軍。這樣的出身後盾,又專寵後宮,鋒芒自然無人能及,蕭皇後也是依仗著身後有太後撐腰這才勉強能夠抗衡一二。
  據說,蕭皇後難產薨逝之後,皇上一度想要冊立沈貴妃為皇後,隻是因諸多朝臣反對而不得不放棄。
  這樣強有力的競爭對手,蕭國丈如何能夠這麽堅定的斷言自己不需要擔心呢?蕭若嵐這張臉並不是絕色,頂多算是清秀動人而已。而且年齡又小,還是庶出,如果不是頂著蕭家女兒的身份,皇後這樣尊貴的名分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落到她身上的。
  看到葉薰流露出疑惑的神色,蕭國丈麵上浮起一絲得意的笑容,長笑一聲,說道:“這些事情,說與你聽也無妨,隻是如今時機未到,待你今秋入宮的時候,哈哈,隻怕後宮裏麵早就沒有那個沈貴妃了。”說著眼中戾芒一閃,“哼,還有沈涯,黃口小兒,不過是依仗著在軍中幾次運氣,薄有功勞,竟然能夠青雲直上,高位顯爵。此人屢次三番和我作對,這次,哼,我看你憑什麽翻身。這兄妹二人,都是依仗著美色媚惑君上的狐媚奸佞之輩,此等小人,老朽必不能容他。”
  葉薰心裏一驚,他在暗示什麽?
  察覺了女兒驚訝的眼神,似乎是感覺自己有些微失言,蕭國丈咳嗽了一聲,說道:“這些事情,你不必操心,隻需安心養病就好。入宮的事情,自然有太後和為父替你安排。隻等你入了宮……好好侍奉皇上和太後,也莫要忘了家人,莫要忘了你蕭家女兒的身份。”
  葉薰隻能低頭稱是。
  蕭國丈神色閃爍地打量著眼前的女兒,這個女兒隻是不起眼的小妾庶出,母親又在生她的時候就難產而死了。在家裏向來柔弱靜默,形象淡薄地讓他這個親生父親都幾乎記不住她的名字和長相。
  蕭國丈暗歎了一聲,這一次要不是宮裏突發變故,也不會輪到這麽急匆匆地送女入宮,而偏偏本家所出的適齡女子就隻有這麽一個。
  好在如今他已經有了十足的把握,能夠把沈家一舉扳倒,隻是扳倒了沈家之後……蕭國丈搖了搖頭,算了,以後的事情以後再煩惱。看到葉薰依然垂手肅立在麵前,他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這次叫你過來,是為了你後天進宮的事情。“
  後天?!進宮!
  等等,不是秋天才開始選秀……
  “這次是太後召見你入宮侍奉。”沒等葉薰把疑惑說出,蕭國丈已經解釋道,“太後聽說了你這次患病的事情,很是憂心,後天是是花神祭,宮中有宴席,太後召你入宮侍奉作陪,正好你去探望一下,也讓她老人家放心。”
  之後蕭國丈又向葉薰交代了一些宮中注意的事項,眼看事情已畢,揮了揮手,讓葉薰告退了。
  行禮之後,葉薰轉身走出了大堂。
  剛剛的一番話帶給她太多的驚訝與煩惱了。讓她開始意識到,穿越之後的生活其實並不像自己想像之中的那麽輕鬆愜意,先不說蕭若嵐即將入宮為後的現實,單單她蕭家女兒的身份就讓她不可能脫離這個龐大家族背後複雜的一麵。
  蕭家不是單純的富貴人家,身處一個皇朝的權利中心,而且能夠屹立數代而不搖,它所牽扯到的利益紛爭、幕後勢力都不是自己初來乍到的現代人所能夠想象的。
  這些勾心鬥角的事情她向來最不耐煩。
  而且後天就要入宮……她頭疼地想著,應該怎麽辦?是不是應該幹脆跑路算了。
  從剛剛的談話之中,自己的這位便宜老爹應該是掌握了什麽把柄,可以趁機扳倒政治上的對手沈家。隻是,事情會這麽順利嗎?
  蕭家連續兩代皇後都生不出皇子來,尤其是這一次竟然難產而死,難道這隻是巧合?後宮鬥爭隱晦歹毒,狡計百出,自己好不容易穿越過來難道就是為了對付這些?可憐她連一場戀愛都沒有談過,剛剛穿越過來首先就要被剝奪婚姻自主權!
  走在小花園裏麵,葉薰抬頭看去,蕭家的府邸開闊深遠,濃淡相宜,四麵的建築勾心鬥角,盤簷金璧。國公府已經是這樣的奢華磅礴,皇宮裏麵又會是怎樣的景象呢?
  她低聲歎了口氣,第一次發現,未受絲毫汙染的古代天空,也並未如自己想像的那樣明淨如洗,依然也會變的陰霾凝滯。





第一卷 穿回古代當皇後? 第四章 入宮

  
  聽著耳朵邊車軲轆滾在宮道上的聲音,耳邊又響起湘繡著急的聲音:“小姐,您不能這麽躺著啊,發髻會偏的,衣服也會壓出褶子……”
  “好了,你都嘮叨一路了,這麽長的一路,又顛簸,又悶熱,你還讓我穿成這個樣子。”葉薰忍不住指了指身上她也懶得數究竟是被套了幾層的華貴衣服,可就是這麽一低頭,她立刻感到頭上的東西有向下歪斜的傾向。
  趕緊伸手扶了扶釵環,她可不想等抵達之後讓那些丫鬟們再圍繞著她重新折騰一遍。她發誓,以後再也不會在看電視的時候羨慕古裝女子的那些繁複精致的釵環首飾了。
  唉,她可算是明白那些宮廷貴婦為什麽行走坐臥都是那麽淑女了。穿著這樣的東西,想不淑女也不行啊。
  到達宮裏,早有伺候在那裏的宮女太監圍上來,掀起簾子,將葉薰扶了出來。
  跟隨在引路內監的身後,葉薰向宮廷深處走去。一路上忍不住看向四周。在現代的時候,她也趁著休假的空隙前去故宮、頤和園這些景點參觀過,並不是沒有見過古代宮殿。可此時,眼前這些延綿不絕的亭台樓閣還是讓她讚歎不已。也許是因為經曆了久遠的曆史,也許是以為已經承載了不同的使命,故宮那些宮殿沉澱下來的更多的是一種曆史文化的底蘊,已經變成了象征意義大於實際意義的古董神像一般,供後人瞻仰膜拜,而不像眼前這樣,鮮活生動地在眼前展開。
  終於到達了這一次宴席的地方,踏進殿門,葉薰忍不住驚歎地揚起眉頭,難不成這一次是把全大周的貴族淑女都叫了來?還是說那個皇帝真的有這麽多老婆呢?
  殿中裝飾地金碧輝煌,金紅色的盤龍銜珠柱子支撐起高挑的飛簷,方木橫梁上描繪著生動的飛天彩繪,但是再怎麽樣的富貴繁華也抵不住端坐在殿中的諸多雲髻朱顏的光彩流離。近百位各色佳麗端正地坐在桌案之後,或者輕搖鑲珠嵌寶的羽扇,或者悠閑地選點桌上的果品。神色恭謹的宮女內侍垂手靜立在桌案之後,侍奉著身前的貴人。微風吹過,輕紗搖曳,銀鉤閃爍,偶爾幾聲輕笑傳來,清脆動聽宛如弦音。若是凡夫俗子走進了這裏,會懷疑自己走進了神話中的瑤池仙台。
  正麵的高台上擺著金燦燦的龍案,那耀地人眼花繚亂的光芒讓葉薰很有一種撲上去試試能不能橇下一塊來的衝動。
  在龍案的兩邊,是兩個端正的貴婦人,左邊的那個座位和龍案齊平,一張神態慈和的圓臉,花白的頭發盤在腦後,幾根玲瓏剔透的玉簪挽住,依稀可以看出年輕時候的美貌,神態雖然平和,目光卻犀利透徹。正是大周如今的太後,也是蕭若嵐的親姑姑。
  當葉薰的目光移到右邊的那一位身上時,忍不住睜大了眼睛,在心裏叫了一聲好。
  真是絕色的美女啊,她的座位本來略低於龍案,但是當你注視她的時候,卻感到她是坐在整個大殿的最高處,好像整個大殿的光輝都集中到了她一個人的身上,讓任何人都移不開目光。
  她隻是穿了一身簡單的鵝黃色宮裝,環佩首飾也並不如何繁複精致,隻是這樣的美貌,恐怕世上再也沒有什麽能夠為她增加光輝了。不需要任何介紹,葉薰也知道,她應該就是盛寵十幾年而無一絲衰減的沈貴妃了。
  也難怪啊,這樣的國色天香,如果自己是男人,也會恨不得每天摟在懷裏。而且她膝下又有皇帝最喜歡的皇子,皇帝想要立她為皇後倒也正常。
  葉薰暗暗想著,一邊踏入殿門。
  宮門處的小太監高聲唱到:“蕭若嵐小姐到!”
  一瞬間,整個大殿裏幾百雙眼睛齊刷刷地轉向殿門口。有的輕蔑,有的敵視,各種視線帶著各種心照不宣的深遠意味投到葉薰身上。
  看來,就算真正的旨意和禮聘是在秋天才會開始,可自己這個未來皇後的身份早已經是人盡皆知了啊。葉薰暗暗想著。沒想到自己今天也有榮幸當了一回明星。
  到了高台之前,葉薰心不甘情不願地跪了下去,膝蓋剛剛彎曲,高台上的太後已經招了招手,笑道:“若嵐,趕緊過來吧,我這個老婆子等你好久了。這些俗禮就不用計較了。”話雖然是對著葉薰說的,但是眼神卻若有若無地看向沈貴妃。
  知道太後是在為自己這個未來皇後造勢,不能讓自己向同樣坐在高台之上的沈貴妃行禮。但葉薰本來就跪得不情不願,聽見這麽一說,立刻順勢起身,笑道:“若嵐來的晚了,讓太後和各位娘娘久候,實在有罪。”
  沈貴妃的眼中掠過一絲寒芒,隨即開口笑道:“臣妾也不甚喜歡這些繁文禮節,如此就免了吧。”聲音如珠似玉,嬌柔婉轉,葉薰忍不住想,如果這個女人到了現代,一定是絕對的天皇巨星。
  一邊早有內侍在太後的腳邊添了一個小座位,葉薰走上前坐了下來。
  “若嵐最近的身子可好?”太後拉著葉薰的手,和藹地話起了家常。
  葉薰還沒有來得及回答,旁邊的沈貴妃也笑著插嘴道:“聽說前些日子妹妹重病了一場,我這個做姐姐的在深宮裏麵也甚是擔憂啊。”
  自己根本不認識她就已經姐姐妹妹的開始叫開了,這就是後宮裏麵的法則嗎?葉薰嘴角稍微抽搐了一下,而且,我現在的年齡應該和你的兒子差不多了吧,這麽叫妹妹……
  “若嵐前幾天的風寒是來的不巧,好在眼下已經痊愈了。”太後慈眉善目地笑道,“貴妃就不必多操心了。”
  “妹妹青春年少,又生的天生麗質,待會兒皇上見到了,一定讚歎不已。看到妹妹,我可真是覺得自己實在是人老珠黃了啊。”沈貴妃搖動著手中光彩琉璃的羽毛扇子,輕聲笑道。
  “娘娘過獎了,娘娘風華絕代,豈是若嵐能夠比得了的。”葉薰謙遜地笑著說道。坐在這個座位上,她滿身不舒服,台下的諸人雖然不敢明目張膽地盯著她,但是眼神時不時地掃過台上。
  說話間,沈貴妃含笑細細打量著葉薰的容貌,眉間開始慢慢舒展開來,忽然轉頭向著身後,輕聲吩咐了幾句。
  小宮女領命走下殿去,不一會兒,領著兩個少女走到台前,冉冉下拜,口中高呼著:“臣女參見太後娘娘,參見貴妃娘娘!”
  “起來吧。”沈貴妃風情萬種地舒了舒身子,纖纖素手慵懶地抬了抬。
  兩個少女依言起身,抬起頭來,兩張秀麗如畫的容顏隨即映入葉薰的眼中。兩個都是十六七的年紀的少女,腮若粉桃,唇如紅玉,連眼角眉梢都氤氳著無限秀麗風光。
  “這是家裏的兩個女孩子,這次宴席,臣妾特意召過來侍奉解悶,”沈貴妃一臉謙和地轉向太後,輕笑著介紹道,“家裏不懂事的小丫頭,就請太後您老人家多指點了。”
  “貴妃的什麽家人?進宮哀家怎麽不知道呢?”太後的臉色沉了下去。
  “這些微末小事怎麽敢驚擾了太後,”沈貴妃淺笑道,“曼婷不才,入宮已經有十幾年了,雖然蒙太後和皇上照顧。但離鄉日久,這些日子以來頗為思念家人。前些日子家兄回涼州公幹,特意從親族裏麵帶回來這兩個孩子來陪伴臣妾,日常也好說說話解解悶。”
  “貴妃如今奉命暫代皇後主理後宮,難道不知道宮裏的規矩?”太後在一旁不鹹不淡地提醒著,“宮妃女眷自由出入宮廷,隻怕有所不妥吧。”宮中人員出入有嚴格的規定,葉薰作為太後的內侄女,又是未來的皇後人選,奉召入宮名正言順,但身邊的人也不能帶入。像湘繡身為葉薰的貼身丫鬟,此次入宮也隻能夠在宮外等候。而妃嬪與親屬之間的來往限製的規矩更多,隻有嫡親的父母家眷才能更取得恩旨入宮見麵。眼前這兩個女孩明顯不是沈貴妃的近親,這樣堂而皇之地出入宮闈,已經是越製了。
  “臣妾也覺有所逾距,隻是不巧前幾天皇上聽說了這件事,憐惜臣妾思想之情,格外開恩同意了。”沈貴妃嬌笑道。
  太後本來想尋個理由將兩人打發出去,可此時聽到皇上也同意了,想要出口的話立刻被堵了回去,也隻能悶悶地哼了一聲,不再說話,隻沉著臉看著兩個女孩子規規矩矩地行了禮,然後走上台來。
  沒有葉薰這樣尊貴的身份,當然不可能有座位,兩個女孩子都站到了沈貴妃的身邊。雖然站在這樣絕代佳人的身邊,光彩黯淡了不少,但如花般的笑靨卻散發著一種沈貴妃都不具有的青春活力。一個櫻桃紅,一個秋香色,濃淡華彩,相得益彰。就連略帶局促的舉止,也顯出一種天真可愛來。
  葉薰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繡滿金線牡丹的碧綠長裙,與這兩個絕色少女相比,她就是一顆包了一層金色包裝紙的小白菜,青翠青翠的……啊不,是慘綠慘綠的。
  而太後的臉色似乎也是跟自己的衣服一樣,變得慘綠慘綠的了。葉薰偷偷偏頭瞥了太後一眼,迅速地低下頭去。沈貴妃將這兩個少女召來的意圖連她這個局外人都能夠看得出來,何況是太後這種久經宮闈殺場的人精。
  太後綠著臉沉吟了半響,正要說什麽,外麵的司禮內監一聲高唱:“皇上駕到!”





第一卷 穿回古代當皇後? 第五章 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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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後綠著臉沉吟了半響,正要說什麽,外麵的司禮內監一聲高唱:“皇上駕到!”
  立時,殿中諸人的視線齊刷刷地投向門檻處。葉薰也睜大了眼睛,等著親眼見識見識古代皇帝的風姿。
  兩側的內侍卷起珍珠掛簾,大周九五至尊的身影轉入殿門,然後……
  葉薰隻覺得有一桶夾了冰塊的涼水從自己的頭上冷不丁地澆了下來,她激泠泠打了個寒顫。
  這位,是皇帝?葉薰傻愣愣地看著那一抹,不,應該說是一方明黃色的身影。確實是隻能夠用一方來形容了。
  古代難道就沒有減肥意識嗎?這位皇帝陛下的腰圍……葉薰大概的估計了一下,用水桶來形容的話,估計必須得考慮是用三個還是五個才行。
  古代的皇帝不都應該是英俊瀟灑,邪魅張狂,英明神武,冷酷傲氣……誰來告訴她,她隻是在一個夢中。
  言情小說害死人啊!!!
  她發誓,她絕對沒有歧視別人身材的意思,可是,眼前的這一位,即將是她未來的老公啊,她總能夠有點要求的權利吧。
  葉薰滿含悲憤地看著眼前慘絕人寰的一幕。
  誰來打醒她啊……
  正在心裏無聲地呐喊著,隻覺得衣服被人猛地拽了一下,葉薰打了個哆嗦,這才發現,整個大殿,除了自己之外,都跪了下去。
  葉薰連忙以閃電光速跪伏了下去,什麽現代人的尊嚴都拋到九霄雲外了。
  神啊,上帝啊,老天爺啊,隻求你千萬不要讓皇帝陛下的龍眼注意到卑微弱小的我!
  一聲沉悶略帶嘶啞的聲音響起:“平身吧。”下跪的諸人紛紛站了起來。
  葉薰站起身來,同時又向後縮了縮,試圖把自己的存在感降低到最低點。正在戰戰兢兢的時候,沈貴妃卻已經帶著一陣香風迎了上去,溫聲笑道:“陛下今日來的可真是晚啊,太後和諸位姐妹都要等的不耐煩了。”
  語氣之中透漏著著隱約的嗔怪,卻別有一番韻味,更加動人心弦。
  皇帝看起來心情甚好,笑著說道:“剛剛朕與眾臣商議禁軍裏的一些雜務,拖延地久了些,讓愛妃久等了。”
  “皇上操勞國政辛苦了。今早臣妾親自下廚燉了提神解乏的菩提明子茶湯送到了禦書房去,不知道皇上喝了沒有?”沈貴妃嬌笑道。
  “當然喝了,愛妃的心意豈能辜負,”皇帝心情爽朗地哈哈一笑,順手攬住沈貴妃的纖腰說道,“連沈愛卿都讚不絕口,說愛妃你的手藝見長啊。”
  “皇上是說……家兄也來了?”沈貴妃驚喜地問道。
  “哈哈,不錯,這一次邊關退敵,沈愛卿又立下大功,朕特意將他留下來,剛剛恩準他去後宮探望澄兒了。待宴席散了,你們兄妹也正好可以一聚。”皇帝笑道。
  聽到兄長入宮了,沈貴妃臉上喜不自勝,連忙躬身下去道:“臣妾多謝皇上了。”
  說話間,皇帝已經擁著她走向禦案。路過她的座位,皇帝的身子一頓。顯然是注意到了座位後麵侍立著的兩個年輕女孩了。
  “這是……”皇帝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兩人。
  “這兩個是家裏的後輩子侄,上一次臣妾和皇上提過的,今次宴席,特意帶過來伺候。”沈貴妃平淡自如地解釋道,“鄉下女孩子,剛剛從涼州過來,什麽都不懂,以後還請皇上多多體諒。”
  “嗯……”皇帝點著頭,雙目一瞬不瞬地徘徊在兩個女孩子身上。
  “皇上,臣妾久未曾聽聞鄉音,近日來在宮裏甚覺煩悶,這兩個孩子伶俐又乖巧,臣妾鬥膽請皇上應允她們暫居宮中,多陪伴臣妾幾日。略解思鄉之苦。”沈貴妃無限嬌弱期盼地仰望著皇帝柔聲說道。
  這樣的目光之下,豈有不允之理。何況皇帝流連在兩人身上的眼神赤裸裸地就是大灰狼見到小白兔,隻怕此時心裏頭正在讚歎自己的愛妃識情知趣呢。
  “皇上,沈貴妃思念鄉音,其情可憫,不忘本源,其誌堪許,但此二人並未經過宮廷采選就這樣入宮未免不妥?”太後在一旁含笑說道,“不如過些日子等今秋大選的時候再一並召入侍奉……”
  “母後說的也有道理。隻是這不過是微末小事,無需多慮,”皇帝揮了揮手笑道,“既然太後認為沒有名分之人留在宮裏與與宮規不合,朕就暫且賜此二人為……為晨令吧,以後就侍奉在愛妃的宮中,其餘一切有貴妃安排就好。”
  晨令已經是後宮正七品的女官了。兩個少女連忙出列,跪地叩謝皇恩,然後無限嬌羞地低下頭去,退回到沈貴妃身後。
  太後目光一沉,臉上卻是不動聲色,轉頭看了看身後的葉薰,臉上又揚起笑容。
  已經完全被忽視在角落裏的葉薰還沒有來得及鬆一口氣,就聽見頭上傳來一個慈和柔緩的聲音:“皇上,這就是上次哀家提起過的若嵐,今日宴席讓她前來伺候。”
  不是吧?!
  葉薰心裏慘叫一聲。
  皇帝的注意力已經被拉了過來,他轉頭看向葉薰,神色深沉難測地打量著自己未來的皇後人選。
  葉薰低頭跪在地上,從腳下透明鋥亮的金磚上的倒影,她清晰地看到皇帝陛下臉上的肥肉正在一顫一顫的,葉薰的小心肝也跟著一顫一顫的。
  現在她隻能夠祈禱見慣了天下美色的皇帝陛下不會把她這樣尋常的資質放在眼裏。畢竟這整個大殿裏最不缺的就是美人了,隨便拉出一個來,都比她蕭若嵐強很多很多。
  可惜事與願違,打量在葉薰幾眼,皇帝的眼中明顯爆出閃亮的光彩,似乎很是滿意地看著葉薰,柔聲說道:“平身吧。”
  難道是紅燒肉吃多了,想換清湯白菜了!還是因為這個皇帝就是一個蘿莉控。就算你有胃口,我也不想被端上餐桌啊。葉薰在心裏暗暗腹誹著,一邊竭力保持著低眉順目的姿態站起身來。
  太後還想開口說什麽,沈貴妃已經在那邊略帶驚訝地笑道:“妹妹的臉色怎麽不太好啊?莫不是身體還未痊愈?”
  “什麽未痊愈?”皇帝隨口問道。
  “皇上真是貴人多忘事,若嵐妹妹身體嬌弱,前些日子因為掉下池塘而大病了一場呢。連宮裏頭的禦醫都驚動了。”沈貴妃笑道。
  “哦,”皇帝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朕好像也聽太醫院提起過的。”
  沈貴妃,你真是太好了!
  正在發愁應該怎麽脫離虎口的葉薰在心裏滿是感激地高聲歡呼了一下,然後趕緊恰到好處地晃了晃身子,配合著擺出一副頭暈眼花、弱不勝衣的模樣,顫聲道:“若嵐無……無事……多謝皇上和娘娘關心。”
  “妹妹病體未愈,豈能夠過分操勞,依臣妾之間,不如暫且入後殿歇息片刻。”沈貴妃滿臉關切地說道。
  皇帝聞言,點了點頭,順口道:“既然身體不適,就暫且歇息去吧。”
  太後有心反對,可是低頭看到葉薰臉色蒼白如紙,神色怯懦,隻以為她確實病症未愈,不能硬撐,也隻好暗暗歎了一口氣,傳來身後的宮女,命令她們帶著葉薰下去安歇了。





第一卷 穿回古代當皇後? 第六章 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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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踏出殿門,天氣正好。蔚藍的天空仿佛一塊材質純正的碧玉,幾縷薄紗般的白雲漂浮在空中,疏朗的陽光透過婆娑枝條投下斑斑點點的陰影,清風吹過,空氣裏彌漫著清新的花香。
  終於從那個低氣壓的風暴場走了出來,葉薰心裏升起死裏逃生的慶幸感,長長地鬆了一口氣,看向四周。
  宮女已經帶領著她走到了一處園子裏。放眼望去身邊的都是開的正好的花,鮮嫩的顏色點綴在嫩綠的底幕上,怒放的如煙霧般輕盈,含苞的卻又如胭脂般凝滯,認識的、不認識的品種,層層疊疊地簇擁著,搭配地恰到好處。一條人工開挖的水流蜿蜒經過花叢,消失在匠心獨具的假山怪石裏。
  不愧是皇家園林,奢華之中透漏著典雅,單是看著已讓人心神俱醉。
  離開大殿已經夠遠了,葉薰長吸了一口浮動著淡淡花香的氣息,轉身笑道:“幾位姐姐,就在這裏就好了,不如休息片刻。”
  幾個宮女遲疑了一下,原本太後的命令是領葉薰去後麵休息,雖然沒有指明去那個地方,但肯定是慈寧宮無疑。此時停留在這裏……
  領頭的宮女看了看四周,這裏是靠近慈寧宮不遠處的一座小花園。看到葉薰神態之間頗為欣賞這裏的景色。她笑道:“既然小姐喜歡這裏的景致,就在這裏暫且休息片刻吧。”她們都知道葉薰極有可能是要入宮當皇後的,自然竭力奉承,伺候周到。
  領頭的宮女帶著人前去附近的宮裏搬椅子軟榻等物,留下葉薰一個人在廊下稍候。
  葉薰等的無聊,索性漫步走進園子。
  沿著清澈的水流,眼前一派繁花似錦,秀木如畫的絢麗風光,可心情卻是一片陰暗。
  她應該怎麽辦?看到剛剛殿上那些勾心鬥角的場景,想到自己將來入宮之後的情形,還有那位“重量級”的皇帝陛下,日後的婚姻生活……天啊,她想一想就覺得頭皮發麻。
  難道老天爺讓她穿過來就是為了當這個萬惡的皇後?葉薰心煩意亂地撿起一根樹枝衝著花叢抽打了幾下,被抽飛的花瓣四處飄散起來,讓她心裏更添煩亂。
  不行,她一定得逃出去,她可不想以後的一輩子都埋葬在這個深宮裏麵,圍繞著那位皇帝陛下和一群女人過虛與委蛇的日子。而且朝政和後宮鬥爭波瀾詭譎,她一個不慎連小命都不保。萬一死掉了,她可不敢保證還能夠有再一次複活的機會。
  可是怎麽離開呢?
  心裏一邊煩惱著這些問題,一邊神思不屬地向前走著。冷不丁發現前路被一座假山擋住了。
  繞過假山,葉薰眼前豁然開朗,不同於身後的花海,前麵竟然是一片清淨的小樹林,溪流在穿過假山之後進入樹林,在林子一側匯聚成小小的湖泊,清澈見底,最妙的是湖泊的旁邊是一座亭子,橫梁廊柱均是由未雕琢的樹木搭建,極有自然風流的意境。裏麵還擺放著一張樸素的木桌和幾個古藤絞花編織的軟凳,讓人一看就覺得喜歡。
  雖然心情煩悶,此時看到了這樣的美景,也忍不住心情開闊爽朗。
  葉薰三步並作兩步跨過溪流小橋,到了亭子裏。這時她才發現,亭子裏麵好像是有人來過,桌子上放著一個紫藤雕花茶壺,幾個玲瓏精致的茶杯。其中一個杯子裏剩餘的半杯殘茶尚且散發著嫋嫋的餘溫水汽。
  難道是後宮的哪個妃子剛剛在這裏賞風景?不對,後宮的那些妃子不都在大殿裏呆著嗎……
  正在疑惑的時候,葉薰忽然覺得腳下發癢,好像有什麽東西在蹭她的腳麵。把她嚇了一跳,條件反射地抬腿踢了一腳。
  伴隨著她著一踢,一個圓滾滾的雪球從桌子地下滾了出來,一直滾到亭子邊沿,才堪堪停下來。
  然後,雪球動了動身子,伸展開四肢,
  竟然是一隻像是貓一樣的小動物,毛絨絨、圓滾滾的身子,像是一團潔白的雪球。剛剛正是它在蹭葉薰的腳。此時正趴坐在亭子邊上,抬著頭,一雙閃亮的大眼睛充滿防備地看著葉薰。
  好可愛的小貓!葉薰簡直歡喜地想要叫出聲來。她以前就最喜歡這種小貓小狗一樣的小動物了,家裏還特意養了兩隻。
  葉薰向前邁了一步,小貓眼中立刻閃爍起警惕的光彩,顯然還記得剛才的那一腳。
  眼看自己再向前,貓咪一副馬上就要逃跑的樣子。葉薰隻好止住步子,蹲下身去,先衝著那隻小貓模仿著“喵喵”叫了兩聲,小貓不為所動地白了她一眼。葉薰有點著急,手邊沒有可以吸引小貓的東西,心中靈機一動,立刻拔下了頭上的一隻蝴蝶簪子。對著小貓輕輕搖動起來。
  那隻簪子通體是光滑的碧玉,簪子頭上伸展開來的蝴蝶翅膀是淺綠的寶石雕琢拚接而成,由打磨地極細的螺旋狀銀線半固定在簪首,輕微搖動一下,就振動不已,如同一隻真正的碧綠色大蝴蝶展翅欲飛一般。
  貓兒果然被這隻新奇的玩物吸引住了,大眼睛緊盯著葉薰手裏的簪子,不自覺地走近了過來。
  終於等到它走到自己的狩獵範圍之內了,葉薰向前傾斜身子,飛快地伸出手,把貓兒一把抄進懷裏。
  剛喜滋滋地感受著手心裏傳來的毛茸茸的溫暖,身後猛地傳來一聲大喝,“住手!你在幹什麽?”聲音清亮入耳,卻帶著濃濃的怒氣。
  還沒有站起身來的葉薰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險些撲到在地上。
  穩住身子回過頭去,是一個身穿錦袍的小男孩,看起來隻有十二三歲的年紀,俊美的麵孔上卻已經有著一種棱角分明的冷俊,此時正上下打量著葉薰,烏黑的眼眸裏麵滿是傲氣和厭惡。
  “你是誰?”看到葉薰正在看著自己,他毫不客氣地問道:“本殿下不是已經吩咐過來,這裏不準進來嗎?”
  明明是一個小男孩卻這麽一本正經地擺出一副訓斥莊重的麵孔,葉薰隻覺得好笑。像是一隻發現自己領域被別人侵犯的小獸,努力地搖動鬃毛呲牙咧嘴地衝著入侵者吼叫著。
  還沒有等她開口回答,男孩的視線落到葉薰手裏抱著的小貓身上。眼中頓時升騰起一股怒氣。
  “誰讓你碰它了,下賤的東西!”說著一步衝上來。猛地一揮手,正打在葉薰的手上。
  葉薰沒有防備之下,被推打地一個趔趄,險些從亭子台階上跌下去。而原本抱在她手裏的小貓靈巧地一個跳躍,無聲的踩到柱子上,又彈回到地麵上。
  “臭小子,你幹什麽?!”
  這種蠻橫無禮的小鬼真是討厭。葉薰心頭也火氣上來,毫不客氣地嗬斥道。
 



第一卷 穿回古代當皇後? 第七章 爭執

  貓兒見到主人過來了,立刻跑到了男孩的腳邊,親熱地蹭著他的褲腳。
  男孩卻餘怒未息地狠狠一腳踢上去。
  那一腳力氣甚大,貓兒飛了出去,正撞到柱子上,隻聽一聲淒厲尖銳的慘叫,緊接著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殷紅的血跡從雪白的貓頭上滲出來。
  刹那之間兩人都愣住了。
  亭子四周的柱子橫欄都是用未經雕琢的原木製成,可謂匠心獨具。葉薰的視線轉到柱子上,那裏正有一道尖銳的樹枝橫丫伸出,而貓兒正巧被他一腳踢到了這根宛如利箭一樣的樹枝上。
  剛剛還鮮活靈動的小生命就這麽消逝了!
  她連忙蹲下身子,查看還在抽搐不止的小貓。
  男孩怔住了一會兒,立刻回過神來,大聲喊道:“你竟然把舅父進獻給母妃的雪狸踢死了。”
  這……明明是你踢死的吧?!葉薰目瞪口呆地看著一臉義憤填膺地瞪著自己這個殺貓凶手的男孩,腦子差一點轉不過彎來。這麽小的孩子就知道栽贓嫁禍了,皇宮的教育可真是……
  “都怪你!都是你,害得我的……”男孩還在不依不饒跳著腳喊叫著。像是一個心愛的玩具被人弄壞了的小孩。
  “住嘴!”葉薰不耐煩地喊了一聲,站起身來。貓已經死了,她也沒有留在這裏的必要了。而且從剛才的言談之中她就能夠聽出,眼前的男孩應該是個皇子。雖然就算這隻貓真的是她弄死的,有太後當靠山,一隻貓她相信不是什麽大問題,但是麻煩終究還是少惹為妙。何況眼前的這位皇子她看著就厭煩。
  當即她轉過身,就當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快步向著亭子階梯走去。
  剛剛邁下階梯,衣袖卻被人一把扯住,猛地往回一拉,葉薰無防備之下,一個趔趄,被後麵突出的階梯絆倒在地上。
  痛、痛、痛……好痛啊!
  好巧不巧,她正摔倒在突出的亭子階梯上,腰部撞在尖銳凸起的石階上,痛的她呼吸一滯,覺得自己的腰已經被硌斷了。
  還沒有緩過氣來,緊接著就看到一隻腳朝著她狠狠地踢過來。
  這該死的臭小子。簡直蠻橫無理到了極點。
  葉薰連忙伸手一檔,這一腳重重地踢在了她的胳膊上,在她碧綠色錦緞的衣服袖子上留下了一個黑黑的腳印。就這麽一動,腰上的傷又疼得她呲牙咧嘴。
  眼看那個男孩還不肯罷休,又是一腳踹過來,葉薰火氣騰地一下上來,反正左右無人。她往後一仰躲過這一腳,然後趁著男孩腳還沒有伸回去的時候,一把抓住對方的腳腕,往前一帶。
  男孩沒有防備之下,“撲通”一聲被她拖倒在地上。
  “哎呀……”他疼呼一聲,立刻試圖掙紮著起來,一邊朝著旁邊的葉薰又踢又打。
  葉薰剛剛從階梯上爬了起來,冷不丁又被他一腳踹倒。這一次卻正好摔在男孩的身上。身下多了一個肉墊,葉薰是沒有傷到,身下的男孩卻被她壓得連聲呼痛。
  活該,報應,葉薰壓在他的身上幸災樂禍地想著。
  趴在地上的男孩惡狠狠地向後踢著葉薰,試圖把她踢下去。一邊嘴上破口大罵:“臭丫頭,死女人,賤人……母豬一樣沉……。”
  葉薰順勢壓住他,用膝蓋頂住他的後背:“臭小子,還敢罵人?知道教訓了吧。”
  “死女人,你要幹什麽?!你知道我是誰嗎?!我要叫父皇把你滿門抄斬,叫母妃把你……”
  好像更加把這個蠻橫無禮沒有家教的小子惹毛了。
  隨著身下人的掙紮,腰上的傷處不時傳來鑽心的疼痛,葉薰也越發生氣起來。你以為你一個皇子就了不起了,她恨恨地想著。我還是未來的皇子他媽呢!
  雖然她一點也不想當這個皇媽……
  不過自己現在還不是皇後,這樣公然毆打皇子好像也不太恰當……葉薰有點心虛地抬起頭,看了看四周。
  一個人都沒有,幸好!幸好!
  男孩好像也意識到了這一點,立刻抬起頭衝著四周高聲喊道:“來人啊,快來人……嗚嗚……”
  葉薰趕緊一把捂住他的嘴,開玩笑,她可不想被人抓住在這裏現行欺負皇子。
  男孩一邊“嗚嗚”直叫喚,一邊死命地掙紮。
  葉薰正愁著不知道應該如何脫身,忽然手上傳來一陣劇痛,“啊……”她也忍不住痛地叫出聲來。
  是這個小鬼掙紮之下對著她的手狠狠地一口咬下去。
  “臭小子,你是屬王八的,鬆手……鬆口……快給我鬆口……”十指連心,葉薰的兩個指頭被他咬在口裏,痛的鑽心,痛的她眼淚都要出來了,痛的她懷疑這兩個指頭快要被他咬斷了。
  她趕緊的去掰男孩的嘴,男孩就是不鬆口。心急之下,葉薰拳打腳踢,下手也越發重了起來。
  似乎是意識到自己抓住了葉薰的弱點,男孩的口裏咬得死死地,任葉薰怎麽掐他,怎麽打他,就是不鬆口。
  葉薰心急之下靈機一動,伸手在他的腮上狠狠地一扭,終於聽到一聲清脆的疼叫,那兩根苦命的手指頭才能夠從他的嘴裏抽出來。
  葉薰痛徹心扉地看著自己手指上血淋漓的牙印子,再加上腰部隱隱傳來的鈍痛,簡直是欲哭無淚。
  “你到底是誰?有本事的就報上名來……”男孩在她身下喊叫著,聲音裏麵帶著咬牙切齒的恨意。
  “我……哼,我叫容嬤嬤。”葉薰怒極反笑地說道,口氣比他更陰森,十足地像個巫婆。
  這個臭小子,不教訓教訓你我就不姓葉了,葉薰用膝蓋狠狠地把對方頂在地上,正要毫不留情地掐了他幾下報複。
  忽然從兩人的頭頂上傳來一聲輕微的咳嗽。
  這一聲恍如雷擊霹靂,葉薰激靈打了個冷顫,
  有人!
  她飛快地抬起頭,頓時怔住了。
  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原本空無一人的木桌旁邊多了一個高挑的身影。夕陽的餘輝斜斜地投射過來,給他素色的衣著鍍上淡淡的金邊。
  是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俊逸挺拔的眉目和清秀的下頜顯得他更像是個文士,銳利的眼神卻弱化了這種柔弱的印象。他身上穿的是武將袍服,可讓人看著卻有一種青色的文士衫般儒雅灑脫的風範。
  葉薰一眼看上去,隻覺得他這個人,與眼前的木桌藤椅、斜陽清輝說不出的相稱,宛如帶著一種醇厚餘韻的茶香,既清且洌。
  他是誰?





第一卷 穿回古代當皇後? 第八章 皇子

  還沒有等葉薰有所反應,身下的人已經高聲呼喚起來,“舅父,舅父……”聲音全無剛才的蠻橫跋扈,帶著濃濃的哭腔。
  一下子掙脫的葉薰的束縛,男孩飛快地爬起來,跑到青衫男子的身邊,拉住他的衣袖,半哭半喊著道:“她剛剛弄死了舅父新送給我的雪狸,還打我,”說著回頭指著葉薰,咬牙切齒地說道,“這個壞女人,舅父,你趕緊派人將她抓起來,還有她的家人,統統不能放過,一定要滿門抄斬……”原本盛氣淩人的秀氣麵孔此時一臉委屈,粉嫩的臉蛋上麵還帶著清晰的指痕紅印子。
  糟了,剛才真是氣糊塗了,怎麽能夠朝著臉下手呢,應該……葉薰心裏暗暗叫苦,一邊慢吞吞地從地上爬起來。
  隨著男孩的話,男子抬頭看了葉薰一眼,眼神之中帶著一種哭笑不得的意味。
  與他的眼神相對,葉薰的臉忍不住紅了。自己這是在幹什麽啊?欺負一個十幾歲的小孩子?!雖然這個小鬼確實是很可惡很欠揍沒有錯。可是……
  此時葉薰真希望眼前有個地洞,能讓她一頭鑽進去算了。
  可惜別說地洞了,硬木鋪陳的地麵上連一隻縫隙都沒有,此時的她隻能夠假裝無意地低頭整理著衣服,盡力用優雅一點的動作掩飾著紅的發燙的臉孔。
  “三殿下,您的臉上都哭花了。”男子柔聲安慰道,聲音裏有著一種近乎寵溺的無奈。
  三殿下?!葉薰心裏一驚,三皇子元澄?他就是沈貴妃的兒子,那個傳說之中的皇帝最寵愛的皇子!
  而剛剛他呼喊這個男子為舅父……三皇子的舅父,沈貴妃的親哥哥,這麽說來……
  這個人就是自己那位便宜老爹恨之入骨的政敵沈涯了。對了,剛剛在內殿的時候就聽到皇帝說起過他入宮的事情。皇宮這麽大,自己竟然能夠遇上他,簡直……
  葉薰抬頭打量著沈涯,正遇上沈涯向她溫文儒雅一笑。葉薰忍不住在心裏暗叫一聲,便宜老爹,你輸定了。
  縱觀無數古今中外的電視劇,電影小說,這種長相,這種氣度的人,一定是絕對的忠良賢臣,一定是贏到最後的那一位。再想想自家老爹的氣度形容,葉薰暗歎了一聲,光是形象分數就要落下一大截了。
  沈涯輕輕拍了拍元澄的肩膀,安慰道:“不過是一隻小玩意而已,殿下既然喜歡雪狸,待下次微臣前去北疆的時候再帶回一隻吧。”說著又回過頭去,低聲呼道:“來人。”
  立刻有兩個身穿侍衛服色的宮人走上前來。
  奇怪,剛剛自己明明沒有看到人的,葉薰不自在地輕輕踢著腳尖。看來是跟著沈涯過來的,隻是不知道他們來了多久,又看到了多少……這種丟臉到極點的事情……
  “帶三殿下去緣月宮休息,”沈涯吩咐宮人道,轉頭對上葉薰忐忑的眼神,他眼中忍不住閃過一絲笑意,又低聲對兩個宮人叮囑道:“前殿陛下和太後正在開宴,這些小事,就不要驚擾了陛下和各位貴人的興致了。”
  兩個宮人自然明白他的意思,點頭領命上前。
  這個野蠻皇子似乎對自己的舅父頗為信賴尊敬,沈涯又在他的耳邊勸說了一會兒,終於停止了哭泣,轉頭狠狠地瞪了葉薰一眼,冷哼了一聲,就轉身跳下亭子。
  兩個宮人連忙在後麵跟上。
  亭子裏麵終於隻剩下沈涯和葉薰兩個人了。
  葉薰忍不住有點緊張後怕起來。
  這件事情會帶來什麽後果?沈貴妃大吵大鬧,哭天搶地,抱怨自己的寶貝兒子被人欺負?而自己這個未來的皇後,還沒有入宮,就開始欺負起皇帝陛下最寵愛的皇子了……似乎這個“後媽”的大帽子是逃不掉了。
  更加糟糕的是,自己昏了頭了?竟然和一個小孩子打架,
  好歹她也是一個成年人了啊,難道說,穿越回古代附身到一個小女孩體內,就讓她的思維也跟著變得幼稚了,竟然被一個囂張的小鬼氣成這樣失態。
  抬起頭對上沈涯的視線,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那眼神似笑非笑的。
  雖然她也知道,自己剛剛的舉動確實是很幼稚、很丟臉、很可笑沒錯。
  “咳……這個……”受不了眼前這種靜默的氣氛,葉薰咳嗽了一下,率先開口了,“沈大人……如果沒有事情,我就先告退了。”一邊說著,葉薰已經轉過身去,步下亭子。
  形勢不明,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若嵐小姐。”沈涯嘴角揚起一絲笑意,
  “啊,你怎麽知道我是……”葉薰失望地停住了逃跑的腳步,順口說道。本來還指望著能夠趕緊開溜,然後抵死不認,蒙混過去的。畢竟她沒有向任何人說過她的名字。沒想到沈涯卻一口叫了出來。
  聽了葉薰的話,沈涯的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鋒芒,眉頭微挑,若有所思地看著葉薰,神色之中帶著淡淡的驚訝。
  葉薰心念一動,難道他以前是見過蕭若嵐的?不然怎麽會認出她來呢?糟糕了,剛剛自己無心的那一句話豈不露餡了!她連忙補充道:“若嵐前些天重病一場,將不少事情都忘記了。失禮之處,還清沈大人見諒。”
  “原來如此,在下亦聽說過小姐在家中出了事故,深為憂心,隻是不知如今病情可好?”沈涯自然而然地向前走了一步,彬彬有禮地問道。
  葉薰不想多做糾纏,客氣地低頭說道:“多謝大人掛懷,若嵐已經痊愈無礙了。”說著身子向後退了幾步,又說道,“如果無事,若嵐要前去拜見太後了。”
  說完就轉身向來處的回廊走去。
  “小姐請等一下。”葉薰剛走了沒兩步,身後卻傳來一聲呼喚,聲音沉穩堅決。
  葉薰隻好回過頭去,一邊在心裏暗罵,一邊含笑問道:“沈大人還有何指教。”
  沈涯臉上帶著葉薰看不透的神色,仿佛是憑空有一層迷霧將他清俊的容貌遮掩住了。
  不知道為什麽,對上他清亮剔透的眼神,葉薰隻覺得心裏頭莫名其妙地一陣發寒,總覺得有一種詭異的氣氛凝結在兩人之間,讓她心裏直發毛。
  他不會是想要幹什麽吧?她要入宮為後的事情差不多滿朝文武都知道了,她馬上就是他寶貝妹妹的頭號擋路石,他不會想要趁著這個機會,把自己這顆小石子踢掉吧?
  雖然在皇宮裏麵,他應該不會有膽量幹出什麽出格的事情來,自己還是小心為妙啊,尤其是自己剛剛把一個赤裸裸的把柄送到了人家的手裏。
  葉薰提心吊膽地向著周圍看了看。四周靜悄悄地沒有一個人,自己這是走到哪裏來了?那些去搬東西的宮女怎麽還沒有回來?她心情越發焦急起來。





第一卷 穿回古代當皇後? 第九章 蝴蝶簪
2008-8-4 2:23:08 本章字數:2690

  沈涯在片刻的沉默之後開口了,語氣之中略帶猶豫:“蕭小姐……”
  一句話還沒有說完,身後適時遠處傳來侍女的呼喚聲打斷了兩人之間尷尬的氣氛:“若嵐小姐……若嵐小姐……”
  是那些去而複返的宮女,終於找到這裏了。葉薰放下心來,看著依然佇立在亭子台階上矚目於她的沈涯。
  迎上她的視線,沈涯的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笑容,說道:“……在下隻是想提醒一聲,小姐的簪子掉了。”氣度溫和有禮,讓葉薰忍不住覺得剛剛那沉悶凝滯的氣氛不過是一瞬間的錯覺。
  他一邊說著,一邊彎下腰,將地上一抹翠綠的光彩拾進手裏。
  葉薰才注意到,那是剛才她從頭上拔下來去挑逗那隻雪狸的蝴蝶簪子。
  “多謝大人了。”也許是自己神經太過敏了。葉薰安慰著自己,就要上前去接過簪子。
  剛剛邁了一步,卻見到沈涯將手一揚,動作瀟灑俊逸。
  一道淡綠的光芒帶著著金色的餘輝劃過兩人之間,折射著夕陽的點點碎芒,像是一隻綠色的緞帶,又像是一抹金色的流光。
  隨即葉薰感到自己的頭上一顫。
  她難以置信地伸手向頭上摸去,簪子已經插入到她的發髻上了,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所站立的姿勢的巧合,正好就在簪子原本在的地方。
  她怔怔地凝視著沈涯。而沈涯已經轉過身去,漫步從另一邊的台階走下了亭子。
  身後的宮女們也發現了葉薰的身影,紛紛跑過來。圍住她。
  難道這就是傳說之中的武林高手。此時的葉薰依然雙目呆滯地感慨著。想不到在小說裏麵看過幾百次的武功終於讓自己遇見了。真是難以言喻的激動啊。
  隨即又心理安慰地想到,既然穿越都能夠被自己遇上了,遇見傳說中的武功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
  “若嵐小姐……您……您這是怎麽了?”領頭的宮女一臉震驚慌亂地看著葉薰。
  聽到耳邊的呼喚,葉薰這才回過神來,順著宮女們驚詫莫名的眼神,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墨綠色的外套被揉地皺皺巴巴,上麵還沾著不少塵土泥汙,原本紋絲不亂的領口繃開了幾個盤扣,露出裏麵月白色的對襟中衣。
  好像……是有點不成體統……
  糟糕啊,剛剛她在沈涯麵前也是這樣一副德行,難怪剛才他看她的眼神那麽奇怪。
  實在是太丟人了,今天出醜出大了。罪魁禍首就是那個臭小子。葉薰恨恨地想著。
  說是衣衫散亂,但是以古代女子的服裝包裹密度,也就是外衣散亂了而已,裏麵還有嚴嚴實實的中衣和小衣呢。
  不過幾個宮女已經如臨大敵了,滿麵驚恐地四處張望著。
  看到這個場麵,葉薰明智地把自己受傷的那隻手向袖子裏麵縮了縮。
  “剛才坐在亭子裏賞風景的時候被一隻貓驚嚇,然後被樹枝掛到衣服,一時不慎摔了一跤而已。”葉薰笑著安慰道。順便也點出了那隻貓,免得有人因為這件事情找自己麻煩,算是惡人先告狀吧。
  幸虧沈涯走的早,這些宮女沒有看到他,不然,被人發現自己這樣一副形態和一個男子共處於同一屋簷下,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其實,剛剛倒是陷害他的大好時機啊。葉薰忽然不厚道地想著。如果他敢去向皇帝告狀,自己就趁機誣陷他想要……想要……
  呸呸呸!自己還沒有入宮呢,怎麽像是看多了宮廷小說一樣,思想越來越邪惡了。葉薰趕緊打斷了這邪惡的念頭,小小的鄙視了自己一下。
  葉薰的衣著淩亂開散程度,就算是白癡也知道不可能是摔跤造成的。幾個宮女心裏頭疑惑重重,神態上卻是絲毫不露,紛紛恭謹地告罪道:“都是奴婢們侍奉不周。”葉薰即將入宮為後,大局之前,任何意外波折都是越少越好,她們這些當奴才的更是巴不得如此。
  “不過是被一隻貓嚇了一跳,不是你們的錯。”葉薰大度地擺擺手說道。將這件事情揭過了。
  一擺手,指頭上的傷口磨蹭到袖子裏麵的刺繡,痛的葉薰打了個哆嗦。
  臭小子,別讓我再看見你,否則,以後有的你好看。她恨恨地又一次回頭瞪了那個已經空無一人的亭子一眼,快步向來處走去。
  **************************************************************
  “小姐,這隻簪子怎麽弄傷了啊?”葉薰端正地坐在鏡子前,湘繡正在為她挽頭發。拿起了一隻珠釵,驚叫一聲。
  葉薰抬頭看了一眼,就是上次戴的那隻蝴蝶發簪,用來引逗貓咪的。一隻蝴蝶翅膀那裏蹦出了小缺口,估計是被那位三皇子推倒的時候摔碎的:“那個啊,可能上次去宮裏的時候一不小心摔碎了吧,不過是一隻簪子而已。”
  “這可是小姐以前最喜歡的簪子呢,愛的跟寶貝似的,竟然也會不小心。”湘繡笑著說道,“不過好在隻傷了一個角,等改天叫個靈巧的工匠補一補就行了。”一邊說著,一邊將簪子放回到梳妝匣,另取了一隻。
  “依奴婢看,小姐實在是應該去廟裏頭去求一求了,”湘繡將葉薰烏黑的長發盤過腦後,順口說道:“上次不過是入宮侍奉太後而已,竟然會被一隻貓欺負,唉,也不知道是哪家娘娘的貓,這麽大膽妄為,小姐可是馬上就要當皇後……”
  “不過是被咬了一口。你家小姐也不是那麽好欺負的。我不是告訴過你已經把那隻貓就地正法了嗎?”葉薰打斷她,說道。她現在一聽皇後這個詞就頭疼。
  “可是一隻貓啊,竟然敢咬小姐您……”湘繡繼續義憤填膺地說道:“要不是小姐堅持尚未入宮,不能把事情鬧大,奴婢一定要告訴夫人和老爺去。”
  “好了,我不是說過就不要再提起這件事情了嗎?”葉薰無奈地說道,一邊順手將盒子裏麵的碧玉蝴蝶簪又拿了起來輕輕把玩著。
  說起這隻簪子,又讓葉薰想起了前幾天在宮裏的那一場遭遇。
  那一天,打著身體不適的借口,葉薰終於逃難一樣地從皇宮裏麵跑了出來。
  對於自己手上的傷,她也隻說在宮裏頭被貓咬到了,讓湘繡去大夫那裏討了一些傷藥,然後以自己不想在未入宮的時候將事情鬧大為理由,讓湘繡替自己保密。
  湘繡倒也知道厲害關係,隻是嘮叨了好幾天,說等葉薰入了宮,一定要嚴查是哪一宮、哪一殿的貓敢這麽膽大妄為,嚴懲不貸。
  對此葉薰隻能夠搖頭苦笑而已,
  這件事情倒是給了葉薰一個好理由,
  若嵐小姐身體虛弱,又在禦花園裏受了驚嚇,身體更加不堪勞頓,所以順理成章地又一次病倒了。
  這樣的名目讓葉薰幾乎推掉了所有接下來的應酬活動,安心的呆在閨閣“養病”。除了每天去後花園散散心之外,幾乎足不出戶。
  太後雖然有心與沈貴妃較勁,但是自家人不爭氣她也有心無力。急切的心情也隻能夠化作源源不斷的補品賞賜,連車累駕地搬入國公府,期望著侄女有爭氣的一天。





第一卷 穿回古代當皇後? 第十章 逃跑
2008-8-4 2:23:08 本章字數:2570

  在趕回家的前幾天裏,葉薰一直擔心自己**皇子的“罪行”會被揭發出來。可是提心吊膽了幾天卻不見任何動靜,亭子裏的那一幕小波瀾好像是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未曾驚動任何人就消逝在了人們的視線裏。
  十幾天過去了,葉薰總算稍微安心了一些。
  究竟是沈貴妃把事情壓了下去,還是皇帝陛下不想追究,她不想揣測,也無從揣測。想必這種不光彩的事情,就算是為了麵子,也不能大張旗鼓的宣傳吧。
  沈貴妃不像是一個寬宏大量的人,不知道日後自己進了宮會不會為了寶貝兒子報複自己呢?
  還有那個小鬼,如果自己真的當了皇後……
  每當想到這裏,她真的希望立刻會有一個太監拿著聖旨出現在家門口,正氣凜然地宣布:“蕭國公之女蕭若嵐,禮教不嚴,宮內鬥毆,欺壓皇子,無視宮規,罪大惡極,特此剔除其入宮為後的資格,永不反悔……”
  可惜,幻想依然隻能夠是幻想。想要脫離那個黃金牢籠,看來隻有靠自己了。
  就在昨天傳來的消息,沈貴妃引薦的兩個女孩子已經被皇帝召幸了。一個封了貴人,一個封了寶林,算是正式的妃嬪了。
  聽得葉薰一陣惡寒。好在自己很快就用不著為這種消息惡寒了。
  便宜老爹告訴她這個消息的目的是在激發她的鬥誌,可是隻是堅定了她的另一個決心。
  那就是,跑、路。
  好不容易獲得的重生機會,她可不想浪費在皇宮裏麵,尤其是不願意和那位皇帝陛下朝夕相對。
  她還沒有談過戀愛呢!怎麽能夠讓自己的大好人生衰到這種地步。
  當然是走無數穿越女主角都走過的路線,翹家,然後自己開創事業。做古代的女強人。才不枉費她重新活這一次的機遇。
  就在她想的入神的時候,湘繡已經將她的頭發盤好,又拉開首飾匣子,要拿幾支大朵的珠花和步搖。
  葉薰連忙搖手阻止她道:“不用這些東西了,今天又不出門去。就歪在床上看書,戴多了首飾,少不了又被我折騰散亂了。”
  “今天的宴席,小姐不過去嗎?”湘繡遲疑著問道。
  “身體有些疲倦,就不去參加了,夫人那裏我也說過了。”葉薰說道。
  “身體不舒服?那可要叫大夫來?”聽到自家小姐身體不適,湘繡立刻如臨大敵。
  “就是身子比較懶惰而已,不要大張旗鼓的了。”葉薰阻止道。
  湘繡仔細看了看葉薰的臉色確實沒有不妥當的地方,才放下心來,略有欣慰地說道,“不過小姐自從從皇宮裏麵回來之後,雖說受了一場驚嚇,精神反倒好了不少啊,這幾天都能夠去花園散心了。不像以前,不是悶在房間裏讀書女紅,就是去佛堂拜佛。”
  “又不是什麽大病,整天燕窩魚翅地養著,能不痊愈嗎?”葉薰笑著搖了搖頭,繼而吩咐道,“我想躺在床上看會兒書,你不用在我身邊伺候了,去廚房幫我準備一碗芙蓉金絲粥去,晚飯的時候用。”
  芙蓉金絲粥是湘繡最擅長的菜式,用雞肉切成細絲取湯,然後加栗子粉,鮮豆腐,蛋黃、香菇,香米等素材料細火熬製而成,鮮嫩可口,隻是很耗時間,燉上一碗至少需要兩個時辰。
  應了一聲,收拾起梳妝匣子,湘繡就去廚房熬粥去了。
  “人多了太吵,你們都自己下去忙吧,等用飯的時候再進來伺候。”隨便尋了個理由,葉薰又將屋裏剩下的幾個小丫頭打發出去。
  蕭若嵐文靜好學,看書的時候除了貼身的湘繡之外向來不喜歡有人打擾,幾個丫頭都沒有懷疑,紛紛退了出去。
  屋子裏終於隻剩下葉薰一個人了。事不宜遲,她立刻行動起來。
  先把一塊不大的布料攤開在床上,然後衝到梳妝台前,把首飾匣子抱過來,對著裏麵一倒,“嘩啦啦”滿匣子的珠玉金光都落到了包袱上。
  葉薰忍痛將其中比較占地方的金鳳、步搖等大件首飾一一挑出來,丟棄到旁邊。攏了攏包袱,又從旁邊的博古架上拿起幾件小巧玲瓏的古董。
  整個收拾東西的流程在她的心裏已經盤算預演了很多遍,不過兩三分鍾就完成了。
  葉薰滿意地將包袱打了個結扣,拿在手裏掂了掂重量。還算好,她挑中的都是最細小的首飾和古董,包袱也不大。
  其實作為跑路的行禮,她最希望拿到的,是更直接、更簡便的東西——銀票,奈何這些日子她搜遍了整個蕭若嵐的閨房,也隻找到了幾塊散碎銀子,估計是用來打賞下人的。銀票這種傳說之中的物件,愣是連紙屑也沒找到一星半點。
  想來,像她這種養在深閨之中的大小姐,一應衣食住行都是有下人打點照料,除了偶爾打賞下人,確實是用不到銀子的。
  好在蕭若嵐的首飾珠寶都價值不菲,雖然葉薰不是識貨人,但僅僅從精致的做工上也知道,這些東西拿出去之後肯定能夠賣個好價錢。無論她出去是要幹什麽,都是需要原始資金的。
  收拾好了東西,她披上了一件灰色的外衣,然後端詳著自己鏡子裏的裝束。
  嗯,還算滿意吧。
  從皇宮回來的第二天,葉薰就已經開始了自己的翹家大計。
  選定在今天行動,是因為今天蕭府恰好有宴會,聽說是要招待什麽寧王之類的大人物,闔府上下都忙的團團轉,正是自己跑路的最佳時機。
  雖然光天化日的,這樣的行為實在是要冒高風險。但是據她這幾天的觀察,到了晚上,蕭府周圍的守衛更加森嚴,府邸四周都有侍衛護院在徘徊穿梭。麵對這些有武功在身的人,自己一個弱女子的行動根本不可能瞞過他們的耳目。
  這樣選擇在白天行動,反而更加不引人注目。尤其是今天因為宴席,大多數的侍衛都被調到前麵了,後院安靜得很。
  葉薰將被子展開,枕頭塞進被子裏,又將帷幕放下一半,乍一看上去,床上鼓鼓的,使得看起來就像是有人在半躺著睡覺一樣。
  然後,輕手輕腳地推開房門。
  這些天,她借著散步的名義,不斷地在園子裏麵徘徊走動,就是為了探查路線,找到合適的時機。
  前麵鑼鼓喧天,吵鬧紛擾,而後院卻是一片安寧。蕭若嵐居住的小院子坐落在蕭府極為僻靜的東北角上,也為她的行動提供了不少方便。
  一路走來,四周越發靜謐,葉薰也越發小心。
  拐過一道回廊,小佛堂就在眼前了。
  蕭家的夫人和幾房侍妾都信佛,後院東部專門蓋了一件佛堂,每當逢年過節,都會請寺廟的高僧前來做法事,弘揚佛理。而日常的時候,這裏除了幾個負責打掃的低等傭人,無人出沒。佛堂的後牆有一段很矮,最妙的是牆角下還堆放著一些陳年的木料,正好就是天然的梯子。





第一卷 穿回古代當皇後? 第十一章 失足
2008-8-4 2:23:08 本章字數:3470

  葉薰飛快地觀察了四周的情況,很好,空無一人,正是最佳作案時間。
  包袱已經被她緊緊地係在背後,她揚了揚披風,將裙擺提起來,挽到腰間,開始沿著木料堆向上爬去。
  終於爬到了牆頭,牆的那一邊是空曠的小巷。
  蕭家身為當朝重臣,府邸自然位於冠蓋雲集的上流社會聚居區。這種地方最大的好處就是四周無關緊要的行人非常少。眼下又是吃飯時間,這條位於兩座府邸之間的小巷子空無一人。
  目前她所要做的事情就是從牆頭上爬下去,這一點葉薰也早已經計劃好了。她沿著牆頭半趴著向左邊爬去。在東牆的不遠處有一座小門,雖然早已經鎖上了,甚至連門上的銅鎖都因為年代久遠而生出重重的銅鏽,但門外的那兩隻鎮門石獅子還有門框兩邊的雕花凸起都是她從牆上爬下去的最好工具。
  葉薰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動著,遠遠看上去,那姿勢就是一隻趴在菜葉子上麵的大青蟲。
  眼看就要接近目標了,正在葉薰全神貫注於自己的爬牆大業的時候,下麵忽然傳來一個童稚清亮的聲音。
  “姐姐,你在幹什麽?”
  最緊張的關頭聽到了這麽一聲,不啻於晴天霹靂落進了耳朵裏,葉薰險些一個趔趄從牆頭上摔下去。
  轉頭望去,牆下院子裏不知道何時出現了一個粉琢玉砌的小孩子。濃密的長長睫毛之下是清秀的大眼睛,溫潤的雙唇微微抿著,正偏著頭站在牆頭地下,一臉疑惑地看著趴在牆頭上的葉薰。
  盡管情勢危機萬分,葉薰也忍不住驚歎,好漂亮的孩子!簡直像個小天使,長大了一定是絕色美人。
  這是那家的孩子?
  蕭家正房的女兒裏麵,最小的應該就是蕭若嵐了。是蕭府之中下人的女兒嗎?還是那個偏房的小姐?
  下麵的孩子看到葉薰沒有說話,又張了張口,要繼續發問的樣子。
  葉薰趕緊豎起一隻手指頭,“噓……小妹妹。不要大聲喊叫,姐姐馬上就要出去了。不要說話,等姐姐出去了給你買糖吃。”
  “大姐姐,你是要幹什麽,為什麽不走門呢?”小女孩好像是真的相信了她的話一樣,眨了眨眼睛,壓低了聲音問道。
  “哈哈……哈哈,”雖然對方隻是一個孩子,但是自己這種舉動被人看見也覺得很尷尬,葉薰一邊打量著四周的情形,一邊信口胡謅道:“啊,這個,因為門口有壞人在守著,姐姐我走不了啊。隻好從這裏爬出去了。可不要告訴別人啊。”
  “那姐姐為什麽要走?”明亮的大眼睛閃爍著天真的光芒,繼續問道。
  “這個啊,因為……因為……”葉薰一時語塞了,心裏也著急起來,又轉頭看來外麵空無一人的巷子一眼,不耐煩地說道:“小孩子不要問那麽多。姐姐馬上就要走了,改天再見。”
  “可是,姐姐……你好像走不了了啊。”小丫頭怯生生地說道,“因為剛剛我在廚房裏遇見湘繡姐姐,就和她說看到姐姐你向著這個方向走了呢。”
  “啊,你說什麽?你……”葉薰腦子裏麵還沒有徹底消化這個噩耗的意義,就聽見遠處前麵隱約一陣喧嘩,拜占據地利優勢所賜,她能夠看到騷動的中心就是她居住的小院子。
  糟了!這次被逮住,以後想要走就困難了。
  明明隻差一步了,葉薰掰住大門頂上的一角,就要往下跳,卻發現身後一股拉力傳來,回頭一看,是自己垂到牆下的披風被那個小丫頭一把死死地拽住了。
  “放開我!”葉薰朝著她喊道。
  小女孩搖了搖頭,潔白的牙齒咬著花瓣一樣粉嫩的嘴唇,神情倔強地看著葉薰。
  “好妹妹,放開我行嗎?姐姐出去一下就回來。”硬的不行來軟的,葉薰一臉諂媚地說道。說出這句話,葉薰自己都鄙視自己了。
  “不放,放開了,姐姐就要跑掉了。”女孩立場堅決果斷地拒絕了葉薰的提議。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葉薰似乎感到小女孩在眨眼的一瞬間裏,眼神之中閃過一線類似狡黠的靈光,然後下麵又傳來一句話,“還有,姐姐,我不是你的妹妹,我是你的弟弟啊。”
  葉薰險些從牆頭跌下去,弟弟?!
  這個孩子……她難以置信地轉過頭去,這就是便宜老爹他好不容易的來的唯一的寶貝兒子,蕭若嵐那個十二歲的弟弟蕭若宸。
  蕭家雖然是大周數一數二的名門貴閥,但曆代的的子嗣都不旺盛,國公夫人嫁入蕭家之後連接生下了三個都是女兒,蕭國丈也納了不少房侍妾,蕭若嵐的母親就是其中之一。可惜也不知道是巧合呢,還是因為蕭夫人持家有方,這麽多房妾室裏隻有蕭若嵐的母親生下了她一個女兒,而且還在生下孩子的當天就難產喪生了。
  眼看蕭國丈已過而立之年,膝下卻連一個兒子都沒有,闔府上下都心急火燎,就在這個時候,國公夫人又一次懷孕了,生下的就是這個蕭若宸。對於這個遲來的兒子,蕭國公夫婦愛的比眼珠子還珍貴。
  前些天葉薰病著,作為未來的皇後娘娘,闔府上下都小心伺候著,蕭國丈和夫人對這個原本並不重視的女兒也一改從前的漠視,關懷備至,卻隻有蕭若宸這個親弟弟從來沒有見過。雖然沒有人明說,但從湘繡的話語之中葉薰也隱約猜測出,是生怕自己過了病氣給這位小少爺,所以夫人不許愛子來看她。
  所以她來到國公府已經快一個月了,竟然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傳說之中的弟弟。
  迎上葉薰的目光,蕭若宸得意的向著葉薰甜甜地一笑,順便無辜地眨了眨眼睛。
  這小子……這小子是故意的?!故意在這裏拖延她的時間,然後告訴湘繡……
  此時那天使一般純潔的笑容落在葉薰的格外的邪惡狡黠。
  葉薰用力地一拽,試圖把鬥篷從這個小鬼的手上拽出來,不料用盡了全部力氣,鬥篷像是黏在了他的手上一樣,紋絲不動。是蕭若嵐的力氣太小了,還是這小子力氣太大。
  兩人僵持不下的時候,湘繡她們的身影已經出現在小佛堂門口了,眼看著自己的翹家大計是徹底宣告破產了,葉薰真想仰天長嘯一聲,痛哭三聲。
  好歹她活了兩輩子,竟然會栽在一個小鬼身上。
  “姐,你不下來嗎?”下麵的蕭若宸繼續一臉純潔地問道,“我還找人順便告訴了前麵的爹爹,估計爹親他老人家馬上就要過來了呢。如果被他看到你這樣的架勢……”
  “你……”葉薰一口氣被堵在胸口,差點昏過去。
  消消氣,消消氣,葉薰長吸了一口氣,像是吐出胸口的悶氣一樣緩緩呼出,然後猛地轉過頭來,惡狠狠地瞪著蕭若宸,咬牙切齒地說道:“好,我這就下來。”下去看我怎麽收拾你這個多嘴的臭小子。
  可能是感受到了葉薰騰騰的殺氣,蕭若宸忍不住膽怯地向後一退,然而就是這一步,卻造成了葉薰今天逃亡計劃的第二個悲劇。
  他忘記了自己手裏還緊緊拽著葉薰的披風,結果就是……
  啊?!
  啊!!!
  一聲驚叫,再加上一聲慘叫。
  葉薰立足不穩,從牆上一個倒栽蔥跌了下去。
  這時候,湘繡帶著一群丫鬟,再加上老爺帶著一群家丁,也已經紛紛趕到了。場麵一片混亂,叫小姐的,呼少爺的,喚丫頭的,斥女兒的。各種聲響匯成一片踩踏著葉薰脆弱的神經,讓她覺得自己腦子裏麵隻餘下神經被踩的“咯吱咯吱”的機械聲了。
  聞訊趕到的蕭國丈看著自家女兒的醜態,眼珠子差點瞪出來。尤其是視線掃過那半撩起來的裙子和因為攀爬而烏黑的手掌……眼睛裏幾乎要冒出火來了。
  不守婦道,不尊禮節,不知羞恥,不明分寸……
  他想要跳起腳來大聲斥責地喝罵,要下人取來家法狠狠地懲治……可是,這個女兒馬上就要入宮為後了,他既不能打,也不能罵。所有的憤怒都隻能夠堵在心裏頭,憋得他老人家連連跳腳,抽風了一般直打哆嗦。
  哆嗦了半天,蕭國丈才終於哆嗦出一句話來:“孽……孽障,還……還不快起來。”
  我倒是想起來啊!葉薰覺得自己的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作為這場騷亂中心的她此時正一動不動,用一個極為不雅觀的姿勢,渾身僵硬地躺在地上。
  如果她還有一絲的行動能力的話,她也不想這樣標本一樣地挺在地上讓人參觀啊。
  痛痛痛啊……此時的葉薰心裏麵隻剩下這一個念頭了。
  剛剛她跌下來的姿勢正好背部朝下,雖然牆頭並不高,而地麵上的青草也很柔軟,但是……
  天啊,她真的不應該把首飾包袱綁到腰後麵的。她懷疑自己的腰已經折斷了,上一次在宮裏摔倒在亭子階梯上的傷還沒有完全好,此時完全相同的部位又一次受到重創。
  欲哭無淚,幹脆讓她死了算了。周圍充斥滿了混亂的聲音,頭痛地像是要燒起來,而腰後的疼痛則是已經燒起來了。
  身體上的傷痛還沒有緩解,又有人給她加上了重重一擊。
  終於如願以償地昏過去的同時,她聽到一個清亮純潔的聲音說道:“爹爹,姐姐好像把什麽事情都忘記了,竟然叫我妹妹呢?”
  ……





第一卷 穿回古代當皇後? 第十二章 監禁
2008-8-4 2:23:09 本章字數:2687

  “婦言,不必辯口利辭也,擇辭而說,不道惡語,時然後言,不厭於人。是謂婦言。然為之甚易……”
  葉薰一臉生不如死、苦大仇深地表情,聽著台上毫無波折的聲音傳入耳中,驚不起絲毫波瀾地緩緩淌過大腦,形成一條死氣沉沉的水平線,腐蝕著她那點僅存的耐心。
  這種折磨她已經忍受半個多月了。
  起因就是那個小惡魔的一句話,
  “姐姐好像把什麽事情都忘記了啊……”
  馬上就要入宮的皇後娘娘竟然在自己家裏爬牆。這個殘酷的現實對蕭國丈的打擊之沉重,不啻於衝著國丈爺的腦袋裏麵扔進了一顆原子彈。
  當朝重臣的睿國公,權傾朝野的國丈爺終於發現自己的女兒竟然真的在經過那一場重病之後,把很多的事情都忘記了,那是何等的驚慌失措啊。尤其是這個女兒馬上就要入宮侍奉皇帝陛下了。
  可憐的葉薰躺著床上哎吆了沒有幾天,就被急匆匆地發配到了這裏,每天接受這樣的非人折磨。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以來,葉薰一直在向著湘繡旁敲側擊,再加上蕭若嵐本來就好讀書寫字,在她的房間裏麵有不少她留下的筆記書冊,通過這些,葉薰對這個世界和這個家的大體也有個了解。
  但了解了蕭若嵐並不等於成為了蕭若嵐,尤其是她從小接受的淑女教養是葉薰絕對不可能掌握的。琴棋書畫、禮儀規矩統統忘地一幹二淨的現實足以讓蕭國丈活活頭疼死。
  這些可都是一個即將入宮的妃嬪所必須掌握的頭等要務啊。
  有時候葉薰也會有一種詭異的想法,說不定蕭國丈他們已經有些察覺自己不是真正的蕭若嵐了呢。她雖然已經盡力掩飾,而蕭若嵐平時也文靜內向,不好與人接觸,在家裏又一向不受重視,但是以蕭國丈的精明深沉,不可能完全沒有察覺吧。
  不過眼下蕭若嵐入宮的大局已定,而蕭家也沒有第二個嫡出的女兒可以送進宮裏去了。甚至可以毫不避諱地說,蕭家目前所需要的,隻是皇後的寶座上所坐著的那個人依然姓蕭這個事實而已。所以,就算他們知道了自己不是真正的蕭若嵐,也隻會全力以赴幫助自己遮掩過關。
  就像是眼前的這一局,就是掩飾功夫所必不可少的一環。唉,為什麽蕭若嵐是一個才女呢?葉薰一邊昏昏欲睡地聽著台上女師的講授,一邊抱怨著。
  “……故謂之女德,小姐可聽明白了?”講述完一段,女師停下來,向台下心不在焉的學生詢問道。
  “啊,聽明白了。”葉薰隨口回答道。
  “既然明白了,此言何解?”女師一臉謹慎地問道。
  何解?鬼才知道這些之乎者也何解呢?葉薰暗暗吐了吐舌頭,想必教授自己這樣的學生,她也很頭痛吧。
  見到葉薰支支吾吾回答不出來,年邁的女師一臉悲愴,當年多麽聰慧善解人意的小姐啊,一場大病之後,如今竟然……
  眼看女師的臉色越來越陰沉,葉薰心裏暗叫一聲不好,趕緊伸手支住額頭,搖晃了一下身子,擺出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輕聲呼喚道:“我有些頭疼,師父,我們過幾天再講好嗎?”
  遇上了這麽不爭氣的徒弟,當師父的再心急也沒有用。眼看天色不早,女師長隻好把滿筐的勸誡暫且咽進了肚子裏,歎了一口氣,說道:“我也知道小姐大病初愈,精神不佳,按理說不能過分操勞,可是……可是小姐不日即將入宮為後,到時候母儀天下,侍奉君王,統領後宮,震懾妃嬪,這些都是必不可少……唉,隻好讓小姐辛苦一段時日了。等小姐用過晚膳,我們再去琴廳複習琴藝吧。”
  她雖然知道葉薰如今的狀況不可操之過急,可是她馬上就要入宮為後了,卻發生這樣的變故,豈能不急?
  聽到入宮這兩個字,葉薰心裏又是一沉。
  這一次逃跑失敗之後,她身邊的警戒明顯加強了。身邊二十四小時全天不休地有三四個機靈的丫鬟緊跟在身邊。這還是明著的,而暗地裏麵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她已經懶得去數了。蕭府後院的警備也大大加強。想要再一次逃跑,除非她能生出翅膀來。
  但蕭府的警備再森嚴,也絕對不可能和皇宮相提並論,一旦自己入了宮,所麵臨的肯定是更大的困境,逃跑更加無望了。難道自己真的注定要一輩子留在那個該死的皇宮裏麵,每天對著皇帝陛下……
  想到自己未來的命運,葉薰忽然腦子裏麵浮現出一副圖畫,她變成了一隻小乳豬,被烤的裏嫩外焦,香氣四溢,然後盛在金燦燦的大盤子裏,端上餐桌,那位重量級的皇帝陛下正端坐在龍椅上,手裏握住明晃晃的刀叉,饞涎欲滴地看著自己。
  寒……
  惡寒……
  非常寒……
  一陣略帶寒意的晚風吹過,葉薰激靈靈打了個哆嗦。趕緊將這個充滿悲劇性的畫麵逐出自己的腦海。
  伴著風,一件細小的東西從窗口飄進來,定神一看,是一片半黃半綠的樹葉,抵不住陣陣涼風的催促,從樹枝上飄零下來。
  葉薰從窗口向外望去,視線落到了那株與樓頂齊平的大樹上。自從逃跑失敗之後,她就被半軟禁式地住進了這座小樓裏麵。每天除了必要的琴棋書畫課業之外,根本沒法踏出去一步,連名正言順的請安都以養病為由被免了。她總算明白古代為什麽有那麽多的貞潔烈婦了,這樣日子一路過下去,自己半個月就要受不了了,而她們幾十年如一日地這麽過,真不如死掉算了。
  葉薰伸手撚起這片樹葉,仔細一算,她來到這個世界已經一個多月了,轉眼之間,秋天就要要到了,她的時間不多了。
  就在她看著大樹出神的時候,忽然窗口冒出一張臉來。把葉薰嚇了一大跳,險些從椅子上跌下去。
  那正好是一張她朝思暮念的麵孔。此時趴在她的窗台上,秀氣的大眼睛眯成月牙狀,衝著她笑得天真爛漫,人畜無害。
  這個臭小子……看到這張臉,葉薰忍了半個月的怨念立時爆發出來。
  既然你送上門來,我就不客氣了,她毫不猶豫地伸出手拉住這種粉嫩粉嫩的臉蛋兩腮,然後,用力向旁邊一拉……
  粉嘟嘟,滑嫩嫩的手感倒真是不錯。
  “啊,節節……塊方搜……(姐姐快放手)”沒料到剛一見麵就是突然襲擊,蕭若宸晃頭掙紮起來,企圖拜托葉薰的魔爪。
  葉薰豈會讓他這麽輕易如願,兩隻手就是不放開,順便加大力度又扭又揉。不好好**這個多嘴的小子一頓,豈不白白受了這些天的悶氣。
  欺負小孩子的感覺有時候也不錯嘛,葉薰擰地不亦樂乎。
  蕭若宸忍不住伸手去拉扯葉薰的手,可是他忘了自己是支撐在窗台上,兩隻手剛剛脫離台麵,就發出一聲驚叫,從窗口消失了。
  緊接著下麵傳來一聲重物落地的悶撞聲,然後是斷斷續續的呻吟聲。
  手裏一空,葉薰愣了一下,她這才記起,自己現在住的地方是在二樓,下麵可是完全懸空的……這小子是怎麽爬上來的啊!?
  糟了!她立刻站起來從窗口探出頭去。他會不會摔傷啊?





第一卷 穿回古代當皇後? 第十三章 秋獵
2008-8-4 2:23:09 本章字數:2619

  本以為蕭若宸就算不是重傷,也要摔在地上爬不起來了。可是伸出頭去,卻看到站在下麵得意洋洋、完好無損的錦衣少年。
  這小子竟然連一根頭發都沒有傷到?!
  眼見葉薰出現在窗口,他得意地衝著她一笑,伸手揉了揉飽受**的臉頰,做了個鬼臉,說道:“姐姐可真是狠心,要不是最近若楓武功大進,說不定會摔斷腿呢。”
  “哼……”放下心來的葉薰氣憤地白了他一眼,就要把窗戶關上。
  既然蕭若宸有武功在身,就算是再低微的武功,她也沒法在他身上討到便宜的。見到這個小鬼她就覺得腰痛,還是少見為妙。
  為什麽來到這個世界之後遇見的小孩子都是這麽狡猾呢?明明還是小小年紀。想起在宮裏的哪一個,葉薰覺得自己的腰更痛了。
  “姐……先別關,先別關,我是來告訴你好消息的……”蕭若宸眼看葉薰不想理會他了,連忙揚聲說道,同時雙腳在欄杆上一蹬,像是一隻竄起的小豹子般輕靈的躍上了窗台。
  葉薰的窗戶關到一半就合不上了,看到那張在她視線裏不斷放大的俊臉,她往後仰了仰,沒好氣地說道:“上躥下跳,哪來的猴子?”
  “總比姐姐你強一些。”蕭若宸衝著葉薰眨了眨眼睛,一縱身翻進屋子。
  “你……”
  眼看葉薰又有動手的意圖,蕭若宸趕緊後退一步,擺擺手說道:“先別動手,我有好消息呢。”
  “什麽好消息?”葉薰心不在焉地問道。
  “你不用在這裏住多久了,這不是好消息嗎?”蕭若宸笑眯眯地說道。
  “這個不用你告訴我也知道。”葉薰恨恨地白了他一眼,頂多再過一兩個月,她就要被五花大綁,當作禮物送進宮裏頭去了。
  “下個月,我們要去城西獵場去秋獵。”像是沒有聽出葉薰話語中的不悅,蕭若宸興致勃勃地繼續說道,“爹爹說了,我最近武功學問都大有長進,到時候讓我也跟著一起去呢。”
  秋獵?
  葉薰心裏一動。她忽然記起女師講過的皇家日常活動禮節。
  大周立國之初,天下群雄並起,諸國爭霸,尚武之風遍及四海。開國的太祖皇帝以及之後繼位的威帝皆是能征慣戰,武勳卓耀的雄才霸主。立國之後專門開辟了城西的皇家獵場,供皇室行獵消遣,弘揚武德。秋獵的最初目的其實是操練兵馬,整備新軍,弘揚武風。但是在統一天下幾十年之後,除了北方邊關偶有戰事之外大周朝已經是四海升平,秋獵也逐漸褪去了原本濃重的軍事意味,迅速轉變為遊獵玩賞的性質。每年的秋季都會由皇室貴族們全體出動,入獵場圍獵。荼毒野生動物的同時順便展示一番太平盛世、君臣同樂的盛況。
  算算秋獵的日子,好像就是不久之後了。
  也許……這是自己的最後一個機會……葉薰默默想著。
  “我問過爹爹了,到時候你也要一起過去呢,就知道你在這裏住的很悶。”蕭若宸繼續笑眯眯地說道。
  “我住在這裏還不都是被你害的?”葉薰伸手在他頭上敲了一記爆栗。
  “我也不想啊,”蕭若宸抱住頭,委屈地說道,“我還以為姐姐你病的糊塗了呢,趕緊告訴爹爹,都是為了關心你啊。”
  “關心我,”她撇了撇嘴角,“關心我就不會把我從牆頭上硬扯下去了,你知道我跌的有多慘嗎?”
  “我沒有注意嘛,”蕭若宸一臉委屈地說道,“誰讓姐姐你去爬牆了,還爬的那麽高。”
  爬牆……
  被這個字眼刺激到,葉薰嘴角抽搐了一下。算了,現在她早已經看透這個表麵純潔的小鬼實際上是個古靈精怪的小惡魔了。
  “不過姐姐,你好像變了不少呢。”看到葉薰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蕭若宸猛地湊上去,貼近葉薰的臉孔,亮晶晶的大眼睛眨了眨,一臉好奇地問道。
  “廢話。”葉薰有點心虛地抬手按住他的臉往後一推,“那是因為以前沒有被逼上梁山。”
  “梁山?那是什麽地方?”蕭若宸捂著鼻子掙脫葉薰的魔爪疑惑地問道。
  “梁山啊,那個……就是……一座比較老土的山了。”葉薰訕訕地說道。
  “其實是因為姐姐要入宮的緣故吧?我知道姐姐是不願意入宮的。姐姐討厭當皇後嗎?”蕭若宸精靈地問道。
  “還是廢話……我當然不喜歡了。”其實她是不反對當皇後的,但是不想當那個癡肥的老頭子的皇後。一想起自己會被那位皇帝陛下壓在身下,葉薰一陣惡寒。
  “姐姐為什麽……”
  “好了,哪來的這麽多為什麽。”葉薰打斷他的話,“小孩子不要管這麽多。現在我忙得很。”
  門口處已經傳來熟悉的腳步聲,知道是前來催促自己去琴廳修習琴藝的丫鬟,葉薰三言兩語打發走了蕭若宸,一邊吩咐丫鬟收拾起琴譜熏香,一邊暗暗思量起新的逃亡大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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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一日,天子秋獵。禦駕出宣武門,自官道向北,至太平行宮。旌旗招展,錦幡飄揚,沿途十餘裏,都是厚重的金黃色帷幕重重遮蔽,既阻擋了微寒的秋風,也劃開了皇室貴族與平民之間不可逾越的鴻溝。
  皇帝專用的盛大依仗在前,其後是皇太後和妃嬪們的禦駕,此次的狩獵要在獵場行宮居住近月才會返回京城,所以也帶了幾個得寵的妃嬪隨侍禦駕。據說沈貴妃和新近得寵的那兩位妃嬪都在其中。
  往後則是陪伴出獵的皇室貴族,文武重臣的車隊,再外圍是負責守衛警戒的禦林軍的身影。浩浩蕩蕩的隊伍幾乎從城門一直延伸到了十裏開外。
  葉薰半躺在車子裏麵,無精打采地依靠著身後的軟墊上。就看周圍這個警戒的架勢,想跑路,實在是難如登天,而且一個不小心,說不定會被當作刺客給“哢嚓”了。還是等到了獵場再說吧。
  皇家獵場離京城五十裏,原本就是依山而圍,延綿廣闊,展及京畿百裏。行宮建築在獵場南部的平地上,雖然隻是一處行宮,也依足了皇家一貫的精致奢華,不過規模並不大,這次秋獵來的人又多,在皇帝和皇親妃嬪們的禦駕住進去之後,其餘人等皆是宿營。
  葉薰從車上下來,放眼望去,四周一片湖光山色,天空明淨如洗,陽光溫和而略帶寒意,四周的景致越發疏朗。初秋的風帶著絲絲的涼意,但仿佛盛夏的主宰還沒有絲毫的退卻,原野上依然呈現出濃濃的綠意。隻有些微的黃色偶爾點綴在草叢林地裏,昭示著秋天已經來臨。
  二十一世紀哪裏能夠找到這麽清新的空氣啊,葉薰貪婪地深呼吸了幾口,鳥雀的唧唧聲和秋蟲的營營聲充斥在耳畔。正要抬步上前,一隊人馬從旁邊走過。
  葉薰抬頭一看,當先馬上的一人竟然是沈涯。





第一卷 穿回古代當皇後? 第十四章 夜雨
2008-8-4 2:23:09 本章字數:2827

  葉薰抬頭一看,當先馬上的一人竟然是沈涯。
  不同於上次在皇宮所見,他此時身披輕甲,儒雅之中更有一種肅殺之氣。讓葉薰看地禁不住讚歎,人長得帥就是占便宜啊,穿什麽都好看。
  蕭國丈也已經從馬車上走了下來,看到了沈涯,微微挑了挑眉,神色之間看不出喜惡。
  沈涯勒住了馬,視線轉過蕭國丈,看到旁邊的葉薰,兩人視線瞬間相對。沈涯的眼神似乎滯了滯,然後坦然自若地移開,對著蕭國丈遙遙行了一禮,欠身道:“國公,在下有禮了。”蕭仁的官爵在他之上,雖然朝堂上兩人不合的事情幾乎人盡皆知,但至少在表麵上雙方的禮數一向周全。
  蕭國丈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平聲道:“沈將軍有禮了,老朽觀將軍行色匆匆,這是去哪裏?”
  “承蒙陛下看重,賞賜入行宮暫住。在下正要前去謝恩。”
  蕭蕭國丈不悅地皺了皺眉,隨即狀似隨意地笑道:“沈將軍可真是聖眷隆重,不遜乃妹啊。”
  沈涯的眉頭一動,神色不變,淡淡說道:“下官也覺得惶恐不敢承受,正要麵見陛下,推辭告罪。”
  “這又何必呢?”蕭國丈拈著胡子嗬嗬笑了兩聲說道:“沈將軍剛剛在北疆立下大功,這般得蒙皇上看重也是正常,何況將軍負責此次秋獵的護駕工作,留在行宮正可以隨身保護皇上,兩全其美啊。”
  “得蒙皇上信任是沈涯之幸,北疆戰事不過偶爾之幸,不敢居功。”沈涯客氣地說道。
  蕭國丈視線一轉,又換了話題問道:“聽說這次沈將軍回到京城敘職,連家人也帶來了不少?”
  葉薰在旁邊忍不住搖搖頭,自己的便宜老爹是要對著後宮的那兩個女孩子做文章了。其實想想皇帝陛下,她還是蠻同情那兩個女孩子的。雖然那兩個女孩子似乎對能夠入宮伺候皇上很是榮幸。
  “國公大人說的正是,沈家原本也是詩書之家,隻是家人久居涼州寒苦之地,不識禮儀教化,故而這次回京城,特意將犬子帶在身邊,也算是入京增長閱曆,參悟學識。”沈涯淡淡地說道。清俊的臉上神態自若,仿佛麵對的不是挑釁,而是在和摯友暢談家務瑣事。
  蕭國丈本想對沈家送女入宮的行為譏諷幾句,但沈涯四兩撥千斤地將話題轉到自己兒子身上,輕鬆一句話就堵住了他接下來的言詞。
  眼見口舌之爭占不到什麽便宜,蕭國丈倒也不氣惱,索性順勢點頭說道:“將軍過謙了,天下誰人不知,沈家乃是是涼州有名的詩書門第,禮儀大家,豈會有不識禮儀教化隻說。聽聞令公子也是俊秀溫雅的良才,改日若有幸還請將軍引見。”
  “有機會拜訪國公,也是犬子的榮幸。”沈涯客氣地說道。
  “既然如此,老朽就不耽誤沈將軍了。”蕭國丈笑道。
  “軍務在身,恕在下少陪了。”說著沈涯一聲告罪,當即上馬而去。從頭到尾都沒有再看葉薰一眼,似乎從來沒有見到她一般。
  沈涯已經有兒子了?!葉薰還沉浸在剛剛聽到的話語所帶來的驚異之中。想想也對,沈涯已經三十幾歲了,如果沒有妻兒,反而奇怪。
  葉薰看著他的背影消逝在遠處,把視線收回來,轉頭一看,卻發現自己身邊的幾個丫都呆愣愣的,大多數正一臉紅暈地盯著沈涯遠去的方向戀戀不舍。她忍不住想笑,看來帥哥的魅力,在哪一朝那一代都是通用的啊。
  看著沈涯的背影遠去,蕭國丈臉上沒有了剛才的文質彬彬,神色逐漸轉冷,淡淡地哼了一聲:“哼,賜住行宮,好、好、好,反正你們沈家的日子也不久了。”
  這一句話極其輕微,除了距離他最近的葉薰之外幾乎沒有人聽見,葉薰忍不住回過頭去,蕭國丈的視線陰鷲冰冷,看的葉薰忍不住一顫。心裏忽然就升起一陣不詳的預感來。
  她記起自己在第一次拜見蕭國丈,說起入宮的事情時,蕭國丈言語之間明顯透漏出,他已經掌握了什麽能夠將沈家一舉扳倒的東西。
  還有現在,這麽自信陰狠地說出這句話來……
  難道真的是有了什麽不利於沈家的計劃?
  這場秋獵也許不是這麽簡單。
  葉薰搖搖頭,將這些不相關的想法逐出腦海,
  葉薰啊葉薰,不相幹的事情就不要煩惱了,你現在最需要頭疼的是怎麽才能夠擺脫現在的這個身份,逃出去過逍遙日子,蕭家如何,沈家如何?與你有什麽關係嗎?隻要拜托了蕭若嵐這個身份,到時候什麽沈家蕭家,朝廷後宮,都與你無關了。
  這些勾心鬥角,對自己來說完全是懵懵懂懂,隻能夠隨波逐流。等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再去考慮吧。
  蕭家的營帳設在一座山頭之下,距離行宮不遠,早在車隊抵達之前,就已經設好圍欄帳篷了。營帳寬敞明亮,絲毫不遜於府邸,而女眷的營帳周圍更是有綠色的布幔層層遮掩,切合各家女眷的高貴身份。
  伶俐的小丫鬟掀開帳簾,葉薰微一低頭,走進了帳內。
  放眼望去,桌案上一溜兒景泰藍瓷盤上擺設著精美的果品點心,旁邊的木欄裏放著剛剛采摘的各色時令花朵,新嫩的花瓣上還帶著點點微寒的露珠,令人賞心悅目。腳下更鋪陳著厚重的地毯,葉薰走在上麵的時候都有些站不穩了。營帳分為內外兩層,裏層的陳設更加精致,晶瑩通翠的碧玉鉤將雪白的輕紗帷幕挽住。桌椅板凳樣樣不缺,繡滿杏黃牡丹花紋的錦繡靠墊圍繞著柔軟的床鋪,下麵鋪著厚厚的獸皮。讓葉薰忍不住歎一聲,古代的剝削階級就是奢侈啊。
  說是參加秋獵,其實像葉薰這種尊貴的女眷是不會真的參與到狩獵活動之中的,她們就是呆在營帳之中等待丈夫或者兒子將打到的獵物烤製烹飪。或者在閑暇的時候出營帳互相拜訪相熟的朋友。
  這個時候倒是各家夫人貴族小姐交往的好時機,大周以武立國,秋獵的風俗是從開國之處就傳下來的。從這一點上葉薰有點懷疑大周的祖先應該是胡人出身,才會保留有這種類似大草原風俗的活動。
  而且秋獵的時候也是年輕的貴族男女相親見麵的好時機。
  議婚的貴族男女,相互不知道底細,有很多就趁著這次秋獵的時候見一麵,假裝偶爾相遇,如果看中了,日後自然好說,若是看不準,議婚的時候也能夠多慎重一些。對於這種風俗,葉薰是很讚賞的,比起中國的古代,這樣的風俗規矩明顯合理很多,隻可惜自己這個未來皇後沒有這種“看看再議”的權利。
  她這幾天一直在營帳裏籌劃著怎麽才能夠逃出去,焦急地不得了。這一次出門,貼身的湘繡因為不小心感染了風寒沒有跟著過來,但身邊服侍的人沒有絲毫的減少。
  自從決定了秋獵的時候再尋找機會之後,她在府邸裏麵一直竭力表現,連說話都變得又低又柔,可惜在短時間之內,這種伎倆還是沒法消除蕭國丈的疑心。在她身邊的警戒隻強不弱。
  葉薰走到帳篷前,掀開一角,夜幕已經早早地籠罩住了原野,遠處,篝火燃燒起來,隱約能聽見清脆的“劈啪”聲,躍動的火光把場子照的通亮,來往穿梭的人影倒映在銀灰色的帷帳上勾勒著生動的黃昏圖景。
  葉薰的視線穿過茫茫的暮色天空,投向後方的山野,相比於身邊的熱鬧,那裏無盡的空曠悠遠延展開去讓她憂慮之中浮現起些微的悵惘。正看的出神,一陣細風吹過來,幾絲涼涼的東西落到她的臉頰上。葉薰伸手一摸,是水,外麵竟然又開始下雨了。





第一卷 穿回古代當皇後? 第十五章 潛逃
2008-8-4 2:23:10 本章字數:2676

  “小姐,您怎麽起來了,小心著涼啊。”一聲呼喚從身邊傳來,葉薰轉頭看去,是新近調過來服侍她的丫鬟。正端掀起簾帳走了進來,手裏端著一盤水果。
  “這是太後剛剛賜下來的,聽說是南國呂州新近進貢的金絲蜜餞,特意讓端過來給小姐嚐嚐。”丫鬟將水果捧到桌子上,向葉薰笑道。
  “放著就好。”葉薰問道道,“剛剛太後派人過來了?”
  “是太後身邊的李總管,奴婢說小姐睡下了,他留下水果就走了,隻是順便詢問小姐的病情如何,想知道今晚的宴席可能夠出席?”
  “你去說一聲,我今晚就不去了。”葉薰心不在焉地說道。
  這些天行宮之中宴席不斷,白天諸人行獵消遣,晚上就是燒烤酒宴。
  後宮在太後和沈貴妃的主持下,雖然地點改變了,人數減少了,但依然保持著笑裏藏刀綿裏藏針的優良傳統,持續著明嘲暗諷相互掐架的無聊舉動。
  這種宴會葉薰隻出席過一次就再也不想去了。
  “也好,外麵的雨越來越大了,小姐身子弱,萬一著涼就不好了。”丫鬟猶豫了一下笑道,“小姐是現在用晚膳,還是再等一會兒?”
  “就現在端進來吧。爹爹去哪裏了?”
  “老爺已經前去行宮準備參加夜宴了。”
  “嗯。”葉薰隨意地應了一聲,心裏卻有些詫異。蕭國丈竟然又出去了。
  秋獵已經過了快十天了,這些天以來,她除了偶爾出去透透氣,兼勘探一下地形,就是悶在營帳裏,除了蕭若宸時不時偷偷溜進營帳找她炫耀自己獵到的獵物之外,幾乎見不到什麽人。雖然與外麵沒有多少交集,她也開始隱約發現,身邊的氣氛有些凝重,尤其是自己那位便宜老爹,就算是在府邸裏也沒有這麽忙碌過,這些天以來,自己幾乎沒有看到過他的身影,而主帳那邊來往進出的人影不斷,似乎是在籌劃著什麽行動。本著明哲保身的念頭,葉薰對這些舉動一概置若罔聞,專注於自己的“養病”生活。
  用過晚飯,葉薰就尋了個理由將丫鬟打發了出去,躺在床上假寐起來。
  睡到快午夜的時候,外麵傳來嘈雜的聲音打破了四周的寂靜,不久,簾子外麵隱約傳來低沉的聲音:“小姐今天怎麽樣?”
  “一切都好,用完晚膳,看了一會兒書,就上床歇息了。”
  簾帳有些微的顫動,似乎有人掀開了其中一角。葉薰眯起眼睛,知道這是例行的查問。她假裝睡熟地翻了個身,向被子裏麵縮了縮。
  不久簾子又恢複了平靜,監視的人逐漸遠去了。
  葉薰按了按懷裏的包裹,轉頭看向更漏。時間飛快地流逝,四周逐漸安靜下來。外麵雨滴的聲音越發大了,夾雜著秋天少見的悶雷,如散落的珠子般劈啪不停的打在營帳上。
  葉薰輕手輕腳地跳下床來,掀開內簾一角,外麵,負責看守的幾個小丫鬟都困地東倒西歪,半倚半靠在軟墊上昏昏欲睡。
  她放下簾子,鑽回內帳,掀開床榻一角。住營帳就是有這點好處,那裏釘在地下固定營帳的木樁早在幾天之前就被她偷偷地橇地鬆動了。
  葉薰抱住木樁費盡全身力氣向上一拔,木樁抬高了尺許,營帳麵也隨之一顫。葉薰謹慎地停下來聽了聽四周。
  帳內帳外一片寂靜。她放下木樁,趴倒地上從掀開的縫隙裏向外望去。
  夜色正深,視線所及隻餘下望不盡的黑暗,連綿不斷的雨滴從空濛的夜幕中斷線珠子般落下來。因為這陰寒的秋雨,往日裏從不停歇的篝火不得不熄滅了,巡邏的侍衛也紛紛倦怠起來,不知道縮在那個角落躲避陰雨。
  風從縫隙裏徐徐吹入,知道機不可失,葉薰緊了緊身上的包袱,低伏下身子,順著這道縫隙爬了出去。
  爬出了營帳,恍如進了另一個世界,一陣秋風夾著雨滴刮過,凜冽的意味吹上葉薰的臉頰,她激靈靈打了個寒顫,頭腦像是被澆了一盆冷水般爽利起來。她回身用手探進帳內,按住木樁向下用力按了按,雖然不能完全恢複原狀,但隻要不細看,也看不出什麽破綻來。
  隨後,她蒙上鬥篷和蓑衣,看了看四周,
  夜幕之下一座座銀灰色的營帳悄然佇立,葉薰不知道為何,心裏忽然生出一種毛骨悚然的不詳感覺,隻覺得此時營帳周圍的氣氛靜謐地有點嚇人,像是有什麽不可預測的事情即將發生一般。她的視線警惕地掠過四周,忽然之間,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漆黑的夜幕之上掠過一樣,閃過她的眼神,嚇得她險些喊叫出聲,等她定神看去,依然是漆黑空濛的夜幕,靜穆深沉,不見絲毫人影。
  暗罵自己眼花多心,葉薰平息下緊張的心情,轉身輕手輕腳地向著營帳後方跑去。
  這些天她已經勘察好了地形,蕭國丈和其他幾位顯貴的營帳群正好坐落在一座山腳下,隻要翻過這座山嶺,後麵就是官道了。
  山嶺形狀陡峭如雞冠,遠看隻覺得懸崖峭壁無法攀登,其實山嶺中間又一條形似峽穀的小溪,流水潺潺將山嶺一分為二。沿著溪流的路程地勢平坦順滑,兩邊楓樹參差秀美,嫣紅如畫。這些天幾家女眷閑來無事時常前來沿著小溪踏青賞景。
  因為這一場雨,溪流比往昔看起來寬了不少,碎珠濺玉般向下流淌而去。
  葉薰沿著溪流向前走去,走了不多遠,就覺得腳下粘膩,低頭一看,鞋襪已經全濕了。
  時間緊迫,她顧不上這些,繼續向前走了一陣子,隻覺得腳下越來越冷,終於忍耐不住,看了看四周,選了一塊樹下的大石,將手裏的包袱放下,坐上去提起腳來,將鞋襪除下擰了擰。
  抬頭望去,無雲遮蔽了星月,隻餘下黯淡的色彩,從山壁空隙裏透漏出來。路越往上走,隻怕會越發陡峭難行。雨有越下越大的趨勢,頭上雖然有大樹遮擋著,也遮不住零散的水珠。葉薰攏了攏身上的蓑衣,古代這種避雨的東西倒也管用,本來以為這種細麻編製的雨衣擋不住多少風雨的,此時穿在身上倒很是暖和。隻是腳上和腿上都又冷又濕,寒氣侵人。
  略微休息了片刻,葉薰覺得疲倦稍緩。時間不多了,來到這個時代沒有鍾表,但離開的時候她掃了一眼營帳裏的更漏,現在已經是淩晨一點多了吧。一定要在今晚翻過這座山嶺,過了山嶺,就出了獵場範圍,等上了官道,應該可以尋到馬車之類的代步工具了。葉薰咬咬牙,起身想要繼續趕路,伸手向旁邊一摸,觸手處卻是濕膩的石壁,包袱呢?
  葉薰連忙低頭尋找,石頭上空空的,石頭下麵也沒有,怎麽可能?!她跳起來,圍繞著石頭找了一圈,連縫隙都細看了一遍,依然沒有找到。
  空曠的峽穀裏麵隻餘下風吹過的呼嘯聲,和急促的雨滴打在翻卷的激流上發出的劈啪聲,匯合著越來越大的溪流翻滾,在靜謐的夜幕之下形成了一種悚動人心的旋律。
  就這麽大的地方,包袱怎麽會憑空不見了?
  漆黑的夜色,清冷的雨滴,陰寒的秋風,在葉薰的心裏交織成詭異的畫麵,她的心髒忽然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了一樣,戰栗地喘不過氣來。





第一卷 穿回古代當皇後? 第十六章 山崩
2008-8-4 2:23:10 本章字數:2908

  鎮靜,鎮靜,鎮靜,葉薰啊,你好歹是個現代人,怎麽能一遇見困難就往鬼怪那方麵想呢?你都已經死過一次的人了,鬼有什麽好怕的。嘴上在竭力安慰著自己,心裏卻越發開始毛毛的,這天色,這氣氛,實在是讓人不由自主地……
  就在最緊張的時候,葉薰腦際靈光一閃,忽然想起出營帳時候那一道莫名其妙的黑影。她心裏既然想到了這個可能,隨即咬了咬牙,鼓起膽子來,大聲喊道:“蕭若宸,我就知道是你,臭小子,立刻把東西還給我。”
  冷冷的秋風吹過,四周靜悄悄的,沒有絲毫回應。
  葉薰心裏如同打鼓般激烈地跳動起來,是他嗎?
  漆黑的夜幕之下,數米之外的景物都模糊不堪。葉薰咬著下唇,看了看靜謐的四周,把心一狠,幹脆地轉過身去。
  似乎是已經放棄找尋了一樣,幹脆利落地大踏步向前走去。
  走了沒幾步,忽然被腳下的石頭絆地一個趔趄,來不及止住身子,一腳踏空,身體一歪,就要向旁邊跌倒。
  說時遲,那時快,葉薰的身體還沒有碰觸到地麵,旁邊忽然閃過一道人影,飛快地掠到她身邊,順勢扶住了她。
  葉薰抬頭一看,正是蕭若宸笑眯眯的那張俊臉。
  他得意的笑容也僅僅持續幾秒鍾。
  剛剛扶住了葉薰的身子,蕭若宸就覺得腳下被人一掃,還沒有來得及穩住,身體立時失去平衡,一下子跌倒在地上,連帶著被他扶住的葉薰也一起跌下來。
  隻是葉薰卻沒有傷到,因為她正好跌倒在他的身上。
  蕭若宸痛叫一聲,掙紮著想要爬起來,卻被葉薰順勢死死地壓在地上。
  對上葉薰氣憤的表情,他立刻醒悟過來。
  “姐,我知道錯了。”他抬頭一臉委屈地說道。看葉薰的動作,他就知道自己中計了,趕緊求饒為上。
  這個臭小子?!葉薰心裏頭的氣憤簡直難以名狀。想起剛剛自己被嚇得麵無人色的心情,他竟敢這麽耍弄她!
  要不是她剛剛假裝跌倒,不知道這個小鬼還會跟在自己後麵走多久呢?!
  “姐,我是擔心你才偷偷跟著你的。”看到葉薰臉色越來越陰沉,蕭若宸連忙說道,“而且我這次沒有告訴爹爹啊。”
  “別叫我姐,我不是你姐。”葉薰沒好氣地衝著他吼道。
  “那你是誰?”蕭若宸一臉大惑不解地問道。
  “呃……”葉薰一時啞然了。她氣衝衝地放開蕭若宸,轉過身去。
  “姐,你為什麽要走呢?”脫離了她的鉗製,蕭若宸從地上爬起來,滿臉不解地看著葉薰,然後說道:“趕緊跟我回去吧,我看到爹爹他睡得很沉,外麵的守衛也都在偷懶打瞌睡,現在回去肯定沒有人發現,不然讓爹爹知道了,你又要挨罵了。”
  “別說了,你自己趕快回去吧,我是不會回去的。”葉薰沒好氣地說道。
  蕭若宸剛想說話,秋風一過,半邊濕透的他禁不住打了個哆嗦。
  葉薰視線頓了頓,蕭若宸滿身狼狽,尤其是被她壓著在泥巴裏滾過一圈之後,原本潔白的雲紋箭袖獵裝上斑斑點點,粉嫩的臉上都是泥巴雨水,簡直比自己還慘。
  恐怕這小子是湊巧看見了自己的行動,一時好奇就冒險跟著過來了。就算是有武功在身,他終究不過是個才十二歲的小孩子啊。而且剛剛自己假裝跌倒的時候,他如果不是關心自己,也不會跑出來了。
  想到這裏葉薰心下一軟,歎了一聲,解下身上的蓑衣,披到他頭上,“好了,不要跟著我了,趕緊回去吧。小心著涼了。”
  蕭若宸眼裏帶著驚奇地仰頭看著葉薰,剛剛解下的蓑衣上還帶著溫暖的餘韻,他攏著蓑衣怔住了。
  葉薰伸手從他手裏抽出包袱,轉身就要往前走。
  “姐姐,”蕭若宸恍如夢醒般衝前一步,一把拽住她的袖子,“你為什麽要走,為什麽要拋下大家,拋下若宸呢?”
  怎麽和他解釋呢?
  難道能夠直說自己不是她姐姐,隻不過是個轉世移魂的現代人,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怎麽可能解釋清楚呢?
  算了,葉薰認命地歎了一口氣,轉身凝視著蕭若宸問道:“你知道皇帝陛下吧?”
  蕭若宸乖巧地點了點頭。
  “那你知道我就要入宮嫁給那位皇帝陛下了吧?”
  蕭若宸繼續點頭。
  “那你知道我不想嫁給那位皇帝陛下嗎?”
  蕭若宸繼續點點頭,上次在琴廳裏葉薰就已經說過了。但他馬上又搖了搖頭,疑惑地看著葉薰問道:“為什麽,嫁給皇上不好嗎?”
  普天之下的女子,不是都希望嫁給皇帝的嗎?記得以前大姐她要嫁給皇上的時候,簡直歡喜地不得了呢。把另外幾個姐姐羨慕地眼睛都紅了。
  “那是因為……因為她們都喜歡皇帝,而我不喜歡。”
  “姐姐為什麽不喜歡皇上?”蕭若宸繼續孜孜不倦地問道,臉上的表情格外的認真鄭重。
  葉薰真想要抓狂了,難道這個也要她詳細解釋?
  “這個嘛……我不喜歡太胖的男人。”葉薰幹脆甩出了一個最直接,最簡單的理由。
  蕭若宸想了想,點點頭,原來是因為這個啊,他眨了眨眼睛,忽然笑道:“那麽等我長大了,姐姐嫁給我好了。”
  “胡說八道什麽呢。”葉薰拿起包袱衝著他的腦袋敲了一記爆栗。
  蕭若宸繼續問道:“那姐姐你準備要去哪……”
  “你說什麽?”後麵的話語葉薰聽不清楚,脫口而出問道。
  蕭若宸重複道,“我問姐姐……去……”
  奇怪了,蕭若宸的聲音似乎並沒有減輕,是周圍的雜音卻變大了。
  是水聲。
  葉薰轉過頭去,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身後的小溪似乎變得比剛剛看到的時候寬了不少,而且好像還正在變得越來越寬,水流也越來越急促了。
  雖然天上的雨一直沒有停,而且好像有越來越大的趨勢……但河水變得這麽急也有些不太正常……記得前幾天也下過幾次雨,並沒有見到溪流這麽大的變化啊。
  不僅僅是水聲,遠處好像還傳來轟隆隆的奇異鳴動。
  “姐姐,聽起來好像有什麽東西滾過來一樣啊。”蕭若宸也感覺有些不對勁,湊近了葉薰,拉住她的衣袖小心翼翼地問道。他練習過武藝,五感敏銳遠勝葉薰。
  葉薰白了他一眼,這小子剛剛還扮鬼嚇唬她,現在也知道害怕了。
  她看了看四周的情況,“我們先向上走走吧,也許是這些天雨下的太多了。”
  拉著蕭若宸的手,兩人沿著左側的斜坡向上爬去。因為雨水的浸泡,腳下的山路又濕又滑,開始幾步是葉薰拉著蕭若宸,接下來就換成蕭若宸扶持她了。
  有武藝在身就是好啊,葉薰看著蕭若宸輕鬆地跳上一處陡坡,難怪這小子能夠大著膽子暗中跟蹤在自己身後頭走這麽遠。
  隻是應該怎麽勸他乖乖回去呢?她一邊在心裏思量著,卻不防備一塊小石子從上頭落下來,正打在她的頭上,“哎呀!”葉薰吃痛,忍不住叫出聲來。
  “姐,小心一點。”蕭若宸體貼的回身伸出手,拉住葉薰一用力,將葉薰帶上坡。
  “嘩啦嘩啦……”聲音越來越密集,越來越響亮。
  翻上坡地的葉薰越過他的肩膀,震驚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無數的小石子正從前方的陡坡上一層層地滾落下來。像是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抖動地幔,將這些石子抖落下了一樣。怎麽了?
  就在她驚恐疑惑的時候,腳底下隱約傳來振動的脈搏。一個立足不穩,兩人險些一起從坡上跌下去。
  難道是……葉薰的腦海裏麵瞬間閃過一個恐怖的想法。





第一卷 穿回古代當皇後? 第十七章 真相
2008-8-4 2:23:10 本章字數:2776

  緊接著地麵傳來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沉悶。腳下的振動也越來越清晰,這不可能僅僅是雨水的衝刷造成的。
  難道是……地震了?
  這麽可能有這麽巧的事情。
  蕭若宸抬起頭,臉上也滿是驚慌,他也已經想到了。
  “向上爬!不要停!”來不及考慮任何事情,葉薰一把拉住他的手,當機立斷地向前跑去。
  如果真的是地震,兩人在野外不用擔心頭上的遮蔽,唯一需要憂慮的是他們此時身處的是一片高懸的陡地,現在又下著雨,萬一形成了泥石流,後果不堪設想。
  葉薰兩輩子都從來沒有這麽拚命的奔跑過,人在危急關頭的爆發力果然不是瞎編亂造,尤其是在性命攸關、生死交接的時刻。
  腳下的石塊夾雜著碎土傾瀉而下,數量越來越多,速度越來越快,中間也開始夾雜著大體積的石頭。
  身後傳來水流急促的呼嘯聲,像是龍騰蛟躍劇烈撞擊著石壁。葉薰不敢回頭看,也沒有時間回頭看。他們隻能夠一步不停地往前跑,拚勁全身的每一分力氣。
  兩人不知道攀爬了多久,幾次險些被砂石打落下去,多虧了蕭若宸身手機靈,相互扶持著才終於攀過了這一段下滑崩塌的陡坡。
  葉薰無力地依靠在一棵大樹上,也顧不得地下的泥濘,一屁股摔倒在地上。
  蕭若宸踉蹌著跌倒在她的身邊。急促的奔跑也差不多耗盡了他全部的體力。他再聰明機敏,再有武功傍身,也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孩子,麵對這樣的變故沒有絲毫經驗,一路隻能夠踉蹌地跟著葉薰的步伐,躲閃著下落的石塊,勉強支撐著脫離危險。
  身下的轟鳴聲越發加劇,葉薰膽顫心驚地回過頭去,在他們腳下,無數的砂石泥水像是滾滾的黑浪呼嘯著向下卷去,形成巨大的轟鳴,猶如萬馬奔騰。兩人剛剛走過的夾道像是一條銀白色的細線,在凶猛的黑色之中搖擺飄動,瞬間就被湮沒不見了。
  真的形成泥石流了!
  葉薰心有餘悸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剛剛要不是他們跑的快,此時就要被……
  她幾乎不敢想像下去。
  旁邊蕭若宸也回頭看見了這一幕,他呆愣了片刻,像是被什麽刺激到了一樣,猛地驚叫一聲,忽然跳起來,就要向著坡下衝去。
  “你幹什麽?!”葉薰眼疾手快地撲過去拉住他,卻被他下衝的勢頭帶的身體失去平衡,兩人一起跌倒在地上,向下滾去。葉薰趕緊伸出手死死地抱住身邊的大樹,才堪堪穩住身子。
  因為這一翻滾,手裏原本提著的包袱跌了下去,散落開來,其中的珠釵首飾落進泥土裏,璀璨的光彩閃爍了瞬間,就混在黝黑的砂石間滑落了下去,消逝在無盡的黑暗裏。
  另一隻手裏攬住的蕭若宸還在死命的掙紮,力氣之大葉薰幾乎拉不住他。
  “你瘋了!”葉薰聲嘶力竭地衝著他喊道,“下去送死嗎?”
  “爹爹,娘親……他們……他們都在下麵……”蕭若宸的身體在不停的顫抖,像是一片飄零在這個寒秋的枯葉,他轉過臉來,臉上已經滿是眼淚。
  葉薰頓時怔住了。
  對了,下麵的人……陡坡之下就是蕭國丈他們的營帳了!
  “……山坡距離營帳還有一段距離,而且砂石來的也不是多麽急促。營帳邊上一直有巡夜的兵士仆役……”列舉著種種可能,葉薰口裏說著自己都無法相信的說辭。
  皇帝居住的獵場行宮是建築在高地上的,而各家豪門貴閥的營帳則是散布在行宮周圍十幾處適宜於紮營的平地上,沿著這條奔騰的山間溪流下去,就是蕭國丈還有一向與蕭家交好的陳、吳等幾家權貴豪門的營帳。那是一片徹頭徹尾的平地,一馬平川……這幾天因為連續下雨的緣故,營帳周圍守衛早就日漸鬆懈,不然自己也不可能跑的這麽順利。
  連綿不斷的秋雨像是一場最寒冷的雪,帶著凜冽的寒意侵蝕著殘存的希望,葉薰的手心開始沁出絲絲的冷汗,安慰的話語幾乎無法說下去。
  最終所有的話語都化作一句話,“你不能下去,反正你不能下去送死。”她隻能夠緊緊攥住蕭若宸的手,不放鬆一絲一毫。
  經過了剛剛的劇烈掙紮之後,蕭若宸伏在葉薰懷裏急促地喘息著。隨著葉薰的話語,身體劇烈抖動了一下,然後歸於沉寂。葉薰看不見他的表情,大雨滂沱,她隻能感受到他手心裏傳來的冰冷。
  看著下方漆黑的深淵,葉薰竭力把聲音放柔,在他耳邊說道:“等我們先翻過了山再找他們好嗎?”他們現在還沒有安全,雨一直沒有停,腳下的這塊土地隨時也有崩塌的可能,必須立刻向上爬,隻有徹底脫離這一帶山地才能放心。
  蕭若宸像是被施了定身術一樣怔怔地看著下方翻滾的砂石黑浪,片刻之後,轉過身來,用沙啞的聲音低頭說道,“我們走吧。”
  兩人繼續向上攀爬,天邊漆黑的夜幕開始單薄灰化,透出淡淡的魚肚白。腳下的土地逐漸堅實,身後的轟鳴聲也在逐漸減弱,看來這次泥石流的規模並不大。
  葉薰開始放下擔憂,心底裏隱約浮現出希望,隻要發現的及時,也許蕭國丈他們能夠及時逃出去。
  不知道走了多遠,回頭已經看不到來時的路了。兩人的腳步逐漸放慢,幾乎透支到極限的體力再也無法支撐接下來的行動。依靠著身邊的灌木叢,葉薰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涼薄的空氣,從其中汲取著水分和活力。
  剛剛喘過一口氣,身邊的蕭若宸忽然警惕地抬起頭來,機警地向著四周看了看。像是一隻清晨覓食的小兔,揚起耳朵查看周圍的動靜。
  “怎麽了?”葉薰沙啞著嗓子勉強提起精神問道。蕭若宸習過武藝,耳力比自己強太多。
  “好像有人過來了……”蕭若宸拉住葉薰的手,抬頭說道。兩人對視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詫異和警惕。
  葉薰拉住他轉身向後,縮進身後濃密的樹叢裏麵。也許隻是一隻路過覓食的野獸,但還是謹慎為上。
  兩人剛剛隱藏好身形,就有樹木枯枝被踩踏的聲音傳入耳中。
  真的有人接近了,而且聽聲音不止是一個人。
  這裏算是皇家獵場的外圍,應該不可能有平民百姓入山,就算是迫於生計的偷獵者也不會選擇在警戒最嚴密的禦駕秋獵時期。是巡視救援的人?還是……
  兩人還在疑惑之中,外麵已經隱隱傳來說話聲。
  “情況怎麽樣了?”一個磨石般沙啞的聲音揚起。
  葉薰輕輕偏過頭去,透過層層遮掩的枝丫縫隙,她隱約能夠看到遠處一片黑色的身影,似乎有五六個人左右。
  “已經確認過了,目標都已經被壓在底下,並無活口。”另一個聲音回答道。
  “嗯,那就好。”沙啞的聲音頓了頓,又問道:“周圍的情況怎麽樣?此時機密萬分,切不可被人看出人為的痕跡來。”
  “放心吧,上遊的河堤已經弄好,砂石的走勢已經被控製住,山頭那邊的開鑿痕跡也都消抹幹淨,保證看起來就是雨水過大造成決堤,水流衝刷致使山體塌方的意外一樣。便是大羅神仙來了,也難看出端倪來。”
  ……
  兩人之後又說了什麽,葉薰的耳朵已經完全聽不見了,仿佛一個驚雷在她的耳邊炸裂開來。短短兩句話裏麵透漏出來的真相讓她震撼戰栗。





第一卷 穿回古代當皇後? 第十八章 迷途


  這場短暫激烈的泥石流不是意外!而是人為的陰謀!
  清晨的樹林濃霧彌漫,氤氳蒙蒙,清冷的氣息帶著寒冰一樣的涼意流過全身血脈,漫溢過胸臆,也沁透了葉薰的心口。
  如果自己不是湊巧選擇了今晚逃跑,那麽她現在會怎麽樣?
  山下如今是怎樣的情形,葉薰根本不敢去想像。
  自己已經夠震驚了,而對他來說,這又是怎樣的噩耗啊!黑暗的樹叢之中,兩人貼的極近,雖然看不清楚彼此的麵容,但是從懷裏人強自壓抑顫抖的軀體讓她的心裏直沉下去。
  對他來說,這是何其殘忍的真相啊。他會怎麽反應?葉薰懷抱著蕭若宸的手不自覺地收緊了。
  ……
  “什麽?!沒有找到?”外麵那個沙啞的聲音徒然拔高,樹叢裏的葉薰嚇了一跳。
  “營帳內已經翻遍了,完全不見蹤影。”
  “蕭仁自信此次能夠扳倒主公,全是依仗此物,他既然決定趁這幾天動手,怎麽可能不帶在身邊?”
  “這個……也許……是蕭仁老賊貼身藏著。”另一個黑衣人解釋道,他們輕功再高,為了不驚動睡眠之中的人,也隻敢搜索了營帳之內的擺設書案,不敢貼身搜索。
  領頭的黑衣人點點頭:“也有可能,此物對主公來說至關重要。一定要尋到才行。”
  “放心吧,都埋在地底下了,還能夠飛上天去不成?而且又有這場雨,除非他們能遁地。”另一個黑衣人信心十足地說道。
  ……
  “此間事情已了,我們去向主公回稟情況,你們幾個負責查看一下周圍,若遇見可疑的人格殺勿論,勿留活口。”
  ……
  黑衣人的言談還在繼續,腳步聲卻逐漸遠去,終於遙遠不可聞了。
  雨滴逐漸減弱為細密的絲線,打在周圍橫斜的枝丫樹葉上,化作清冷的沙沙聲傳入葉薰的耳中。她心下稍安,這群黑衣人並沒有發現藏身在樹叢裏的他們。
  兩人在樹叢裏又等了一陣子,直到估摸著那群人已經走遠,才伸展開僵硬的四肢,從裏麵爬出來。
  外麵,第一道曙光出現在地平線的盡頭,朝霞在雲朵上渲染開來,灑落縷縷薄紗般金色光輝,不知不覺間,雨已經停了。林間響起“啾啾”的鳥鳴聲,這夢魘一般的一夜也終於過去了,可是兩人真正的危機才剛剛開始。
  葉薰低頭看著身邊的蕭若宸,想要開口卻不知道從何說起,至今她自己的心髒還在因為這驚險的一夜而喘不過氣來,卻也知道他的心裏隻會比自己更加難過。
  “我……我們……那些人……”葉薰欲言又止。
  “趁著那些人暫時走遠了,我們趕緊離開這裏吧。”出乎葉薰意料之外,反而是蕭若宸搶先開口了。原本以為他就算不當場憤怒悲慟,也會失魂落魄,但此時竟然出奇地鎮靜理智,讓葉薰一切的安慰話語都隻能夠咽在喉嚨裏。
  她轉頭看著他秀美的側臉,不知道是否是她的錯覺,原本精致地像是女孩子一般的輪廓隱約透出一種強硬的味道來,白瓷般的臉頰上帶著點點晶瑩的水珠,不知是昨夜的雨滴,亦或者是剛剛的……
  這樣極致的脆弱和強硬融合在一起,讓葉薰心中一痛,他才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小孩子,而且出身一等一的名門貴閥,前路本應是一片平坦,此時卻要經曆這樣殘酷的變故。這讓他怎樣承受呢?
  想著就禁不住伸出手去,將他攬在懷裏,輕聲歎道,“想要哭的話就哭出來吧。”
  蕭若宸低著頭沉默不語,忽然轉過身去緊緊抱著葉薰,力氣之大幾乎讓她感到窒息。感受到他單薄濕透的衣服之下顫抖的軀體和強自壓抑在體內的悲慟,葉薰暗暗歎了一聲,回手抱住他,輕輕拍著他的背。
  肩膀處慢慢傳來濕熱的感覺,葉薰抬起頭來看向遠方,山的那一側,晨光照耀著遠處漫山遍野的楓紅,點綴著秋色的晨曦。天空與山脈幾乎分不出界限,紅的好像一切都在烈焰裏焚燒,紅的好像天地都淌出血來……
  接下來,他們應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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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獵場行宮,主寢殿最近的一處側殿裏,
  “陛下那裏怎麽樣了?”沈貴妃掀起窗台的珠簾,望著窗外連綿不斷的雨絲,曼聲問道。她正閑閑地斜倚在她臨時寢殿的窗前,整個人就宛如一章華美的詩賦,意態雍容。嫻靜雅致的眉目之間,根本看不出徹夜未眠的疲倦。
  “按照娘娘的安排,送信報危的侍衛剛剛進去,隻怕皇上馬上就要起來了。”身邊的女官恭謹地低下頭回稟道。
  隨意地放開簾子,春蔥般的纖細手指捏住青瓷花的茶蓋,微微錯開,嫋嫋地茶香伴著水霧彌散開來,沈貴妃低頭看著手裏清碧的茶水,唇角揚起一抹笑意,“東西準備好了嗎?”
  旁邊黑影裏一個靜默的內監身影聞言走上前,雙手捧著一個銀托盤。
  托盤裏麵放的,竟然是一個再也尋常不過的布娃娃,就像是閨中女兒家經常製作玩耍的那種。隻是眼前這個布娃娃,卻有說不出的詭異。因為在這個蒼白的布娃娃身上,竟然深深地紮了數根光華流轉的銀針,
  沈貴妃伸出手,毫無顧忌的拿起那個布娃娃。
  “娘娘,小心!”身邊的女官擔憂的低呼了一聲。
  沈貴妃卻輕蔑地一笑,“有什麽好怕的,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若真有用處,本宮早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說著冷哼一聲,神態轉冷,唇邊的笑意卻越發輕蔑,“哼,蕭皇後,你竟然指望著用這種小玩意來對付我,實在是蠢透了,如今,我用這個你親手製作的東西斷送你的家人,若你泉下有知,會說什麽呢?”
  一邊說著,沈貴妃的手撫上布娃娃的臉,她的指甲蓋上並未塗抹時下宮廷流行的金粉,隻是在小拇指上套了一個珍珠護甲,晨光之下,珍珠發出銀青色的光芒,耀在布娃娃的臉上,原本潔淨的白綾子似乎也染上一層詭異陰譎的色彩。
  *******************************
  夾雜著金色光線的霧氣氤氳蒙蒙,將半山腰上這座年代久遠的涼亭渲染地靈氣飄逸,餘韻十足。
  涼亭裏陳舊的木桌上,擺放著一壺酒,一個杯子,一個青衣布衫的男子坐在那裏悠然自得地淺斟小酌。微寒的秋風輕拂著麵容,帶來絲絲縷縷的涼意,濃密的樹蔭和霧氣遮蔽了晨曦。明明是充滿希望的清晨,卻像浮動著黃昏般的寂寥。
  幾個侍從模樣的人靜立在四周,悄無聲息。
  樹叢裏隱約傳來聲響,幾個黑衣人快速地奔向亭子,打破了這寂靜的氣氛。幾人來到亭子階前恭敬地單膝跪倒,恭聲道:“主公。”
  桌旁的青衣人抬起頭來,俊朗儒雅,正是大周國君如今最寵信的靖北將軍沈涯。
  沈涯的視線平淡地掃了幾人一眼:“事情辦的怎麽樣了?”
  “一切按照主公的交待,都已經辦好了。”下方的黑衣人心悅誠服地回稟道:“蕭家以及陳、吳兩家隻有幾個守在外圍的侍衛奴才逃出來,其餘的人一概被埋在下麵了。所有行動的痕跡都被消抹去,無跡可尋。”
  “嗯。”沈涯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這一次他謀劃深遠,有這樣的結果本來就在預料之中,隻是最關鍵的並不是這些表麵上的東西。
  “那樣東西找到了沒有?”沈涯輕輕敲擊著桌麵,平靜的問道。
  “這個……”黑衣人話語一滯,低頭道:“……還請主公降罪。”
  沈涯的臉上掠過一絲冷意,沒有說話。
  昨晚傾盆大雨,秋寒襲人,周圍的守備必然鬆懈,所以在宮宴結束之後,等蕭府的人都入睡了,他冒著行動被發覺的危險,派出心腹高手潛入蕭家的主營之內尋找那樣東西。竟然還是沒有找到!按道理來講,那麽關鍵性的東西,蕭仁一定是帶在身邊才對。怎麽可能沒有找到呢?這樣隻有等待挖開下麵的淤積,清理現場的時候,再仔細尋找了。
  “無妨。”沉默了片刻,他揮手說道:“那東西至關重要,必然是留在蕭仁的身邊,你們不敢驚動營帳內的人,所以搜索並不徹底,而且時間又緊迫,找不到也是常理。反正遲早能夠尋到,也不必急在一時。你們一夜辛苦了,起來吧。”
  沈涯揮退了幾個屬下,站起身來,走到亭子邊上,
  秋雨連綿不停,才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初起的晨光又一次被灰蒙蒙的陰雲遮蓋了。伴著蕭瑟的寒風,雨滴飄零下來。不同於夜晚的淋漓狂放,清晨雨滴已經變得像細絲花針般輕柔,斜斜迷迷地織著。亭子的周圍仿佛朧起了一層薄霧,將這塵世的一切和他的表情一起籠罩了迷蒙之中。
  如果不是因為蕭國丈得到了那樣東西,他又何苦在立足未穩,布局不全的情況下就率先出手,更使出這種激烈的手段來呢?
  此番兵行險招,雖然行動順利,之後卻勢必將他推到朝政的風口浪尖上,為前路徒增變數,後患無窮啊。
  沈涯忍不住輕歎了一聲,可惜那一聲歎息還沒有達到嘴角,就隱沒在了心田裏。
  他不能歎息,也沒有時間去歎息,一旦處身於這個權勢漩渦的中心,就容不得任何猶豫遲疑的機會。
  “主公,陛下那裏隻怕要……”身邊的侍從輕聲提醒著看似出神的主人。此時他們應該馬上進行下一步的計劃了,沈貴妃那裏還等著消息呢。
  沈涯點點頭,無聲地舉起手中的酒杯,手隨意地一倒,清冽的酒水沿著杯口傾斜而下,如一道閃亮的銀光落下去,飛珠濺玉,隨即和亭簷上滴下的雨珠一起湮沒在了迷茫的雨汽中。
  看著這彌漫的雨幕,他輕聲笑道:“真是一場及時雨啊。”





第二卷 王孫落魄銷金露 第一章 危機

  這個要命的時候竟然又下起雨來了。葉薰忍不住要跳起腳來對著老天爺破口大罵了,當然,如果她還有那個力氣的話。
  她正費力地攀住身邊的一棵枯枝,想要爬上眼前的這片坡地,原本輕盈的身體此時隻覺得重似千斤,拉扯之間,手被勒地幾乎溢出血來。
  誰知道這條路會這麽難走!以前也不是沒有爬過山,什麽泰山廬山雁蕩山都玩過,可那些都是規劃完備的景區,哪會有現在這麽難走。記得以前她和同學一起爬山的時候,還忍不住哀歎人類的舉動破壞了山區原本的自然環境,以沒有爬過真正的原始山脈而大大遺憾了一番。等到來到古代了,才發現這古代的山路簡直不是人走的,而這天氣更是要命,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葉薰用胳膊夾住樹枝支撐住身體,才得到空隙往臉上摸了一把。濕漉漉的雨水順著她的臉頰滴到衣服上,再沿著已經差不多完全濕透的衣服滴到腳下的泥土裏。
  剛喘過氣來,“哢嚓”一聲,手裏的樹枝竟然折斷了,葉薰手裏一空,失力的身體就要向後麵摔下去。
  “啊……”驚叫聲中,身後及時伸出一隻手來,接住了葉薰下墜的身子。
  是蕭若宸在背後接住了她,然後用力一推,借著這份力道,葉薰總算爬了上去。
  兩人已經走了大半天了,這漫長的一路,地勢崎嶇不說,天氣又陰冷,葉薰本來要將身上的蓑衣讓給蕭若宸,蕭若宸堅決不同意,無奈之下,兩人索性將遮雨的蓑衣一分為二。幸虧蕭家小姐使用的蓑衣是最高檔的那種,厚密寬大,兩人的身量又小,一人一半披在身上,也勉強遮掩的住。但大半天的山路趕下來,兩人身上還是濕了大半。
  站在山丘上,葉薰驚喜的看到了前麵波光粼粼的大河,“太好了,是西汾河,我們到了!”
  皇家獵場就是以這條河流為界限,兩人總算走出獵場的範圍了,隻要沿著河向前,再走不遠,前麵就是官道了。
  滿是希望的景色帶給兩人新的力氣,似乎吹到身上的寒風也不是那麽冷了。兩人一路小跑著趕到了河邊。
  西汾河邊生長了不少大樹,山裏的秋天總是來的很晚,這個時節外麵的樹木已經稀疏零落,而這裏樹木枝葉依然茂密繁盛。
  葉薰和蕭若宸相攜來到河邊的一棵樹下。挑了一塊幹淨些的大石頭,也顧不上灰土泥水,一屁股坐下。趕了一天的路總算有了一個勉強遮蔽風雨的地方。
  葉薰脫下身上的蓑衣抖了抖,雨水碎珠子般濺散開來。又伸手撩起濕透了的衣裙下擺,握在手裏用力一擰,一連串水滴落到地上。
  一陣風吹過來,夾著幾滴細小的雨滴打在臉上,葉薰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在這種地方要是感冒了可不得了,她趕緊把蓑衣再披上。
  轉頭看看身邊的蕭若宸,他正背對著自己,一動不動地看向他們一路走來的道路。葉薰按住他的肩膀,還沒有說話,蕭若宸卻轉過身來迎上她的目光,問道:“姐,我們接下來應該怎麽辦?”
  接下來怎麽辦?葉薰一愣。
  她原本就打算逃離蕭家,甚至行禮都準備好了。逃出去之後打算學習諸位穿越前輩們,做生意賺大錢,當然,如果賺不了錢的話,她帶出來的那些金銀珠寶也足夠讓她平淡富足地生活一輩子了。就當一直快樂的米蟲,休閑的時候就出去旅旅遊,看看風景什麽的也不錯。可是現在呢?
  行李已經在逃跑的時候失落了,美好的前景化作泡影。兩人現在身無分文,最重要的是,他們身後還埋著一個定時炸彈。
  一旦救援的人挖掘開下麵的土層,勢必會清點人數,兩人沒死的事情遲早會被人發現。
  想起躲藏在樹叢裏麵聽到的黑衣人之間的對話,葉薰總覺得有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雖然那群黑衣人言談之間從頭到尾都沒有吐露過他們主公的名字,但是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會這麽急著向蕭國丈下手,又能夠使出這種大手筆的人,必定是沈涯無疑了。
  沒有了家族的支撐,沒有了背後的勢力,讓他們兩個兩手空空地去麵對這樣龐大的隱藏在黑暗之中的敵對勢力……
  蕭若宸眼見葉薰沉默不語,就知道她還沒有明確的打算,當即說道:“我們先下山去尋找杜獻唯杜大人吧。他是太醫院令,可以直接入宮麵聖的。”
  “他……”葉薰腦筋飛快地轉動起來,這個名字湘繡對她提起過,記得是蕭家的什麽表姐夫之類的遠親。算是蕭國丈親信一派的人物。
  “杜家與我們家一向交好,杜大人年紀輕輕就已經統領太醫院,爹爹對他也很是器重信任。有他在,一切都好辦。”蕭若宸繼續補充道。其實,最關鍵的是杜獻唯太醫的身份可以通暢無阻地進入後宮,而他們現在最大的依靠就是太後了。“……必須盡快向太後稟明一切,請她老人家做主才好。”
  “這樣也好。”葉薰猶豫著點了點頭,眼下也沒有別的路可走了,兩人總不能這樣一窮二白地流落江湖,頭頂上還懸著一顆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掉下來的炸彈。雖然她想徹底脫離蕭家,可如今蕭家遇到這樣的變故,實在不是一走了之的時候。
  言談之間,雨稀稀疏疏地停了。
  “我先去洗洗臉。”感覺身上的疲憊感略減,葉薰起身說道,既然已經決定了下一步,還是盡快趕路的好。
  她上前兩步來到河邊,躬身湊近水麵,就要伸出手去,然而在視線無意間掠過河麵的時候,動作卻瞬間僵硬了。
  她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盯住河麵上。恍如明鏡一般的水麵倒映出他們頭頂上陰沉的天空和枝繁葉茂的大樹,在濃密的樹蔭之中閃爍蕩漾著一道粼粼的白光。
  那光芒……
  葉薰覺得自己的心髒開始不受控製地狂跳出聲,那是刀劍利刃反射的光芒。
  身後,樹上有人!
  她竭力壓抑住驚恐,假裝無意地傾斜身子,從河水倒映的那一抹純黑幾乎能夠確定,是兩人躲避在樹叢裏麵時候看到的那群黑衣人的裝扮。
  對了,記得他們離開的時候就說過要在這附近查看是否有人。自己竟然這麽倒黴,已經走了這麽遠了,還會被人發現。
  怎麽辦?葉薰腦海之中瞬間轉過了無數個念頭。
  西汾河之外就有獵戶人家居住,假裝成無意之間路過的獵戶子弟?可是他已經來了多久了?剛剛他們的對話說不定已經進入他的耳中了。而且那句“若遇見可疑的人格殺勿論,勿留活口”還清晰地回旋在她的耳邊。
  還沒有想出任何應對的方法。
  轉瞬之間,波光粼粼,刀影晃動起來,
  他要動手了?!
  刺骨的寒氣刹那之間籠罩全身。命懸一線的危機讓葉薰耳邊幻響起琴斷弦絕般的嘶鳴,
  這時的蕭若宸對身後的一切還恍然未覺,正要隨著葉薰的動作一起到河邊洗臉。卻看到身前葉薰停下來。
  “姐姐?怎麽了?”他停住腳步問道。





第二卷 王孫落魄銷金露 第二章 除患

  “先不要去找杜大人。”葉薰猛地轉過身去拉住他的手,抬頭堅定地對他說道:“我還有一件事情要說,還有一個秘密要告訴你。”
  裝傻充愣,苦苦哀求,都不可能讓頭上的屠刀減緩半分,唯一能夠阻止他們殺人滅口的辦法就是……
  “秘密?”蕭若宸抬頭疑惑的看著葉薰,她急促的語氣和眼神讓他直覺性地嗅到了不同尋常的緊張氣息。
  水鏡上光華微斂,是樹上的刀影慢慢地收了回去。
  葉薰的心跳卻越來越急促,極端的恐懼反而讓她出奇地冷靜下來。她嘴角揚起一絲笑容,對上蕭若宸疑惑的目光,冷靜肯定的重複道:“對,是秘密。”
  蕭若宸乖巧地繼續坐下來,等待著葉薰繼續說明。
  葉薰將手按在他的手上,強自壓抑著越來越快的心跳,略沉吟了片刻,繼續說道:“我們此行還要先去拿一樣東西。等拿到了那件東西,我們再去杜大人那裏。”
  現在隻能夠賭一把了,記得幾次和蕭國丈見麵,言談口風之中透漏出,他已經拿到了能夠置沈家於死地的什麽證據,而在樹叢裏偷聽到的談話也說明,這樣東西他們並沒有找到。
  這就是他們的一線生機了。
  她要賭,賭那樣傳說之中的東西對他們來說比她想像的更加重要,賭他們不會認為兩個孩子會在這種遭逢劇變的時刻說謊。
  “什麽東西?”蕭若宸問道。
  “我也不知道是什麽東西。”葉薰信口胡謅道:“但是在決定讓我入宮的時候,爹爹就告訴我了,說……說萬一家裏人出現意外變故的話,就拿著那樣東西去見太後,請太後她老人家為我們做主。”
  蕭若宸驚詫地看著葉薰,像是難以相信她的話裏的意思,又像是不敢相信這種話語會從她的口中說出。
  葉薰按在他手上的那隻手帶著些微顫抖,像是因為寒冷,又像是勞累過度。
  “那東西現在在哪裏?”蕭若宸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亮,他沉聲問道。
  “這個嘛……地方我也說不清楚,爹爹已經告訴過我怎麽走了,我和你一起去就好。很快就能到了。”
  生怕身後的殺手選擇當場出手擒下兩人逼問,葉薰信誓旦旦地說道。
  “那我們趕快動身吧。”蕭若宸像是感受到了希望一般,臉上浮起滿是驚喜的笑容。
  “好的。”葉薰忙不迭地點點頭,她恨不得生出四條腿來,立刻離開這個地方,擺脫這陰沉詭異的氣氛。
  “可是姐姐,你臉上都花了。還是先洗一洗吧。”蕭若宸看著葉薰的臉蛋,撲哧笑出聲來,指了指她的臉頰。
  蕭若宸說完之後就起身走到河流邊,捧起清水撲了撲臉,洗清因為趕路濺上的汙泥。葉薰也跟著來到河邊,凜冽的刀光和黑影已經隱入樹叢間消失不見了,可葉薰還是直覺性地感到有一道犀利的目光緊緊鎖在兩人身上,她捧起冰冷的河水撲打在臉上,讓緊張到快要燃燒的精神平靜下去。
  先穩住樹上的刺客了,接下來怎麽樣甩開他的跟蹤呢?
  就在葉薰壓下心頭的恐懼,鎮靜下來盤算下一步動作的時候。蕭若宸已經洗完臉,起身走到樹下,拿起兩人放在石頭上的蓑衣。
  像是要抖去蓑衣之中的水分一樣,他揚起手裏的蓑衣。蓑衣騰飛在空中像是一隻展翼的巨鳥,晶瑩的水珠四散開來,折射著水色的光華。
  就在著迷離的光華之中,刹那間異變徒生,
  剛剛轉過頭來的葉薰還沒有來得及作何反應,眼角的餘光就瞥見一道亮的刺眼的白光從蕭若宸揚起的蓑衣之下透出來,驚雷閃電般直射入樹叢上。
  電光火石的瞬間,光華消逝。
  緊接著是一聲沉悶的驚呼聲和重物墜地的聲響。
  全部的過程不過是光影一閃而逝,此時揚起的蓑衣還正在從半空中徐徐飄落。
  葉薰呆呆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切,直到近在咫尺的血花飛濺到她的衣裙上,她才猛地醒悟過來,剛剛,竟然是是蕭若宸起身揚劍,然後……
  她的視線轉到地上。
  那是一個身穿黑衣,相貌尋常的男子,普通到讓人看過一百遍都很難描述出特征的麵孔上此時滿是難以置信的震驚與恐懼。
  他的腰間插著一柄匕首,雪亮的刀刃大半都沒入身體,鮮紅的血沿著刀柄汩汩地流到地上,他掙紮著抬起頭看著蕭若宸,麵容因為極度的難以置信和傷口的痛苦而扭曲變形:“你……你……剛剛是……”一句話沒有說完,就氣絕身亡了。
  葉薰心裏的震驚不下於眼前被殺的黑衣人。
  她實在是難以相信剛剛還懸在頭頂上的危機就這麽簡單地被解除了。
  看著地上的屍體,葉薰隻覺得一陣暈眩,仿佛有一種沉滯的東西從心裏頭糾結著湧上來,畢竟,她活了兩輩子,還是第一次看見死人,尤其是在她麵前活生生地死去。
  那種不舒服的感覺讓她的視線逃避一樣躲過地上的屍首,轉到佇立在身前的蕭若宸身上。
  刹那之間的由靜轉動,動作機敏像是一隻撲向獵物的小豹子。此時卻又靜立在那裏,像是一株根植在地下的小樹苗。隻有身體隨著呼吸微微顫抖著,昭示著剛剛經曆了怎樣生死一瞬的激烈搏殺。
  蕭若宸呼出了幾口氣,臉色蒼白地看著地上的屍首,好像要說什麽,嘴唇顫抖了一下,卻最終沒有說出口。
  他在害怕?葉薰忽然醒悟過來,自己不過是親眼看到死人,可是他卻是親手殺了人,而且,這應該是他第一次親手殺人吧?他心裏肯定比自己更害怕。
  葉薰走到他身邊,握住他的手,感受到他的手冷的像冰一樣。
  “你的武功這麽厲害……”葉薰轉移話題似地問道。還是地上的這位老兄太弱了。
  “不是我厲害。”蕭若宸急促地喘息了幾下,像是在平複自己的呼吸一樣,慢慢鎮靜下來,轉頭對著葉薰勉強笑道:“剛剛是我偷襲而已。論起武功,他恐怕比我強上十倍還不止。”
  想起自己兵行險招的舉動,蕭若宸也覺得心有餘悸。
  葉薰強忍著不適,轉頭又看了地上的屍首一眼,“可是你從頭到尾都沒有抬頭向樹上看一眼,怎麽知道他藏在哪裏……”話還沒有說完,腦中回憶起剛剛蕭若宸的舉動,她頓時醒悟過來。





第二卷 王孫落魄銷金露 第三章 下山

  葉薰強忍著不適,轉頭又看了地上的屍首一眼,“可是你從頭到尾都沒有抬頭向樹上看一眼,怎麽知道他藏在哪裏……”話還沒有說完,腦中回憶起剛剛蕭若宸的舉動,她頓時醒悟過來。
  “你是借著彎腰在河麵上洗臉的時候……”,他應該是在洗臉時候借著水麵的倒影確定了黑衣人的隱藏位置,同時摸出了藏在身上的匕首。然後假裝成拿蓑衣的樣子,走回樹下,趁著揚起蓑衣的時候出手。
  一開始就沒有提防眼前這個孩子,而且又被揚起的蓑衣掩蓋住劍勢,所以等到樹上的黑衣人發現劍光的時候,利刃已經遞到身前,躲避不及了。
  竟然就喪命在一個隻有十二歲的小孩子手上,這位老兄確實死地很冤。
  葉薰忍不住略帶同情地掃了地上的屍首一眼,轉頭看著蕭若宸問道:“隻是……你一開始是怎麽知道樹上藏著人的?”難不成他也是和自己一樣從水麵上發現的?
  “是姐姐你告訴我的。”蕭若宸神態已經完全放鬆下來,走上前用腳踢了踢地上的屍體,然後回頭說道。
  “我告訴你的?”葉薰竭力不去看地上的屍體,偏過頭,疑惑地重複道。
  “姐姐你的手一直在打哆嗦呢。”蕭若宸看著葉薰嘴角一揚,調皮地笑道。是葉薰不同尋常的神態引起了他的警惕,再聯想到葉薰洗臉時候那一刻的僵硬,讓他果斷地判斷出周圍必然有危險存在。而四周最可能有敵人藏身的地方就是兩人身後的大樹了。
  “呃……”葉薰眉角挑了挑,剛剛她確實是被嚇得不輕,甚至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心髒抽緊,隻是……就憑著自己舉止神態上細微的差別,就能夠判斷出周圍有敵人來?這小子的觀察能力簡直……他真的隻有十二歲嗎?而且之後還能夠保持鎮靜,瞬間想出周密的計劃來,判斷敵情,誅殺敵人。
  葉薰無限感慨地搖了搖頭,這個小鬼未免……
  “喂,你要幹什麽?”剛轉過頭來,就看到蕭若宸正在彎腰擺弄腳下的屍首,葉薰驚叫道。
  “把屍首處理掉啊。姐姐你看起來很害怕的樣子,都不敢看呢。”蕭若宸回頭衝著葉薰笑道。
  葉薰心裏一動,連這個都注意到了,這小子還蠻體貼的呢。
  “按理說應該由姐姐來做才好,你比我大多了,應該照顧我才對。”接下來的第二句話就泄露了小惡魔的本色。
  “什麽叫做大多了,我比你大兩歲……不,一歲半而已。而且你是男孩子,應該幹力氣活的。”想想自己的實際年齡,葉薰有點心虛地說道。
  “姐姐照顧弟弟是應該的。”蕭若宸說的理直氣壯。
  “男人照顧女人才是應該的呢。”葉薰毫不退讓地反駁道,絲毫沒有想到在場的兩人距離男人和女人的差距還不是一般的大。
  ……
  幾句平常的閑聊,讓葉薰繃得緊緊的心弦開始放鬆下來。
  仿佛在經曆了一夜的山崩地裂,追殺逃亡之後,終於開始從緊張和恐懼的最巔峰慢慢下滑了。
  對於屍體和鮮血還是有著本能的厭惡,葉薰偏過頭注視著天上的雲朵。卻又忽然想起什麽一樣,猛地轉過頭來,衝著已經將屍首拖到河邊的蕭若宸高聲喊道:“等一等……”
  可惜已經晚了。
  “砰”一聲,黑衣人的屍首被蕭若宸一腳踢飛了出去,在半空中優美的翻了個滾,“撲通”落到了河中心,冒起幾個猩紅色的水泡就消失不見了。
  大功告成的蕭若宸拍了拍手,這才轉頭問道:“怎麽了?”
  葉薰無言地看著河麵蕩開的一圈圈漣漪,她剛剛想起來,兩人現在是身無分文啊!
  去搜刮亡者的屍體固然不是什麽令人愉快的事情,可是身無分文的未來更加讓人欲哭無淚。
  銀子啊,你就這麽隨水去了!葉薰淚眼汪汪地看著一眼望不到頭的大河,想起未來的貧困生活,心裏寒風陣陣。
  “姐,你要那個屍體幹什麽?”蕭若宸順著葉薰的目光投向河麵,繼續孜孜不倦地問道。
  “我肚子餓了,想要吃東西了。”葉薰轉過頭,很誠懇很無奈地向不知世道辛苦的大少爺歎道。肚子餓,身上冷,衣食住行,起居坐臥,那樣不要銀子啊?唯一的現成財源就這麽被他瀟灑的一腳送走了。
  “吃東西……”蕭若宸口裏喃喃地重複了兩遍,忽然回過頭去看著平靜如鏡的水麵,像是想到了什麽毛骨悚然的東西似的,臉“刷”地綠了……
  “在想什麽呢?”葉薰毫不客氣地敲了他的腦袋一下,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不會想什麽好事,“我說的是銀子,銀子!銀子!知不知道?你至少先搜一搜身再踢飛啊。”
  不過……說起肚子餓,還真地很餓很餓了。葉薰抱住肚子,愁眉苦臉地想到。
  兩人已經走了快一天一夜了,漫長的奔波之中,因為精神一直處於高度緊張狀態,連饑餓的感覺都不自覺地忽視了。現在精神上放鬆下來,立刻感覺全身無力,疲倦地連邁步的力氣都沒有了。
  先下山再說吧。希望那位杜大人家不要太遠。
  葉薰強打起精神,俯身拿起剛剛被蕭若宸扔在地上的蓑衣,卻意外地發現剛剛黑衣人躺過的地上有什麽東西在閃光。
  “這是……”葉薰俯身撿起那件東西。
  是一根簪子。而且……。
  她越看越吃驚,來到古代這麽久,簪子見過不少,但是能夠讓她記住的實在是不多,而這一隻卻意外的眼熟。
  整隻簪體是一隻光滑的碧玉柱,簪子頭上伸展開來的蝴蝶翅膀是淺綠的寶石雕琢拚接而成,由打磨地極細的螺旋狀銀線半固定在簪首,輕微搖動一下,就振動不已,如同一隻真正的碧綠色大蝴蝶展翅欲飛一般。最詭異的是蝴蝶的一個翅膀上還崩開了一個小缺口。
  這不是自己上次戴過的那一隻嗎?記得她打包行李的時候一起收拾進去了,應該在爬山的時候跟著包袱一起掉落到山間了啊。怎麽會在這裏?
  葉薰低頭看了看地上,這應該是從剛剛那個黑衣人身上掉下來的吧。
  “姐,這是什麽?”蕭若宸湊過來看著葉薰手裏的東西,“咦,好像見過,是你戴過的吧?”
  “嗯。”葉薰點了點頭,伸手擦去簪子縫隙裏麵黑黑的泥土。看來是滾落在泥土裏之後,沒有被埋住,湊巧被那個黑衣人撿到了。
  說不定就是這隻簪子引起了他的懷疑,要不然,他查看周圍的動靜也不至於查看到這麽遠的地方來。
  這隻簪子和自己還真是奇妙的緣分啊。不管怎麽樣,他們有了一樣值錢的東西了。等下山找一家當鋪把它當了,這幾天的衣食就有保證了。葉薰高興地想著,將簪子收進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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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凜冽的秋風吹得山腳下的大樹嘩嘩作響,懸在樹葉上的水珠子紛紛揚揚灑落,間或有耐不住風力的葉子零星飄落在空中,仿佛剛剛停歇的秋雨又開始下起來,。
  樹下是一座簡陋的小茶館,四麵土牆圍住不大的院子,木製軒窗勉強遮掩著前廳四壁,門檻前高挑的竹竿上懸著帆布,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半邊字體都已經被油汙地看不清楚了,隻依稀可以分辨出“田家茶館”幾個大字,
  平時生意慘淡的茶寮,此時裏麵坐滿了人。形形色色都是被這一場雨阻住的路人。
  “看著天氣,隻怕過一會兒還要有雨呢。”一個行商打扮的中年漢子推開門探出頭去,憂心忡忡地看著天色說道,“可真是趕上時候了,這路還怎麽走啊。”
  “就算沒有雨,嘿嘿,也別想走了,你剛剛沒看見官道上快馬飛馳的那一大隊騎兵嗎?看那衣著盔甲,像是城裏頭禁衛軍的模樣呢。”隔著一張桌子的另一人說道。
  “皇上的禦駕就在獵場裏頭,有兵馬出入有什麽稀奇的?”中年漢子回頭說道。
  “可年年都秋獵,也沒有像今年似地,來了這麽多兵。”一個獵戶打扮的男子插嘴說道。
  “還能有啥事,太平盛世的,還有人造反不成?”中年漢子嘀咕了一句,隨即又想到了什麽似地說道:“對了,難不成是北頭那些蠻子又打進來了?邊關告急……”
  “呸,呸,呸,別說喪氣話了,那些蠻子今年年初剛被沈將軍打得落花流水,哪能這麽又打過來。”幾個人一起哄叫否定著。
  “兵馬出入其實不稀奇,不過頭天晚上,那一陣地動山搖的電閃雷鳴隻怕就要有些不尋常了。”賣茶水的老頭佝僂著腰提著茶壺一邊來來回回,一邊緩緩說道。
  “有什麽不尋常的。不就是一場暴雨嗎?”中年漢子回頭說道。
  白發蒼蒼的老頭緩緩搖了搖頭,沒有說話。他是長居山間的老人了,聽那聲音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尤其是半夜裏頭的一連串象山崩地震似地的悶響,簡直像是天公發怒了一般。
  茶寮裏的人閑來無事,又開始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話題慢慢延伸到別的上麵。
  一陣秋風吹過,門口的中年漢子打了個噴嚏,罵了一聲,“這見鬼的天氣……”就要想關上門,
  門關了一半卻被卡住了,一隻濕漉漉的手伸進來,撐住了門。
  中年漢子抬頭一看,不知道什麽時候,門口出現了兩個身影。
  “客官趕快進來吧,喝茶嗎?小店還有現成的點心。”眼尖的老頭看見客人上門,殷勤地招呼起來。
  推開門,兩人閃進茶寮。
  個子稍高的那個一把扯下那半件蓑衣,甩了甩頭發,呼了一口氣:“可算有一個暖和點的地方……阿嚏,阿嚏……”一句話沒說完,連接打了好幾個噴嚏。
  另一個人也默默地脫下蓑衣,明明是一個簡單的動作,卻帶著一種文雅有禮的意味。
  看清楚了兩人的形貌,滿茶寮的人都禁不住有些直眼。
  好俊秀的人物啊!
  個子略高的那個是個女孩,生的清秀脫俗,黑曜石般的眼睛流轉之間流露出晶瑩剔透的眸光,隻是粉嫩的臉孔猶自帶著幾分稚氣。
  後麵的那個看衣著像是男孩,可容貌竟然生的比前麵的女孩還精致幾分,讓人一看就要移不開眼去。隻是臉上一副讓人琢磨不透的沉悶表情,感覺難以親近。
  這一男一女的組合,第一眼看上去是驚豔,而第二眼看上去,就是說不出的奇怪了。
  兩人身上的衣服幾乎都濕透了,而且滿是汙泥灰漬、破損刮傷,簡直不能看了,但明眼人依然能夠分辨出昂貴的布料和精致的花紋。看容貌,辨氣質,按衣著,都像是大家的小姐公子之類的人物,可大家小姐會莫名其妙地出現在山腳下的茶寮裏麵嗎?還是這麽狼狽的模樣。
  這裏最常見的都是行色匆匆的旅人和客商,偶爾有幾個遊山玩水的讀書人。無論是那種身份,都與眼前兩人的形象不符。尤其是,兩人的年齡也太小了吧。頂多不超過十三四歲,這麽小的孩子難道沒有大人跟隨,也不怕路上遇見歹人……
  中年漢子忍不住探頭看了看門外,視線所及,隻有山腳下空無一人的官道蜿蜒曲折。
  正在眾人疑惑中,那個年齡稍長的女孩已經甜甜一笑,開了口:“老爺爺,有吃的沒有?還有熱水,我們姐弟想洗漱一下。”





第二卷 王孫落魄銷金露 第四章 冷雨

  看茶的老頭愣了愣,才反應過來,“有,有,隻是……不知道客官怎麽稱呼?還有別的人……”這姐弟兩人看起來太過於詭異,讓他不知道應該如何問起。
  “我叫葉薰,這是舍弟葉……葉宸。”似乎感覺到周圍的疑惑,女孩笑著解釋道,“我們是跟著爹爹一起來京城芳菲繡館送貨的,路上因為下雨,車子陷進坑裏頭去了,爹爹正帶著夥計們在後麵整理,讓我們姐弟先進城去。”
  眾人恍然大悟,原來是跟著父母出門的。知道後麵有大人跟著,茶客們紛紛打消了疑惑。
  這姐弟二人自然就是葉薰和蕭若宸了。
  推開後門,老頭領著兩人進了後院,三間樸實的土房一溜兒並列著,這裏偶爾也提供路過客商住宿,雖然器具簡陋,熱水和洗刷的器具倒是一應俱全。
  “在山裏走路的時候不慎跌了幾跤,老爹,可有幹淨的衣服?讓我們姐弟暫且換上。”葉薰一邊走著一邊問道。
  老頭抬頭打量著二人,“男裝倒是好說,老頭子兒子小時候的衣服還收著的,隻是……”他的視線轉到葉薰身上,神色有幾分為難,“隻是女裝是我過世老伴的衣服,隻怕小姐嫌棄我們鄉下人……”
  “無妨無妨,就麻煩老爹了。”葉薰笑著擺手說道。此時她隻覺得身上一陣比一陣陰冷,趕緊把這滿身的濕衣服換下來才是正理,那裏有功夫去挑三揀四。
  葉薰和蕭若宸進了房間,四麵土牆斑駁破落,屋裏除了一張床,一張破舊的木桌和一條長凳之外別無他物。就是這樣隻能夠家徒四壁來形容的房間,落到了兩人眼裏,卻像是溫暖的燈火映進了長久跋涉在黑暗間的旅人眼中,讓疲憊不堪的兩人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葉薰脫力一般坐倒在床上,覺得自己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一天一夜的奔波,一天一夜的恐懼,一天一夜的生死時速,她活了兩輩子,從來沒有經曆過這樣的大起大落。
  不同於葉薰的鬆弛,蕭若宸依然堅持筆直的站著,臉上的神情也謹慎沉思。
  “別站著了。”葉薰拍拍身邊的位置,對蕭若宸說道:“過來坐下。我們今晚先在這裏住一宿,明天就起程去杜大人家裏。”
  蕭若宸乖巧地點點頭,走到葉薰身邊坐下來。
  葉薰從懷裏摸出那隻簪子來,拿在手裏把玩著,沿著茶寮向前走不遠就是山村了。也不知道這附近的村鎮裏麵有沒有當鋪?
  沒有的話他們今晚的房錢飯錢怎麽辦?幹脆直接用這支簪子抵債算了。反正到了城裏杜大人那裏,不愁沒有銀子。
  “姐,你說會不會再有人追下來呢?”蕭若宸低頭沉默了一會兒出言問道。
  “暫時應該不會。”葉薰猶豫了一下說道,那個黑衣人會發現他們純屬巧合,他們不至於倒黴到第二次被人發現身份吧。
  不過也隻是暫時安全而已,就算是連綿的大雨阻止了工事,倒塌的山地一時之間不會被挖開,那個黑衣人的事情也遲早會被人發覺。自己的手下莫名其妙地失蹤了一個,沈涯那邊不可能不起疑心,一定會再派人出來尋找的。
  沒有關係,等到明天的這個時候,他們差不多已經抵達杜家了。所以……
  “煩惱的事情先放一邊,”葉薰樂觀地拍著蕭若宸的肩膀說道,“好好吃點東西,休息一下。明天盡快趕路,等到了杜大人家裏,我們自然就安全了。”
  蕭若宸點點頭。
  正思量著,門外傳來茶寮老頭的聲音,“小姐,公子?”
  “老爹快進來吧。”葉薰跳下床,上前拉開門笑道。
  接過老頭手中的兩套衣服和熱水,葉薰欣喜地關上門。
  走近蕭若宸,把那套淺灰色的男裝拿給他。
  然後扳住他的身子轉過一個圈,背對著自己。
  “姐?”蕭若宸帶點不解地問道。
  “我要換衣服了,不許偷看哦。”葉薰笑道。“你也趕快換上,小心著涼了。”說著拿起自己的那一身,就解開扣子脫下外套。
  “姐……”身後傳來悶悶地一聲,蕭若宸尷尬地轉過身去,“你就不能……”
  葉薰撲哧一聲笑道,“不能怎麽樣?這裏總共就這麽一間房,難不成要我去外麵換嗎?很容易生病的。”
  說起這個來,葉薰的視線落到房間裏唯一的一張床上,不僅房間,似乎連床都隻有一張呢。
  幸虧這個小子隻有十二歲。
  葉薰帶點慶幸地想著。一邊飛快地脫下衣服,將幹衣服換上。
  晚上,兩人當然也隻能夠擠在一張床上睡覺了。
  葉薰縮在被窩裏,感覺到身邊像是有一個小火爐一樣,騰騰的熱氣烤的人稍微有點心焦。雖然兩人都是和衣而睡,但心底裏還是有些微莫名的尷尬。
  房門外,凜冽的寒冷的風吹過,發出嗚嗚的呼嘯聲,像是婦人哀怨的哭泣。簡陋的土房連窗戶都沒有,倒是省了寒風灌入的煩惱。冷雨撲撲敲打著房簷,順著簷隙泠泠滴落,與漫天的風聲交集在一起,傳入人的耳中,無端覺得浮動在周圍的空氣又冷了幾分。
  葉薰忍不住朝被窩裏縮了縮。
  躺在床上,回憶起白天的種種劇變,兩人都了無睡意,蕭若宸盯著天花板沉默了半響,出聲問道,“姐,等見了杜大人,見了太後,我們怎麽辦呢?”
  聽到這個問題,葉薰心底裏微一黯淡,她也正在煩惱。說句實話,她對於前往投奔太後的舉動並不看好。
  沈涯這一次能夠使出這樣決絕的手段來暗害蕭家,必定在各方麵都做了萬全的準備。
  雖然他們兩個逃過一劫出乎他的預料之外。但僅憑借著兩個未成年的孩子的證言,會有人相信他一個堂堂朝廷大將,帝王親信,會使出這種手段來謀害政敵嗎?而且他們兩個要怎麽解釋逃出生天的緣由呢?難不成直接說因為自己逃婚?!
  那一夜的事實真相一旦揭發出來,勢必會震動整個朝堂和宮廷。
  沈涯如今深受皇上的信賴,而且沈貴妃又寵冠後宮。他們兩隻小螞蟻有能力撼動這兩棵根基深厚的大樹嗎?
  想到這裏,葉薰輕歎了一聲,“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皇上隻怕不肯相信……”
  “就算皇上一時不肯相信也無所謂。”蕭若宸若有所思地看著灰蒙蒙的天花板,緩緩說道:“反正蕭家的營地再往前就是陛下禦駕所在的行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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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王孫落魄銷金露 第五章 秋夜
2008-8-4 2:23:11 本章字數:2801

  “就算皇上一時不肯相信也無所謂。”蕭若宸若有所思地看著灰蒙蒙的天花板,緩緩說道:“反正蕭家的營地再往前就是陛下禦駕所在的行宮了。”
  葉薰一時之間沒有吃透這句話的意思,“啊?你是說……”她轉過頭,正對上蕭若宸荏弱秀美的側臉,緊蹙的眉頭勾畫出冷冽宛如冰珠的氣質,漆黑晶亮的眼眸之中透著犀利尖銳的眸光,那目光投注在上空無盡的虛無黑暗裏,像是要從那片摸不清底的黑暗中看出一條明路來。
  葉薰的心裏忍不住一顫。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是要將弑君的罪名往沈涯的頭上按。謀害蕭國丈的罪名雖大,但沒有確切的證據,是沒法對沈家造成致命的傷害的。尤其是沈家聖眷正濃,而蕭家又已經開始受皇上忌憚的當下。但是一旦這個罪名牽扯到弑君上頭,哪怕隻是最毫無根據的捕風捉影,最荒謬不堪的指鹿為馬,也會在九五至尊的心口上埋下一根隱秘的刺。當今的皇帝是個怎樣的人葉薰並不清楚,但是在她讀過的曆史書上,這樣的例子實在是太多太多了。尤其是對於那些手握兵權的大將,甚是連“莫須有”的罪名都可以變成殺人的利器,何況這種赤裸裸的有弑君嫌疑的毒刺呢。隻要適時適機地澆灌,極有可能會生長出猜忌懷疑的毒草,結出致命的果實。
  這樣……沈家的日子隻怕也會不好過了。
  明知道這樣禍水東引的辦法最是高明,可不知道為什麽,葉薰心頭一顫,無端的覺得身邊的這個少年距離自己遙遠起來。
  她正在出神,卻忽然覺得手上一暖,是蕭若宸在被子裏麵伸出手緊緊握住了她的手。
  葉薰有些驚異地轉過頭去,蕭若宸正凝視著她,原本冷銳的目光已經變得柔和溫暖,“姐,你在想什麽?”
  “沒什麽。”葉薰笑了笑,覺得精神似乎一陣恍惚疲倦,她定了定神,隨口說道:“等見到了太後,再商量這些吧。”現在的她,實在是沒有力氣去思量這些東西。
  注意到葉薰的神情有些不好,蕭若宸眉頭一挑,以為她是擔心與太後見麵的事情,連忙說道,“姐,你是害怕太後再逼迫你入宮吧。其實你不用擔心這件事情了。畢竟爹爹他們出了這種事情……”說到這句話,他的神情有些微苦澀自嘲。
  葉薰微一愣,立刻想到了這一點。
  所謂“三年之喪,齊疏之服”,古代父母喪生,必定要守孝三年,並且期間禁絕婚嫁迎娶。經過了那一場驚天劇變,她已經奇跡式地擺脫那個萬惡的皇後身份了,至少三年之內不用為這個問題煩惱了。
  這算是到現在為止,他們得到的唯一一點意外的驚喜了吧。葉薰疲倦地想著。
  “姐,你放心,你不願意入宮,我就絕對不會讓你入宮的,就算是太後她想要打這個主意也不行。”蕭若宸凝視著葉薰說道,音調不高卻一字一句鏗鏘有力,“三年之內是這樣,三年之後也是這樣。”
  兩人臉貼的極近,呼出的熱氣就近在耳邊。感受到與自己相握的那隻手在慢慢收緊,葉薰心裏一陣溫暖,卻莫名的摻雜著幾絲不太自然地尷尬。
  她掙脫了蕭若宸的手,帶著七分開心,三分戲虐地拍了拍他的臉頰,“我知道了,小勇士,以後姐姐的未來就要拜托你了。”
  “我一定好好照顧姐姐。”蕭若宸卻神情極鄭重地點頭說道。
  被他認真的神情逗得忍不住笑了,葉薰溫聲笑道:“好好好,我知道了,早點睡吧,今晚先不要擔心了。明天還要早起。”
  “嗯。”蕭若宸點了點頭,像是一隻窩在火爐邊的小貓一樣,向裏蜷了蜷,把頭靠在葉薰的肩膀上,閉上眼睛。
  兩人奔波一天,原本就極度勞累。安定下來,幾乎立刻睡著了。
  耳邊回響著冷雨敲窗的旋律,葉薰這一晚睡得極不安穩,隻覺得窗外的雨就打在身上一般,遍體瀝瀝生寒。
  也不知過了多久,聽到身邊有細微的響聲,葉薰勉強睜開眼睛,卻感覺眼前仿佛有無數的帷幕重重遮掩著,景物人影都模糊起來。
  隻是從門前透過的那一片光暈她知道,天已經亮了,該啟程了。
  葉薰想要掙紮著起身,可身體剛動了動,就覺得眼冒金星,頭昏腦脹,一下子失力地摔倒在床上。
  “姐……姐……你怎麽了?”耳朵邊上似乎聽見有人在急促地呼喚她,頭腦卻昏昏沉沉,眼簾更像被膠水黏住了,怎麽用力也睜不開。
  “我沒事。”她想開口這樣說,可是身體完全不聽使喚,似乎連張口的力氣也沒有了,神智也逐漸模糊起來。
  該死的,她怎麽在這個緊要的關口上病倒了呢?!昏迷過去之前,葉薰恨鐵不成鋼地想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葉薰覺得自己像是在做一個夢。她好像是被扔進了炎熱幹旱的沙漠裏,燥熱的太陽當空照著,四周滾燙滾燙,像是要把她體內的每一絲水分都烤出來。恍惚之間,又像是掉進了冰窖裏,冷的直打哆嗦,四周隻剩下白茫茫的一片,周圍隻是模糊的影子。
  這樣冷熱交替的折磨不知道經曆了多久,朦朧之間感受到床前有人接近,抬起她的手腕按住脈門,又有人扶起她來,將苦澀的藥汁喂進她的口裏。
  葉薰隻覺得自己的身體倦意深重,連動一下的力氣也欠缺,她明白自己病的很重,隻能夠機械式地吞咽下送到嘴邊的藥汁,很快就又陷入昏沉之中。
  真正清醒過來又已經是夜晚了。葉薰覺得口角幹澀,勉力睜開眼睛,屋裏晦暗一片,透過木門的縫隙,她看到漫天的星光閃爍。
  又是晚上了,她睡了多久了?葉薰掙紮著爬起來,卻覺得身上的被子很沉,眼神一定,才看清楚自己腳邊竟然趴著一個人。
  他原本是坐在床前的那條長凳上,似乎是極疲倦了。不自覺地趴倒在自己腳下。
  葉薰低頭看著他的睡臉,長長的睫毛在他白皙清秀的臉上投下深深的剪影,抿起的薄唇帶著淡淡堅定的弧度,睡著的他像是一隻溫順的小動物,蜷縮成一團縮在自己腳邊。
  葉薰伸出手去輕輕撩起垂在他額前的散亂劉海,不期然地看見他眼簾之下有著濃重陰暗的暈色,給這張年輕活力的臉龐畫下憔悴的剪影。
  他多久沒睡了?
  屋裏靜悄悄的,隻餘下破落的桌子上那一盞昏黃的油燈,在細風中掙紮跳躍,這一瞬間低伏下去,仿佛就要熄滅,下一刻卻又掙紮著起來,在殘風中繼續喘息。
  昏暗的燈光給屋裏的一切都鍍上了一層陳舊的色彩,卻隻有眼前少年的臉孔鮮活而明亮。時光似乎正在隨著這明滅不定的晦暗慢慢流逝,卻隻有眼前的這張臉孔沉靜地像是一潭凝成冰雪的湖水,無視時間的一切法則,就這樣沉澱成一種近乎永恒的影像。
  一種細膩的感情從葉薰的心底最深處漫上來,像是春風初至,溫暖的綠意刹那之間布滿大地。有些感動就是這麽不期而至。燈下少年微微蹙起的眉頭,因為熬夜而發青的眼暈,滿是疲倦卻依然英氣剛毅的表情,都深深地刻印在葉薰的心裏,成為她永遠無可磨滅的記憶的一部分。
  也許有一些感情,就像是這燃燒了一夜的蠟燭,就算已經徹底化為灰燼,深紅的燭淚依然凝結在那裏,鮮明而生動。直到很多年之後,無論他們是親密還是疏離,是近在咫尺還是相隔天涯,這一夜的燈火,這一夜心靈深處的顫動,都是彌漫在她內心深處最溫馨的一段回憶。





第二卷 王孫落魄銷金露 第六章 抄家
2008-8-4 2:23:11 本章字數:2627

  正在神思遊離之間,一陣秋風帶著潮濕陰寒的氣息竄入屋裏,葉薰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她這才發覺,身上的衣衫差不多被汗水濕透了。
  同樣被這一陣寒風侵擾,趴在床邊的蕭若宸打了個哆嗦,不自覺地蹭了蹭被子,睫毛輕顫,清醒了過來。
  “姐!你醒了?!”揉了揉眼睛,一抬頭就看見坐在床上的葉薰,蕭若宸眼中爆起驚喜的光芒。連忙從床邊跳起來,卻被身後的板凳絆了一個趔趄,險些跌倒在地上。
  葉薰驚聲呼道,“小……心……咳……咳咳……”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轉成劇烈的咳嗽,她這才發現自己口裏幹澀發苦地厲害,嗓子像是煙熏火燎過一樣。
  蕭若宸退了一步穩住身形,“我沒事。”他一邊說著一邊湊到床邊按住葉薰的肩膀,“姐,你先躺回去,大夫說你病得很重啊。”
  葉薰依言躺回被窩,蕭若宸替她拉上被子說道:“你先躺著,我先去給你端藥去。”說著就跑出房間。
  葉薰捏著鼻子將碗裏黑糊糊、苦澀澀的藥汁一飲而盡,蕭若宸立刻遞上茶水。葉薰接過茶水喝了幾口,緩和了口裏的苦味和幹澀,這才問道:“現在什麽時候了?我睡了多久?”
  “已經是亥時中了,姐,你昏睡了一天多了,大夫說你體質原本就虛弱,奔波勞累,又淋雨受涼,所以撐不住一下子病倒了。”蕭若宸解釋道。
  已經第二天的晚上了?!葉薰心裏一驚,問道:“那這兩天裏有沒有人……”
  “你放心,沒有人追來。昨天雨停了,滯留的客人也都紛紛上路了。現在整個茶寮裏就我們兩個人停留而已。”蕭若宸安慰道。
  葉薰心緒稍安,想來沈涯他們的效率不可能這麽高,
  “對了,你哪來的銀子請大夫抓藥?”葉薰忽然想到了這個問題,抬頭問道。
  “我把那隻簪子……拿到鎮上的當鋪抵當了。”蕭若宸一邊說著,一邊偷眼看著葉薰的臉色,“姐姐不是一直說要當掉它嗎?”
  葉薰沒有注意蕭若宸的神情,隻是感覺有點不可思議:“你會當東西?”眼前這一位可是標準的“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少爺啊,竟然知道當鋪這種存在?
  “我問了茶館裏那位老爹了。”看到葉薰似乎並不在意簪子的得失,蕭若宸的神態放鬆下來,老實交待道。
  “嗯,那當了多少銀子?”葉薰關心兩人的經濟現狀。
  “十兩。”蕭若宸繼續老實交待道。
  十兩?!葉薰嘴角抽搐了一下,還真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大少爺啊。她雖然對當下的物價了解不多,但光看那根簪子鑲寶嵌玉的材料也知道,最低也是價值幾百兩的。
  算了,他第一次去當東西而已,再說,十兩銀子也足夠應付到那位杜大人家裏了。葉薰安慰地想著。隻是時間不能再拖延了,拖延的越久就越危險,他們必須盡快趕路才好。
  奈何葉薰雖然清楚時間的緊迫,但這場大病卻不是她靠著心急就能夠痊愈的。甚至有痊愈速度與心急程度成反比的傾向。而蕭若宸又堅決不同意讓葉薰在未痊愈之前上路,兩人隻好暫時在這間小客棧裏住了下來。
  在病床上拖拖拉拉一直養了三天,葉薰的病情終於轉好了。
  這三天同樣也是提心吊膽的三天。兩人時刻擔憂著被人追查上門,每次有客人到來都會緊張一陣子。好在因為這幾天天氣時晴時陰,路上行人很少,茶寮的生意蕭條地出奇。
  整整三天始終沒有見到有可疑的人路過這間茶寮。葉薰也不知道該說是沈涯那邊的辦事效率太低,還是有什麽他們預料不到的原因。
  被困在這間小客棧裏的他們當然不會知道,外麵正在發生著何等驚天東西的變故,此時的沈涯所忙碌的,是一場改寫整個朝政勢力的大布局,對於一個無關緊要的手下偶爾失蹤這種事情,根本無暇顧及。而他們更沒有料到的是,正是這場被他們抱怨來的不是時候的急病,反而又一次機緣巧合地救了兩人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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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薰提起裙子一角,縱身一躍,靈巧地從馬車上跳下來,然後從懷裏摸出幾文銅錢遞給趕車人,笑道:“一路多謝大伯了。”身後蕭若宸也跟著跳了下來。
  幾天的休養下來,身體終於徹底痊愈了,一大早他們搭了一輛過路的馬車上了路。有車代步就是輕鬆,太陽還沒有落山就進了城。
  車軲轆滾過官道的聲音逐漸遠去。官道上人來人往好不熱鬧,葉薰拉著蕭若宸閃到路邊,看向四周問道:“杜大人府上在哪邊啊?”
  “就在前麵不遠,我們這就去吧。”眼看就要抵達目的地了,蕭若宸也精神起來,領著葉薰向前走去。
  這裏是京城外不遠的奉賢縣,也算是京畿一部分,杜獻唯的祖宅就坐落在這裏,如今府邸裏是由杜夫人,也就是蕭家那位嫁到杜家的女兒執掌門戶。葉薰兩人準備先去見這位杜夫人。
  京畿之地,雖是一縣,繁華也遠勝邊遠城市。街道兩邊各種店鋪鱗次櫛比,貨物琳琅滿目。叫賣聲吆喝聲響徹街市,風味小吃的香氣回蕩在空氣裏,與馬車帶起的煙塵氣息混合成一種特有的熱鬧。
  拐過一道街,就是杜家的府邸了。兩人快步轉過街角,看清楚了眼前的情形,頓時吃了一驚,腳下齊齊一頓。
  這是怎麽了,葉薰驚疑地看著眼前的一幕,前麵人山人海,幾乎把整條街都填滿了。
  人群的中心就是杜家府邸,難道是杜家發生什麽事情了?她心急想要從人群裏擠進去,可整個大街都被堵地水泄不通,留不出一絲空隙,想要掂起腳尖看看,可惜先天條件不足,人長地矮了,再怎麽跳腳都沒辦法。
  無奈之下,葉薰拉住身邊的一個身穿青花布裙的矮胖中年女子問道:“大娘,您可知這前麵發生什麽事情了?”
  那青裙婦人也是在這裏看熱鬧的,頭也不回,隨口說道:“誰知道呢,隻是好像是要抄家了的。來了不少官爺呢。”
  抄家?!
  葉薰心裏“咯噔”一下子,她還沒有來得及繼續問,旁邊的蕭若宸變了臉色,一個箭步竄上來,猛地扯住那個青裙婦人的衣袖,急聲問道:“抄家?怎麽會抄家?!為什麽?什麽罪名?!”
  那個婦人毫無防備,被扯地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待回過頭來,臉上已經忍不住現了怒容:“你是哪家的……”
  葉薰連忙上前拉開蕭若宸賠笑道:“是舍弟心急了,請大娘莫怪。”
  那青裙婦人這才悻悻然收了怒色。
  這場微小的風波引來旁邊不少人注目,“你們跟這家人有什麽關係嗎?這麽心急火燎地。”一個路人忍不住疑惑地問起來。
  一句話出口,立刻有更多的人朝他們姐弟二人看過來。眾人看清了姐弟二人的容貌,都愣了愣,忍不住心裏暗讚,好俊俏齊整的孩子啊,雖然衣著簡陋了些,但這般的容色氣度,難道真的與這家人有關?





第二卷 王孫落魄銷金露 第七章 暮色
2008-8-4 2:23:11 本章字數:4479

  察覺到身邊疑惑的目光,葉薰暗叫一聲不好,臉上卻做出一副為難的表情來:“可不是嘛?前幾天這家當差的那位王大爺賒了我們店裏十匹布料子,都是爹爹新近從南邊進來的新花色,說好了今天來收賬的。可是……怎麽變成這幅情形了,這帳可如何是好。”一邊說著,葉薰心急如焚似地朝著地下跺了跺腳。
  旁邊眾人都恍然大悟,看著姐弟二人,尤其是弟弟那蒼白的臉色,倒忍不住有些同情起來。十匹料子想想也知道不是什麽小數目,看眼前這光景,可憐這筆帳隻怕是要打水漂了。
  “小妹子,你先不要著急。”那青衫婦人看到葉薰衣衫雖粗陋,但人生的清秀可人,神態也恭謹,語氣便放緩安慰道:“這家人究竟是犯了什麽事兒還說不準,指不定牽連不到全家,到時候還能夠討回來呢。”
  “多謝大娘了。”葉薰滿含感激地點點頭,又打聽道:“這家究竟是怎麽了,不是聽說這位杜家的老爺是當禦醫的嗎?怎麽又會犯了罪呢?”
  “可不是嗎?聽說還是禦醫裏頭最大的一個,叫什麽院首啥的,官大的很呢。”旁邊有一人也插嘴說起來。
  “嘿,當禦醫,但給宮裏頭的那些達官貴人們看病,說著是風光,其實可不安穩,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要大禍臨頭呢。”另一個人指了指早已經被人群掩蓋地看不見的大門,“就像眼前這一位吧,雖說還不知道是啥罪名,但依我看啊,多半就是給哪位貴人看病看岔了。”
  “有道理,那句話怎麽說得來著,伴君如伴虎啊……”
  “可不是嗎?連睿國公蕭家都倒了,滿門抄斬呢,這幾天午門菜市口那邊光是斬首的人都……”
  “嘖嘖,那人頭砍的啊,聽說那一片兒,地上的血都洗不幹淨了。嘿,相比之下,一個小小的禦醫算什麽。”
  “就是啊,富貴人家也有富貴人家的苦啊,一旦犯了事,還不如我們老百姓……”
  ……
  睿國公蕭家都倒了?!
  這句話恍如一個晴天霹靂,激靈靈打入了葉薰的耳朵,震得她頭昏目眩。蕭家滿門抄斬?!怎麽可能?就算是蕭國丈遇害了,但也是死於自然災害,怎麽會連累家人……
  葉薰想要上前問明情況,眼角的餘光卻瞥見身邊的蕭若宸身體晃了晃,臉色已是鐵青。
  她顧不得打聽詳情,連忙轉過身去拉住他的手,領著他向人群外麵擠去。
  身後紛紛揚揚的議論聲繼續傳入耳中。
  “對了,這家的夫人不就是那位睿國公蕭家的什麽閨女嗎?我記得嫁過來的時候可風光來著……”
  “就是就是……”
  ……
  “這些事管我們老百姓什麽……”
  ……
  “聽說那個蕭仁可是被列出了十幾條大罪啊,沒想到是這麽罪大惡極的……”
  ……
  蕭若宸渾渾噩噩地被葉薰拉扯著出了人群。人群裏那些不斷傳來的嘈雜的聲音仿佛化作了亙古的魔咒,不停的盤旋在他的耳邊,尖叫著,撕咬著,折磨著他的每一根神經,讓他全身如墜冰窖般寒冷,
  睿國公蕭家……倒了……菜市口……滿門抄斬……血跡……
  這一連串的字符化作沉重的枷鎖籠罩住他。
  直到對上葉薰滿是擔憂的眼神,他才覺得靈台清明了一些,像是要擺脫那深深的恐懼一般,他抓緊了葉薰的手,勉強笑著說道:“姐,我沒事,你別緊張。我就是有點難受……胸口有點堵地厲害。”
  他的嘴角竭力上揚,想要勾畫出一個輕鬆的表情,可笑意到了唇邊卻破碎不堪。
  “我知道,我知道。”葉薰輕聲說著,伸手撫過他的臉頰,像是要把那破碎了一地的表情抹去,她把他攬進懷裏,抱住他向路邊走去。
  夕陽已經緩緩沉下,嫣紅的晚霞蒙上了一層灰幕,形成近乎詭異的暗紅。葉薰的心情像是被這晦暗沉悶的色調感染了一樣。她看著眼前的少年,感受到一種深深的無力,仿佛明明知道他正在下墜,卻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拉住他,挽救他。夕陽的餘輝將兩個人的身影拉的很長很長,在喧囂吵鬧的大街上,快要融為一體的兩個影子卻是出奇地孤寂寥落。
  前路未明,暮色正深。
  ****************************************
  靖北將軍府裏,一個精明幹練的中年男子快步走近書房門前,還沒有抬手敲門,屋裏已經傳來沈涯平淡的聲音。
  “進來吧。”
  男子依言步入書房。
  “怎麽樣,招認了嗎?”沈涯抬起頭來沉聲問道。他正坐在書案之後查看一封書信,神色之間帶著些微不易察覺的疲憊。
  “杜獻唯已經招認蕭皇後命他暗中下毒謀害貴妃娘娘和劉嫻妃、陳貴嬪皇嗣的罪行了。”男子躬身行禮,然後起身回稟道。聲音略帶沙啞,正是上次葉薰兩人在樹林裏遇到的領頭的那個黑衣人,他是沈涯的心腹親信鄭擎。
  “嗯。”沈涯應了一聲,放下手裏的書信,沉吟了片刻又問道:“那麽太後那裏呢?”
  “貴妃娘娘那裏已經傳來消息,一切都準備妥當了。”鄭擎稟報道。
  “好,宮裏頭的事情就全交給她了,記得不能留下任何後患就好。”沈涯頷首說道,聲音雖然冷淡自如,但提起太後那邊的事情,眉頭卻不易察覺地皺了皺。
  距離那個山崩地裂的夜晚已經過去足足十天了,這十天也是整個朝廷和後宮勢力變動劇烈的十天。可以毫不誇張地說這是當今皇上即位十五年以來,整個大周朝政權中樞的勢力變動最密集的十天。
  早在事故發生的第二天,禦駕就匆匆啟程離開了獵場,甚至為了防止山崩再一次發生,禦駕沒有走山間的道路,而繞到了更西邊更平坦的另一條大道上。
  為此多花費的一天的時間在路上,也同樣讓沈涯在朝中的布局多出了一天的時間。等皇帝的禦駕抵達京城,彈劾睿國公蕭仁罪行累累,天怒人怨的折子已經成堆地擺放在禦案上了。而後宮緊接著揭發出的巫蠱之亂,更讓皇帝震怒驚恐。
  在這場變動之中,最大的贏家當然是幕後操縱這一切的沈涯,而輸掉的,則是以睿國公蕭仁為首的一派開國元勳勢力。可惜蕭仁本人已經葬身到了山崖底下,看不到自己的失敗了。
  要論兩派的真正勢力,沈涯明白,其實他手中所掌握的底牌遠遠遜於蕭仁,這一次能夠這麽順利的扳倒蕭家,一方麵是出其不意,劍走偏鋒。另一方麵,也是依仗著皇上對於蕭家所代表的那些豪門貴閥勢力確實已經深惡痛絕到了極點。雖然皇帝將這種厭惡掩埋地很深,深到連蕭仁這樣老奸巨猾的狐狸都沒有察覺太多,但是依然瞞不過距離他最親密的沈貴妃的雙眼。
  沈涯歎了一口氣,這一場變亂,最讓他憂慮的是,厭惡蕭仁長期在朝政上對他的指手畫腳,所以皇上對蕭家餘黨的處置打擊絲毫不留情麵,但對於太後,他竟然還顧念著些許早年的擁立之功。
  朝臣以及後妃相繼進言,又暗中指派了不少安排在太後身邊的宮人製造偽證,真假相交,指出太後當年與蕭皇後同謀數度暗害皇嗣,詛咒皇上,甚至意圖謀害先帝等隱秘的罪行。都已經罪證確鑿,無可辯駁了,但皇上依然不忍心按照沈貴妃所建議的將其秘密賜死,竟然隻是送去皇家寺廟以清修為名軟禁了事。
  這讓沈涯不得不驚心。
  他這一次迫於形勢,在朝中勢力準備尚且不完全的時候就發動反擊,本來後顧之憂就多,好在他思慮縝密,又借助天時地利,直到現在,朝中的勢力變動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並無差錯。至於太後那邊,反正人已經送出宮去了,沈貴妃又已經安排好了人手,現在動手可能會惹人生疑,但隻要過上三年五載,等皇上對這件事的記憶淡了,相信不難聽到太後薨逝的消息。
  隻要這三五年之內朝中的勢力依然在他的掌握之中。沈涯抬手輕輕敲擊著桌麵,凝神思量著。
  此時此刻最讓他憂心的是……
  “那樣東西找到了沒有?”沈涯沉聲問道。
  終於問道這個了,鄭擎咽了口唾沫,低頭說道:“還……沒有……”
  “營地裏還沒有收拾完嗎?”沈涯眉宇之間隱約有些微的不悅。泥石流造成的山體崩塌規模並不大,隻是恰好將蕭家為中心的幾家倒黴門閥的營帳掩埋在了底下。禦駕回宮之前就已經開始安排兵馬人手進行挖掘搶救工作了。當然,挖掘的人手是由沈涯一手安排的,到現在為止應該已經完工了才對。
  “大體上是收拾完了,但是東西的搜索還要進一步才行。”鄭擎低頭說道。挖開的營帳擺設等器皿雜亂繁多,又與泥水混合在一起,搜索不易。
  沈涯點點頭,說道:“東西是由天蠶冰絲製成,薄如蟬翼,麵積雖大,折疊起來也不過是方寸大小,要仔細搜索,而且它水火不侵,堅韌異常,絕對不可能在泥沙之中損壞,一定要找到。”
  “是,”鄭擎躬身領命,神色轉而有些凝重地抬頭看了沈涯一眼,說道:“另外,大人,還有一事,我們清點了挖掘出來的屍首,發現……人數有差異,少了兩具。”
  “少了兩具?”沈涯的聲音瞬間有些拔高,眼神轉冷,“怎麽會少了人呢?”
  “這……”鄭擎忍住擦冷汗的衝動,他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一位嬌滴滴的弱小姐和一個富貴公子哥是怎麽從帳篷裏麵不見了的,若是被泥水衝走的話,不可能獨獨這兩人被衝走啊,明明那些仆役丫鬟的屍首都擺的好好的。難不成他們喜歡三更半夜不睡覺跑出去?這件事情實在是詭異。
  鄭擎猶豫著說道:“屬下已經命令人手繼續向下挖掘,並在四周尋找……”
  “少了哪兩個?”沈涯打斷了他的話,沉聲問道。
  “對照名單看來,應該是蕭仁的兒子蕭若宸和女兒蕭若嵐。”他硬著頭皮說道。
  屋裏刹那之間陷入一種詭異的沉寂,沈涯的眼中閃爍起如刀劍般實質化的銳利。鄭擎隱約覺得後背有些發冷,像是瞬間有一條蛇緊貼著背後的肌膚竄起來。
  沈涯隻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就收回視線轉向窗外,略一沉吟,忽然問道:“田恩至今還不見人影嗎?”
  “沒有。”鄭擎頭疼地回稟道。這又是一件讓他擔憂的事情,田恩是他的手下,在那天晚上行動結束之後,他派了田恩幾個人查看四周的動靜,防止有不相幹的人察覺了他們的行動。
  第二天中午的時候,其餘幾人都已經歸隊,唯有田恩一直不見人影。他已經將此事稟報了沈涯,又派人去山間尋找了,但至今仍全無消息。
  主上此時問起田恩來是為何?是懷疑這兩件事情有聯係嗎?蕭家的小姐和少爺不可能憑空失蹤,如果不是他們兩個自己跑掉的話(這個可能實在太低),那麽……就隻有可能是有人救走他們了。而這個人一定是很出色的高手,才能夠事先把握時機將兩人送走,並且殺掉不幸遇見他的田恩,田恩是他手下武功頗為出色的高手了。可是他既然救了兩人,為何不救蕭仁呢?除非……是時間來不及?或者,難道說……救走兩人的人,就是田恩本人……忽然想到這個可能,鄭擎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沈涯禦下極嚴,他們也是在行動的前一刻明白了行動的內容。如果是田恩……時間正好……鄭擎的心中泛起一陣寒意,他立刻問道:“難道真的是田恩他……”
  沈涯舉起手來擺了擺,打斷了他的話,“這件事情先不要外傳,遇難的人,就按照全部死亡的名單上報給皇上。”
  鄭擎抬起頭來,沈涯側對著他,神色隱沒在陰影中,看不清楚表情,卻不知為何,讓人覺得那身影晦澀地仿佛與身後的影子融為一體了。他揮了揮手,動作之間似乎有些許疲倦,聲音卻一如既往的堅定淡然:“你先下去準備吧,此事我會再考慮,容後再議。”





第二卷 王孫落魄銷金露 第八章 罪名
2008-8-4 2:23:11 本章字數:3710

  鄭擎不敢多說,低頭行禮告退了。
  書房裏隻餘下沈涯一個人,他獨立在窗前,仿佛賞著窗外蕭瑟的風景般默然靜立。秋風吹拂過枝頭,經過幾日前那一場秋雨的洗禮,樹葉早已經凋零了泰半,此時再經受寒風的侵襲,更加零落不堪,唯有樹下一叢叢的野菊花開得甚是熱鬧。讓這蕭瑟寂寥的景色平添了幾分熱鬧。
  沈涯靜立了片刻,轉身回到書案前,拿起書案上剛剛閱看的那封書信,神色之間說不出是凝重還是輕鬆。
  散發著清新蘭花香氣的薛濤紅箋上,不過是寥寥數語。
  “望君設法與妾身宮中見麵,有要事相交,切勿推辭。”
  他盯著上麵娟秀的字跡若有所思了片刻,最終還是輕歎一聲,將書信一角湊到書案一側的燭火上。躍動的火苗瞬間吞噬了書信的半邊,濃豔的火紅沿著紙張飛速蔓延開來。
  沈涯隨意地甩了甩手,化成一團火苗的書信如同一隻撲火焚身的飛蛾,又像是窗外深秋的落葉,無力地飄零到地上,散落成片片飛灰。
  **********************************
  秋日午間的陽光明媚清爽,透過窗格子投射到地上,劃分成整齊的光影方塊堆砌排布其上。隻可惜間歇不停的人來人往將這原本工整的風景割裂的支離破碎。
  桌子上是一碟清炒青菜,一碗米飯,葉薰端坐在桌前,一邊神態自若地夾著桌子上的菜送入口裏,一邊心不在焉地觀看著窗外的風景。實際上她的心思沒有一分放在眼前的食物和外麵的風景上。
  “聽說了沒有,皇家獵場裏頭的那些事。”
  “怎麽沒聽說,嘿,我就說那天晚上不尋常吧。那電閃雷鳴的,隔著老遠都震得人頭皮發麻,敢情真是老天爺在發怒呢。”
  “蕭家也算是天怒人怨到了極點,竟然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也不知道是做了什麽孽。”
  “做了什麽孽?不過出了這麽個女兒,能不惹惱老天爺嗎?堂堂的一朝皇後啊,竟然在後宮行巫蠱之術。”
  “哎,我還聽說,幾年前後宮裏頭嫻妃娘娘小產,母子俱亡的事情,還有前幾年二皇子病逝的事情,都是蕭皇後動的手腳呢。”
  ……
  “難怪蕭家要遭雷劈了。老天爺也看不下去了吧。”
  ……
  “其實說起來,著睿國公家也沒怎麽……唉,記得去年還開倉救濟災民來著……”
  ……
  種種議論紛至迭來,鑽入葉薰的耳中。
  這裏是城東的一家酒樓,距離他們落腳的客棧不遠,這兩天葉薰一直在這裏打聽消息。
  不過幾天的時間,朝中的勢力格局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局勢雖然尚未明朗,但蕭家垮台的趨勢已經不可逆轉了。至少憑借他們姐弟兩人的微弱力量是不可逆轉的。
  就在昨天,朝廷下了聖旨,蕭皇後在後宮行巫蠱之術,咒殺沈貴妃及數位皇子的罪行證據確鑿,罪大惡極,故而昭告天下。而秋獵時候的那場人為的災害,也被扭曲成上天的示警。
  欽天監官員上奏,十月十九,天有異相,電閃雷鳴,劈落懸崖,埋葬蕭家,正是對蕭皇後罪行的天理昭彰,報應不爽。因此懇請皇帝上承天意,整頓後宮,徹底清查這一巫蠱穢亂宮廷之事。
  對於此事,民間衍生出各種匪夷所思的版本,甚至有人言之鑿鑿地說,在事故發生的那個雨夜裏,親眼看到有閻羅的影子出現在天空之中,然後就是一陣電閃雷鳴,山崩地裂……馬上又有人反駁,當時天上出現的分明是雷公的影子,是雷公他老人家手持雷錘,親自劈死了作孽的蕭皇後的家人。
  而蕭皇後的罪行,也在街頭巷尾唇間齒畔的流傳中不斷擴大延伸。甚至連多年之前,後宮某某皇子生病,某某妃子受懲之類的閑聞雜事都被翻檢出來,然後在民眾豐富的想象力之下,榮幸地與惡毒的蕭皇後掛上了鉤。這些宮闈密辛,閨閣瑣事最是讓人好奇,一時之間,酒館茶樓,街頭巷尾,講者口沫橫飛,聽者嘖嘖有味的景象不絕於目。
  這讓葉薰忍不住慨歎一聲,在平民百姓的口水中,蕭皇後似乎已經變成了後宮一切黑暗內幕的罪惡源頭了,雖然這些罪行裏麵哪些是真實的,哪些是無中生有的誣蔑她不可能知道。
  自己的這個“姐姐”也不知道算是幸運,還是不幸。
  她很不幸承受著如此的汙名,但好在她很幸運地已經死掉了,再多的責罵和議論,對於一個死人是不會有任何損傷的。會受到傷害和從中得利的隻能是活著的人。
  蕭皇後雖然已經死了,落在身上的懲罰並沒有因此而減輕分毫,她被廢去了皇後的封號,並擇日將骸骨遷出皇陵,另外擇地埋葬,並且廟堂宗冊除名,降為庶人。同時巫蠱的罪行不可避免地牽連到她的家人,
  甚至連太後也因為承受不住這一連串的噩耗而病倒了,並遞上奏折,自請入皇家寺廟修行佛法,為先帝祈福以求安神。蕭國丈本人已經被那個罪大惡極的女兒牽連地歸天了,又看著太後的麵子上,倒是沒有再加罪,但活著的人就沒有這麽幸運了。朝中幾位官員相繼上奏彈劾蕭家以往的種種不法行為。最終,包括蕭家在內的十幾個豪門權貴落到抄家的下場,其中有不少還是當年開國之初立下的名門。
  對此葉薰並不感到意外,開國的皇帝需要扶持,尤其是大家族的支持。但是一旦江山穩定了,這些權貴豪門就會變成一種負擔,尤其是有軍功旁身的權貴將會更加讓皇帝頭疼。而這種權貴一旦成了外戚,那恐怕是最最頭疼不過的了。大周從立國到現在已經經曆四代帝王了。正是一個皇朝走向穩定,以新血代替舊血的時機。
  沈家恰好站在了最恰當的位置,最合適的時機上。
  葉薰夾起最後一片青菜放在嘴裏,轉頭看向窗外。從這個窗口正好能夠俯瞰杜獻唯家的府邸,抄家已經在昨天結束了,圍觀的行人也已散去,隻餘下府邸大門上兩條白地刺眼的封條交叉成一個大大的“X”。
  門前蕭瑟的落葉飄過那兩對無精打采的石獅子,路過的行人行色匆匆,對於這座寂靜的府邸,連多看一眼的興趣也欠缺,仿佛這家人從來沒有存在過。
  其實,蕭家如何,沈家如何,蕭皇後如何,沈貴妃如何,與他們沒有絲毫的關係,這一切的存在,最大的意義也不過是給他們增添些許茶餘飯後的消遣談資而已。
  日子還是在照樣過著,今天倒下的是蕭家,他們興致勃勃地議論紛紛,如果明天倒下的是沈家,他們議論的興致依然不會減弱分毫。而這些議論,也終究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迅速沉寂下去,被人們徹底遺忘。
  葉薰放下筷子,呼喚店小二過來結賬,然後像往常一樣買下點心和包子,用紙包好,揣在懷裏向落腳的客棧走去。蕭若宸還停留在客棧裏等著她的消息。
  推開房門,蕭若宸正對著窗口出神,聽見響聲回過頭來。
  “我買了包子和點心,趁熱吃吧。”葉薰將紙包遞上去笑道。
  沒有讓蕭若宸一起跟著打聽消息,一方麵是考慮到隨時可能出現搜查兩人行蹤的人,年幼姐弟的組合未免惹人懷疑,另一方麵也是憂心他在大庭廣眾之下失態。
  隻是蕭若宸這兩天倒是平靜地很,大大出乎她的預料。也許是這些天的經曆,讓這個原本就聰慧過人的少年更快地成長起來了。
  “姐,外麵的消息怎麽樣了?”蕭若宸伸手接過紙包,問道。
  葉薰猶豫了一下,這些事情終究瞞不過他,斟酌著言辭,她將新打聽到的消息慢慢說給他聽。
  蕭若宸認真地聽著,神色之間雖然凝重卻並沒有失態,既然已經知道了蕭家抄家滅族的消息,這些後續的處置早已經在他意料之中。
  山崩地裂,颶風海嘯皆為“天視”,是上天給予九五至尊的警戒,一旦發生,則必有天子失德之處。按照範圍和影響力的不同,當朝皇帝需要自省檢視,齋戒祭祀,停止納妃歡宴、擴建宮室等虛浮奢靡的舉動,嚴重的時候甚至需要向天下人頒布罪己詔,做自我檢討。
  這一場山崩,雖然危害不大,但發生的時間太過於巧合,正卡在他皇帝陛下秋獵行樂,弘揚武勳的時候,這不正是擺明了削他的麵子嗎?
  另外,在皇帝禦駕一側發生了這樣的天災,負責天象的欽天監、負責護衛保駕的禦林軍,乃至隨行的臣子們都是責無旁貸。這樣的情況之下,就算沒有把柄,朝廷上下都恨不得拉出一個替身來擋災,何況如今有了蕭皇後這個自動送上門來的替罪羊呢。
  沈涯的這一招雖然走的險,卻也走的妙,妙就妙在他恰到好處地“體諒”了皇帝和眾臣的心態。
  如今罪名一股腦兒扣到了蕭皇後頭上,想必無論皇帝本人,還是膽顫心驚的一幹文武眾臣都鬆了一口氣吧。
  聽完葉薰的講述,蕭若宸思索了一陣子,忽然抬頭問道,“姐,我們還剩下多少銀子了?”
  沒想到蕭若宸會關心這個問題,葉薰愣了一下,隨即打了個哈哈,笑道:“這個……你不用擔心了。我有方法賺錢的。”
  “是嗎?”蕭若宸疑惑的盯著葉薰,那眼神顯然是對她的賺錢能力表示質疑,“姐,你在打什麽主意?”
  “我還能打什麽主意?難不成還會把你賣掉不成?你小子別瞎想。”葉薰有點心虛地應付著。
  “賣掉我沒關係,你別把自己賣了就好。”蕭若宸撇撇嘴角輕聲說道。
  “呃……”葉薰瞬間啞然了。他怎麽知道……
  “姐?你不會真的要把自己賣掉吧?”注意到葉薰心虛的表情,蕭若宸臉色一變,跳起來,聲音瞬間拔高了。
  “其實……那個……我是說……”被麵前小獅子升騰的怒氣煞到,葉薰忍不住小小地後退了一步,暗歎一聲,這小子氣勢倒是越來越足了。





第二卷 王孫落魄銷金露 第九章 賣身(一)
2008-8-4 2:23:12 本章字數:2971

  穿越回古代之後以何為生?無數的穿越前輩們本著大無畏的冒險精神,經過孜孜不倦的探索,總結出各種可行性的穿越謀生方法,並在這條輝煌的道路上留下了無數經典的榜樣供後來者參考。
  從瑣碎的肥皂草藥,蚊香鞋襪,到進一步的出書立著,入仕經商,再到最終的科技改良,火藥鋼鐵,造船精兵,征服世界……,當然,那是穿越男豬們的必經之路,似乎不太具有參考價值,除非葉薰的野心是當一代女皇。
  至於穿越的女前輩們,沒有這麽大的手筆,最方便可行的道路就是開店做生意。花露水,火鍋料理,服裝設計等諸多投入少、見效快的經營方式都是二十一世紀穿越女性的最佳選擇,並以此衍生出無數可歌可泣的奮鬥故事和一本萬利的創業神話。
  但是,走這一條路的前提是,你得有一定的本錢。因為任何經商行為都是需要前期投資的。如果你身無分文,除了無本萬利的攔路打劫之外,所謂創業打拚隻是虛話。
  當然,葉薰他們現在的處境比起身無分文還是好一些的,至少那十兩銀子還剩下整整八文大錢,足夠買兩個肉包子或者四個饅頭了。這些錢,讓姐弟兩人吃頓飽飯還不成問題,但是要用來創業,就有一定的難度了。
  那麽,當你沒有本錢的時候,在古代要怎麽混?
  葉薰抬頭看著眼前朱門華燈的高樓。兩盞大紅燈籠高高地懸在門頭上,喜氣洋洋的顏色反射著秋日明亮的陽光,帶著刺眼的濃烈映入人的眼中。
  京畿重地,天子腳下,自然是物華天寶,人文薈萃,同時,作為一個國家的政治文化中心,各種服務行業和娛樂行業也必然空前繁榮。
  眼前這座華美的高樓,正是在沒有電影電視ktv、電腦網絡盜版碟的古代社會裏,最繁榮也是曆史最悠久的那種娛樂設施。
  用最通俗的說法來講,就是一家妓、院。
  “喀,”一聲脆響,烏黑的瓜子皮夾著幾粒唾沫星子從兩片肥厚多肉的紅唇裏飛出來。伴著一聲輕響,落到地上。
  瓜子肉咀嚼在唇齒之間,濃妝豔抹身材肥胖的紅衣中年女子又閑閑地伸出手從旁邊的果盤裏重新拿起一粒瓜子放入口中。
  容貌身材舉止氣質無一不符合傳說之中老鴇形象的胖女子看似悠閑地嗑著瓜子,眼神卻閃爍著落到麵前兩個站立的身影上,不停的打轉兒。
  站在她麵前的是一男一女,年紀都不大,男孩似乎十四五歲的模樣,衣服和臉蛋都灰撲撲的,沾染了不少泥土,卻依然可以看出清秀的輪廓來。而比他稍矮一些的是個女孩,生的琉秀鍾靈、唇紅齒白,也是讓老鴇每看一眼都要眼神發亮的焦點。
  她對著兩人上下打量了半響,方才不緊不慢地開口道:“小哥這是要賣人了。”
  “正是如此。”葉薰點點頭,然後一臉苦澀無奈地說道:“這是我妹妹,叫翠花,我們兄妹本來是淳州人氏,是趕到來京城投親的,卻沒想到……舅父一家人早已經在大前年瘟疫的時候就……唉,如今小的別無出路,隻能返回老家去,隻是這一路上盤纏早已經用盡了,如今手頭上窘迫,不得已隻好來求助夫人您了。”葉薰竭力壓抑住臉部抽筋的衝動,擺出一副悲慟哀傷、迫不得已的表情,“妹妹她繼續跟著我,也隻能吃苦受罪,還不如進到這裏頭,有夫人您照看著,好歹也有個衣食著落。”
  蕭若嵐原本就處在變聲期,葉薰特意壓低了聲音,清亮中略帶沙啞,嗓子配上衣著,還裝的挺像那麽回事。
  “唉,世事無常啊。”聽著葉薰的訴苦,老鴇無關痛癢地歎了一句,隨即將視線轉到待賣的貨物——妹妹身上。
  沒錯,現在蕭若宸是妹妹,而葉薰是哥哥。
  實際上,葉薰一開始想要前來青樓不是要賣身,而是要盜賣古代文化遺產的,上幾首詩詞文賦,唱幾首流行歌曲,怎麽還掙不來幾兩銀子。
  誰知道蕭若宸知道了她的計劃之後堅決反對,任葉薰好說好歹,頭就是搖得像撥浪鼓一樣,愣是不同意。似乎葉薰一踏入那裏,就是送羊入虎口,有去無回了一樣。
  在兩人爭執商議了很久,相互妥協之後,計劃終於變成了這樣。
  “今年多大了?”老鴇眼睛轉到蕭若宸清秀的側臉上問道,臉上竭力保持淡然,心裏卻早就樂開了花。今天可真是被她撿到寶了,眼前這個孩子,年齡尚稚就已經是這般模樣,長大了必定是個絕色的美人。她們群芳閣規模雖大,但苦於沒有出名的絕色頭牌,在京城青樓圈子裏遲遲打不出大名聲,不免落了下乘。她一直想尋一個中意的女子捧紅,奈何真正的絕色可遇而不可求,好人家的女子有爹娘疼愛,自然不會出來賣掉,貧家出身的女孩,縱然相貌生的秀美水靈,氣質也終究遜了一籌。多年來,任她費盡心機始終找不到一個合意的。今天,想不到她苦苦尋覓的搖錢樹聚寶盆自動送上門來了。
  眼前這個女孩不僅容貌生的絕色,氣質也是絕佳,更難得的是那種稚氣中略帶的淡然冷漠,看著就讓人有一種不易親近感覺。她浸染歡場多年,知道這種淡漠的冰雪之姿,正是最讓客人著迷的。隻要略加調教,日後就是她活生生的搖錢樹了。
  “今年十三歲了。”葉薰方便老鴇看清楚一樣,將身邊的蕭若宸往前一推。
  眼前的女孩子就算是聽見自己哥哥要把自己賣掉了,竟然也毫不哭鬧,隻是默默低著頭。看來是個乖巧識相的,調教起來也省事,老鴇暗暗想著,心裏頭又滿意了幾分,而且十三了,年齡也正好,隻要過上一兩年,就可以正式接客了。
  她喜滋滋地想著,伸手往蕭若宸臉上摸去。
  鳳仙花塗抹的指甲蓋閃著紅豔豔的光,亮的刺眼,剛伸到蕭若宸的麵前,還沒有碰觸到臉頰,蕭若宸條件反射似地往後一退,躲了過去。
  “吆,敢情還是個害臊的主兒呢。”老鴇收回手,拎起袖子故作矜持的掩住紅唇,嬌笑道,下一秒鍾就變了臉色,眉頭一豎,冷哼道:“入了我們這個門,還想擺大家小姐的架子,哼,你當你真是哪家的嬌小姐啊?”說著伸手就要一把擰住蕭若宸的臉頰。
  葉薰從旁邊飛快地伸出手一把打掉了她的爪子,“夫人,舉止慎重啊。”
  “怎麽了?難道是不賣了?”老鴇橫了她一眼,曼聲問道。她心裏已經打定了主意無論如何也要買下這個小美人,但嘴上卻沒有絲毫鬆懈,免得眼前這個小子漫天開價。
  “賣當然是要賣了。隻是,我們還沒有商談好價錢吧。”葉薰幹笑道。這樣人販子兼詐騙的行為她幹起來還真是有點心虛。
  老鴇眼珠一轉,袖子一甩,說道:“小哥說的也有道理,就爽快一點,直接說個價吧。”
  葉薰頭腦飛快地轉動起來。
  她時常看一些古代的曆史小說,知道古代的銀子其實並不像某些言情小說裏麵說的那樣廉價。這幾天的旅程,也讓她對這個時代的物價也有了一定的了解。不少小說裏麵都把古代的消費扭曲了,連吃上一盤菜都動輒幾百兩幾千兩地吆喝,仿佛一兩銀子就等於我們的一元錢那樣。實際上,古代的銀兩是價值很高的。
  《醒世姻緣傳》裏有個叫沈善樂的裁縫,給別人做衣服做壞了,賠償不起,隻好把自己一個十一歲的女兒賣了償還別人銀子,他“足足要銀七兩”,買家都嫌貴,“領了幾家,出到四兩的便是上等的足數”,後來有一家“看得中意,先出四兩,添到五兩”,已經是個難得的好價錢了。可見四五兩銀子就能夠買一個普通的丫頭了。紅樓夢裏,賈赦買了一個容姿秀美的小妾,花費了八百兩銀子,堪稱天價了。
  對上老鴇閃爍的目光,葉薰略一思忖,他們終究是在行騙,並不是真的賣人。也不好意思讓對方損失太大吧。雖然古代妓院的老鴇賺的多半是不義之財。想了半天,她終於咬牙說道:“……一百兩。”





第二卷 王孫落魄銷金露 第十章 賣身(二)
2008-8-4 2:23:12 本章字數:3332

  “什麽?!一百兩,你當在搶錢啊?!”老鴇驚跳起來,像是一隻被踩了尾巴的肥貓,“小哥兒,你是在與我開玩笑吧?”
  葉薰看著眼前老鴇一顫一顫的肥肉,壓下對肥胖如她竟然還能夠跳那麽高的驚訝,耐心地解釋道:“舍妹不僅容貌生的一等一的好,性情也最是溫順不過,而且又識字懂禮……”努力把自己當作暑期打工時候正在推銷糖豆的超市推銷員,葉薰信口開河地將自家“糖豆”的優點一一列舉。
  “你家妹子是生的好相貌,可是也不能這麽漫天要價啊。”老鴇打斷葉薰的話曼聲說道,“我們群芳閣有的是絕色,也不缺那麽一個兩個的,你妹子相貌雖然不錯,但年齡終究是大了點,看這模樣,琴棋書畫隻怕知曉地也不多吧。不是我紅姨舍不得出錢,小哥兒你可知道,市麵上買一個生的整齊的丫頭,不過五六兩銀子,還是家世清白、身份明了的好人家,可不象……”老鴇說著又瞥了蕭若宸一眼,喘了口氣接著說道:“再說,你妹妹入了我的門,日後請師父,買胭脂,打首飾,裁衣裳,那樣不是我花銀子。等到日後接客,還指不定合不合客人的胃口呢。一百兩?!白花花的銀子這麽好賺,我也改行去算了……”老鴇說起話來像是竹筒倒豆子一般,將買下蕭若宸之後的一項項開支,一件件風險列舉出來,一番話下來,仿佛買下蕭若宸她就是吃了大虧,注定要賠錢了似地。
  “既然如此,就由紅姨您開個價格吧。”葉薰不想多做糾纏,爽快地改口問道。
  “這……”老鴇眼珠一轉,略一計較,隨即笑道:“小哥兒不妨出去打聽打聽,全京城哪個不知道我紅姨辦事最是講信用,從來不欺負人的,如今看你思鄉情切,又是外地人,我也不開低了,”說著老鴇伸出一隻手來,在葉薰麵前晃了晃,“就一口價,十兩銀子吧。要知道,市麵上五兩銀子就能買一個不錯的丫環了,如今我這個價格可是……”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一直低著頭的蕭若宸忽然伸手拽住葉薰的袖子,小聲說道,“姐……既然如此,我們還是回去吧。”
  乖弟弟,配合的真是好。
  “也好。”葉薰故作失望地搖了搖頭,不等老鴇講話說完,就要拉著妹妹轉身。
  “哎,等一等,等一等,先別急著走啊。”看到葉薰已經毫不猶豫地走到門口了,老鴇連聲喊叫起來,快步上前拉住葉薰。
  老鴇一把拉住葉薰的手,隻覺得觸手處甚是柔軟,心裏頭閃過一絲異樣的感覺,禁不住一怔。
  她的拉力甚大,葉薰被她拉扯地險些一個趔趄,站穩了身子,葉薰立刻掙脫了老鴇的手,說道:“紅姨您這是做什麽?難不成還要強買強賣不成?”
  紅姨沒有說話,她的眼神忍不住落到葉薰的耳朵手指喉嚨這些部位上……難道說……她心裏頭飛快地轉過一個念頭,臉上卻是不動聲色,依然曼聲笑道:“小哥兒真是心急啊,紅姨我又沒說不買,價錢不滿意可以好商量嘛。”
  “哦,那紅姨您想怎麽買?”葉薰並沒有發覺眼前老鴇的異狀,挑了挑眉,問道。
  紅姨的眼神閃爍著掃過葉薰清秀的容貌,刹那之間心裏頭有了計較,牙一咬說道:“今天我紅姨也爽快一次,一百兩就一百兩吧。”說著轉頭向侍立在身後的小丫鬟吩咐道:“音兒,去裏屋拿銀箱過來。”
  剛剛向她開價一百兩銀子似乎是要了她的命一般,現在卻又這麽爽快地一口答應,態度轉變這麽快,葉薰倒是有些驚異了。她原本也沒有真的打算把蕭若宸賣到一百兩銀子這麽高的價格,以為頂多四五十兩就可以了。無本生意嘛,大不了以後再多賣幾家。
  疑惑之中,小丫鬟已經掀簾子走入後屋,不一會兒走出來,手裏捧著一隻雕刻著藤蘿花枝的硬木匣子。
  小丫鬟將匣子放到桌子上。紅姨將手伸進衣襟,在領口那裏掏摸了幾下,摸出一個小巧玲瓏的銀鑰匙來。然後將匣子上的銅鎖打開,半掀開盒蓋。
  葉薰湊過頭去,從手間的縫隙裏隱約看見裏麵閃爍著幾絲璀璨的珠光,和下麵一疊看不清厚度的紙片。
  紅姨伸手摸出其中的一張來,捏在手裏,戀戀不舍地看了一眼,方才遞給葉薰,說道:“小哥可看清楚了,紋銀一百兩,京城大通銀號的銀票,童叟無欺。”
  葉薰接過來,似是而非地看了一眼。第一次見到傳說之中的銀票實物,她也分辨不出真假,不過從眼前精致的錢匣子和老鴇鄭重其事地模樣看來,應該不會是騙人的。
  “唉,今天的這樁生意真是折本,誰讓我紅姨一向心軟,見不得人受苦的,就當做好事了吧。”紅姨歎了一聲,一臉慈眉善目地看著葉薰說道,“這可全是看在小哥你思鄉心切的份上啊,算是助你歸鄉了。”
  “那可是多謝紅姨了。”葉薰隨口應付道。
  “方才小哥兒說你們姐弟是淳州人氏,家裏可是還有親戚?怎麽就你們兩人上京投親呢?”紅姨捧起匣子遞給丫鬟,又看似閑話地問道。
  “家中父母兄弟都已經亡故了,不然也不會千裏迢迢地趕來京城啊。”葉薰信口胡謅道。
  “唉,那可真是一路辛苦小哥兒了,還要照顧妹妹。”
  說話之間,身後的丫環又入房內拿出一張紙和一盒紅泥來。紅姨拿起紙張略看了一眼,然後遞給葉薰。
  葉薰接過來看了看,原來是一張賣身契。
  “銀子也已經收了,若是小哥兒無異議,就按下手印吧。”紅姨在一旁笑道。
  小丫鬟遞上紅泥,葉薰和蕭若宸分別在賣身契之下按下手印,然後遞給眼前的老鴇。
  “日後舍妹就交給紅姨照顧了。”葉薰幹笑兩聲,將銀票揣進懷裏。然後用袖子抹了抹眼睛,像是擦去眼淚一樣,“若不是因為實在是沒有別的法子了……我怎麽舍得把自己的親妹妹送進……”
  “好說,好說,以後她就是我的人了,能不照顧嗎。小哥兒但請放心,你妹妹在我這裏一定不會吃苦受累的。”紅姨掃了賣身契一眼,滿意地笑道,然後抬頭看了葉薰一眼,意味深長地說道:“日後待小哥兒發了財,也不妨來照顧一下我們群芳閣的生意。”
  照顧群芳閣的生意?!
  “哈哈,這個……”葉薰幹笑了兩聲,向著身邊的蕭若宸打了個眼色,趕緊告辭了。
  待葉薰走了,紅姨上下打量著眼前的女孩,越看越是滿意,她掩不住得意地伸手在蕭若宸臉上重重地擰了一把,感受下手下滑膩柔嫩的肌膚,心滿意足地笑道,“小美人,日後你可就是我們群芳閣的人了。好好聽話,紅姨我虧待不了你。”
  蕭若宸強忍住躲開那隻手的欲望,竭力保持柔順地低下頭去,秀美的眼中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戾芒。
  紅姨毫無所覺地又摸了摸他的臉頰,笑道:“還真是個害羞的主兒呢。”
  隻是眼前還有事情趕著辦,待明日再好好安排眼前這棵搖錢樹吧,紅姨想著,當即對身後的丫環說道:“音兒,先帶翠花姑娘下去歇息。就安排在東苑的房間吧。另外,叫樓下的阿銼過來。”
  丫環應了一聲,帶著蕭若宸離開了。
  不一會兒,一個獐頭鼠目做小廝裝扮的細瘦男子敲了敲門,走進房間。
  “紅姨,叫小的過來,您老有可是什麽吩咐?”他正是群芳閣的小廝總管阿銼。
  “阿銼,你看見剛剛下樓的那個人了嗎?
  “就是剛走到門口的那個小哥兒嗎?”阿銼想了想問道。
  “就是他沒錯,你偷偷跟著他,到他的落腳點打聽一下他們的來曆。”紅姨的臉上沒有了剛剛慈眉善目的笑容,眼睛眯起,冷冷地說道。
  阿銼應了一聲,卻又禁不住疑惑地問道:“他不是過來賣人的嗎?怎麽有什麽問題嗎……”群芳閣是本地的大妓院之一,時而有貧窮活不下去的人找上門來賣女兒、賣妹妹的,甚至有時候連賣老婆的都有。你情我願,交易完畢,各取所需,一般沒有暗中跟蹤的必要。
  “哼,什麽小哥兒,我看是個小姐兒才對。”紅姨嘴角一翹,得意的一笑,“想我賈紅紋縱橫歡場幾十年了,難道連公母都分不清嗎?敢在我麵前玩這一套……”
  “啊,原來那是個雌兒……”阿銼恍然大悟。
  紅姨白了他一眼,又催促道:“別磨蹭了,你趕緊跟上她,仔細看清楚她的落腳點,再打聽一下這姐妹兩人的來曆。是不是外鄉人,還有沒有親戚在這裏,這兩點尤其要打聽清楚。然後回來稟報。”
  “是,小的這就過去,紅姨您果然精明啊。”阿銼忍不住豎起大拇指,一臉諂媚地恭維道。市儈如他已經明白老鴇是在打什麽主意了。
  剛剛出去的那個女子,若是有別的親人在,就算了,如果真是無親無故、流落京城的外鄉人,隻怕自家老板又要發一筆不義之財了。





第二卷 王孫落魄銷金露 第十一章 夜血
2008-8-4 2:23:12 本章字數:2533

  華燈初上,
  紅姨走到窗邊,掀起簾子,看著下麵人來人往的熱鬧大堂,
  已經是午夜時分了,群芳閣裏的生意也已經接近尾聲,喝花酒的客人們大都被姑娘迎進了各自的房間,無數的嬌喘軟語從門縫裏若有若無地傳出,撩撥著人的心弦。
  “阿銼還還沒有回來嗎?”紅姨看了看身邊快要燃盡的燭火,轉頭問身邊的丫環。
  得到否定的回答之後,她一陣納悶,阿銼是她手下小廝裏裏頭辦事一向穩妥伶俐的,在本地街坊勢力裏頭也頗為吃得開,打聽消息最是擅長。這種去跟蹤個小姑娘順便打聽一下人家來曆的簡單事情應該是手到擒來才對,怎麽這麽晚還沒有回來,難道是那個丫頭住的地方太遠了?
  反正最遲明早也會回來了。這麽想著,她暫且拋開這個疑惑,又繼續問道:“那個今天買來的女孩子怎麽樣了?有沒有哭鬧?”
  “沒有,一直很聽話,剛吃過晚飯就已經睡下了。就安排在東苑第四間屋裏頭。”丫環回稟道,“紅姨要見她嗎?”
  “嗯,不必著急,等明天起床了,再帶她過來見我吧。”紅姨拿起一盞茶喝了半杯,放下茶盞吩咐道。
  “今晚就到這裏了,你也下去歇息吧,另外,等阿銼回來了,讓他明天再過來見我就好。”說著紅姨站起身來伸了伸懶腰,漫步進了裏屋。今天的生意已經接近尾聲,後麵的收拾雜務自然有總管丫鬟們去處理,忙碌了整整一天,她也準備就寢了。
  進了房門,她走近櫃子,打開錢匣子,摸著那疊厚厚銀票,雖然隻是少了一張,卻讓她心裏一陣肉疼,仿佛手底下的厚度減少了大半似地。
  一百兩銀子啊!群芳閣買姑娘還從來沒有出過這麽高的價錢呢。
  不過,能夠買到那個絕色的小美人,也值了,紅姨轉念想著,隻要調教得當,再過上兩三年,必定是京城風月場裏頭的頭牌人物,到時候他們群芳閣的名頭絕對響當當。
  再說,那一百兩銀子說不定馬上就能拿回來了。紅姨的手指按在那一摞銀票上,誌滿意得地想著。那個女扮男裝的小哥兒,看容貌也是上等貨色,隻要等手下確定這姐妹兩人真是舉目無親的異鄉人。到時候不僅那一百兩銀子,她還能夠再小發一筆呢。
  而且,就算她看走了眼,不是女扮男裝,那容貌,哼,賣去隔壁的品菊齋,也是一筆不小的銀子。
  左算右算,反正自己是不會吃虧的。紅姨滿麵紅光地想著,一邊心滿意足地將銀票放回匣子,關上壁櫥。又走到桌邊吹熄了蠟燭,晃動著肥胖的身體向床邊走去。
  掀開低垂的床帷,卻憑空感到一種意想不到的寒意。
  就在她抬頭的一瞬間,一道銳利的光劃開夜幕,劃過她的眼前,像是一道劃破這喧囂紛雜的紅塵俗世、無邊風月的閃電般流光飛舞,轉瞬即逝。
  緊接著她的眼前漫起一片紅光,仿佛是群芳閣姑娘們門前的大紅燈籠那般殷紅刺眼。那是血的顏色。
  這時候,喉嚨上的劇痛才堪堪傳遞到意識裏。
  她抬起頭,透過那刺眼的紅,看到了刀光之後那雙比冰雪更冷漠的眼睛。
  “啊……”紅姨拚盡了力氣想要發出一絲聲音來,張開口卻隻是卻怎麽也,所有的聲音在抵達喉嚨的那一刻都被蔓延而上的劇痛阻斷了。她隻能夠用最後的力氣伸出手,指著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眼前的人,就是今天下午剛剛被她買進囊中的搖錢樹。
  轉瞬之間,搖錢樹變成催命符。
  看著顫巍巍伸到麵前的肥胖手指,蕭若宸冷漠的眼神裏浮現起濃濃的厭惡。
  紅姨晃了晃身子,向前撲倒,同時喉嚨上的血也噴濺出來。站在床上的蕭若宸稍稍後退了一步,像是在躲避什麽肮髒的垃圾一般躲避著血跡。可惜床上的空間有限,依然有幾滴血濺到了臉上。
  蕭若宸皺了皺眉頭,血滴濺到臉上的感覺很不舒服,而彌漫在鼻端的味道更加讓他不舒服。
  那兩滴血像是滾燙的油滴,噴濺到臉頰上,也觸動了他心中某跟繃緊的弦,
  忽然又記起了被眼前這個女人擰過的感覺,蕭若宸伸手擦了擦臉頰。
  然後對著向自己撲倒過來的肥胖身軀,他厭惡利落地揮刀一劃,空氣中彌漫起更濃重的血腥味。
  刀光劃過胸口,也砍斷了她伸出的那隻手,老鴇掙紮抽搐了一下,終於不甘心地倒下了。
  蕭若宸伸腳一挑,肥胖的軀體正倒在柔軟厚重的被褥裏,沒有發出絲毫聲音。
  看著倒在自己腳下的屍體,蕭若宸眼中的厭惡稍減,神色卻越發冰冷。
  他從床上輕手輕腳地跳下來,立刻湊到窗戶邊,向走廊看去。
  四周空無一人,大多數房間的燈火都早已經熄滅了。蕭若宸心裏稍安。
  再回到床邊,看著軟綿綿倒在床上的屍首,他眉頭皺了皺,略一猶豫,湊上前去將屍首從床上拖下來。
  然後掀起床帷子,輕輕一腳,將屍首和斷臂一起踢進了床底下。
  再將床上的被褥翻過來,沾染了血跡的一麵向裏。放下簾帳。
  一番整理之後,床上已經絲毫看不出剛剛發生的變故,隻除了空氣裏彌漫的血腥味。
  蕭若宸走到梳妝台前,將銅鏡前的幾隻小瓶子挑揀出來挨個嗅了嗅。選定了一瓶,拿到床邊打開瓶塞沿著床腳灑落起來。
  不一會兒,空氣裏已經滿是鬱鬱的花香,掩蓋了原本濃重的血腥味。
  做完這些,蕭若宸將瓶子放回原處,然後走到床邊,打開了那裏的壁櫥,翻檢了幾下,就在其中找到了一摞厚紙,上麵的第一張就是他的賣身契。
  他將這張紙飛快地抽出來塞進懷裏,然後將其餘的東西放好,關好壁櫥,走到後窗邊。這扇窗戶下麵,是群芳閣的後院。隻要穿過後院,就能夠看見群芳閣的後牆了。
  蕭若宸正要推開窗戶,忽然心裏一動。他思索了瞬間,立刻轉過身回到床前,猶豫掙紮了片刻,終於趴下去,伸手進床底掏摸了片刻。
  等他再伸出手來,手裏頭已經多了一樣東西,玲瓏精巧,銀光閃爍,正是老鴇戴在脖子上的那把小銀鑰匙。
  蕭若宸又翻開壁櫥找到那隻銀匣子,打開匣子,裏麵是厚厚的一摞銀票和七八隻珠光寶氣的釵環首飾。他毫不猶豫地一股腦兒掏出來塞進懷裏,然後再將匣子放回原處。
  這一連串動作他做起來都是輕手輕腳,小心翼翼,就算是從門口經過,平常人也聽不出絲毫異響。
  蕭若宸又看了看四周,仔細傾聽了片刻,周圍靜悄悄無絲毫聲響。他放下心來,掀開窗戶,翻身躍出,纖細矯捷的身影無聲無息地潛入到花叢,很快就中不見了。





第二卷 王孫落魄銷金露 第十二章 客棧
2008-8-4 2:23:12 本章字數:3086

  城西一間不大的客棧裏,葉薰正坐在桌子前,兩手捧著腮,心思不定地望著飄搖的燈火出神。
  小宸不會出事吧?怎麽還沒有回來?
  她轉頭看了看身邊床上,在那裏,包袱已經收拾妥當,正安靜的擱置在床頭等待著兩人的下一步行動。
  兩人的計劃早已經擬定好了,先去群芳閣賣人,賣到銀子之後,當晚蕭若宸就會挑時機偷偷逃跑出來和葉薰會合,然後兩人立刻動身離開這家客棧。
  畢竟,剛剛買到的人第二天忽然莫名其妙不見了,老鴇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必定要派人搜索。妓院這種地方一向三教九流齊集,最是和那些街頭巷尾的地痞流氓脫不了關係。就算兩人恢複姐弟的裝扮,說不定也會被人認出來,所以,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反正京城這麽大,另換一個縣城就好。而且,銀子如果不夠的話,說不定他們還要連續作案,繼續詐騙呢。
  這個計劃擬定的是不錯,但是有一個最關鍵的步驟、最重要的前提,那就是,蕭若宸一定得能夠平安無事地逃出來!
  葉薰不自覺地咬住下唇,雖然蕭若宸已經拍著胸脯詛咒發誓地向她保證過幾十遍了,而且群芳閣也是兩人在附近的幾家妓院裏千挑萬選的,此時她還是止不住地擔憂。
  會挑中群芳閣,主要是因為群芳閣之內並沒有什麽太厲害的護院武士,就是一群會個三拳兩腳的地頭蛇而已。蕭若宸的武功雖然不高,逃跑時候瞞過他們的耳目還不成問題。另一個原因則是這家妓院的規模雖然很大,但並不太出名,服務的對象主要還是京城的中產階級,沒有什麽大人物光顧,這樣,逃跑的路上也就不會那麽不走運地遇到某些多管閑事的高手護衛。
  可是計劃是計劃,現實是現實,萬一要是老鴇對他看守地特別嚴密,或者有哪一個達官貴人偶爾來了興致想換換平民口味,又或者在小宸行動的時候某個群芳閣的小廝丫鬟無意之間路過……尤其是蕭若宸不僅要自己一個人逃出來,還要潛入老鴇的房間去拿那張賣身契才行。
  葉薰越等越是心急如焚,正在猶豫著是否應該去群芳閣那條街上看看情況,窗戶上傳來輕輕的兩聲響動,“咚咚”
  葉薰連忙從椅子上跳起來,衝到窗戶前一把拉開窗子。
  寒風呼嘯著灌進房裏,房內的溫度刹那之間降低下去,葉薰的心情卻截然相反地喜悅升騰起來。
  映入眼中的正是蕭若宸清秀的臉孔。他正兩手趴住窗框,身體半懸在空中,一臉興奮地看著葉薰。
  葉薰讓開身體,蕭若宸一個輕巧地翻身,從窗口躍進了房裏。葉薰探身向窗外望了望,他們住的房間在客棧二樓,放眼望去,下麵就是黑漆漆的過道小路。
  “姐,放心吧,我剛剛看過外麵了,沒有人跟著,路上也沒有撞見不相幹的行人。”蕭若宸看到葉薰的舉動就知道她的擔心什麽,說道。
  空曠的巷子裏確實一個人影都沒有,隻餘下秋風呼嘯而過的嗚咽聲幽幽而過。葉薰放下心來,眼下已經是淩晨三點多了,天氣又冷,想必也不會有多少趕夜路的人。
  將窗戶關上,葉薰回頭一看,蕭若宸正在手忙腳亂地脫衣服。
  他身上穿的還是那身粉嫩嫩的女裝。看著他心急火燎的動作,葉薰忍不住撲哧一笑。想必穿著這身衣服很讓他不舒服吧,也難為他忍了足足一天。
  她走上前去幫他把幾顆複雜的盤扣解開,一邊問道:“賣身契拿回來了嗎?”
  她最關心的就是這個問題,雖然賣身契上用的是假名,但兩人按下的手印是沒法作假的。為免除後患,賣身契是一定要拿回來的。
  “當然拿回來了,”蕭若宸得意的一笑,說著從懷裏摸出一張紙來遞給葉薰,“姐你千叮囑、萬吩咐的說了那麽多遍,我能夠忘了嗎?”
  葉薰接過來湊到燈下,果然是那張賣身契。確定之後,她把這張紙片湊到躍動的燈火上,火焰瞬間升騰,吞噬了大半紙張。葉薰甩了甩手,灰燼零落著飄散到腳邊。
  消滅了罪證,葉薰又從床頭拿起準備好的男裝遞給蕭若宸,一邊接過他脫下的衣服。
  “啊,這是什麽?”不經意地發現那團衣服裏竟然閃爍著幾絲刺眼的珠光,葉薰翻開來。
  幾隻精致的珠釵和一摞紙赫然映入眼簾。
  “這是我從那個老鴇房裏頭搜出來的東西。就一起拿過來了。”蕭若宸滿不在乎地說道。
  “你……你把……”腦海之中立刻浮現出下午所見到的那個老鴇視若至寶的銀匣子。眼前這些,不就是匣子裏頭的東西嗎?葉薰翻檢著珠釵和銀票,難道全部讓蕭若宸給一網打盡了?
  “誰讓你這麽幹的?”葉薰將手裏的珠釵一扔,轉過身去看著蕭若宸問道,神色帶著幾分冷然。
  對上葉薰嚴肅鄭重的神色,正在穿衣服的蕭若宸動作一僵,“姐,怎麽不對了?”
  “你知不知道這是偷東西?這好歹是那個老鴇一輩子的辛苦錢,怎麽能夠全部就這麽簡單地順手牽羊。”
  “可是,我們今天下午的那一百兩銀子不也是……”蕭若宸不解的疑惑道。
  “呃,這個……”葉薰瞬間啞然了。詳細說來,下午的那一百兩銀子他們倒不是偷,而是騙,或者說是空手套白狼。不過從本質上來說,騙錢比起偷錢,似乎也高尚不了哪裏去。
  可是,事情的關鍵不是這個,他們騙了老鴇一百兩銀子,葉薰心裏頭並沒有太深的負罪感,反而有一種異樣微妙的成就感,甚至可以安慰自己這些錢財多半都是老鴇搜刮的不義之財,所以還……還有點沾沾自喜。
  可是把人家的全部家當都席卷一空,這種事情就太……
  實際上,偷一百兩和一千兩有什麽不同嗎?難道一百兩的罪行就不是偷了嗎?葉薰搖了搖頭,無奈的唾棄著自己的虛偽。
  看著葉薰略帶消沉凝重的神情,蕭若宸有些心虛,“姐,你不喜歡我拿這些銀子嗎?可是有了這些銀子,我們以後就不用再愁著沒有錢了啊。”
  看到葉薰的臉色並沒有好轉,蕭若宸繼續小聲說道:“姐,你要是不高興,要不我再偷偷放回去好了。反正天還沒有亮。”
  看著他忐忑的神情,葉薰歎了一口氣,說道:“不用了,銀匣一定是放在老鴇的身邊的,你進出太危險了,反正已經偷來了。”而且他說得對,有了這些銀子,他們至少短期之內不用發愁生計問題了。
  生活麵前,任何道德觀都得靠邊站。
  自己還真是虛偽地讓自己都鄙視啊。葉薰苦笑了一下。
  “對了,你拿這些東西的時候有沒有遇見人?”葉薰不放心地問道。
  “……沒有。”蕭若宸有些心虛地躲開葉薰的視線,將目光投向床上,
  “那個老鴇和丫鬟都沒有在屋裏嗎?”
  “沒有,我在窗外觀察了很久才敢偷偷進去的。”蕭若宸低頭說道。看到葉薰還要再問,他趕緊轉過話題問道,“姐,你是擔心我們拿了這些東西會被人追查嗎?”
  葉薰搖了搖頭。人莫名其妙地不見了,連賣身契都失蹤了,追查是肯定的了。而偷了這些東西,不過是讓追查變得更緊迫、更長久而已。不過他們身後的隱患已經不少了,再多添上這一樁也不愁,反正他們已經打定主意換裝跑路了。
  看著蕭若宸依然疑惑不解的目光,葉薰無奈地搖搖頭,他還是個孩子,又遭逢了這種毀家滅族的劇變,怎麽可能知道這麽做是不對的呢?
  想了想,葉薰語重心長地說道,“把別人一輩子的辛苦錢全部偷來都是不對的,就算這些是不義之財,我們不是受害者,也沒有取用的資格。所以以後不要這麽幹了,”
  而且就算是偷,也要留點餘地啊,這句話葉薰沒有說出口,看床上的東西,蕭若宸肯定是全部席卷來了。
  小孩子的教育工作,還是等以後慢慢進行吧。
  蕭若宸乖巧地點了點頭,心裏卻忍不住嘀咕,那個老鴇都已經死掉了,還用得著這些銀子嗎?
  不過幸好自己剛才沒有說出殺掉那個討厭的老鴇的事情,蕭若宸心裏小小地慶幸了一下,他就算再傻,也知道殺人是比偷東西更加嚴重的事情。





第二卷 王孫落魄銷金露 第十三章 群芳閣
2008-8-4 2:23:13 本章字數:2548

  匆匆換好衣服,蕭若宸問道:“姐,東西都收拾好了嗎?我們什麽時候離開這裏啊。”
  “還有兩個是時辰就要天亮了,明天一早再動身吧。”葉薰猶豫了一下說道,她想過現在動身,但群芳閣的人並不知曉兩人的來曆,這家客棧距離群芳閣又遠,就算是發現失竊,短時間之內也不可能找到這裏來。
  蕭若宸略一思慮,那個老鴇已經被他殺掉了,屍體藏在床底下,至少也等到明天早晨才會有人發覺,等明早他們再動身也不晚。當即點了點頭。
  “姐,我先出去一下,兩個時辰之後就回來,你在門口等著我就好。”蕭若宸看了看天色,說道。
  “要出去幹什麽?”葉薰疑惑道。
  “回來再告訴你,我去去就回來。”蕭若宸衝著她眼睛一眨,帶著幾分頑皮地笑道。
  說完,不等葉薰阻止,他就推開窗戶,翻身躍出了。
  葉薰走到窗前,蕭若宸的身影早已經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這小子出去幹什麽?可千萬不要回來晚了啊。她暗歎一聲,將窗戶關上
  此時的兩人當然不知道,就是晚了這短短的兩個時辰,徹底改變了兩人日後的命運。
  群芳閣。
  已經快要後半夜了,通常這個時間前廳不會再有什麽生意上門了。老鴇紅姨身邊的貼身丫鬟音兒正要關上大門,卻見一個身影閃進來。她定神一看,是出去打聽消息的小廝阿銼。
  “阿銼,你怎麽這會兒才回來?”音兒問道,“紅姨臨睡覺之前還問過你呢。”
  “這不是奉那隻老母雞的命令,在外麵奔波勞累了一整天。”阿銼賊眉鼠眼地笑著貼到音兒身上,順手往她屁股上重重擰了一把。“可是凍壞老子了,待會兒可要給老子暖和暖和。”
  “呸。”音兒沒有躲閃,卻衝著他啐了一口,“付不出銀子還敢抹老娘的豆腐吃,也不數數你還欠著多少晚的度夜費。”
  “等發財了一定還,一定還。”聽到又被翻起舊賬,阿銼連忙轉過話題,“老母雞……不,紅姨在哪裏?我有大消息要告訴她老人家。”
  “早上樓睡下了,你能夠有什麽大消息,還不是那些雞零狗糟的閑事兒。她讓你明天再去見她。”
  “紅姨上去多久了?”
  “也就半個時辰吧。”音兒說道,一邊打量著他,“你不會是想這會子上去說吧?拿那些瑣碎東西去煩她,小心她生氣啊。”
  “嘿,今天的消息絕對不瑣碎。才半個時辰而已,說不定紅姨還沒有睡下,好音兒,就勞煩你上去替我通報一聲吧。”
  “就憑你,能打聽出什麽有分量的消息?你仔細惹惱了紅姨,打斷你的狗腿。”音兒鄙薄地嗤笑一聲。“可別連累我,要上去你自己去通報。”
  “你別不相信,這次可真是個大消息呢。”阿銼自覺麵子受了損傷,忍不住爭辯道,然後故作神秘地壓低了聲音:“那個今天買回來的女孩子還在嗎?”
  “當然在。你以為跟你一樣屬王八的,滿地亂爬啊。”音兒不耐煩地說道,“打聽到了什麽消息?跟這個丫頭有關嗎?說來聽聽。”
  “這個嘛……”阿銼小眼睛一轉,笑道:“這個消息你要是聽了鐵定要大吃一驚,要不,你今晚好好伺候伺候老子,現在就免費告訴你。”
  “呸,先把以前的度夜費交齊了在打老娘的主意吧。少在這裏騙我了。要去你自己去,我可不想讓紅姨罵一頓。”音兒白了她一眼,不屑地說道。
  “我可不是騙你。”眼見音兒要轉身,阿銼連忙身手拉住她,然後在她耳邊低聲說了片刻。
  “什麽?!”音兒聲音頓時拔高,一臉的不敢置信,“是男孩,怎麽可能,有生的那般好模樣的,我看你是酒水吃多,糊塗了吧。”
  “這種事我能胡謅嗎?”阿銼急道,“我就算想要胡謅,也能編排地出來啊,當時聽那個客棧小廝說起來的時候我也不敢置信,以為他在誆我呢。後來我又到周圍的店鋪打聽了一個遍,確實是貨真價實的男孩,要不,我能拖延到現在才回來?”
  “真的有這種事兒?”音兒滿臉的難以置信,“說那個哥哥是個雌兒我能相信,但那個妹妹……”
  “別猶豫了,快去紅姨房裏幫我通報一聲吧。順便叫人把那個剛買來的……嘿,小弟叫過來,一驗就知道了。”
  這件事情太匪夷所思,音兒猶豫了一下,終於叫過身邊的一個小丫鬟,吩咐道:“去吧東廂房第四間屋裏那位新來的妹妹帶到紅姨房間來。”
  然後領著阿銼上了樓。
  伸手在木雕花枝的門上敲擊了幾下,又輕聲呼喚道:“紅姨,紅姨?”卻遲遲不見裏麵的人有反應。音兒幹脆推門而入,反正她是貼身丫鬟,可以自由進出內房。
  走進房門音兒就感覺一陣濃重的花香撲鼻而來,嗆得她呼吸一滯。“屋裏這是怎麽了?紅姨睡覺竟然要灑這麽多香露。”她小聲嘀咕著,走到床邊。
  被褥放的好好的。床上竟然沒有人。剛剛明明見到她進屋了啊。難道是出去了?
  音兒後退一步,看向四周,卻冷不防備腳下踩住了什麽東西。
  挪開腳,她低頭一看,眼睛瞬間瞪大了。顫抖著再三看了數遍,她終於忍不住驚聲尖叫起來:“啊~~~~~~~~~~~”
  剛剛被她踩中的,是一根白生生、血淋漓的手指,此刻正安靜的躺在青瓷花磚的地板上,被踩變形的指甲蓋向外翻開,露出鮮紅的裏肉。
  她的叫聲還沒有停止,門口又傳來一聲驚呼,來人一邊奔跑著一邊喊道:“音兒姐姐,不好了,那個新買來的女孩子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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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8-4 2:23:15 本章字數:2780

  遠處的天際透出隱隱的微光,初冬的天氣,淩晨時分最是寒冷不過。
  口裏嗬出的氣息凝成若有若無的白霧,葉薰攏了攏衣服領子。她已經在昨天付完帳退了房,此時正坐在客棧的門口處望著街道,等候著蕭若宸的歸來。
  “客官這麽早要動身啊。”淩晨時分就已經開始忙碌的店小二熱情地打著招呼,“客官要不在我們這裏用了早點再走?”
  她猶豫了一下,笑道:“那就來兩盤點心,一壺熱茶吧。”
  “好的,馬上就上。”店小二一溜煙兒跑到廚房去了。
  店小二的身影剛剛不見,街道拐角處就出現了蕭若宸的身影。
  “去哪裏了。這麽久才回來?”葉薰站起身來問道。
  大步跨進門的蕭若宸臉蛋紅撲撲的,也不知是因為外麵凜冽的寒風,還是因為急促的奔跑。
  他的眼中卻閃動著喜悅的光芒,爽朗地笑道:“我去孤品齋……”一句話還沒有說完,遠處忽然傳來一陣喧囂。
  “別讓人跑了,就在這裏!!!”
  “就是這家客棧!”
  怎麽了?葉薰好奇的探過頭去,一邊瞥了蕭若宸一眼,卻見他也是一臉的莫名其妙。
  兩人走到門口,正看見街道拐角處跑來一隊身穿黑衣的人馬。
  蕭若宸在看清楚來人的一瞬間,臉色刷地一下變得蒼白如紙。
  憑借著清晰的眼力,他已經看清楚跑在最前麵的是一個灰衣打扮的小廝,這個人,他清晰地記得在群芳閣裏見過一麵。雖然隻是被丫環帶出門去時候地擦肩而過,但對方緊盯在自己身上的那種猥瑣的眼神足夠讓他對這張醜陋地嘴臉記憶深刻了。
  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而且跟在他身後的那一隊人……難道是老鴇地事情被發現了!
  怎麽辦?!這些人肯定是衝著他來的。蕭若宸腦海裏瞬間浮現出無數個念頭。
  現在逃走?!憑自己的輕功,附近的街巷又複雜。眼前這些武功不入流的衙役肯定追不上。隻要能夠甩開他們,自己逃生沒有問題。但是……
  他抬頭看著眼前葉薰地背影,一顆心直沉下去。
  隨著來人身影的逐漸接近,葉薰也能夠分辨他們的衣服了。
  咦?這些人的打扮,好像是經常在電影電視裏麵見到的那種……那種衙役官員的服裝。
  還沒有意識到危險的接近,葉薰好奇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難不成是辦公差的。
  其中,跑在最前麵是一個灰衣小廝打扮地男子,生的尖嘴猴腮,葉薰看著倒有幾分莫名其妙的麵熟。他正在一邊跑,一邊指著前麵喊道:“就是這家客棧,就是這家……”
  這家客棧?不會是指自己腳下地這一家吧。葉薰心裏頭忽然升起不好的預感。雖然這條街上地客棧不止一家,但是看那個男子手指地方向,分明就是自己落腳的地方啊。
  難道是那個老鴇已經發現錢財被偷竊地事情了?所以報了官?可是也不可能這麽快找上門來吧。她禁不住有些擔心地回頭看去。
  轉過頭,映入眼中的卻是蕭若宸蒼白單薄的臉色。
  “你怎麽了?”葉薰一驚。連忙上前握住他的手。
  蕭若宸搖了搖頭:“沒什麽,姐,隻是……我又給你添麻煩了。”他緊攥住葉薰的手。勉強笑著說道,笑容卻有說不出的苦澀無奈。
  葉薰還來不及出口詢問這句話的意思。身後的人群已經殺氣騰騰地奔到到客棧門口了。
  “各位官爺。就是這兩人!殺人凶手就是這兩人!”那個尖嘴猴腮的男人指著姐弟二人,氣勢洶洶地喊道。色氣息彌漫在空氣裏。四周森暗的岩石使得整個房間就像是一口石棺材。唯一的光源是通道盡頭折射進來的光線,透過牢房門前林立的鐵欄杆斑駁地投射到鋪滿稻草的地麵上。隻是經過陰暗石壁的反射,那光線早已沒有了太陽的溫度,反而帶著一種陰森森的氣氛,籠罩著狹隘的空間。
  刺鼻的黴臭縈繞在鼻端,聞地久了,原本惡心欲吐的感覺反而開始變淡。實際上,她的胃裏也沒有什麽可吐的東西了。
  空氣被死一般的的寂靜徹底籠罩,隻有岩石沁出的水滴沿著石壁落下的聲音滴答著,仿佛這就是人世間全部的聲響。
  葉薰向後稍微仰了仰,舒緩僵硬的後背,身下的稻草立刻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懷裏的身體抽動了一下,葉薰的動作一頓,然後小翼翼地恢複姿勢,低下頭去,輕聲問道:“又把你驚醒了?”
  “沒有,隻是睡得太久了。”躺在她膝蓋上的蕭若宸動了動,說道。
  他掙紮著想要轉動了一下身子,卻隻是連完成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都很困難。
  葉薰連忙伸手,動作輕緩地將他的頭抬高一些,問道:“傷口還疼嗎?”
  “不疼了,姐,你不用擔心。”蕭若宸衝她笑了笑,秀美的臉孔因為高燒變得越發紅潤,明媚之中帶著灼灼的光華,仿佛這混濁的地牢也絲毫汙染不了他靈動的氣韻。
  葉薰看著他清秀的臉孔,心中卻是一陣酸楚,她強忍住眼淚流下來的衝動,輕聲說道:“我知道。”
  她把手蓋在他的臉上,感覺到他灼熱的氣息呼在自己掌心裏。額頭還是那麽熱,在這種地方根本不可能退燒,還有他的那些傷口……
  三天以來,每想到這些,她的心髒就抽緊劇痛如同火焚,可是此時的她卻沒有絲毫的能力去挽救這一切,她沒法撼動眼前林立的鐵欄杆,雖然它們已經鏽跡斑斑,她也沒法呼喚幫助,幾次嚐試換來的都是衙役毫不留情的辱罵嘲笑。
  她到底應該怎麽辦?
  葉薰覺得自己一生都沒有經曆過這樣的無助,此時此刻,她比任何時候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隻是一個平凡到極點的女子,眼看著自己最重要的親人在麵前生生湮滅,卻無力去拯救、去挽回。這種致命的無力感幾乎把她逼瘋。難道她隻能夠帶著這種深入骨髓的痛楚看著懷裏的他逐漸凋零衰弱下去?
  她寧願再去經曆一次雨夜山地裏的奔波逃命,也不想在這個監牢裏看著他慢慢等死。
  誰都好,幫幫他們!
  哪怕是沈涯走進來,要將他們姐弟二人立刻斬草除根,隻要他能夠在動手之前請個大夫來,讓他從這滿身的病痛裏恢複,不要再受這種折磨,她都會同樣感激他。
  他們住進這個牢房已經三天了。回想起三天前的那一幕,葉薰還忍不住懷疑自己是在做夢。





網友上傳章節 第十五章 大赦
2008-8-4 2:23:20 本章字數:5122

  從侯門貴閥到皇宮內院,從皇宮內院到山林逃亡,從山林逃亡到落魄市井,再到以犯罪嫌疑人的身份站到大周京畿重鎮的衙門裏,並最終被扔進牢房。葉薰禁不住感歎,雖然她沒有吟詩唱歌,沒有開店賺錢,也沒有造火藥、建工廠,但她在短短幾個月之內所經曆的巨大的起伏沉落,恐怕遠遠超過了一幹穿越前輩們了。最開始被指認為殺人凶手的時候,僵硬地站在客棧的門口,葉薰的大腦幾乎停止轉動。那個老鴇死了?怎麽可能?誰幹的,難道是……
  她實在難以相信蕭若宸會這麽幹。雖然她親眼見到過他幹淨利落的殺人,但那時是在身不由己、性命攸關的情況下,迫不得已而為之,畢竟,他隻是一個不滿十三歲的孩子啊。然而來不及轉頭詢問,衙役們已經一擁而上圍住他們,然後將兩人推搡著到了縣衙。
  縣太爺是一個雙眼混濁,聲音嘶啞的中年男子,模樣雖然木訥,案子卻是斷地飛快,實際上,這樁案子也沒有任何讓他猶豫的必要。
  兩人隨身包袱裏厚重的“賊贓”,還有群芳閣裏獨獨缺少了一張的那摞賣身契,再加上妓院仆役的證詞……一切的證據都清晰地指明了凶手是誰。
  縱然葉薰想不通他們是如何在那樣短暫的時間之內找到客棧裏去的,也不願意相信蕭若宸會動手殺人這個事實,但所有呈現在眼前的證據卻讓她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語。什麽?”懷裏的蕭若宸忽然動了動身體,睜開眼睛問道。“沒什麽。你感覺怎麽樣了?”葉薰回過神來,連忙低頭問道。
  “姐,你是不是很生氣?因為我殺了那個老鴇。”蕭若宸看著葉薰低垂地側臉。沉默了一會兒,忽然低聲問道。
  “說什麽傻話呢。我怎麽可能生氣。”葉薰輕聲說道。
  “可是那天你進了衙門之後,就一直不願意正眼看我。”蕭若宸輕聲說道,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輕輕顫抖,像是棲息在他的眼角地蝴蝶。正疲倦地收攏起翅膀。
  葉薰沉默的低下頭看著懷裏地人,這個孩子有時候出奇的敏感。她心裏確實是有一絲的介意、她不是第一次知道蕭若宸殺人了,甚至他第一次殺人就在她的麵前,可是那一次所殺的是一個威脅著他們生命地殺手,而不像這一次。那個老鴇並沒有威脅他們的生命,甚至可以說她被是兩人欺騙的受害者。
  “姐,是我不好,我被她發現了,隻好……”蕭若宸低柔沙啞的嗓音帶著絲絲的無奈。打破了葉薰的思緒,“對不起,姐。我又給你添麻煩了。還惹你生氣……都是因為我功夫不好,才會驚動人……還連累你……”蕭若宸喃喃地說道。
  “我不是說過了嗎。我沒有生你的氣。”葉薰伸手把蕭若宸額頭上散碎的發絲掠開。柔聲安慰道:“就算我是在介意,在生氣。我也隻是在氣我自己,我氣我自己不自量力,想出這種騙錢討巧的法子來。結果害得你遇到危險,又不得不殺人。”
  她說地是真心話,對於蕭若宸殺死那個老鴇的行為,她介意的時間不過持續了短短地一小會兒,實際上,早在三天前,當親眼看著他被那些如狼似虎的衙役們按在地上,一棍子一棍子地行刑逼供地時候,對他殺人地些微介意就已經灰飛煙滅了,她全部的心神都被深深地心疼和憤恨占據。
  當自己重要的人遇到危險的時候,你不會有時間去顧慮別人的痛苦。
  也許那個老鴇不該死,也許她無辜喪命是天大的冤屈,但是眼前之人是她的弟弟,而且他是為了他們兩個人的生存而去冒險,相比之下,對於老鴇的同情根本不值一提。也許是她太自私,她的心沒有那麽廣闊的空間,無關之人的性命她管不了那麽多。她現在最關心的是眼前這個人,眼前這個她唯一的親人。而且,葉薰抱緊了懷裏的蕭若宸,這幾天她被關押在牢房裏,也曾經思索著為何群芳閣的人能夠知道兩人的落腳點。想來想去,答案隻有一個,是那個老鴇派人暗中跟隨著自己,而她這麽做的目的何在?也許是自己的心地太險惡,葉薰嘲諷地一笑,她實在是想不出任何善良方麵的理由。是想把兩人一網打盡?還是舍不得那一百兩銀子?亦或者兩者皆有……
  這時候的她才發現,他們對於這個世界的險惡了解的太淺薄,是她的不成熟和自以為是把兩人害到了這種地步。
  蕭若宸發燒已經三天了。
  那一天,高高坐在台上的縣太爺甚至沒有給姐弟兩人一個辯解的機會。對殺人凶犯例行的五十大板殺威棒和倉促的刑訊審問之後,兩人就被衙役拖著扔進了這座棺材一樣的監牢,等待著最後的宣判行刑。
  整整一天沒有吃任何東西,再加上大堂上嚴酷的刑訊逼供,還有這些天緊張到連喘息的機會都沒有的奔波逃亡……這一切的一切,終於把這個堅定慧黠的少年壓垮了。
  當天晚上,蕭若宸就發起燒來。
  驚慌的葉薰高聲呼喚來衙役牢頭,卻隻是被冷冷地嘲諷辱罵了一頓。
  兩姐弟就這麽被扔在了牢裏,隻有每天中午的時候有人過來將一頓難以下咽的剩飯送進來。沒有人理會這個牢房裏是否有人生病,病情是否會痊愈。對於他們來說,這對舉目無親的姐弟活著和病死沒有絲毫的差別。病死了,一了百了,沒有病死,也不過等到秋後再一並處死而已沒有足夠的醫藥,沒有衛生的飲食水源。對一個病人就是致命地折磨。
  難道兩人最終的歸宿就是這間牢房,像這些人一樣慢慢等死。葉薰的目光投向牢房地另一角,那裏零星蜷縮著一些晦暗的身影。如果不仔細看,隻怕要以為那隻是一些無生命地石塊了。
  這些人都是等待秋後處斬的罪犯。他們早已經被磨去了最後一線希望,每天隻有在衙役進來發放食物的時候才會有些微的動彈,其餘時候簡直就是一群死人,蜷縮在陰影裏等待著最後命運的到來,僵硬地身影似乎已經與身後的岩石融為一體了。
  現在已經是深秋時分。距離秋後行刑的日子也不過隻有十幾天了。
  難道,兩人拚死拚活地從營地裏逃出來,最後的命運是以殺人犯的罪名被處死在刑場上?這個下場實在是太過滑稽,滑稽到已經讓葉薰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了。
  也許,他們甚至連這樣的下場都等不到。懷裏的軀體一天比一天灼熱,高燒正在快速地吞噬著他單薄的體力。這樣下去,根本不用等十幾天之後的斬首,隻怕不用兩三天……
  想到這個令人絕望地可能,葉薰禁不住握緊了拳頭。心髒驟然收縮的劇痛持續蔓延著,眼角有什麽壓抑了整整三天的東西湧出來。她轉過頭,不希望被他看見自己地眼淚。
  “姐。你怎麽了?你哭了?”懷裏的蕭若宸雖然閉著眼睛,卻敏銳地感受到了她地動作。輕聲問道。
  “我沒有哭。”葉薰竭力壓抑住眼角地酸澀。回頭勉強笑道。
  “你是擔心我嗎?”
  “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你死。不會讓你一個人。我們一定能夠走出去的……”葉薰握住他無力地手。低頭在他耳邊斬釘截鐵地說道。是在安慰自己,也是在表露一份執著的決心。
  “我知道。我們一定會出去的,”蕭若宸的嘴角浮現出如做夢般的微笑,他緊緊攥住葉薰的衣袖,仰望著她的側臉,眼神卻逐漸渙散,聲音如夢囈般喃喃說道:“所以,姐,你不要哭,等我們出去了,我去把所有欺負我們的人……全部殺光……統統殺光……他們……”
  他一邊說著,聲音卻逐漸變得衰弱無力,意識也開始逐漸渙散。
  看著他的手軟軟地鬆開自己的衣袖,然後凋零的樹葉一般失力地垂下,葉薰刹那之間跌入了數九寒冬的冰窖。
  “小宸,小宸……”
  她的心跳幾乎停止,顫抖的呼喚之後,她終於鼓起勇氣低下頭貼近他的胸口和嘴唇……
  還有呼吸!!!他隻是因為衰弱昏迷了過去。
  謝天謝地。
  她的心髒終於開始慢慢搏動。可是,那呼吸卻一次比一次更微弱,而且每一次都會將他身體裏殘留不多的生命力耗減地更低更弱。
  她不能再等了。
  每一下細微的呼吸都像是鼓槌重重敲擊在她的胸口,葉薰再也忍受不住,心中的憤恨和不甘像是突如其來的雷霆在她的腦海中猛地爆裂來開,什麽都無法挽回的無力感幾乎把她逼入瘋狂。刹那之間她似乎什麽都想不到,什麽都感受不到了,隻餘下眼前蒼白憔悴的臉孔,在她眼中不斷放大。她將懷裏的人輕輕放下,猛地跑到牢門前,狠狠地敲擊著鏽跡斑駁的鐵欄杆。
  “來人啊,來人啊!快來人啊!……”
  淒厲的喊叫聲在狹長的過道裏迂回傳開,撞擊著石壁發出嗚咽迷蒙的回聲,像是冬日裏最淒冷凜冽的寒風。
  欄杆被敲擊的“鏗鏘”作響,原本就有些鬆弛的鐵柱被這突如其來的巨力打擊地幾乎變形,劇烈的振動使得暗紅色的鐵鏽順著欄杆灑落下來,像是紅色的雪片紛紛揚揚。
  葉薰的手已經因為過度的打擊而變得紅腫發紫,但她感覺不到絲毫的痛疼,心髒快要裂開的劇痛早已經讓她的身體遲鈍麻木了,那種近乎絕望的痛楚像是毒蛇猩紅冰冷的信子緊緊纏繞住她的心髒……
  就在葉薰幾乎絕望的時候,“哐啷……”從過道盡頭傳來一聲清晰的響動,那是監牢大門被打開的聲音。緊接著一陣怒罵響起:“這個瘋女人,喊什麽喊,那個小崽子死了就死了,再喊老子把你剁成十八塊,讓你陪著他一起下地獄!”
  急促的腳步聲響起,通道盡頭走入一行人。
  葉薰機械式地停止了對欄杆的打擊,怔怔地看著來人。
  領頭的是這幾天經常見麵的兩個衙役,滿臉不耐煩地看著牢房。而後麵緊跟著的,是一個藍衣花布打扮的中年婦人,生的下巴尖削,個子高瘦,像是一隻掛著藍布裙的竹竿,隻是眉目頗有風塵之色。
  一進牢房,她就滿臉厭惡地捂住鼻子,尖細的眼睛四下打量著。當她的眼神落到伏在欄杆前的葉薰身上的時候,連接上下掃了幾遍,目光瞬間亮了起來。
  當先那個滿臉胡子的衙役已經快步走近了牢門,朝著葉薰就一腳踢過去,“臭丫頭,敲什麽敲,三天兩頭鬧騰,不想活了早說。今天大爺我就成全你……”
  “哎,哎,周大爺且慢,”他身後的婦人連忙衝前一步攔下來,賠笑道:“周大爺這麽大的火氣幹嘛?我看這位姑娘生的頗為文靜秀氣,何必為難呢?”
  “怎麽,王大娘是看中人了?”姓周的衙役憤憤地收回了腳,說道:“別說我們不告訴你啊,這個死丫頭每天拚命的打鬧叫喚,跟瘋子哭喪似地一點也不老實,隻怕不是個聽話的主兒啊。”“奴家知道了。多謝提醒。”王大娘笑道,眼神卻在葉薰的身上轉個不停,之後才將目光投向她身後晦暗的牢房裏麵。
  麻木的意識還沒有開始感受到驚訝,另一個衙役已經上前跨了一步,用手中的刀柄狠狠的敲擊著鐵欄杆,一邊高聲叫喚道:“都起來了,別裝死,媽的,立刻給老子起來。你們馬上就能出去了。馬上就能出去了?!
  對這個牢房裏的人來說,馬上就能出去隻意味著一件事,就是馬上就要行刑了。
  牢裏蜷縮著的身影開始蠕動起來,難道定在秋後的處斬提前了?
  “算你們好運氣,一為上應天象,向天祈福,二為恭賀皇後娘娘冊立之喜,朝廷已經頒了詔書,大赦天下。”那個衙役繼續說道,“都趕緊起來讓王大娘看看,看中了是你們的福氣。”
  大赦天下?這個詞語雷電一般竄過葉薰的腦海,給她幹枯絕望的心神帶來一線生機。
  “真的是大赦天下?”牢裏有人不敢置信地問道,聲音顫抖虛弱。
  “當然是大赦,老子用得著騙你們嗎?呸,也不知道你們積了幾輩子的福分,竟然趕上了這種好時候……”
  死氣沉沉的牢房裏開始騷動起來,原本隻能夠等死的人卻遇到了意料不到的生機。
  “都老老實實地給老子站好了,別亂動。”衙役繼續向著牢房裏喊道,然後轉頭向身後的王大娘說道:“您老就挨個仔細看吧,看中了,就掏銀子。我們也好盡快向上麵交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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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友上傳章節 第十六章 長路遙
2008-8-4 2:23:26 本章字數:5985

  身下的車子不停的晃動著,葉薰被顛簸地有點頭暈。她向後依靠著車璧放鬆身體,窗戶縫隙裏滲進的寒風卻讓她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你還是向裏一些吧,小心著了涼。”旁邊一個溫婉的聲音體貼地叮囑道,“何況你弟弟又病著。”一邊說著,聲音的主人起身將車門懸著的簾子向旁邊扯了扯,希望能夠堵住車門的縫隙。
  待她坐回車裏,葉薰感激的向她笑了笑。
  坐在她身邊的這個女孩名叫雁秋,是王大娘路上買進的女孩子之
  十幾天前,當今聖上正式冊立了沈貴妃為皇後,使其成為了大周開國以來頭一個非姓蕭的皇後。為昭顯聖上仁德愛民之心,也為恭賀皇後娘娘冊立之喜。朝廷頒下了大赦天下的旨意。
  大赦天下是皇帝在登基祈福等攸關皇權的重要時刻顯示自己仁德的手段,當今皇上隻有在十幾年前登基繼位的時候大赦過天下。甚至前幾年太後病情不善,朝中有大臣上表請求大赦,以向上天祈福積恩,都被皇帝以不擾民為借口否決了。這一次沈貴妃晉位,竟然為了她專門大赦天下,可算是本朝開國以來頭一次了。其恩寵之盛,可見一斑。何況這一次沈貴妃被冊立皇後不過是繼後,並非皇帝大婚。
  大赦並不是將犯人完全免罪,隻不過是減免刑罰而已。
  像葉薰他們這些女子和十六歲之下的男子被減免之後的結果就是由官方出麵發賣為奴,賣得的銀子充入國庫,增加財政收入,也算是他們這些“惡行累累”的罪人對國家地贖罪。但也並不是所有的死刑犯都會有這樣輕鬆贖罪的好運氣,畢竟。死刑犯裏麵有不少都是個性頑固不化或者模樣歪瓜裂棗地“刁民”,肯定不會有冤大頭喜歡花銀子給自己買個麻煩回去。而沒有被人販子買去的那些人和十六歲以上地男丁一概發配邊關為奴,去蠻荒之地做一輩子苦役。對他們來說。能夠留著一條性命,已經天大的幸運了。
  那天進來牢裏的王大娘就是鎮上有名的牙婆子。長年跑京城到北方各城市這一段路線生意的。在本地頗為吃得開,手下帶著幾個小廝和四輛大車,也算是人牙子裏頭地成功人士了。
  整個過程細想起來實在是有些諷刺,他們兄妹二人是因為沈家的陰謀而淪落到這種地步,卻又是因為沈家的成功。因為沈皇後身上光輝璀璨的恩寵,而意外撿回了性命。
  終於走出了那座牢籠,搭乘在王大娘的馬車上一路向北,走了十幾天,時節已接近寒冬,天氣日益寒冷。一路走過村鎮城市,車隊裏不時會買進或者賣出人口,車裏的人時而增多,時而減少著。
  如今葉薰所在的這輛車子統共坐了六個女孩再加上蕭若宸一個男孩。本來買來的男孩都是安排在最後麵的兩輛車裏頭。但葉薰對王大娘苦苦哀求讓她親自照料弟弟,而王大娘也不想多分出人手來照顧這個病人,就答應了葉薰。將蕭若宸安排在這輛車上。
  “小宸病情還好吧?今天風這麽大,小心再著了涼。”雁秋低頭看著依然在昏睡中地蕭若宸。關切地問道。
  雁秋是王大娘從路上一處小鄉村裏買來的女孩子。她本來是個老秀才家的女兒。父親早在三年前就一病死了,隻餘下娘親帶著四個孩子以漿洗織補衣服為生。日子貧苦不堪,隻能夠勉強度日。今年秋有人為她弟弟做媒,家裏卻拿不出幾兩銀子地定親聘禮來,一狠心幹脆就把雁秋這個長女給賣了。
  雁秋不僅模樣生的好,性情也溫順和婉,也許是因為家境地原因,尤其習慣於照顧人,幾天地相處下來,她與葉薰相處最為融洽交好。
  “沒事,他隻是累了而已。”迎上她關切的眼神,葉薰笑道。此時地蕭若宸正半依靠在她的腿上昏昏沉沉地睡著。
  雁秋伸出手去想要試一試蕭若宸的額頭,蕭若宸卻無意識地呻吟了一聲,仿佛不舒服似地,微微晃動了一下。
  生怕打擾到他,雁秋趕緊收回手來。“他病情好像一直沒有起色啊。聽說今晚就要抵達白汶城了,不如我們兩個再去求求王大娘,請個大夫來吧。”也許是病中的蕭若宸讓雁秋想起了家中的弟弟,一路上對他特別照顧。
  “不用了。”葉薰連忙擺手道,“上回已經請大夫看了一趟,連帶抓藥統共花了五六錢銀子,隻怕王大娘不會再答應了,再說,開出的藥還沒有吃完,不必心急。”
  “那句俗話怎麽說的來著,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他病的這麽重,肯定好的慢了。”旁邊的陳卉兒笑道。她隻有十三歲,生的甜美可人。葉薰也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若真是病著就算了,這麽久還不好,可千萬不要是瘟疫啊!否則若是傳染了我們怎麽辦?”坐在葉薰對麵的金菱嘴唇翹了翹,不耐煩地小聲嘀咕了一句。說完又掃了蕭若宸一眼,神色之間閃過一絲鄙薄,“王大娘也真是的,怎麽能夠讓病人躺在我們裏頭呢。萬一過了病氣……”“大夫都說了隻是勞累傷寒而已,怎麽可能是瘟疫呢。”心直口快的陳卉兒反駁道。
  “那種鄉野大夫的診斷也能相信?,哼,”金菱冷哼了一聲,語氣越發鄙薄,“料想你們是沒有見過真正的大夫的。這病情都拖延了十幾天了,普通的風寒,早就痊愈了。”
  “這一路上車馬勞頓,平常人都有些吃不消,何況小宸身體這麽弱,痊愈慢很平常。”雁秋溫聲解釋道。
  “車馬勞頓,我們這些女孩子都沒事。就他一個人吃不消,隻怕……”後麵的話語金菱沒有說出口,隻是冷笑一聲。轉過頭去,不再理會幾人。口裏猶自嘟囔著,聽聲音隱約是,“殺了人……報應……夢魘……纏身……”之類的話語。
  金菱對蕭若宸被安排在這輛車裏很是不滿,而且也從來沒有掩飾過這種不滿。尤其在聽說了兩人的來曆之後這種不滿的表現更加明顯了。憑空多出一個躺著地人讓車子變得擁擠不說,一個殺人凶手。而且牽扯到妓院這種不幹淨的地方,這種殺人謀財的姐弟,竟然會同她這樣一位出身清白世家地大小姐安排在同一輛車子裏,實在是讓她難以接受。
  如果真的追究起原本地身份來,金菱確實是出身高門的世家小姐,甚至與葉薰姐弟兩人湊巧還能扯上點聯係。金家當家的人,金菱的哥哥,正是葉薰他們曾經想要投靠的太醫院首座杜獻唯地妹夫。所以算起來,三個人算是遠方表親。當然。這點七拐八彎的關係金菱是不可能知道的,而葉薰也是在王大娘向前來買人看貨的顧客推銷介紹“貨物”時候湊巧聽到的。
  也正是這點毫不起眼的偏遠關係,讓金家受到連累。在這一次的朝政大清洗裏麵。無數的豪門貴閥受到牽連,金家隻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個。所幸因為牽連地較遠。所以避免了砍頭地命運,被全家發賣為奴。
  從高高在上的貴族小姐淪落到如今的地步。金菱意誌難免消沉失落,但日常言談之中似乎依然認為自己高人一等,連待人溫和地雁秋都因為她貧寒的出身而頗為看不入眼,對於流落異鄉又是殺人犯地葉薰姐弟自然隻有更加鄙薄。
  對這種心態,葉薰隻覺得好笑。人真是階級動物,連同一輛馬車上等待銷售地商品也會分出個三六九等來。從本質上來說,如今她們都是同樣的待賣貨物。如果真地要分個高低貴賤,也隻是王大娘在購買她時花費的銀子比自己多上那麽二兩。至於她那種引以為傲的世家出身,如今也隻不過是讓她能夠為王大娘多賺回幾兩銀子的華美包裝紙而已。
  “今天晚上就要抵達縣城了,不知會不會有人在這裏被賣出去。”雁秋見車內氣氛有些發冷,連忙打圓場說道。
  這句話不說還好,一說出口,車裏的氣氛又冷了幾分,
  一路向北已經走了十幾天了,單單這輛車上的人,葉薰就已經親眼看著輪換了好幾遍。買進賣出本來就是生意場上的常理,隻是被賣的貨物換成了自己,任誰都不會高興。
  “應該不會吧。白汶又不是什麽大城。”陳卉兒怯生生的說道,卻也有幾分心虛。
  “那可不一定,”車裏的另一個女孩子苦笑著說道,“上一次在驂口的時候不也賣出去好幾個人嗎。驂口還不如白汶大呢。”
  “就是不知道會有什麽人來買……”陳卉兒喃喃說道,“千萬不要像在驂口那樣就好了。”
  聽到這句話,車裏的幾個女孩子臉色都有些不好看。
  馬車停留在驂口的時候,前來買女孩子的是兩家妓院,統共被買走了五個女孩子,甚至還有兩個男孩。他們日後的下場是什麽簡直不言而喻。
  想起這個,金菱的臉色尤其蒼白,像她這種熟女訓、明禮則的大家閨秀,被貶斥為奴婢已經是天大的羞辱,若是再被賣到妓院……她簡直不敢想像。
  葉薰所在這輛車裏的幾個人,明顯是王大娘的重點貨物,幾個女孩子都生的很不錯,相比之下,葉薰算是其中容貌最普通的一個了。
  從監獄裏賣出的女子,通常妓院是最大的買家,葉薰一開始也在擔心自己會被賣去妓院,從事這項對穿越女主來說很有前途的工作,但是一路上她暗中觀察王大娘的交易,發現這個可能性並不大。
  王大娘賣人的途徑主要是大戶人家的丫環和青樓。兩者比較而言,丫環所賺的身價銀子明顯比賣入青樓要高一籌,豪門貴閥對於相中的資質優異的女孩所能給出地價錢遠超錙銖必較的妓院。所以這一路上賣出的女孩子裏頭最出色地幾個都是被賣進了大戶人家。
  見到車裏幾個女孩子都壓抑恐慌地厲害,葉薰安慰道:“不用太擔憂,我向同行的趕車夥計打聽過了。白汶那裏沒有什麽出名地大妓院,不可能出得起我們的身價銀子的。”
  “說的也是,王大娘想必不是這麽狠心的人。”雁秋勉強笑道。
  “可是。白汶也沒有什麽出名地世家大戶啊,這樣……”陳卉兒小聲嘀咕著。這樣……
  這樣就隻能等下一站了。
  幾個人都沉默起來。就算在白汶沒有出得起價錢的大妓院,不會被賣出去,但是下一個城市呢?再下一個城市呢?她們遲早有被賣出去的一天,誰知道厄運會不會突如其來……
  看著幾個人的表情,葉薰暗暗搖了搖頭。其實對於她來說,被賣進妓院或者賣進豪門世家都沒有什麽太大的差別,尤其是有些豪門世家表麵上看著花團錦簇,內底裏的肮髒汙穢隻怕比妓院都不如。進了這種地方,還不如妓院呢,至少從妓院裏麵逃跑也容易些。隻是他們姐弟絕對不能分開就好。
  正在想著,車簾子被掀開,凜冽的寒風灌進來,伴著一個沙啞尖細的嗓音。“葉薰,你弟弟情況怎麽樣了?”進來的正是王大娘,說話間。那張尖瘦精明地臉已經湊近了蕭若宸,上下打量著。
  “好多了。多虧了大娘前些日子為小宸請的醫生。害得大娘破費了。”葉薰滿是感激地將蕭若宸扶起。隻是眼神落到弟弟身上時,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
  她地神情並沒有逃過王大娘的眼睛。王大娘又低頭看了看蕭若宸,依然蒼白憔悴地臉色,依然昏沉迷蒙地神態,她禁不住歎了一口氣。
  那天在監獄裏,王大娘一眼就看中了葉薰,雖然不是絕色,但清秀靈氣的容貌,姣好纖細地身段都讓她極為中意,當然,最讓她滿意的,還是監牢裏賣出的女孩子低廉的身價銀子。絕對是穩賺不賠的生意。
  一開始她隻看中了葉薰一個人,蕭若宸容貌雖好,但已經病的七歪八倒,眼看離喪命不遠了的,她自然不肯買回個死人自尋晦氣。
  奈何經不住葉薰苦苦哀求,而且牢裏也不想收拾死人,所開出的身價銀子極為低廉,王大娘終於一咬牙答應了。
  為了不讓自己花出去的銀子打水漂,之後她不得不追加投資,為蕭若宸請來醫生,隻是這一路上已經吃了十幾天的藥了,怎麽還不見好轉呢?
  王大娘皺了皺眉頭,猶豫著說道,“還有小半個時辰就要進城了,等進了城,再去尋個大夫來吧。”想到又要花費銀子,她心裏一陣抽疼,“上次的藥吃完了沒有?可按時吃著?”
  “這……我們姐弟蒙大娘照顧這麽多,怎麽敢再讓大娘破費呢。”葉薰一臉感激地說道,“上次開出的藥還沒有吃完呢,不如過幾日再請吧。”
  “也好,”王大娘順勢說道,“病情一直不好隻怕是路上車馬勞頓的緣故,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等到了涼川城,就能多休息一些日子了。到時候再請大夫來看看吧。”
  說完又叮囑葉薰道:“好好照看他,落腳之後,別忘了給他熬藥。“記得的,謝大娘掛心。”葉薰點頭說道。
  又交待了車裏幾個女孩子幾句話,王大娘就放下簾子走了出去。
  “大娘倒是好心。多虧了她小宸的病情才沒有惡化。”雁秋感慨地說道。
  好心……葉薰搖了搖頭,這幾天王大娘對蕭若宸的關心明顯增多,這隻能說明一個問題,已經有人想要出價購買蕭若宸了,而且人數還不少。否則,她何必心急到一天進來看三四次呢。
  嫣紅的夕陽餘輝透過車窗縫隙斜斜地照進來,斑斑點點的光暈打在人身上,灰白色的陳舊布簾子被陽光鍍上一圈金邊,隨風鼓蕩起意外的華美。
  已經是傍晚時分了,葉薰微掀開簾子一角,遠處,輕煙嫋嫋升起,將金紅色的天際繚繞成淺褐的雲光。遙遠的地平線盡頭,土灰色的城牆逐漸升高。
  前麵就是白汶城了。
  幸福的年關到了,在這裏燈火先給大家拜個早年了
  祝大家新的一年裏財源滾滾,身體健康,過年都能拿到鼓鼓的大紅包。o()o...哈哈
  在過去的一年裏,完結了《金枝》,又開始了《零陵》,這一路走來,實在是收獲了不少,而其中最大的收獲,最感動的經曆,就是大家給與我的支持和肯定,給我的鼓勵與祝福。
  感激大家為我所做的一切,是你們給予了我最大的幸福和滿足,太感性的話我不擅長說,所有的感動隻能夠轉一句話,謝謝大家了。鞠躬致謝,
  祝大家在新的一年裏,共同成長,收獲更多的快樂和滿足
 




網友上傳章節 第十七章 串串紅
2008-8-4 2:23:30 本章字數:4836

  夕陽西下,一行人終於抵達了白汶城,白汶是大周北部一座中等城鎮,占據南下的交通要道,各地商旅雲集,雖然比不上京城冠蓋雲集,卻也別有一番繁華熱鬧。
  葉薰跳下車子,扶著病弱的蕭若宸進了安排好的客棧房間。
  因為照顧蕭若宸需要熬藥等格外的工作,所以王大娘專門將兩人安排在了同一間房。關上房門,原本病懨懨地依靠在葉薰身上的蕭若宸卻意外地站直了身子,剛剛起床一樣伸了伸懶腰,活動起僵硬的身體,全無路上那種行走坐臥都需要人扶持的病弱模樣。
  “小心有人突然進門來啊。”葉薰關上房門轉過身來看到他的舉動,笑著說道。
  “大家都去休息了,誰會有功夫進來呢?在車上睡了足足一天了,好歹讓我輕鬆一下。”蕭若宸秀氣的麵容上揚起輕快的笑容,眼睛裏光華流轉,早已不再是白天所見的黯淡無光。
  葉薰走到他的身邊,將手按在他的額頭上。
  “姐,”蕭若宸握住她的手腕,微帶抗議地說道:“我說過已經不發燒了,你就別瞎操心了。”
  額頭上的溫度確實在正常範疇之內,葉薰放下心來。
  其實蕭若宸的病情早在幾天前就已經開始好轉,至少已經沒有在車上所表現的那樣病弱不堪了。在馬車上那種病入膏肓、奄奄一息的模樣是刻意偽裝出來的。
  在徹底痊愈之前不要讓人發覺病情的起色,尤其不能被王大娘知道,這是兩人考慮到目前境遇的共識。
  王大娘這一路上也收買了不少俊俏地男孩,這些人的歸宿與女孩子也沒有什麽不同,幸運一些的被賣去大戶人家當書童仆役。而運氣差地多是被一些戲班子,以及妓院買去。
  在蕭若宸病重的那幾天裏,想起王大娘還有前來看貨地人落在他身上的眼神。葉薰就心驚膽顫。她頭一次感激蕭若宸的這場病,使得沒有客人願意花大價錢買下個奄奄一息的病人自找晦氣。而王大娘也不想讓一個賺大錢的機會從手裏溜走,遲遲不肯把他低價賣出去,這才讓兩人幸運地滯留到今天。
  雖然燒已經退了,但身體並沒有完全康複,葉薰還是很擔心。她拉住蕭若宸不顧他地抗議。把他塞進被子,然後細心地叮囑道:“我去向廚房借地方給你熬藥,你先好好休息一下,不要被人看出破綻來啊。”然後收拾起他剛剛換下的衣服準備順便去漿洗。
  正要把衣服折疊好,手心一痛,卻是被中衣裏襟中一根硬硬的東西硌了一下。
  她奇怪地翻開衣服,一抹碧綠色的光華意外映入眼中。
  這是……
  她拿起那根簪子,隨著這輕巧的動作,簪首的蝴蝶翅膀震顫不止。流動著水樣的光澤,晶瑩剔透,不可方物。
  這不是自己帶在身上的那支碧玉蝴蝶簪子嗎?記得它明明在兩人停留在山下茶寮裏養病時候被賣出去湊醫藥費了啊。
  葉薰忍不住抬頭向蕭若宸看去。“這根簪子怎麽又……”
  聽到她的話,蕭若宸抬起頭來。目光落到簪子上。也是微微一怔,然後才恍然大悟地想起來說道:“這是那天拿到銀子之後我去孤品齋贖出來地。本來想立刻給你的。可是湊巧遇上……那些事。”蕭若宸的眼神黯淡了一些,隨即又抬頭笑道:“之後擱在身上一直就這麽忘了。”
  “原來那天你跑出去是為了它?”葉薰想起那個夜晚最後地兩個時辰裏蕭若宸從窗口跳出去的事情,當時她就在納悶他這是要去幹什麽。隻是之後一連串地變故讓她措手不及,這件無關緊要地疑惑早就被她遺忘在了腦後。
  蕭若宸點點頭,“這是你以前最喜歡的一根簪子了。那時候我看見時間充裕,而且銀子也夠,就跑去贖回來了。”
  葉薰輕歎了一聲,原來這次讓兩人栽到家地罪魁禍首就是這根簪子。想起這幾天來兩人吃的苦,受的罪,就因為這根簪子,就因為晚了那短短的兩個時辰……葉薰心情禁不住有些鬱悶,“不過是一根簪子而已。值得去冒這麽大的風險奔波嗎?就算是我再喜歡,也不過是一件死物,怎麽能……唉……”
  蕭若宸嘴唇抿了抿,神情帶著些微的倔強,“反正這是你戴過的、喜歡過的東西,我就絕不能讓它落到別人手裏。就算是砸碎了扔了,也得你我來砸來扔。”
  這小子倒是有心,雖然這話聽起來有幾分任性單純,但葉薰心中還是禁不住有絲絲的暖意流過,當即笑道:“那我可一定要好好收著它,謝謝你奔波這一趟了。”
  事情已經過去了,再追究探討並無意義,葉薰將那些煩惱拋在腦後,把玩起手裏的玉簪。
  這根簪子與她之間的緣分真是奇妙啊!它不僅陪伴見證了她那段短暫的侯門生活,而且她一路上的奔波曆險也跟這根簪子密不可分。幾次失去都以為永遠見不到它了,但曲曲折折拐了好幾圈之後,竟然每一次又都會重新回到了她手上!葉薰心裏感慨著,也有小小的開心,畢竟,這是那段短暫的侯門生活留給她的僅有的一件紀念品了,也是兩人與睿國公蕭家僅存的一點紀念,而且……葉薰心情大好地握緊了簪子,它還很值錢。
  她正要仔細檢查簪子是否有磨損,床上的蕭若宸忽然抬起頭,警惕地向著門口看了一眼,然後向葉薰打了個手勢,迅速躺下,蒙上被子。
  外麵有人來了。葉薰接收到訊息,連忙將手中的簪子塞進懷裏。一邊幫蕭若宸掖好被角。
  不一會兒,門外傳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熟悉的溫和聲音響起:“阿薰。在屋裏嗎?王大娘有事找我們。”
  是雁秋。
  “在。”葉薰上前拉開房門,一邊問道。“王大娘有什麽事情嗎?”
  “大娘讓我們趕緊收拾打扮整齊然後下樓去。”雁秋說道,聲音頗為著急,“馬車就在門口,收拾好了立刻上馬車。”
  “收拾打扮整齊?難道是有人來買人?”葉薰疑惑道,經這麽一提醒。她才注意到,雁秋今日的打扮不同往常,她身上穿了一件嶄新地鵝黃色布裙,料子並不如何出眾,做工針線卻甚是細密精致,梳理地整整齊齊的發髻上斜插著一根雲形金漆木簪,整個人宛如一枝盛開在早春的迎春花,清淡之中帶著幾分俏麗。
  對上葉薰打量地眼神,雁秋略有些不自在。連忙說道,“是有人來買人,而且。聽說還是來頭大的不得了地人家。住在東臨館的。”說到這裏,她的眼中忍不住閃爍起興奮的光彩。“所以王大娘讓我們趕緊收拾好了過去。”
  “可是我正想給小宸熬藥。”
  “我知道。我剛剛替你去廚房拜托過,店裏的夥計已經答應幫忙熬藥了。”雁秋體貼地笑道。
  “多謝你了。”葉薰感激地說道,難為她想地這麽周全,“我這就收拾,一會兒就下樓。”
  雁秋繼續去通知金菱她們了。葉薰關上房門,坐到那扇簡陋的銅鏡前,迅速將頭發攏了攏,又理了理身上那件灰撲撲的布裙。
  “姐……”身後,被子裏蕭若宸的聲音悶悶地傳過來。
  明白他在擔心什麽,葉薰走上前隔著被子朝著他的肩膀拍了幾下,安慰道:“就是去走一趟而已,很快就回來了,不用擔
  葉薰確實沒有太擔心,幾個女孩子裏,生的最好看的就是金菱和雁秋兩人了,自己容貌並不出眾,與這幾個人同去的話,被挑中的可能性不大。
  “等再過三天,不……再過兩天,我地武功就能夠恢複了,到時候我們立刻走!誰也別想攔住我們。”蕭若宸一把把被子掀開,氣衝衝地低吼道。
  葉薰趕緊替他把被子重新拉上去,無奈地說道:“好好好,就等著你痊愈了。不要著涼了,老老實實給我躺回去,聽到沒有。”一邊把氣呼呼的蕭若宸按回被窩,一邊不放心地叮囑道:“記得吃藥啊。”
  蕭若宸氣悶地躺回被窩,閉上眼睛,但隨即又忍不住睜開,帶著幾分擔憂地看著葉薰忙碌收拾的身影。
  外麵傳來王大娘高亢地呼喚聲,“快一點!別磨蹭了,都給我趕緊下來……”
  葉薰又對著蕭若宸交待了幾句,就匆匆推門出去了。
  客棧門口的馬車上,雁秋幾個人都已經收拾停當等候在車裏了,葉薰抬腳鑽進去坐好,眼光一掃,發現六個女孩子裏還少了金菱。
  “怎麽這麽慢?你和她說過了沒有。不是半個時辰前就讓你通知她們幾個了嗎?”王大娘不耐煩地探進頭來對著雁秋問道。
  “早已經告訴她了,隻怕還是在打扮吧。”雁秋安慰道,“大娘莫急,金菱地容貌最是出色,自然是要好好打扮一下。”
  王大娘心急火燎地看著門口,正要再一次施展她獨門絕技地女高音獅子吼,姍姍來遲的金菱終於出現了,及時地挽救了葉薰幾個人地耳朵。
  金菱打扮地果然用心,穿著一身淺粉色的布裙,一根銀簪把發髻牢牢攏住,髻後到髻側有一圈鮮嫩的深紅飾物點綴在發間,火紅與烏黑相映,頗為搶眼,仔細看去,竟然是一枝細嫩半開的一串紅,被她折彎了別在中間。
  葉薰的目光裏落到客棧牆角開得正旺的那一叢豔紅上,想不到看起來尋常的花枝,這樣點綴上去反而別有一番生動韻味。她個性雖然驕矜,心思倒真是靈巧。金菱提起裙角,人還沒有跨上車門,葉薰就敏銳地嗅到一股脂粉花香撲鼻而來,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金菱聞聲抬起頭,有幾分不滿地白了葉薰一眼。
  葉薰訕訕地轉過眼,卻忍不住暗暗歎氣,這些女孩子為了能夠求的一個好出路,也算費心了。金菱不說,眼前雁秋這身衣服記得聽她說過是她離家上路的時候,母親專門為她縫製的,平日裏藏在包袱裏,唯恐被太陽曬壞了一般,拿都舍不得拿出來,這一次竟然也舍得穿上身了。而其他幾個女孩子,葉薰的目光掃過車裏,衣飾釵環雖然樸實無華,但周身上下都是整潔幹淨,再加上年輕俏麗的容貌,像滿車的新嫩花朵,讓人看著就覺得心情爽朗。
  而隻有她自己,葉薰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灰撲撲的色調,心裏越發踏實。
  總是賣不出去,而且說不定過幾天還要不辭而別,似乎有點對不去花了銀子的王大娘啊。葉薰心虛地轉頭看了正在車門口催促金菱的王大娘一眼。您老別怪我們啊,如果我以後發了財,一定記得回來報答您,至少會記得把贖身銀子連本帶利還給您的。她暗暗心道。“趕緊上去。”王大娘不耐煩地在後麵推了金菱一把,“打扮這麽久,磨磨蹭蹭地,被你一個人拖延了這麽多時間。”
  “連一炷香的時間都沒有,怎麽來得及打扮啊?”金菱小聲嘀咕了一句。然後提起裙角,一低頭鑽進車裏,坐到位子上。
  一炷香的時間都不到?葉薰心裏忽然微微一動,想起從雁秋通知自己,確實隻過了不到一刻鍾,而剛剛王大娘明明說過半個時辰之前就交待了的。葉薰忍不住抬頭瞥了對麵雁秋一眼。
  湊巧雁秋也在看著她,對上葉薰的目光,她輕咳了一聲,錯開視線,然後轉向金菱滿含歉意地說道:“因為去請廚房的人幫小宸熬藥,所以耽誤了一些時間。”
  昏暗的燭火下,不知道是不是葉薰的錯覺,她感覺雁秋臉上的紅暈似乎加深了。
  金菱不疑有他,隻是冷哼了一聲,“就你事情最多……”正要再譏諷幾句出出氣,車簾子掀開,王大娘坐了進來。她隻好閉了嘴。
  馬車一個顛簸,開始前行了。
  因為前幾天過年意料之外的忙碌,一直沒有碼字,實在是對不住大家了,某燈認罪力碼字,保證更新,
  沒有時間也要擠出時間來,握拳……





網友上傳章節 第十八章 東臨館
2008-8-4 2:23:32 本章字數:3048

  漫長的一路,馬車裏靜謐地出奇,除了王大娘不斷地探出頭去催促趕車的夥計加快速之外,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甚至沒有一個人向王大娘打聽這一次主家的姓名身份。她們很清楚,這些並不重要。她們已經知道那是一戶前所未有的富貴人家,想要挑選幾個服侍伺候的侍女。以她們現在的身份處境而言,知道這些就已經足夠了,足夠明確地告訴她們,擺在眼前的是一條對於她們落魄飄搖的命運來說最好的出路。
  馬車猛地一頓,停了下來。
  幾個沉浸在緊張靜謐中的女孩條件反射地微微一顫,紛紛將目光投向車門口。葉薰掀開的帷幕向外望去,高大厚重的樓門前一座赤金匾額高高懸掛其上,喧鬧的紅光從兩邊的燈籠串上投射出來,映地匾額上“東臨館”三個金漆大字熠熠生輝。門前的石獅子威猛猙獰,兩旁還守著七八個勁裝打扮的大漢,神態警惕精銳。
  作為全城最大最豪華的客棧,東臨館的裝潢氣派和服侍周到自然不是葉薰她們一行人落腳的小客棧可比。王大娘領著幾個人跳下馬車,進了客棧門,立刻有侍立在門口的小廝上前盤問來意。之後一個家奴領著王大娘和六個女孩子向館內走去。
  幾人連續經過了數道盤查,才進了後院。院內屋闕連綿,盡皆精雕細琢,裝飾華美。雁秋等幾個貧寒人家出身的女孩子哪裏見過這種富貴繁華,一個個左顧右盼,眼中滿是讚歎震驚,眨都不舍得眨一下。
  連金菱的眼中也閃爍起充滿希望的光芒。單看路上的派頭,她就已經明白這戶人家必定非富即貴。能夠被這樣地人買去作侍女,遠遠好過淪落入風塵之中起伏叵測的命運。
  葉薰對於庭院畫廊沒有多少關心,東臨館再豪華。比較起睿國公府邸還是有一段不小的距離地。她所注意的是路上地盤查傭人和各個門前的守衛都是同樣的青色裝束,看這副架勢。似乎整個客棧都是被一家客人給包下了。
  家奴領著幾人到了一處獨立的小樓前就停下來,另有人將她們迎進了樓內大堂。
  葉薰放眼望去,這是一處天井式的內堂,裝飾典雅富貴,大堂中間擺著一架雕刻山水圖案地紫檀螺鈿屏風。兩側幾盆時鮮的花卉開得正盛。屏風前是一張太師椅,一個高挑精瘦,眼神敏銳的中年男子正端坐其中,他穿著褐色盤福字花紋的素綢長袍,腰上懸著一塊質地溫潤的白玉佩,形容舉止精明中透著幾分文雅,看來就是這一次的主顧了。
  剛踏進門,王大娘忙不迭地快步上前行了一個禮,口裏稱道:“萬爺。這一趟辛苦您老久等了。來的這麽遲,我真是該死。”
  太師椅上的中年人瞥了王大娘一眼,不緊不慢地放下手裏的茶盅。方說道:“王大娘也是貴人多忙碌啊,幸虧這次隻是讓我等。尚無大礙。若是讓老太太和少爺等,你們才真是萬死難辭其咎了呢。”
  聽了中年人地話。葉薰不由得一愣,原來眼前的中年人不過是個管家之類的人物,並非正主兒。
  “都是老身地錯,隻因怕手下的這幾個不爭氣地貨色汙了老夫人地眼,所以專門命她們好好拾掇了一番。結果這群不爭氣的東西竟然拖延到這個時辰……”王大娘搓著手,局促地解釋道:“害得萬爺您百忙之中還要等候我們。真是該打……”說著,王大娘作勢就要打自己耳光。
  “算了,也不過是遲了一會兒而已。”萬管家大度地擺了擺手,然後向著旁邊幾張梨木靠背椅子隨意地指了指。
  王大娘上前坐下來,卻也不敢坐實了,隻是小半個屁股挨著椅子邊。小心翼翼地問道:“不知道老夫人和大少爺去了哪裏?可有這個福分見上一麵?”
  “若是老夫人和少爺身體都康泰,我哪裏會用得著叫你過來。”萬管家蹙眉說道,“我們府邸裏頭奴才仆役多地是,若不是這次路上太辛苦,老夫人和少爺都病倒了,偏偏帶來的人手大部分都留在了京城,服侍的下人奇缺,又怎麽用得著找你來買人呢?”
  “老夫人和少爺吉人天相,又有神靈庇佑,必定會痊愈的,萬爺不必心急。”王大娘臉上訕訕笑著,她雖然常年跑京城北方的生意,但也很少與這種豪門貴閥打交道。這些年久根固的世家門第都有家生家養的奴才,就算買人也多半是粗活傭人,極少從外麵買入貼身服侍的侍女。
  “原來老夫人將這樁差事交給萬爺您了。我就說嘛,萬爺您向來最得將軍大人的信賴看重,事情無論大小,巨細無遺,都是要勞頓的。”她又賠笑著說了幾句好話,方轉過話題:“隻是……這樁事兒,不知萬爺您是個什麽意思?府上要買幾個人服侍?”
  “這就是你這一批貨色裏頭最好的幾個?”萬總管抬眼打量著眼前站成一排的六個女孩子。
  葉薰條件反射地向後縮了縮,低下頭讓目光落在自己腳尖上。以她眼下的打扮,應該不會落得進他的眼吧。
  “正是,不僅模樣都是最頂尖的,人品家世也都清白,手腳勤快,不然我膽敢往您跟前塞嗎?”王大娘小雞啄米似地點著頭,一邊走上前將雁秋和金菱拉出來,“像這兩個……”
  “不用細說了,”萬總管不耐煩地擺擺手,爽快地說道:“把這幾個都留下吧。多幾個人伺候也能周到些。”然後轉身向身後的小廝說道,“帶著王大娘去結銀子。”
  都留下?!
  幾個女孩子臉上都現出鬆懈狂喜之色,卻唯獨葉薰恍如晴天霹靂。
  都留下,就是說她也不幸中標了,然後……她不用再回去那個小客棧了……再也見不到小宸了,而他們即將實行的逃跑大計也泡湯了,最重要的是,現在小宸還病著,怎麽能夠丟下他……
  “慢著!”大腦還沒有來得及仔細思考,拒絕的話語已經條件反射地脫口而出,擲地有聲。
  大堂裏正回頭交待事宜的萬總管,恭謹侍立在其後的仆役,歡天喜地的幾個女孩子,準備跟著小廝屁顛屁顛跑出去領銀子的王大娘,所有人聽到這句不和諧的聲音都禁不住一愣。
  隨即二十幾道目光火辣辣投射到聲音的源頭----葉薰身上。
  “怎麽了?”萬總管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地看著眼前這個衣飾打扮毫不起眼的女孩。
  “我不賣……我……我是說,我不能賣進貴府去……”葉薰結結巴巴地說道,同時腦子飛快地轉動起來,試圖找出一個能夠讓自己理直氣壯點的理由。
  天啊,這下子讓她怎麽辦?
  她不賣?
  她有喊不賣的資格和權利嗎?
  她的賣身契還牢牢地掌握在王大娘的手裏,當然,她也隻是暫時保管,過一會兒那張代表著她整體所有權的紙片就會轉交到眼前這位萬總管手裏了。
  對於整個交易過程,作為被交易對象的她甚至連評論一句的資格都沒有。
  還有比這更讓人無奈的境遇嗎?
  這就是古人常說的長恨此身非所有,恨不相逢未嫁……啊,呸呸呸,說什麽呢,扯到哪裏去了。
  今天她可算見識到了,原來,身無分文並不是真正的山窮水盡,人生貧窮的極致還能夠百尺竿頭更進一步。還能夠窮到連自己都沒有了。
  而現在的自己正可悲地麵臨這種最悲慘的境地。
  這萬惡的舊社會!





網友上傳章節 第十九章 異議
2008-8-4 2:23:35 本章字數:3133

  當窮到身無分文的時候,你還可以去賣自己,但是當你窮到連你自己都沒有了的時候,你應該怎麽辦?
  反正她絕對不能被賣出去,不能拋下蕭若宸一個人,心裏默默翻滾著這個念頭,感受著周圍讓她如坐針氈的目光,葉薰心念數轉,忽然生出一個想法。略一思量,她幹脆地抬起頭,直視著麵前的萬總管語氣堅定地說道:“請萬總管且慢一步,我不能賣身入貴府。”
  “不能賣?這是怎麽回事?”萬總管蹙起了眉頭,轉頭看著王大娘,“王大娘,你這次難不成有拐騙來的良家……”
  “冤枉啊,老身幹這一行足足幹了二十多年,什麽時候幹過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王大娘驚天動地地叫喚起來,“這個女孩子是老身前些日子從京城大牢……京城大西頭的奉賢縣上買來的。賣身契上寫的一清二楚,而且是有官家印章的……”
  王大娘辨白的話語還沒有說完,旁邊的葉薰開口打斷道:“萬總管有所不知,葉薰不想賣入貴府,並非身世問題,而是為了貴府邸考慮。”
  萬總管聞言轉向葉薰,滿臉狐疑地等著她的解釋。
  大堂上眾人眼神都集中到葉薰身上,沒有人注意到,二樓正中房間門前垂下的帳幔微微顫動,一個高挑纖細的身影出現在帳幔之後,若有所思的眼光居高臨下地投向大堂正中。
  那裏,葉薰正略帶局促地站著。
  她在心裏籌劃了一遍,把牙一咬,硬著頭皮繼續說道,“我不想入貴府服侍。是因為……是因為葉薰恐怕為貴府帶來不測……”帶來不測?堂中眾人盡皆一愣。
  眼前這個女孩莫不是有什麽特殊的來曆不成?
  “嗯,怎麽說?”萬總管眼中浮起一絲興趣,仔細打量葉薰問道。
  強忍著擦冷汗的衝動。葉薰在心裏給自己打氣,開始說道:“此事說來話長。我本來出身山間的一戶普通人家,在我三歲那一年,有個相命地跛腳道士路過我家,給我看過相,結果說我一輩子都是天煞孤星的命數。克夫妨母折友絕親,並告誡說,要不趕緊將我扔了,要不就送進廟裏出家一輩子,方才能夠讓與我有關的人逃過大劫。這種話,爹爹如何肯相信?當場把那個道士痛斥一頓,責他平白汙蔑別人,然後把他趕走了,不料……”說到這裏葉薰地聲音頓了頓。神色現出一絲哀傷,“不料……就在道士走後沒有一個月,年幼的我因為貪玩摔傷了腿。爹爹他入山裏去替我采藥,結果。就……就在山上不幸遇見了老虎。然後就……”葉薰一邊說著,一邊用衣袖抹了抹眼角。繼續信口胡謅道:“之後,娘親帶著我和弟弟三人靠織補衣服過活,一直到了我七歲那年冬天,我又感染了一場風寒,娘親她為了照顧我,日夜不眠地守在床邊,三天之後,我終於好轉了,可是娘親卻因為操勞過度,一病不起,終於在十幾天之後就撒手去了。”
  “而且,在我五歲那一年,我們遠方舅父……在六歲那一年,一直對我們母女照顧有加地鄰居……在我九歲那年……”葉薰一邊擦著“眼淚”,一邊繼續滔滔不絕,如數家珍,從她家隔壁鄰居,到遙遠的親戚,甚至不幸與她有一麵之緣的路人甲路人乙都紛紛中標落馬,而這些不幸事件似乎都與她有著若有若無的聯係,仿佛誰和她沾個邊就要倒上七八輩子黴。
  “……直到今年春天,村裏發生瘟疫,村裏人走的走,病地病,我和弟弟兩人舉目無親,不得不變賣了房產備足盤纏到京城投親,奔波一路到了京城才知曉,我們舅父已經早在數年前就病故了,剩餘的家人也都不知曉搬到哪裏去了。最後盤纏耗盡,我們姐弟不得已淪落京城賣身為生,誰料,就連賣個身都會橫生枝節……”說到這一段,葉薰的怨念倒是十足的真金,“……將我們姐弟買下的群芳閣老鴇就在當天晚上遭了賊人算計,身首異處,而凶手……更是連夜潛逃,不知所蹤,結果反倒是我們姐弟二人變成了替罪羊,被牽連蒙冤入獄。若不是有幸遇到了皇後娘娘冊封,大赦天下,早已經不知埋骨何處了。”
  葉薰將逃亡路上一連串的事跡娓娓道來,六分假話裏摻雜著四成的真話,真假交織,虛實難辨。她口才又甚是清明,一時之間大堂裏眾人都聽得入神。
  “經曆了這麽多,雖然不想相信,但我也忍不住懷疑,當年那位道長的指點是有道理的。”說到最後,葉薰眼中閃過傷痛之色,似乎是強忍住眼淚一樣,語重心長地感慨道:“我真希望爹爹當初把我扔了算了。也不必來到世上經曆這許多苦,受這許多罪了。”
  這一席話,說地人是聲淚俱下,聽的人是目瞪口呆。眾人看向眼前這個清秀靈氣的女孩地眼神禁不住多了幾分特別的意味。
  葉薰偷偷抬眼打量著周圍地人,眾人臉上地表情有同情,有疑惑,也有驚訝,形形色色、不一而足。她的眼神挨個掃過去,卻在不經意間與萬總管地視線在半空中撞了個對兒,那眼神銳利明晰,仿佛帶著意外的深思。葉薰禁不住心裏偷偷打了個哆嗦,把頭低下去。這個萬總管一看就是個精明人,他相信了沒有?古人都是很迷信的,眼下他們又帶著病人,這種事情就算明知道是自己胡謅八扯,也應該本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原則處理才對,他總不能派人前去千裏之外的淳州調查吧,反正六個侍女和五個侍女也沒有太大差別。
  萬總管眯起眼睛上下打量著眼前的女孩。眼中有詭異的曆芒一閃而逝。臉上的神色變了數遍,方才慢慢和緩下來。眼前的不過是個普通女孩,何必多心呢。他在心裏暗暗想著。
  至於那一席話……
  剛剛葉薰的一番話雖然說的聲情並茂,其實他並沒有相信幾分。不過,無論這些話真假如何,她說出這番話來的目的,明擺著是不想入他們府邸服侍。就算是堅持把她買下了,日後服侍也多半不盡心,如此,何必自找麻煩呢。正如葉薰所料的,有些事情,還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更何況她剛剛的那些話還無巧不成書地牽動著一些應該早已被深埋的陳年舊事……
  微一權衡,萬總管便爽快地揮了揮手:“既然這樣,王大娘,這個女孩就暫且……”
  “且慢。”就在萬總管即將要求退貨的時候,一個溫和清亮的嗓音意外地從上方響起。
  眾人抬頭望去,是二樓正中間的客房,重重的帷幕珠簾之後不知道何時多了一個沉靜的影子。
  侍立在房門口的小廝躬身拉開珠簾,一個青衣素服高挑纖瘦的的身影顯現出來。
  看清楚來人,葉薰微微一怔,是個比現在的她大不了多少的少年公子,清俊如玉,五官之間有幾分奇異的眼熟。一眼看去,令人印象尤其深刻的是那雙黑深似夜色的眸子,氤氳如溺人的深水。
  “大少爺,您怎麽出來了?萬一再著涼怎麽辦?”看清楚樓上的人,萬總管急切的話語打破了堂內的沉靜。
  這個少年就是這家人的大少爺?好靈秀的少年啊!葉薰忍不住在心裏讚了一句。
  映著房門前躍動的燭火,少年的臉孔溫潤如光暈流轉,隻是臉色帶著病態的蒼白。
  秋末初冬的天氣,大堂內已早早地置上了數個火盆,葉薰幾個人衣著單薄,在屋裏呆久了都有些悶熱,眼前少年的肩上卻依然披著厚厚的貂絨披風。看來這位大少爺真的是個病號。
  隻是少年神態雖然病弱,眼神卻依然明亮如鏡,炯然清亮的目光居高臨下地投到大堂裏,方向……似乎……似乎是在盯著自己。
  葉薰心裏一顫,因為剛才自己那一番長篇大論嗎?不知道為何,她直覺地感到一陣心虛,某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網友上傳章節 第二十章 冬至
2008-8-4 2:23:41 本章字數:6014

  少年的眼神離開葉薰身上,轉向萬總管,神態和緩下來:“萬叔,不用擔心,我精神好些了,所以出來透透氣。。”
  不待葉薰稍微鬆口氣,他視線又回轉過來,神態淡然地問道:“你叫什麽?”
  是在問我嗎?不會是在問我吧。葉薰自我安慰地偏過頭去,想假裝不知道,上麵繼續傳來的話語卻徹底打破了她想當鴕鳥的心態,“就是你,剛剛話不是很多嗎?你叫什麽名字?”
  葉薰無奈地抬起頭,畢恭畢敬地回答:“葉薰。”
  “你剛才說的都是真的嗎?”少年挑了挑眉頭,問道。
  這位大少爺不會對這個感興趣吧?葉薰在心裏嘀咕著,臉上卻滿是誠懇地點頭說道,“是真的。”所以少爺您為了自己的安全健康著想,趕緊將我趕出去吧。
  “你身邊的人都不幸過逝了?”眼前這位大少爺好像真的對這個很有興趣,微微偏著頭看向葉薰,再三追問道。
  好學求知是好習慣,但太八卦、太直白就不可愛了,葉薰暗暗腹誹道,臉上卻擺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繼續認命地點了點頭。
  “嗯,那萬叔,就把她留下吧。”少年繼續一副波瀾不驚的表情,緩緩說道。
  “什麽?!”葉薰瞬間瞪大了眼睛看向二樓,她沒有聽錯吧?
  大少爺,難道你就不怕被我克死,好吧,就算你是新時代五講四美的好青年,不吃封建迷信那一套。或者是你心底純良堪比聖母不忍心放我這個禍害出去害別人,但你現在是個重病號啊,看看你自己病懨懨的臉色。至少你也要猶豫一下吧。
  想到這一點的顯然不止葉薰一個人,旁邊的萬總管已經迫不及待地開了口:“少爺……”語氣之間帶著明顯地不讚成。
  萬總管。還是您老明智啊。葉薰心底滿是感激。
  “這樣不是很好嗎?反正我的命硬的很。”少年地眼神一瞬間浮起奇異的冷漠,仿佛無色地流水般清冷,不帶焦距地掃過堂下眾人,然後停滯在萬總管身上,“我已經決定了。就留下她吧。”他的語氣平緩,卻帶著不容反駁的沉穩。
  一句話說完,不等萬總管開口,就果斷地轉過身去。
  旁邊的小廝手忙腳亂地掀起簾子,略顯纖瘦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影影綽綽地珠簾之後,留下大堂裏愣了一地的眾人。
  “這……”萬總管無奈地將視線收回,轉頭看著葉薰,眉頭皺了起來。
  您老別皺眉毛,我比你更想要皺眉毛呢。葉薰低下頭看著腳尖。心裏卻越發焦急不安。怎麽辦?白白浪費她編造出那麽一大通話來。這個少爺未免太多事了,心緒來潮的一句話就把他們兄妹二人的計劃全部打亂了。萬總管啊,您老千萬不要遵從那個任性少爺的意見。他隻是一時興起。您一定要堅定立場,果斷地把我掃地出門啊。此時此刻。葉薰隻能暗暗祈禱著。
  萬總管神色陰沉不定地打量著眼前這個看起來局促不安的女孩。壓下心頭的煩惱,思量了一陣子之後終於開口道:“既然少爺發話了。你就一起留下吧。”
  葉薰心裏一沉。
  看著她的臉色,萬總管略一沉吟,隨即又問道:“你剛剛說還有一個弟弟?”
  “正是。”沒等葉薰開口,旁邊的王大娘已經先插嘴了,“名叫葉宸,人也在我那裏。很是乖巧機靈地一個孩子,生的也好,做個書童小廝真是再好不過的了。就是身體稍微弱了些,當然,也沒有什麽大病……”
  “無妨,那也一起留下吧。”萬總管毫不介意地說道,“就這七個人,一起算銀子吧。”
  王大娘愣一愣,難以置信就這麽簡單地又賣出去一個,等反應過來,臉上頓時堆滿喜色,口裏塗了蜜般忙不迭地稱讚著,“萬總管果然好眼力啊,難怪將軍大人和老太太這般看重……”然後歡天喜地地跟著小廝下去領銀子去了。
  葉薰愣在一旁,大腦險些反應不過來,不是要買丫鬟嗎?怎麽會忽然出言把蕭若宸也一起買下了呢?三兩句話就把局麵又重新反轉了一遍,結果竟然是兩個人都被賣入了這裏。
  她疑惑的抬頭看著萬總管,萬總管神色叵測地瞥了她一眼,像是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似地開口說道:“少爺看中了你,是你天大地福分,至於把你弟弟一起買下,是為了讓你安心伺候少爺。你們姐弟身世堪憐,不想分開也是常理,我們沈家向來是仁善之家,隻要你們好好服侍主子,盡自己地本分,自然不會虧待你們。”最後一句話卻是向著幾個女孩子一起說的。幾個人連忙躬身應是。
  葉薰心神一震,聽他地話語,似乎是看出自己心裏打的那點小算盤了,她禁不住偷偷地抬頭看向他。是猜測,還是剛才自己的話語露出破綻了?
  正好萬總管銳利的眼神向著她掃過來,“至於你那些什麽天煞孤星之類的說法,不過是鄉間野夫的胡言亂語,不必當真,日後也不可再提起。”說到後來語氣逐漸嚴厲。
  “是。”葉薰隻好以盡量溫順的姿態低頭應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啊。
  “而且,就算是真有其事,入了我們沈家也不必為此擔憂。我們沈家不是已經救過你們姐弟一次了嗎?皇親貴胄豈懼區區鄉間流言?所以這些怪力亂神的胡言亂語日後誰也不可當真。”說著,眼神越發冷厲,威然掃視著堂中眾人,“等回了本家,若有誰隨意亂傳這些不著邊際擾亂人心的東西。一概從重處罰,打死了事。”
  大堂之中眾人忍不住凜然,紛紛低頭應是。
  葉薰卻在聽完萬總管的這一番話後刹那之間臉色變得蒼白如紙。她竭力壓抑住奔湧而上的震驚,隨著眾人一起躬身下去。卻抑製不住身體的輕顫,剛剛萬總管他說什麽,“沈家……皇親貴胄……”不會這麽湊巧吧。而且他還說“已經救過你們姐弟一次了”
  葉薰覺得自己心髒不受控製地劇烈狂跳起來,激烈地躍動聲充斥著耳膜,形成雷鳴般奔騰的響動。卻依然沒有阻擋住接下來的話語傳入耳中。
  “從今以後,你們也是靖北將軍府地人了……”
  之後萬總管繼續交待了些什麽,她完全沒有聽清楚,直到堂中眾人都安排散去了,她依然呆呆地愣在那裏。
  好在她一直維持著低頭躬身的姿勢,萬總管等人也沒有察覺異狀。
  “阿薰,你怎麽了?臉色這麽蒼白?”身邊傳來一個輕柔地呼喚聲,葉薰感覺自己的衣袖被人拽住。
  她身體一顫,方從震驚中清醒過來。轉頭看向旁邊的雁秋,勉強笑道:“我沒事,就是覺得有些巧……”
  “是啊。竟有這麽巧的事情,我們六個都被買下了。而且連小宸哥也被一同買下了。真好,我們車裏的人又不用分開了。”陳卉兒欣喜清脆地語調響起。
  “是啊。是啊……”周圍幾個女孩子歡喜地讚同著。
  葉薰強自壓抑住內心的震撼,保持著虛弱的笑容,此時的她心裏隻餘下一句話在不停的回蕩著,沈涯,官拜靖北將軍……
  冬日蒼白的陽光如清洌的水晶,投射在大周後宮重重的金紅琉璃瓦上,熠熠生輝。在這座整個大周權力最集中的宮殿裏,連空氣似乎都浮動著富貴繁華地氣息。
  外麵寒風凜冽,陳設精美的正堂裏卻暖氣薰人,陽光透過半透明的綃窗紗投射進屋裏,將房內端坐地兩個身影籠罩進淡淡的金色光華之中。
  “母親和歸暮如今可好?車駕走到哪裏了?也不知道是否一路安泰。”一個華服鳳冠地女子依靠在窗台前,語調略帶惆悵地歎道。正是大周新冊立地皇後沈含嫣。
  “昨天剛剛傳來消息的,車隊已經快到白汶城了,想必今晚就是宿在那裏。等過了白汶,快則三五日,慢也不過七八日就能夠抵達涼川了。”沈涯依然一身素淡地青衣布衫,含笑說道。
  “母親……她身體可好?她老人家年紀大了,原本就經不起車馬勞頓,今次難得過來看我一趟。卻又偏偏無緣得見……還有歸暮,身體也是一直……”沈皇後偏過頭看向窗外,語調惆悵地說道。
  沈涯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影,聲音卻依然平和地安慰道,“你放心,母親身體尚好。有歸暮陪伴照顧,病情也大有起色。”
  “反正是我不孝,不能順她老人家的意……”沈皇後苦笑一聲,轉過話題問道:“如今你那裏一切可順利?晉封兵部尚書的旨意也不過是這幾天的事情了,朝中切莫再起波瀾。”
  “朝中事情我都已有準備,這些你大可不必擔
  “我擔心的不是這個,”沈皇後眉頭微蹙,問道:“東西還是沒有找到嗎?”
  不等沈涯回答,見到他凝重的麵色,沈皇後便已經知道了答案。她思索了一陣子,忽然問道:“會不會隻是蕭國丈那隻老狐狸傳出來的謠言呢?故意擾亂人心,畢竟事情已經過去三十多年了,一封文詔不可能封存這般久遠……”
  “也有這種可能,”沈涯沉默了片刻頷首道:“這件事情我會命人暗地裏加緊追查,一旦有消息,我自然會告訴你,你不必太憂心。”
  聽了沈涯的話,沈皇後沉默了片刻,忽然意外地坐直了身子,抬高聲音說道,“別擔心。別擔心,你總是這樣,什麽事情都是別擔心。朝中的事也罷了。還有母親歸暮他們,什麽消息都是報喜不報憂。難道我就不能為你分擔,還是你根本沒有相信我。自從我入了宮……”
  “含嫣。”沈涯的聲音拔高,語氣也急促起來,打斷了她的話,“我怎麽可能不信你。這個世間,若是連你也不可信了,還有我沈涯可信之人嗎?”
  沈皇後身體一顫,仿佛鬆弛下來一樣依靠到軟椅後背上,沒有說話。
  沈涯地語氣放緩,繼續柔聲說道:“我隻是擔憂你,宮中諸般事端已經足夠你勞累了。我又怎麽能讓你再為這些雜務耗費心力呢。至於文詔的事情,此事頗有蹊蹺,待我有了眉目。再好好向你解釋。”
  沈皇後神色依然鬱鬱,沒有開口,一時之間。屋裏氣氛陷入沉寂。
  “在這裏住了有一段日子了,滋味如何?”眼看氣氛僵硬。沈涯放下手中的茶盞。刻意轉變話題笑著問道。
  “若要真細說起來,這鳳儀宮地陳設可是比我那緣月宮寒酸多了。”沈皇後頗帶嘲諷意味地笑了笑。無趣地說道。
  “那是因為皇上看重你,自然什麽最好的都是先由你挑。”沈涯淡淡地說道,這十幾年來,沈貴妃寵冠後宮,但凡有各州縣以及國外進貢地諸般器皿玩物、衣食果品,除了太後那裏,就是先由著沈貴妃居住的緣月宮挑選,為此蕭皇後也不知吃了多少幹醋,生了多少悶氣,卻始終無可奈何。
  聽了沈涯這句話,沈皇後卻隻是悶悶地哼了一聲,偏頭看向旁邊窗台上。那裏陳設的花瓶中插著幾枝含苞待放的月光白。若有若無的清香縈繞在花朵周圍,一滴清亮地露珠正沿著花瓣將滴未滴。
  她伸手去撚起一朵花,觸手處卻感覺不對勁兒,這才想起,大冬天的哪裏會有牡丹花,不過是宮中巧手的宮女用新綢緞裁出的假花而已。滴上了幾滴清新的露珠,也就栩栩如生了。
  無端的心裏頭惱火起來,沈皇後信手拔出一枝花,恣意撕扯著白綾裁剪的花瓣。
  “這瓶花又怎麽惹惱你了?”身後沈涯清雅溫和的聲音響起。
  沈含嫣不耐煩地扔下手裏的花朵。“你如今貴為皇後了,明裏暗裏不知道有多少人眼裏盯著,心裏念著。行為舉止更要小心,步步謹慎。明年又有選秀……”
  “這我知道,”沈皇後不耐煩地打斷他地話道,“惦記我的多了去。以前是那份恩寵,現在是這個位子,宮裏頭這麽多年都過來了,豈會在這個時候栽了跟頭?”
  沈涯的表情微怔,語氣一滯,原本端和地神情浮現起些微苦澀,沉默了片刻柔聲說道:“含嫣,這些年苦了你了。”眼神之中竟然有著毫不掩飾的黯淡。
  沈皇後愣了愣,不太自然地轉過頭,“也沒有什麽,皇上待我一向很好,在宮裏頭隻有我給別人委屈地份兒,再說無論什麽風險,如今我們不是熬過來了嗎。”聲音終於和緩下來。“當初本不應該送你進來。”沈涯地表情帶著幾分沉痛,“一切都是我的錯,你可怨我……”
  “別說了。”沈皇後別過頭,不想讓眼前地人察覺她細微的波動,她搖搖頭,緩緩說道,“局勢所迫,豈能輪到我們選擇,這些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宮裏頭的事情有我操心,你不用費心,好好把精神放在朝政上頭吧。沈涯沉默了半響方才嗯了一聲。正要繼續說什麽,門口傳來一聲高呼:“娘娘,大人,點心準備好了,要奴婢現在奉上嗎?”
  沈皇後怔了怔,隨即恢複了端莊怡然在姿態,向門口說道,“端上來吧。”
  待幾個宮女掀開簾子走進屋內,屋裏又是大周的皇後娘娘和靖北將軍端坐相對,既是兄妹,亦是君臣。
  宮女將果品點心香茶等端上桌。
  “這是新近西疆貢過來的金絲蜜棗,與雪蓮子一起熬湯最是鮮美不過,又能醒神補腦,你嚐嚐看吧。”沈皇後含笑說道,微一示意,伶俐的宮女已經將湯盛好,捧上來。
  沈涯恭謹地起身謝過賞賜,方才端起來慢慢品嚐著。
  也不過一碗湯的時間,女官悄悄上前,湊在沈皇後耳邊輕聲提醒道:“娘娘,已經申時末了……”
  礙於宮規,外戚自然不能久留,沈涯隨即起身告退。沈皇後送他到門邊方分別。
  回到房內,貼身的女官建議道:“娘娘今日親手做的蜜棗蓮子湯,不如送去皇上那裏嚐一嚐。”
  “不必了。”沈皇後眉頭蹙起,果斷地拒絕道,似乎感覺自己有些失態,又補了一句:“皇上不喜歡吃甜的,改天再做別的東西吧。”
  眼見幾個宮女上前準備收拾茶盞,她擺了擺手,“不必收拾了,我想用些點心,你們先退下吧,不必服侍了。”
  正堂裏很快空無一人,隻餘下寂靜的寒風吹過廊下的聲音。她手裏銀調羹無意識地攪動著透明的湯汁,心情卻也如同手裏的這碗羹湯般,像是在被什麽東西攪動著,動蕩難安。視線空地投向窗外。華燈初上,月色清朦。寒風吹過廊下,幾盆菊花隨風搖動,受不住風力的花瓣零星飄落下來,連這個季節撐的最晚的花朵也開始有了凋零的跡象,明明記得幾日前還開得正盛的。
  她嘴角浮動起酸澀的笑容,帶著淡淡的哀傷,冬日的腳步總是來的這樣快。



  第一章露宿
  葉薰掀開車簾一角向外看去,一陣寒風吹過,夾雜著幾滴帶著土腥味的雨點子撲進來,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初冬的雨總是格外淒冷,天空陰雲密布,遮蔽了黃昏的餘光,景色如開天辟地之初般一片晦暗。山路兩側林木影影綽綽,間歇有倏然而過的黑影飄落,那是稀疏的樹葉被雨水打下,落到泥濘裏住輕呼一聲,爬起身來與葉薰一起湊到窗口,把手搭在頭上遮擋著滴進來的雨滴,笑道,“果然是冬天的景象了,聽說涼川最冷的時候初冬就會下雪呢。”
  葉薰點點頭沒有說話,越來越冷不僅是因為冬天到了,也是因為他們走到很北方了。
  “凍死人了,趕快放下簾子吧。”金菱在後麵不滿地喊起來。
  葉薰依言放下車簾,坐回車內歎道:“看這光景,今晚隻怕是別想住客棧了。”
  她們離開白汶城已經三天了,車隊準備周全,一路行程前方都有預定好的客棧營帳安排,今日原本準備抵達下一處村鎮住宿,卻不料剛過了中午天色轉陰,不一會兒竟然開始淅淅瀝瀝下起了雨,路上越發泥濘,兼又顧忌到車裏兩位主子身體都不好,車隊進發的速度立刻慢了下來。
  雖然看不見太陽,但葉薰估計此時應該是下午五六點鍾,距離村鎮還有一段不小的距離,想要在今晚住進客棧隻怕是難了。
  “不住客棧也無妨啊,就睡在馬車上不就很好嗎,”雁秋笑道。一邊拍著身下的軟墊,“馬車這麽寬大,而且躺起來也舒服。比前些日子王大娘替我們安排的客棧床榻還好呢。”自從被沈家買下之後,她的心情一直很歡快。
  平心而論。被賣進沈家當丫鬟地待遇確實不錯,論物質上,比起跟隨王大娘一路奔波的日子強多了,而精神上,也不必時刻擔憂自己會被賣進娼門而擔驚受怕了。
  六個丫環被安排進兩輛青蓬硬木馬車裏。其中葉薰、雁秋和金菱三人被分派伺候那位病弱的少爺。所以搭乘一輛馬車,而陳卉兒和另外兩個女孩負責伺候那位傳說之中地老夫人,在後麵另一輛馬車上。
  馬車下鋪陳著厚實的墊子,車角堆著幾床軟被,幾個藕合色緞子地半舊靠墊散落在車裏。不僅寬敞舒適,密封性能也好,車外淒霜冷雨,寒氣凜人,車裏依然溫暖靜謐。至少不用擔心漏風進雨。
  “可今晚總不能就這麽露宿在野外吧。”金菱眉頭略皺了皺,說道,“天已經黑了。就算是我們能夠忍耐,老夫人和少爺隻怕也不能……找不到宿營的地方。單說食物和熱水就沒法準備。”
  “剛剛萬總管已經派人上前麵探路去了。想必不久就有回報,我們安心等著就好了。”雁秋道。
  幾句話之後。車內靜默下來,雁秋轉頭見葉薰依然神不守舍,又笑道:“你是擔心小宸獨自一個人吧。”
  名門貴閥之中注重禮節,蕭若宸雖然年幼,身為小廝也不能和丫鬟同車而行,所以被安排去了後麵的車裏。
  “放心吧,有戚大夫在,小宸一定很快就能夠痊愈的。”雁秋安慰道。
  “我知道,今早看他的時候就已經好了不少,等安頓下來我再去看他。”葉薰衝她笑了笑說道。
  雁秋拍手笑道:“說起來,那個戚大夫好大地本事啊,原本小宸病的那麽嚴重,記得在車上連起身都不容易,不料被他幾針下去又開了藥劑竟然馬上就好了大半。依我看,就算是皇宮裏頭的禦醫隻怕都難有這麽大的本事。”
  葉薰在一旁幹笑了兩聲,她當然不能說蕭若宸的病情之所以好的這麽快,是因為他本來就已經好了大半,再加上沈家的醫藥大夫確實遠遠比平常江湖郎中高明,
  “當然了,那位戚大夫可不是一般人物,聽說他本來就有機會當禦醫的。”金菱插話道。“嗯,當禦醫?怎麽說?”不想在蕭若宸的病情上多做糾纏,葉薰假裝饒有興趣地追問起金菱這段小故事。
  金菱自詡見識比兩人高一籌,當下頗為得意地講述起來,“這位戚先生名喚戚江遠,可是江湖上有名地神醫,聽說能肉白骨,活死人的,早在多年前,先威烈皇帝病重,曾征召天下名醫,他也被征召入宮為先帝會診,聽說頗有功勞,先帝本想要招他入太醫院的,可惜戚先生是個隱世地高人,視功名利祿如浮雲,隻願閑雲野鶴、暢遊四海,不願涉足官場,最終還是推辭了。後來聽說因為受了沈大人的恩德,才留在沈家為老夫人和公子看病……”
  金菱興致勃勃地講述著,雁秋地興趣也被挑動起來,聚精會神地聽著,葉薰地心思卻已經飄然遠去了。
  她確實是在擔憂蕭若宸,但卻不是在擔憂他的身體。
  那天晚上,王大娘隨後就將蕭若宸送來了東臨館。葉薰膽顫心驚地迎了出去,生怕蕭若宸知道買下姐弟兩人地主顧是沈家之後,無法接受現實,更害怕他會當眾露出破綻,讓兩隻在逃的小魚變成自投羅網。
  誰知在偷偷提醒了他這個“噩耗”之後,蕭若宸的反應出奇地平靜,之後麵見萬總管一番訓話時也畢恭畢敬,毫無破綻。讓葉薰總算放下心來。
  事後,蕭若宸也同葉薰一起分析了當前的局勢和被賣入沈家的好處。
  兩人未死的事情隻怕已經被發現,而停留在奉賢縣的時候打聽到的官府的說法是“沈家前去參加秋獵地家人盡皆遇害,無幸免”,也就是說,沈涯把兩人未死的消息按了下來。也許是感覺兩個孩子不可能對他造成威脅。也許是想靠自己的勢力暗中解決。無論總樣,兩人身後總是埋著一顆隨時可能爆炸地不定時炸彈。
  一旦兩人入了沈家,追蹤在姐弟二人身後的人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猜測得到。他們暗地裏苦苦追索地姐弟二人竟然就隱藏在自己家裏。還是那句老話,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蕭若嵐是個深閨弱質。生長在國丈府的十四年裏,除了每月一次前往城西寺廟進香拜祭生母之外幾乎足不出戶,連自家的下人對這位庶出地四小姐都印象模糊,何況遠在涼川的沈家人,除了沈涯本人不可能有人認識她。
  而蕭若宸是蕭家的大少爺。年紀尚幼,又是獨苗,平日裏蕭夫人愛的跟眼珠子似地,生怕遇見絲毫的意外,等閑不肯放他輕易出門,所以京城裏見過他的人也不多。
  兩人停留在沈家,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隻要行事低調一些,就不會被人揭穿身份。
  兩人分析討論一番,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蕭若宸能夠這般冷靜理智的麵對現實當然讓葉薰很欣慰。但是從另一個角度,反而讓葉薰更加擔心了。
  暫時隻能夠這樣了,但以後怎麽辦?兩人難道就在沈家當一輩子地丫環小廝。就算她不介意,他心裏怎麽想的?他就這麽容易地接受了現實。還是他在籌劃著什麽?
  總有些莫名其妙的煩躁停駐在心頭。揮之不去。正在出神地時候,馬車一頓。停了下來。
  金菱也止住滔滔不絕的講述,幾個人掀開車簾看向窗外。
  外麵已經是一片漆黑,月亮被厚重地陰雲雨水遮蔽,天地間灰蒙蒙一片,隻聞淅瀝地雨滴聲聲打在馬車頂棚上。
  借著馬車簷下微弱的火把光亮,葉薰勉強看到前方有一團模糊地黑影,似乎是一座建築物,正靜謐地佇立在道路一側,映襯著身後的密林,顯得格外陰森。
  車隊前麵的馬車上跳下幾個人,舉著油紙傘和火把向那裏走去,葉薰等人立刻明白看來今晚是要在這裏過夜了。
  葉薰幾個人也跳下馬車,撐開傘,隨眾人走到了近前,方才看清楚那是一座破廟,在枯枝敗葉的掩映下顯得格外破落。前後統共就一件屋子,低矮的四壁勉強支撐著搖搖欲墜的屋頂,讓人禁不住擔心下一刻就會在呼嘯的寒風中倒塌。
  廟內空無一人,佛龕上供奉的佛像也早不知哪裏去了,隻餘下空蕩蕩的高台積滿了厚厚的灰塵。堂前滿是雜草枯枝,顯然是廢棄很久了,
  葉薰幾個人剛踏入廟門,一個清亮和婉的聲音呼喚起來,“還不快過來幫忙。”是沈歸暮身邊的珠漪,
  幾個人快步進了廟內忙碌起來。
  她們被賣入沈家之後並沒有幹什麽力氣活,甚至連日常的貼身服侍都用不著,隻是幹些整理東西,準備茶點,跑腿傳話之類的雜務,
  沈家前往京城時候帶去的隨從雖然大半都留在了京城,但老夫人和少爺身邊依然不缺少服侍的人。珠漪就是沈家大少爺沈歸暮的丫鬟,也算是葉薰幾個新手暫時的總指揮。
  今晚既然要宿在馬車裏麵,老夫人和少爺兩輛馬車都徑直趕入了廟裏。萬總管指揮著隨從升起火來,燒好熱水並將隨行的幹糧準備好。不一會兒,食物的香氣夾雜著騰騰的熱氣在頹敗的廟裏回蕩開來。
  貼身小廝把沈歸暮從馬車裏扶出來,不知道是否是火光昏暗的錯覺,眼前的沈家大少爺似乎比上次在東臨館見到的時候更蒼白了。
  也許隻是燈下看病弱的美少年更有韻味的緣故,葉薰有點邪惡地想著,一身白衣更兼臨風而立,少年看上去如玉般潔瑜無瑕。在破敗頹唐的廢廟之中越發顯得明珠燦爛,秋水三尺不染纖塵。
  葉薰滿是欣賞地上下打量著,禁不住想起她家那隻小鬼,嗯,嗯……她摸著下巴在心裏比較著,還是比不上我家小宸啊,不過也就差那麽一頂點兒了。
  冷風吹過,沈歸暮一陣止不住的咳嗽。
  葉薰禁不住同情心起,雖然享受的都是最好的待遇,但身體這麽差,也享受不起來。珠漪曾交待過,沈歸暮天生體弱,這病是從小就有的,時時離不開藥。
  據說沈歸暮生母是個娼門女子,而他本人則是沈涯一夜風流不慎留下的孽緣。其母被贖回沈家後不久就因為生他而難產過世了,也許就是因為難產的緣故,沈歸暮從小身體留下了病根。
  聽說了這段故事之後,葉薰第一個反應是發呆,她怎麽也想像不出來沈涯去嫖妓的情景……算了,還是不要挑戰自己的想象力極限了。
  第二就是歎息了,好好一個將門子弟,竟然成了男版林妹妹,雖說病弱美少年才是當今的流行趨勢,但……唉,真是天意弄人啊。
  “葉薰。”珠漪的一聲呼喚把葉薰從遐想之中驚醒,趕緊打消心裏的念頭,將手裏的熱水和食物遞上。
  沈歸暮坐在火堆一旁,漫不經心地吃了幾口點心,忽然動作一僵,隨即放鬆下來,就毫無興趣地將東西放下。
  “少爺,東西太粗陋,但多少再吃一些啊。”珠漪在一旁規勸道。
  雁秋適時地將另一盤小點心奉上。
  “不用了,我不餓。”沈歸暮不耐煩地揮揮手,將放到他麵前的盤子推開,卻正打在盤子沿上,“乒”一聲,盤子被他打翻了,點心骨碌碌滾落了一地。
  “是奴婢不小心。”雁秋愣了愣,趕緊躬身告罪道。



  第二章曖昧
  “我不想吃,端到一邊去。”沈歸暮沒有理會雁秋的告罪,看都沒看她一眼,不耐煩地說道。
  說完就徑自站起身來要向馬車走去,卻因為絆到腳邊的小凳子上,一個趔趄,險些摔倒。
  這位大少爺走路不看路嗎?葉薰暗暗疑惑著。
  珠漪已經眼明手快地上前扶住他,輕聲喚道,“少爺?”
  “我累了,想回車裏睡覺了。”沈歸暮扶住珠漪的手站穩了身體,語氣平淡地吩咐道,動作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少爺……”珠漪的語氣略帶驚訝,隨即卻像是發覺了什麽,臉色忽然凝重起來,匆匆說道:“那我們就先扶少爺入車裏休息吧。”
  金菱連忙上前想要幫忙,珠漪卻回頭向她說道:“你和葉薰、雁秋她們收拾一下這裏,少爺我來伺候就好。”
  金菱訕訕地退下來。
  隨即珠漪扶著沈歸暮進了車內。
  “這位大少爺脾氣可真是清冷啊。”葉薰在身後偷偷感慨道。
  “他尚且病著,被外間的冷風一吹,隻怕是身體受不住了。這廟裏再怎麽生火,也比不得客棧啊。”雁秋歎息道。
  “少爺是大家子弟,自然尊貴,哪裏受得了這種頹敗的破廟。”金菱在旁邊點頭附和著。
  哪有那麽嬌氣的?自家老弟不也是錦衣玉食的公子哥嗎,一路走來也沒有這麽弱不禁風。葉薰不以為然地撇撇嘴,卻沒有說話。不知道為什麽,剛剛看沈歸暮的舉止,她總覺得有些異樣的僵硬。難道真地是病情又加重了。
  不一會兒,珠漪出了車子。金菱問道:“少爺看上去病情不好,是否要尋戚大夫過來看看呢?”
  “不必了。不過是身體受不住寒,過度勞累而已。”珠漪拒絕道。眼神落到幾乎沒有動過的食物上,眉頭皺了起來。
  “少爺沒有吃多少東西,要不再弄點小點心或者羹湯送去車裏吧?”金菱又問道,“車裏擺的那些點心想必少爺也吃膩了。”
  “深山野外,哪裏有什麽可吃地東西。”珠漪歎了一聲。道,“也罷,雁秋你去和萬總管說一聲,行李車裏還有禦前賜下的杏仁貢米,取來熬一碗翡翠杏仁羹,過一會兒送過來就好。”
  雁秋領命去了,珠漪又道,“今晚宿在這裏不同於客棧,需得守夜伺候。你們……”
  “我先留下吧。”金菱搶著說道,說完又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看了葉薰一眼。笑道,“葉薰弟弟也病著。需要她照看。”
  “也好。今晚就先辛苦你了。等後半夜葉薰你和雁秋再過來替換我們吧。”珠漪沒有理會這些,順勢安排道葉薰將散落地點心盤子略一收拾。領了自己的食物,就準備回車裏去。
  雁秋從萬總管那裏返回,聽說金菱上車守夜去了,禁不住撇了撇嘴,嘟囔了一句,“哼,平時倒沒見她這麽勤快,別以為不知道她在打什麽主意……”語氣之中帶著些微酸氣。
  葉薰愣了愣,立時明白過來,被賣進沈家的這幾天裏,陳卉兒她們幾個在另一邊自然不清楚,但身邊的三個女孩裏頭,就數金菱最勤快,尤其是擺到沈歸暮眼前的活計,總是比兩個人搶先一步。
  而且想起金菱看那位大少爺地眼神,好像真是有些……
  不過子曰,“食色性也,”自己看人家的眼神好像也好不到哪裏去。葉薰轉念想著。僅憑著這點就說她在打主意也未免……
  算了,對於金菱是在打什麽主意,她是懶得去煩惱這些無聊的小事的。“那不正好,我們也能夠輕鬆些。”興致勃勃地把一顆甜酥扔進嘴裏,一邊隨口安慰著雁秋,一邊手腳麻利地把挑好的點心食物打包,葉薰叮囑一聲“我要去看小宸了,你先回車裏去吧。”就快步走出山廟。
  在廟門口撐開油紙傘,把點心揣進懷裏,葉薰快步向外麵的馬車走去。
  像沈家這樣的大家族,下人之間也是等級分明,小廝們的馬車自然停留在最外圍。雨絲毫沒有變小的趨勢,借著馬車前搖曳地火把,葉薰勉強分辨著路徑,終於找到了蕭若宸所在的車子。
  剛走到近前,冷不丁卻見一個人影從車上緩步下來。兩人隨即打了個照麵。葉薰愣了愣,待看清楚了來人,連忙躬身問候道:“戚先生。”
  來人披著厚厚的蓑衣,隻露出半邊臉,昏暗地火光下隱見頜下三縷花白的長髯,雖然立於漫天瓢潑大雨中,氣度依然文雅持重,正是沈家這次隨行地大夫戚江遠。
  乍然看到葉薰,戚江遠眼中亦閃過一絲訝異,眼見葉薰施禮,他身體輕移,不著痕跡地回避開,然後溫和地笑道:“葉姑娘不必多禮,老朽隻是前來看看宸小哥兒地病情如何。”一邊說著,他不易察覺地向四周掃了一眼。
  眾人都在車內避雨,周圍空無一人。
  “小宸的病情多勞先生費心了,我們姐弟簡直無以為報。”絲毫沒有察覺戚江遠地舉動,葉薰誠心實意地行完禮說道。對戚江遠這樣盡職負責的大夫,她確實滿懷感激。
  “舉手之勞,何足掛齒?葉姑娘不必記掛,老朽這就要回去,不打擾你們姐弟相聚了。”戚江遠笑道,說罷,壓低頭上的鬥笠快步走入雨中。
  想不到這位戚先生這般平易近人,葉薰感慨著,進入沈家已經三天了,她也知道眼前這位戚先生在沈家的地位非同一般,算是客卿之類的身份。據說連沈涯本人對他都頗為禮遇。
  “姐,是你在嗎?”車簾掀開,蕭若宸俊美的笑臉露出來。
  葉薰一彎腰鑽進車裏。順便把蕭若宸推回去,“你穿的單薄。不要見著風,小心著涼了。”
  蕭若宸抗議無效,隻好順著葉薰地力道躺回車裏,一邊小聲抱怨著,“我都說過病完全好了。”
  “少拿這句話來搪塞我。都聽你說過幾十遍了,”葉薰故意板起臉訓斥道:“你病要是好了,戚大夫為什麽還要勞動大駕趁夜過來?”
  “呃,”蕭若宸臉上的笑容滯了滯,又笑嘻嘻地湊到葉薰麵前笑道,“戚大夫隻是醫者父母心,生怕留下什麽後遺症,所以特意來看看。”說著,轉過話題問道。“姐,你帶了什麽好吃的?我聞到香氣了。”
  “就你鼻子最靈。”葉薰笑著將食物取出來。
  蕭若宸因為病著,雖然戚大夫說過病症並無傳染之慮。但萬總管還是生怕過了病氣給別人,專門將他安排在了後方擱置行李地一輛車裏。這樣倒是方便了姐弟兩人獨處。
  蕭若宸低頭專心致誌地對付晚餐。葉薰仔細地端詳著他。
  他的臉色已經恢複了初見時候地紅潤健康。病情應該是好了。容貌依然精致秀美如同女孩子,隻是比起自己第一次見到他的模樣。那種如薄陶瓷般細膩纖美的感覺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說不出的味道,溫潤中仿佛隱含著銳利地鋒芒,那鋒芒卻又好像被深埋在堅韌的表層之下。
  什麽時候變成這樣的呢?讓溫室裏成長的柔軟變成了風霜雨雪過後的柔韌……
  不過短短三個月而已,一切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就像眼前的少年,還有自己……葉薰神思飄搖地想著。
  “姐,你在看什麽?”在葉薰X光般透析自己的視線之下,蕭若宸難得的有些難為情起來“當然是在看我地美人弟弟,”葉薰回過神來,隨意地笑著。
  蕭若宸窘迫地白了她一眼,偏頭看向小幾上的食物,“東西快要涼了,你不吃嗎?”
  看他難得尷尬的反應,葉薰忽然童心一動,惡趣味地伸出手去捏住蕭若宸地臉頰,笑道:“還用得著吃這些嗎?單是看著你就足夠了。”一邊搖頭晃腦地說道:“古人雲,秀色可餐也,今日方知,古人誠不欺我也。”
  “姐……”蕭若宸滿頭黑線地看著得意洋洋的葉薰,無語了。
  他偏頭想要從她地魔爪下脫離出來,葉薰故意不放開。掙紮了一陣子,蕭若宸地臉孔止不住地紅了。
  “咦,臉色怎麽這麽紅?哎呀,難道是我捏的太大力了嗎?”明知道蕭若宸是因為羞惱,臉色才變紅地,葉薰卻壞心眼地湊近他的臉,測量他額頭溫度一樣,把自己額頭抵到他的頭上,然後一臉驚訝地嚷道,“這麽熱!莫非燒還沒有退?”
  “姐,”蕭若宸的語氣急促低沉起來。
  眼見自家老弟要惱羞成怒了,葉薰這才施施然放開手,笑眯眯地擺擺手說道:“別生氣,別生氣嘛,雖然生氣的美人更好看。哈哈。”
  “姐,”蕭若宸悶悶地白了她一眼,無奈地低聲抗議道,“你不要老是把我當作小孩子好不好?”
  “你本來就是個小孩子嘛。”葉薰心情爽朗地笑道。
  “我會很快長大的。”蕭若宸垂下眼簾輕聲說道,長長的睫毛掩蓋了眸中璀璨的神采。
  所以葉薰沒有注意到那眼神之中所流露出的異樣的認真。


  第三章夜話
  停下打鬧,葉薰也感覺肚子有些餓了,撚起一塊點心放進嘴裏,咽下肚之後,方正色說道,“其實我是擔心你被人認出來。。”
  她確實很擔憂這一點。蕭國丈家的貴公子終究是眾人矚目的焦點,而且蕭若宸本身的容貌也太過於出眾,足夠讓人過目不忘了。難保沈家沒有幾個見過他的下人。“你放心吧,我已經打聽過了。”稍微沉默了一會兒,蕭若宸也恢複了平靜,詳細解釋道:“沈家的家人仆從,確實有些在獵場見過我,不過那些人都跟隨沈涯留在京城了。這次返回涼川的都是負責保護沈家老夫人和公子的人,一個也沒有見過我。”
  “那就好。”葉薰心裏一塊大石頭落了地。這幾天她也在打聽這些。沈家入京時候所帶去的家人仆從雖多,但大多數都滯留在了京城,據說沈涯有可能被任命為兵部尚書,勢必要在京城開府長居,所以需要增加人手,這樣,這些人短期內不可能回涼川了。
  蕭若宸這個年齡的少年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三五個月一變樣,而且眼前這個蕭若宸與在國公府裏第一次遇見的那個蕭若宸早已經有了不小的差距。
  隻要過上三五年,相信沒有人能認得出當初的蕭家大少爺了。
  這一樁心事放下,又有另一樁心事提起。葉薰想了想,開口說道,“嗯,還有一件事……”可話說到一半,看著蕭若宸輪廓秀美的側臉。卻欲言又止了。
  “什麽?”蕭若宸抬頭注視著她,明亮的眼神中浮動著疑惑,等待著她接下來的話語。
  對上那迷惘中稍顯清澀的眼神。葉薰忽然覺得心裏地問題說不出口了。
  “沒什麽,”猶豫了一下。她笑著拍了拍他的頭,輕聲道,“趕緊吃東西吧,不然就涼了。”
  “姐。”似乎是在抗議葉薰的舉動,蕭若宸氣惱地偏了偏頭。卻還是沒有躲開,隻好無奈地扭過頭。
  葉薰小人得誌地趁機揉了揉他輕軟的頭發,心情又重新開朗起來。
  她其實是想要問問他之後地打算,但終究還是沒有問出口,
  雖然口口聲聲強調自己長大了,但眼前的人其實還隻是個孩子,何必硬逼著他去背負那麽多呢?
  走一步算一步吧,兩人先在沈家安頓下來再說,如果情況有變。到時候大不了再卷鋪蓋跑路。反正天大地大,古代又沒有迅捷便利的通訊交通設備,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憑兩人的機靈。未必就怕了他們的追捕。葉薰樂觀地想著。
  正想地出神。蕭若宸卻冷不丁欺身上來,尖俏的下巴貼近葉薰。濃密秀氣的睫毛輕顫,眼神之中帶著迷離的熱度。“喂,不要貼的這麽近啊。”你知不知道自己這張臉太具有殺傷力了。猛地被打斷了思緒,然後就看著那張臉在自己的視線裏不斷放大,葉薰莫名其妙地一陣心跳加速。眼前的少年就像是一隻小豹子,雖然稚嫩,矯健的身姿和秀美的容貌卻已經昭顯出凜冽地殺傷力。
  正想趕緊推開他,葉薰卻忽然感覺臉頰上一熱,輕軟溫潤的感覺閃電般擦過敏感的臉頰。
  剛剛是……
  葉薰難以置信地抬頭看著他,石化了一樣,大腦瞬間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一瞬間,馬車內地時間像是被定格了,凝結成一副靜止的畫麵。
  氣氛停滯了幾秒鍾,蕭若宸終於忍不住低下頭吃吃笑出聲來。晴朗地笑聲迅速劃破了車裏僵持地氣氛,讓車內的空氣重新流動起來。
  “姐,我隻是想要告訴你,你臉上粘著點心渣而已。”笑了半天,蕭若宸抬頭一本正經地說道。一臉無辜地表情卻掩不住眼神中閃爍著的邪氣,與微挑的嘴角形成壞壞的笑容,
  這小子……分明是在報複自己剛剛捉弄他的事情。葉薰頓時醒悟過來,恨恨地想著。好勝心起,她氣呼呼的把蕭若宸一把推到,按在地上狠狠“蹂躪”起來,一邊教育道:“以後不許這樣了,記住了,別說粘著點心,就算是粘著金子也不準這樣舔。”
  小狗一樣舔來舔去是不衛生的。而且這種事情……他還小,兩人又是姐弟,做起來自然沒有什麽,但如果和別的女孩子這樣……
  “如果換成別的女孩子,會被人家以為你在對她告白……”葉薰不放心地叮囑道。
  “知道了,姐,我不會對別的女孩子這樣做的。”蕭若宸蒙著被子,躲避開葉薰擰向他的“魔爪”,一邊笑著說道。
  兩人嬉笑打鬧著,間或吃著點心,時間過地飛快。眼看時候不早了,葉薰囑咐蕭若宸安心休息,就下了車向自己車內走去。
  車內雁秋已經鋪好床單被褥,又將軟墊當作枕頭,躺了下來。
  下半夜還要去替換金菱她們,葉薰也早早地收拾停當,鑽進了被窩。
  剛剛熄滅車內的油燈,閉上眼睛,卻意外的聽見車門處響起一連串的“咚咚”聲。有人在敲車門。
  “誰?”葉薰半撐起身子,向著車門問道。雁秋也爬了起來。
  “是我。”一個清麗中帶著稚氣的聲音響起,急促顫抖的語氣掩不住熟悉的感覺。
  是陳卉兒?怎麽會在這個時候過來呢?
  葉薰隻好從被窩裏鑽出來,打開車門。車外的寒風一下子灌進來,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定神一看,果然是陳卉兒孤影伶仃地站在車門前,昏暗的天色下看不清她的表情,隻見纖瘦的身體像是寒風中一片飄零的落葉不停地顫抖著,雨珠子打在蓑衣上,匯聚成細密的水線順著邊角流下。
  “外麵太冷了,快上來吧。”雁秋湊到門前扶住她,把她拉進了車裏。
  葉薰替她解下蓑衣掛到車沿下,然後飛快地關上車門,將凜冽的寒風隔絕在車外。
  雁秋躬身把油燈點上,搖曳的燈火瞬間驅走了黑暗,照亮了車內狹小的空間。
  葉薰這才注意到,陳卉兒臉色蒼白,嘴唇發紫,似乎是被凍得不輕。
  外麵有這麽冷嗎?難不成她在外麵忙碌什麽差事了?看她這表情,像是受了什麽打擊似地。葉薰有些納悶。
  不等她開口,雁秋已經含笑問道:“卉兒?你怎麽過來了?老夫人那邊不需要服侍嗎?”
  陳卉兒沒有回答,隻是無聲地搖了搖頭。
  “先喝口茶暖和一下吧。”試了試小幾上的茶壺尚有餘溫,葉薰倒了一杯遞給她。自從被賣進沈家,分工明確之後,六個人分成兩組各自忙碌,雖然時常見麵,卻一直沒有機會說話。對這個活潑可愛的女孩,葉薰一向心有好感。
  “老夫人睡下了……”喝了一口茶,像是恢複了說話的力氣,陳卉兒緩緩說道,“翠蓮姐和紅玉姐留在那裏守夜,我沒有別的事,就過來了。”翠蓮和紅玉是與她們一起被賣入沈家的另外兩個女孩,是一對孿生姐妹。
  “對了,老夫人是個什麽樣子的人呢?”雁秋興致勃勃地問道。她們自從被分派到沈歸暮身邊服侍,還從來沒有見過這位傳說之中的老夫人呢。沈歸暮每到休息的時候都會下車活動,但這位老夫人卻極少下車來,連吃飯都是身邊的侍婢送進去。
  聽到這個問題,葉薰敏銳地感覺身邊的陳卉兒似乎打了個哆嗦,雁秋也察覺到她不同尋常的反應,神色禁不住疑惑起來。
  “老夫人……好像是個很嚴謹……很難琢磨的人……”陳卉兒斟酌著言詞,輕聲說道,語音裏帶著輕微的顫抖。
  葉薰感覺她好像是在恐懼著什麽一般。難不成那個老夫人是個很凶惡的女人?
  她抬頭看向雁秋,在她的眼中也看到了相同的疑惑。
  陳卉兒緊緊捧著茶杯,手指握緊了又鬆開,像是在隔著杯壁汲取茶水中殘餘的溫度一樣,終於下定決心,抬頭問道,“葉薰姐,雁秋姐,我今晚睡在這裏可好?”
  “也好,反正金菱也在守夜,車裏一直有空位。”雁秋點頭應道,然後又將聲音放輕,柔聲問道,“怎麽了,發生什麽事情了嗎?是不是老夫人斥責打罵你了?”
  陳卉兒搖了搖頭:“不是,是我一個人呆在車裏害怕。”
  “原來是因為這個。”雁秋禁不住莞爾,翠蓮和紅玉去守夜的話,她們車裏確實隻剩下陳卉兒一個人了,而且今天又是陰雨天,露宿荒郊野外,難怪她一個女孩子會害怕。
  “不是因為這個……”陳卉兒卻搖頭說道,她咬著下唇,像是要把下唇咬出血印一般,猶豫了片刻,終於鼓足了勇氣,抬頭說道:“我害怕,是因為我剛剛聽說,沈家……沈家有鬼?”
  終於趕完了


  第四章守夜
  有鬼?
  這個詞語冷不丁傳入耳中,像是有一陣無形的冷風吹過車裏,冷嗖嗖的,雁秋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臉色有些發白。
  陳卉兒也是一臉恐懼,向後瑟縮了一下身子。
  葉薰雖然感到驚奇,卻並沒有害怕,看見她們兩個蒼白的臉色,反而感覺有些好笑,便出言安慰道:“這種怪力亂神的話語你們也相信?我們如今還沒有到沈家呢,連沈家的人都沒有見全,怎麽先相信起沈家的鬼來了……”
  “是真的,葉薰姐你不要不相信,這可不是我瞎編的。”眼見葉薰不信,陳卉兒心急的分辯道,“這是我從紅玉姐那裏聽來的,紅玉姐是從替我們趕車的小廝青順那裏聽來的。他可是沈家的家生奴才,知道的可多了。”
  “到底是怎麽回事?仔細說來聽聽。”從乍聞“鬼”字的震驚中恢複,雁秋臉色稍微緩和下來,追問起詳情。
  秘密誰都有興趣,葉薰也睡意全無,興致勃勃的看著陳卉兒。她對於沈家有鬼的傳言雖然頗不以為然,但這些奇聞逸事,尤其是涉及到自己未來工作環境的消息,自然知道的越多越好。“就是聽說沈家有一座鬼屋……,就建在後花園裏麵,那裏麵鎖著一隻惡鬼。”陳卉兒猶豫了半天,方才憋出這麽一句話來。
  “是怎樣的惡鬼?怎麽會傳出這種謠言呢?”雁秋迫不及待地追問道,語調雖然竭力保持平靜,但仍然有些壓抑不住的上揚。
  “是不是那間房子曾經死過人?”葉薰隨口問道。陳卉兒瞬間睜大了眼睛,“葉薰姐,你怎麽知道的?”
  “有鬼的傳言不都是因為這個嗎。”葉薰一陣無力。全世界地鬼故事好像都是這種套路,一點特色都沒有。
  也許是葉薰從容不迫的態度安撫了陳卉兒緊張的情緒,她整理了一下思路。將從紅玉那裏聽來地謠言娓娓道來。…那是後花園深處的一個獨立地小院子,十幾年前就已經荒廢不用了。但是時常見到裏麵會有火光閃動,據說,每年都有一段時間,三更半夜的時候會有人哭泣的聲音傳來。而且……有沈家的下人無意中靠近那裏之後,不出幾天就會莫名其妙地喪命。大家都說是衝撞了惡鬼。這些年,大家都不敢去那裏了……”
  車窗外豆大的雨點子打在車篷上,淅瀝作響,像是敲擊在人心深處地鼓點,配合著陳卉兒幽中帶顫的嗓音,在密閉狹小的空間裏回蕩開來,一種陰森森的感覺讓人心底裏毛毛的。
  謠言不長,也很俗套,縱然陳卉兒的語速很慢。還是很快就講完了,一時間車內陷入一片靜謐之中。
  也許是氣氛太過於詭異,縱然葉薰並不相信這些傳言。也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漆黑的雨夜說這種話題實在不是個明智的選擇啊。
  長吸一口氣,她笑了笑。安慰自己也在安慰著別人。“這些都是謠傳而已,傳言總是有七分誇大。說不定隻是個荒廢的園子,被人半夜看見了貓影之類地東西,就產生了錯覺……”
  “可是聽說不止一個人看見過呢,隻是大家都不敢說出來而已。”陳卉兒小聲說道,“而且,還有一個傳言……”她抬頭看了兩人一眼,欲言又止。
  “還有什麽?”雁秋聲音裏也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陳卉兒壓低了嗓子,用近乎耳語般的聲音輕聲說道,“還聽說,那位歸暮少爺就是因為小時候去了那個院子,結果回來之後就開始一病不起,所以有人說,他其實……其實是被惡鬼給附身了……還有老夫人,也是……”
  好像越說越玄了,葉薰無奈地想著,拋開這些不著邊際地情緒,她出言安慰道:“這些終究隻是謠言而已,我們又沒有親眼見過,算不得實。何況就算真有什麽,所謂平生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也與我們不相幹。”“就是這個道理,”雁秋沉默了一會兒,拍著陳卉兒的肩膀,勉強笑道:“我們做丫鬟地,隻要安心伺候好主子就行了,既然是荒廢地院子,一不要我們去整理,二不要我們去居住。何必想那麽多,自己嚇唬自己呢。”
  幾句開解之後,陳卉兒臉色緩和下來,她剛剛在車裏聽聞了這個消息,緊接著同車的兩人都離開去守夜了,淒風冷雨,呼嘯交加,獨自守在車裏地她越想越害怕,終於忍不住跑來找葉薰和雁秋。此時把心裏的恐懼說出來,倒也平靜不少。
  葉薰又問道:“卉兒,這些話你還和誰說過?”
  “沒有,就是剛剛聽紅玉姐在車裏談起,我覺得很害怕,她們去守夜之後,我就跑過來了。”
  葉薰點頭道:“那就好,以後不要再對別人提起了,這種怪力亂神的話語,尤其是涉及到主子少爺們的,還是少說為妙。也告訴紅玉她們,小心一些,不要再對外人提起。”
  雁秋亦說道:“我們剛剛被買下的那天萬總管不就吩咐過了嗎,任何人都不準在本家傳那些擾亂人心、不著邊際的謠言。這些話我們姐妹幾個說說也就罷了,對外人,還是小心些為好。”
  “嗯。”陳卉兒乖巧地點點頭。
  經曆了這麽沉重詭異的話題,車內幾個人都睡意全無,熄滅了油燈,躺在車上翻來覆去也睡不著。
  葉薰她並不相信鬼怪之說,但是,沈家不可能莫名其妙地傳出這種謠言來,隻怕內部也有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吧。想到自己未來滯留在沈家的日子,她心裏微微泛起一線愁緒。輾轉反側了不知道多久。正覺得昏昏沉沉,車門處又傳來“咚咚”的敲門聲,緊接著金菱尖俏的聲音傳入車內。“葉薰,雁秋。快開門,快開門,凍死人了。”
  是下半夜輪到守夜換班了。葉薰匆忙從被窩裏爬出來,打開車門放金菱進來。
  七手八腳地收拾穿戴整齊,接過金菱手裏地燈籠。葉薰和雁秋一起向廟裏走去。
  雨勢已經轉小,寒風卻越發凜冽起來,吹得人冷到骨頭裏。剛剛從溫暖的被窩裏鑽出來,就算身上披著厚厚的蓑衣,也抵擋不住浸人地寒意。兩人禁不住加快了步子。
  廟門口值夜的幾個守衛站在屋簷下,神色依然警惕嚴謹。踏進廟門,就看見珠漪正站在車門前等候兩人。
  “你們兩個上去吧,手腳輕一些,少爺已經睡熟了。若有什麽事故。記得去車裏尋我。”珠漪輕聲說道,又詳細叮囑了幾句“保持安靜”、“舉止放輕”之類地話語,就轉身向她所在的車子走去。
  葉薰兩人踏著腳蹬。小心翼翼地打開車門鑽了進去。
  少爺所在的馬車就是與她們丫鬟的不是一個檔次。葉薰打量著車內,禁不住小聲感慨著。
  車內不僅寬敞舒適。四麵的裝飾也整潔雅致。刺繡精美地綾羅鋪陳在柔軟的獸皮之上。小窗上懸著的珍珠編織的掛簾,簾子底下垂著同色的纓絡。車廂兩側各伸出一道盤扭的青銅花座。是兩盞蓮花形的燈台,淡淡的光暈從裏麵蕩漾開來,籠罩住整個車廂。
  中間一座珊瑚漆的雕花盤雲長條小桌子將寬大地車廂分為內外兩部分,隔著桌子望過去,就看見了安然而臥的少年。
  他正睡在車廂裏側,背對著兩人看不清麵容,隻看到纖細的背影隨著呼吸有規律地顫動著。幾本書散落在他地手邊身側。
  兩人遵照丫鬟的本分,無聲無息地在另一角抱腿坐下來。
  為了保持安靜,兩人自然不敢說話,隻能倚靠著身後柔軟地靠墊各自出神。守夜從本質上來講,就屬於無事可幹地那種活兒,看他睡得這麽安靜,兩人隻要熬完這後半夜就可以收工了。
  車廂內的溫度溫暖宜人,空氣裏浮動著清雅地熏香氣息,耳邊也沒有煩雜的雨滴聲吵擾。這樣靜謐輕鬆的環境之下,再加上因為陳卉兒的打擾,上半夜幾乎沒有睡覺,雁秋很快打起了瞌睡,不一會兒就無意識地歪向一旁,睡著了。
  葉薰卻是精神抖擻,無一絲睡意。她上半夜的時候瞌睡地要死,可是一旦拖延到下半夜還沒有睡覺的話,精神反而振作起來,想睡也睡不著了。
  都是上輩子熬夜養成的壞習慣,葉薰搖搖頭,百無聊賴地打量著車內的擺設。三個月前,她也是有資格舒舒服服地睡在這種豪華馬車裏的嬌小姐,三個月之後,她卻隻能是眼巴巴看著這些擺設的小丫鬟了。
  在將擺設反複看了數遍之後,更加無事可做了。葉薰將視線投向那個靜默的身影,想要看看美少年打發時間,可人家偏偏背對著自己,坐在這裏隻能夠看到一個背影。
  總不能大逆不道地撲上去把他的臉扳過來吧。
  窮極無聊之下,葉薰的眼神落到了車中間擺放的珊瑚漆小幾上,那上麵,幾個景泰藍瓷盤裏裝著滿滿的點心,精致玲瓏,色香俱全。
  注意到這一點,葉薰立刻意識到自己的肚子有些餓了,空氣裏清雅的熏香氣味似乎變成了點心誘人的香甜氣息,而這氣息又迅速轉化為讓她肚子更餓的催化劑。
  身為一個合格的丫鬟,要隨時隨地,全方位、多角度地為主人考慮。如果自己繼續餓下去,肚子一定會咕咕叫,如果肚子咕咕叫,肯定會影響到眼前這位大少爺的休息。
  所以,為了少爺的睡眠質量著想,自己就勉為其難,解決掉這些點心吧。既然找到了“正當理由”,葉薰一不做二不休,輕手輕腳地爬過去,伸手撚起一塊小酥餅扔進嘴裏。
  太好吃了,這種木樨餅,還有這種清露糕,應該是京城最有名的點心鋪----福樂齋的點心吧。其實在國丈府的時候,這種點心對於葉薰來說隨手可得。相比於另外的各色珍饈美味,並沒有覺得這些點心有多麽好吃,但是在經曆了饑一頓、飽一頓的數個月流亡生活之後,再嚐起來簡直是瓊漿玉露,奇肴佳品。
  果然,人隻有在經曆過挫折之後才懂得去品味生活的甜美啊。
  為了方便自己仔細品味生活,葉薰幹脆坐到了小幾前,將幾盤點心都拿了下來,吃的不亦樂乎。
  正吃得有滋有味,不經意的抬起頭,卻對上了一雙淡如煙水、清亮如泉的眼眸。
  葉薰的動作頓時僵住了。
 





  第五章閑話
  光彩流離的眼眸仿佛燦爛的星辰在漆黑的夜空裏濯濯生亮。猛地對上那麽明亮純淨的視線,葉薰嚇了一大跳,好像正在黑暗房間裏做賊的人忽然發現房間被人點亮了燈光。
  尤其是兩人隻隔著一張小幾對視,距離極近,葉薰幾乎能夠清楚地看到那雙晶亮的純黑色眼眸中倒映出了自己手捧點心的模樣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被這一雙眼睛注視著的呢?饒是她自以為臉皮甚厚,此時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醒了?”定了定心神,葉薰迎上他的目光,小聲問道。
  沈歸暮好像剛剛睡醒,眼神徘徊恍惚了一陣子,流水般的眸光才終於鎖在葉薰身上。瞥了她手上的半塊點心一眼,他麵無表情地說道:“我能不醒嗎?要是你睡覺的時候身邊有一隻老鼠在咬柱子,你還能夠睡得著嗎?”
  老鼠……葉薰了,不就是吃你一盤點心嗎,用得著說地這麽……
  算了,人家是主子,我忍。
  “是我的錯,對不起了。”葉薰誠心誠意的合掌道歉,然後老老實實地放下手裏的點心,“那我不吃了,你繼續睡吧。”沈歸暮挑了挑眉頭看著她,似乎很意外葉薰這樣的反應,或者他隻是意外竟然有這種脫離常理的丫鬟。
  葉薰趕緊盡力擺出低眉順目的認罪姿態來。
  沈歸暮無趣地哼了一聲,轉過頭去不說話了。
  車內重新寂靜下來,眼看沈歸暮差不多睡著了,葉薰鬆了一口氣,既然不能吃點心了。看看書打發時間也不錯,葉薰眼光一掃,順手拿起桌子上的一本書。悄悄翻開看了兩眼,是一本詩詞。隻是光線太昏暗,隻看了幾行,梅花小篆的字體就看的她頭昏眼花,正要悄無聲息地放回去,忽然沈歸暮又回過頭來。
  “怎麽了?有什麽不舒服嗎?”想起自己丫鬟地職責所在。葉薰趕緊狗腿地問道。
  沈歸暮卻隻是沒好氣地說道:“我睡不著了。”
  “啊?”葉薰愣了愣。
  “都是被你害得。”他心煩意亂地說道。
  這……這能夠怪我嗎?剛剛我可是保持絕對安靜了啊。葉薰心裏小小地腹誹了一下,睡不著是應該的,自從進入沈家以來,第一天,你大半時間都躺在車裏睡覺,第二天,你還是繼續睡覺,現在都是第三天了,你就算是頭豬。估計也睡不著了吧。
  “你想說什麽?“沈歸暮的感覺似乎甚是靈敏,抬頭注目葉薰問道。
  “沒有。”趕緊壓下心裏地腹誹,擺出一副悔恨當初、痛改前非的表情。葉薰低頭說道,“都是奴婢地錯。“
  沈歸暮冷著臉看了她一眼。眼光卻無意間落到葉薰手裏的書上。“你識字?”他的表情帶著明顯的驚訝,“你不是山裏人家的女兒嗎?”
  “這個……村裏也有教書匠。前幾年送弟弟去念書地時候也順便聽過幾句課,認識的不多,略微認識幾個字而已。”葉薰說道。山村人民就不能讀書識字了?你這是歧視勞動人民。
  沈歸暮的眼簾低垂,看不清楚表情,葉薰也不知道這個解釋是否安全合理地蒙混過去了,正在忐忑的時候,聽見沈歸暮又緩緩說道:“你的名字……”
  “葉薰。”雖然奇怪沈歸暮怎麽會忽然提起這個問題,葉薰還是依禮回答。
  “是哪個字?”沈歸暮淡淡地問道。
  “就是薰衣……,”葉薰正要脫口而出薰衣草的薰,但隨即想到,薰衣草是從國外傳入中國的,此時此地說不定根本沒有這種植物,當即改口道:“就是薰草的薰。”
  薰草是古代中藥之中的一味,既能夠當作藥用,也可以作為香料,香氣清雅宜人,有安定心神、緩解緊張地效用,在國丈府的時候她身邊常備的香料就有這個,而且記得它作為香料還有一個名字……
  “零陵香……”沈歸暮喃喃說道,聲音低微不可聞。
  葉薰沒有聽清,追問了一句:“你說什麽?”
  沈歸暮沒有回答,隻是抬頭上下打量著她,都看地葉薰有幾分不好意思了,才忽然沒好氣地說道:“說你真是糟蹋了一個好字。你這樣的女子,怎麽配得上這個字?”說完就轉過頭去不看她了。
  “啊,你……”葉薰又了,我又是哪裏惹到你了,連叫個名字也要被貶損一頓。
  算了,人在屋簷下,我再忍。
  葉薰認命地歎了一口氣,不去理會看上去心情不好地上司,自行退到角落裏。
  車裏寂靜下來,沈歸暮似乎睡意全無,隻是出神地看著車頂上雕工精美地扭花燈台,過了片刻,又不耐煩地拿起身邊的一本書。
  葉薰發現他看了半天也沒有翻動一頁,肯定是心不在焉,無聊之下忍不住問道:“少爺,你能看得清楚字嗎?”在這樣地昏暗的燈光之下,她不過看了兩頁就頭昏,何況此時沈歸暮背對著光線。
  被書本遮住了臉孔,葉薰看不清楚沈歸暮的表情,但卻明顯地感覺到他顫抖了一下,身體仿佛瞬間僵住了。車內的空氣莫名其妙地緊張起來,半響,方聽到他不帶絲毫起伏的聲音傳來:“怎麽了?”
  “在這樣昏暗的燈光之下看書,是很損傷眼睛的。”葉薰感覺氣氛有些不對勁,卻依然實話實說道。
  聽了她的話,沈歸暮靜默了一瞬,卻忽然爆發一樣將手裏的書扔出去,狠狠地說道:“你真煩!”
  摸著被砸進懷裏的書,葉薰一下子愣住了,而沈歸暮正毫不示弱地瞪著她,眼光裏麵滿是氣憤厭惡。
  他為什麽要生氣?葉薰簡直莫名其妙。我明明是在關心提醒你,你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就算了,至於讓你拿書來丟我嗎?簡直……她無語地看著沈歸暮,
  兩人正僵持著,忽然,一聲輕呼從身後傳來,“嗯……”
  兩人動作都猛地一頓,葉薰打了個激靈,回頭望去,是雁秋。
  剛剛他們在車裏那一番交談都很有默契地壓低了聲音,隻有沈歸暮的那一句“你真煩”說的甚是大聲,立刻把沉睡之中的雁秋驚動了。
  雁秋迷迷糊糊地清醒過來,抬頭看去,卻隻見到葉薰也同她一樣依靠在車壁上打瞌睡,而沈歸暮依然安靜的躺著。
  剛剛聽到的響動也許隻是睡夢中的錯覺,雁秋恍惚想著,打了個嗬欠,換過一個稍微舒服一點的姿勢,又睡了過去。
  葉薰偷偷睜開眼睛,心緒稍安。但隨即又感覺一陣不滿。
  你心虛個什麽勁兒啊,葉薰,你又沒做什麽虧心事,充其量不就是偷吃了一盤點心而已,怎麽弄得自己像是偷情似地,實在是太虛偽了。
  小小唾棄了自己一下,葉薰又坐起身來。
  沈歸暮卻沒有理會她,繼續安靜的躺著,似乎已經睡著了。
  他睡著了最好,葉薰自然不會去主動招惹他。
  沒有了遮蔽,她仔細端詳著他靜默的側臉,他的睫毛並不長,卻眼梢微翹,顯得格外秀氣,從這樣近的距離看上去,幾乎一根根都能數的清楚。
  就在葉薰無聊到快要去數人家眼睫毛數目的時候,沈歸暮忽然睜開了眼睛,輕聲問道:“你有一個弟弟?”
  “是啊,比我小兩歲。”提起蕭若宸,完全可以算作葉薰來到這個世界短暫的人生經曆裏最大的驕傲,她心情忍不住振奮起來,問道:“對了,你不是也有一個弟弟嗎?”
  她記得、沈涯有兩個兒子的,小兒子似乎和蕭若宸差不多大小。
  沈歸暮的神色之間浮動著淡淡的思緒,似乎是不想多提起自己的手足,隻是不知所以地嗯了一聲。
  既然已經十三歲了,為什麽這次去京城沒有帶去呢?葉薰忽然想到這個問題,而且聽說這個兒子是正室的將軍夫人所出,更應該入京城拜望才對。不過這次沈涯的夫人也沒有隨行……
  正想著,沈歸暮的聲音打斷了她的疑惑,“你的弟弟……是怎麽樣的人呢?”
  聽到這個問題,葉薰毫不猶豫地笑道:“當然是又乖又俊,體貼勤快,知書達理,天字第一號十全十美的好弟弟了。”她家小宸的完美是毋庸置疑的。說起優點來,簡直是數也數不完啊。
  “哼,”看到她得意洋洋的表情,沈歸暮卻隻是冷冷地哼了一聲,偏過頭去,不說話了。
  葉薰又愣住了,自己不會是又有什麽話得罪他了吧,話說這位大少爺還真是不容易伺候呢。她看著他的背影,暗暗咋舌想著。
  天際已經泛起微光,漆黑的夜色逐漸淡去。
  晨光從車門縫隙透進來,雁秋清醒過來,不一會兒,珠漪和金菱也到了。
  在萬總管的指揮下,眾人用過早飯,重新踏上路途,葉薰拉著雁秋回車裏補睡眠去了。日後的服侍照應,依然是珠漪跟隨在沈歸暮的身邊,金菱事事搶先,似乎一切都沒有變化,讓葉薰閑暇時候也有些懷疑那一夜的談話不過是自己睡著了之後無聊的白日夢。
  雖然車隊行駛地極慢,但三日之後,還是終於抵達了目的地----涼川城。



  第六章夫人
  葉薰隔著馬車簾子向外看去,時間正是正午,街市繁華熱鬧,人煙阜盛鼎沸,其人文景致幾乎不遜於京城了,不愧是北方第一重鎮的涼川。更有金發碧眼、奇裝異服的外國人不時從車邊經過,引得金菱和雁秋指指點點,連連稱奇。
  車隊從街市中心走過,所經之處人人自行辟易,沈家威望之盛可見一斑。沈家世居涼川,為北方數一數二的名門貴閥,上一代家主就是涼州太守,統領一省事務,坐鎮涼川城,而沈涯本人官居靖北將軍,統領北方泰半兵權,沈家在涼川,便如同蕭家在京城一般。
  在城內行了半日,方到了地勢略高的城西。沈家府邸正坐落在這裏,高高的圍牆隔斷了眾人的視線,但僅從大門輝煌的氣派上,也可以想像其中巍峨的氣度。門前開闊處蹲著兩座大石獅子,意態猙獰威武,三間烏黑飾金的獸頭大門上掛著閃閃發亮的銅環,上方懸著巨大的灑金匾額,“文信侯府”四個大字龍飛鳳舞。文信侯正是沈家開國之初所得的封爵。此後家族子弟所領官職雖然有所不同,但封爵一直沒有變化。底下還有一行小字,葉薰仔細看去,其中當先的“禦”字格外搶眼,原來是皇帝欽賜。
  老夫人和大少爺回府,門前早有諸多衣飾華整的仆從婢女林立恭候,禮儀規整,鴉雀無聲。
  沈老夫人和沈歸曦的車駕停在大門前,立刻有數個釵環服飾華麗脫俗的丫環迎上來,先走到老夫人的車駕前,準備服侍老夫人下車。
  車簾掀開。卻是一個麵容嚴肅的中年女子從車上下來,葉薰認得是老夫人身邊親信地許嬤嬤,她掃了那幾個丫環一眼。冷著臉說道:“老夫人身體勞累,要直接回春暉堂去休息。就不用講究這些俗禮了。”
  說著,也不理會諸人,直接招了招手,喚過門前四個身強力壯的小廝,抬來一頂小轎。幾人將轎子口對準馬車門。從葉薰的角度隻能夠看到許嬤嬤和幾個丫環簇擁著一個佝僂地身影從馬車裏鑽出來,緊接著就隱沒在了轎簾子之後。
  幾個丫環退下去,許嬤嬤又道:“老夫人交待了,回去馬上就要休息,你們去說一聲,讓夫人也不必去請安了。”
  然後指揮小廝抬起轎子徑直進了府門,消失在重重的樓台之後。
  這般雷厲風行地舉動,葉薰和雁秋她們隔著簾子看的咋舌不已,而看看周圍沈家眾人的臉色。卻似乎都見怪不怪、習以為常了。
  隨即那幾個丫環又來到沈歸暮的車駕前,口裏說著:“奴婢恭迎少爺回府”一邊俏生生地施了禮節。
  “夫人可是在正堂?”珠漪掀開簾子問道。
  領頭的丫環笑道:“夫人正在內堂休息,”頓了頓又說道:“隻是……夫人今日操勞了一天。身體略有不適,又想到少爺一路車馬勞頓。因此特意說了。不必講究那些繁文縟節,因此就不用去請安了。”
  這是哪一套地規矩。葉薰在後麵車裏聽得一清二楚。禁不住好笑了。
  婆婆讓兒媳不必去請安了,緊接著夫人又對著兒子說了同樣的話。是真的病了?還是有別的緣故?雖然不過是府邸門前短短的一幕,但沈家這祖孫三代人之間的關係,總讓葉薰感到有一種說不出的冷漠。
  對這樣的安排,萬總管似乎也在意料之中,徑自指揮隨從駕著馬車從側門進入。
  進了府門,小廝領著眾人一路向前,穿過拱門,又轉過幾處走廊,景致越發清幽起來,穿過一處小花園,終於抵達了沈歸暮的居所。
  圓形拱門上方青簷鎏瓦,檀木匾閣上浮雕著“蘭薔園”三個大字。葉薰看向四周,沈歸暮似乎是不喜歡熱鬧,身為沈家地長子,蘭薔園的位置幾乎與她當初在蕭家的位置相仿了,都是極為偏遠地角落。
  隻是風景卻格外清麗,園中一條潺潺的溪水流過,幾處假山將庭院裝點分割成幾片,庭中植了不少楓樹,此時正是楓葉紅至荼糜地時節,棵棵如火般燦爛,連通透地溪水裏也浮動著片片殷紅的落葉,讓這個清幽地庭院中別有一種繁華的韻味。園子一角還植了幾株梅樹,已經打了小花骨朵,等秋葉落盡,想必不久就會換上梅蕊飄香,雪魄冰姿的美景。
  園內打掃得幹幹淨淨,卻缺少了一股子人氣。房間不少,服侍的人卻不多,甚至比較起園子的規模來,可以說少得可憐。也正是托了這點的好處,葉薰她們倒是一人一間臥室。
  安頓下行李,萬總管又將幾個人傳喚去,格外鄭重地吩咐了一番。葉薰、雁秋、金菱三人依然是沈歸暮的丫鬟,而蕭若宸這個意外多出來的人手則被安排做了打掃收拾花園的小廝。
  一切似乎都平靜順利,長途的勞頓終於告終,再加上蕭若宸的病情也已經痊愈,葉薰終於能夠徹底放鬆下心情,安心地睡上一個安穩覺了。幾乎是頭一挨著枕頭就睡了過去,第二天早晨醒來,太陽已經照到床邊了。葉薰趕緊爬起來梳洗幹淨,正式開始了她作為丫鬟的打工生活。
  這天早晨,珠漪將幾個人傳喚過去,搬出一大堆流光溢彩的物件,盡是綾羅綢緞、珠釵飾品、糕點補藥之流。這些都是在京城買下的禮物,就算夫人已經言明不用去請安了,母慈子孝,兄友弟恭的表麵禮節也是必需的。
  挨個打點整齊,用紫檀描金的填漆大盒裝了,收拾完畢,珠漪領著葉薰三人,捧著沈家大少爺孝敬母親愛護弟弟的重重心意,向沈夫人所居的正堂走去。
  一路走來。所經過的房屋越來越華麗氣派,遇見地隨從奴仆穿戴也越發奢美精致。葉薰倒是見怪不怪,雁秋卻看得眼花繚亂。總算這幾天也長了些見識,一路上也倒是竭力保持著端正的姿勢。沒有四處亂看。
  穿過數道回廊,終於到了夫人所居住的院子,進了垂花門,正麵數間上房盡皆是雕梁畫棟,兩邊花樹掩映著穿山遊廊廂房。房簷下掛著各色鸚鵡畫眉等鳥雀,幾個梳著雙髻地小丫頭正在擺弄著舔食加水。正堂門口井然有序地站著幾個衣著體麵的丫頭,看見珠漪領著人進來,立刻有人掀簾子進屋稟報去了。
  葉薰幾人在堂前停了步。
  珠漪看起來和幾個丫環甚是熟稔,上前去笑道:“月錦姐姐,月瑟姐姐,好久不見了。”
  “倒真是好久不見了,”其中一個綠衣丫環笑道,“珠漪你這一趟去了京城。可是長了見識了。”
  “月錦姐姐說笑了,哪裏能長什麽見識,左右不過是去服侍主子而已。”珠漪口角生風地說著。又像是記起什麽似地拍著手笑道,“要說那京城地人文風貌。依我看。比我們涼川也好不了多少去,隻是有些新鮮的物件。說起來,我還從京城裏頭帶回了幾隻珠釵,正要送給幾位姐姐,偏巧今日有正事不便帶在身上,待明日我再送過來。”
  兩個丫環笑意橫生,推脫道:“就你客氣這些俗禮,我們姐妹怎麽好意思?”
  “都是自家姐妹,還用得著講究這些,”珠漪笑道,轉而又問道:“離家這麽久,隻是不知夫人近來心情可好?昨天聽說夫人身體不適,今日可是好些了?”
  “夫人尚好。”月錦笑道。
  “隻要二少爺好好的,我們夫人自然就好好的。”月瑟也插嘴道。
  “那歸曦少爺可好?我們少爺這幾天也著實記掛著他,在京城買了不少新鮮玩意,交代我們送過去。”珠漪順口問道。送完這裏,她們就要去沈家二少爺沈歸曦所在的翰碧園。
  “歸曦少爺一切如常,這幾天又得了新樂子,有一個西域地客商送來的一隻獵犬,說是什麽域外名品,好生威猛,少爺愛的和寶貝似地,所以這些日子每天一大清早都要出城打獵去,不到太陽落山不見回來。你們這時候送東西過去,肯定見不到人了。”
  “那真是可惜了。”珠漪笑著說道,心裏卻暗暗地鬆了一口氣。
  幾個人正說笑著,簾子微動,回稟的丫環探出頭來,帶話道,“夫人吩咐了,你們進來吧。”
  幾個丫環掀開簾子,葉薰等人魚貫而入。
  剛踏入房內,一股暖香撲鼻而來,濃而不膩,清幽別致,縈繞在鼻端,讓人心曠神怡。
  放眼望去,屋內陳設富麗堂皇,淺青色刻紋格子瓷磚鋪著地麵,正麵一溜數張黃梨木環臂座椅,上麵隨意地擱放著綠底金花的靠墊,金色的流蘇迤邐到地上,西洋的金擺鍾在一側滴答輕響。
  大堂的一側是一扇八頁的紫檀屏風,寶石綠地地毯從屏風下穿過延伸到門邊,珠漪領著眾人繞過屏風,便是內堂暖閣,一個盛裝華服的美貌婦人正懶洋洋地斜倚在炕上。
  進了內堂,珠漪連忙領著幾人跪下,連大氣也不敢喘一聲。
  那夫人穿著淡黃色繡百柳圖案的錦裙,頭上挽長長地墜珠流蘇鳳釵,斜插兩隻攢珠蝶翼金步搖,麵相生地甚美,肌膚細膩如玉,尤其一雙丹鳳美目更是勾魂攝魄。她正拿著一隻玉簪子閑閑地挑弄著身側漢白玉香爐裏的沉香屑,香爐裏嫋嫋地輕煙彌合開散,襯得她眉宇朦朧莫測,隱隱帶著不怒自威地氣度。




  第七章藏獒
  “夫人,歸暮少爺那邊的人過來了。”眼見自家主子心不在焉,她身邊的丫環輕聲提醒著。
  “嗯,這就過來了啊。”沈夫人方漫不經心的抬起頭來看了幾人一眼,曼聲問道:“歸暮還好嗎?”
  “回夫人的話,歸暮少爺一切安好,都是托老爺和夫人的福。”珠漪恭聲回稟道。“我卻聽說他回來的路上又病倒了,”沈夫人聞言冷冷地笑了一聲,語氣之中似乎頗為輕慢,“哼,難得千裏迢迢地去了一趟京城,本以為什麽病都應該好了的。否則,豈不枉費了他父親這一番心意。”
  “老夫人和歸暮少爺相繼病倒,都是奴婢們服侍不周。”珠漪似乎完全沒有聽出話中隱含的另一種不滿,隻是慚愧地低頭說道。
  沈夫人瞥了珠漪一眼,淡淡地道,“算了,去這一趟也著實辛苦他了,天氣又不好,正是體貼他一路勞頓,身子又弱,我才特意把請安的雜務免除了。”
  “夫人體貼少爺的心意,我們豈會不知,因身虛力弱,不能侍奉在夫人麵前盡孝,少爺也深感不安。”珠漪笑道:“這次前去京城,少爺特意親自挑選了幾樣擺設玩物,送夫人閑暇時候把玩使用,也算略略盡一份孝心了。”
  葉薰幾個人上前一步,把東西呈上。
  沈夫人卻連看都不看,隻是自顧低頭用玉簪挑去沾染到指甲蓋上的香屑,半響方悠悠然說道:“難為他想的周全,既然是他的一片孝心,我就收下了。”
  旁邊丫環上前接過禮盒沈夫人眼神一掃。落到了葉薰三人頭上,開口問道:“這幾個丫頭就是萬總管在路上買下的?”
  “正是。”珠漪應道,然後將葉薰三人挨個介紹。
  “萬總管可真是勞心了。”沈夫人將手裏地玉簪子一扔,坐起身來。漫不經心地笑道:“早就說蘭薔園那裏人手不夠,我這裏派去的丫頭,他卻推三阻四,一個也不肯要,難不成我這個嫡母還會派人謀害自己兒子不成?”
  這句話說的甚重。低頭聽著地葉薰禁不住暗暗心驚。珠漪隻好強笑道:“夫人嚴重了,萬總管推辭,不過是因為歸暮少爺素來不喜歡人多吵雜……”
  “算了,我也懶得理會這些,”沈夫人不耐煩地打斷珠漪的解釋,然後瞥了葉薰幾人一眼,不鹹不淡地吩咐道:“既然你們住進了蘭薔園,日後記得好好服侍少爺,免得他三災五病地。讓外人看了,還以為我是在欺負他不是我親生的呢。”
  葉薰幾個人也不知道該說是好,還是說不是好。正在為難的時候,救星到了。一個丫環走進房裏。躬身道:“夫人,吟荷齋那裏過來人了。說是送來掛簾的各色新樣子,請夫人定奪,選定了他們好開
  “夫人忙碌,我等就不打擾了。”珠漪趁勢起身告退。夫人也沒有挽留,點了點頭,就自顧向丫環問話了。
  葉薰幾人繞過屏風,聽見身後傳來沈夫人的聲音,“這就把人傳過來吧,對了,少爺呢?他房裏地也應該換了,叫他過來一起看看。”“少爺又去打獵了。”一個丫環回稟道。
  “怎麽又去了?唉,整天隻知道東奔西跑,一點也閑不下來。那山裏地勢崎嶇,野獸又多,萬一要是遇上什麽吃人的猛獸……”
  “夫人多慮了,少爺身邊的侍從,哪個不是一等一的武藝,再說,少爺近來的武功突飛猛進,幾位教習師傅都讚不絕口,直誇獎說有將軍的氣度了。”旁邊幾個丫環紛紛笑著開解道。
  “淨是胡說,他一個小孩子有什麽氣度的……”沈夫人的聲音傳來,雖是反對,語調卻微微上揚,帶著掩不去的喜悅,
  丫環放下簾子,隔斷了堂內地聲音。
  退出房門,葉薰忍不住暗暗搖頭,這位沈夫人對兩個兒子的態度真是天差地別啊。
  其實這也是常理,畢竟一個是自己的親生骨肉,一個是自己丈夫與別地女人所生的孩子,而偏偏這個孩子卻又是長子,壓著自己地兒子一頭。想要一碗水端平根本就是妄想。聽剛才地言談,沈涯這一趟前往京城隻帶了沈歸暮一個人想必也讓她有所不滿吧。
  想起那個病弱的少年,葉薰心裏忍不住浮起些微同情來。再接下來是歸曦少爺那裏,珠漪領著幾人往翰碧園走去,半路上一個小廝遠遠跑過來,“珠漪姐,萬總管有事找您,讓您去他那裏一趟。”
  珠漪略一猶豫,轉念想到二少爺既然出去打獵了,翰碧園內也不過是幾個隨從守著,便轉頭吩咐道:“既然如此,我先去萬總管那裏了,這一趟就由你們幾個去吧。翰碧園離這裏不遠,反正二少爺不在,你們將東西交給那裏地隨從,說是歸暮少爺送來的就好。”
  說罷,命那個小廝為葉薰幾人帶路,自己便轉身去了。
  跟隨著小廝拐了數個彎,穿過一道水上浮橋,葉薰便看到了青綠石砌成的圍牆,“翰碧園”三個大字用一種青綠色的染料寫在紫檀木的匾額上,龍飛鳳舞,蒼翠欲滴。進了園子,葉薰幾個人眼前一亮,如果說蘭薔園是清幽素雅仿佛一闋宋詞,那麽翰碧園就是富麗繁華的唐詩漢賦了。
  園內建築無不精致華美,比沈夫人所居的正堂更勝一籌,陳設更有一種別樣的風格,帶著一種少數民族的異域風情。屋內座椅上鋪著雪白的動物毛皮,上麵的靠墊裝飾也均是獸皮縫製,聯想到那位二少爺打獵地愛好,也不知眼前這些是不是他的戰利品。葉薰暗暗猜測著。
  園中行走服侍的仆役遠多於蘭薔園,隻是清一色都是小廝,沒有一個丫環。
  見到葉薰幾人。園內管事地仆從迎接上來,接過禮盒。照例客套了幾句,葉薰幾人就退了出來。
  幾人正要返回蘭薔園,剛走到大門口,卻不料迎麵熙熙攘攘走來一群人,將道路堵地水泄不通。
  葉薰抬頭望去。第一眼就看見了那個身穿銀青色獵裝的少年,銀弓金箭,意氣風發,騎在一匹通體烏黑,金雕玉鞍地駿馬上,被眾人簇擁著正向這邊走來。少年五官生的極為精致秀美,配著一雙流光溢彩的丹鳳美目卻不帶絲毫女氣。身邊十幾個隨從,有牽狗的,有拉馬的。有拿獵弓長槍地,有捧茶壺食盒的,皆是清一色的灰色勁裝。
  葉薰一陣恍惚。記得幾個月之前,她在京城的秋獵場裏所見到的蕭若宸也是這般猶如畫卷的排場打扮。可眼下卻連當一個跟在馬匹旁邊的小廝都不夠格了。心頭微感發酸。
  眼見道路被堵住了,葉薰幾人退到一旁。靜候這一隊人馬經過。就算不用任何人介紹,葉薰她們也知道,這位必然就是沈家萬千寵愛在一身的二少爺沈歸曦了。隻是不知應該在下午才返回的打獵隊伍為何在這個時候就回來了。
  行至門前,沈歸曦瀟灑地一甩手,將韁繩扔給一側地隨從,翻身躍下馬來,向門前走去。從這樣近的距離看上去,他的五官,尤其是下頜線條文雅清秀,真地很像沈涯,而那雙水光瀲灩的丹鳳明眸,自然是遺傳自母親了,
  葉薰正看得出神,忽然一道黑影從人群裏衝出來,勢如狂風般猛地撲向她們。
  葉薰驚得一個趔趄,身後地雁秋更是被嚇得一屁股跌倒在地上,手腳發軟。
  定神看去,是一隻體型巨大地惡狗,看模樣似乎是藏獒之類的品種,長得小牛犢般大小,在眾獵犬之中格外威猛。
  幸好看狗地隨從及時拉住了鐵鏈子,巨犬並沒有撲到三人身上。被拉回到狗群裏之後,猶自不甘心地刨著地上的泥土,衝著葉薰三人示威一樣低聲咆哮。鐵鏈被它狂猛的力道繃得筆直,看的葉薰膽顫心驚,生怕鐵鏈隨時會被崩斷。
  這一場小風波卻讓沈歸曦注意到了她們,“你們是誰?我這裏什麽時候有丫環進來了?”他挑了挑眉頭,問道。
  園內迎出來的隨從連忙回答道:“是大少爺那裏派來給少爺您送東西的丫頭。”
  “原來是那個癆病鬼的丫頭,送東西?哼,誰要他的東西了,沒來由的過了晦氣。難道去一趟京城就了不起了?我要的話,自然是親自去京城買去。”葉薰啞然了,他好歹是你的兄長吧,你知不知道什麽叫做兄友弟恭啊,當著這麽多隨從的麵……
  她偷偷瞟了一眼,卻見那些隨從均是神色如常,似乎這樣苛刻尖酸的譏諷嘲笑已經是家常便飯了。
  丹鳳明眸在陽光下像是最璀璨的寶石瀲灩生輝,少年的眼角眉梢卻滿是不屑傲氣:“喂,那個鬼上身的藥罐子還沒有死嗎?”
  葉薰三人誰都沒有回答。
  “怎麽不說話了?難道是三個啞巴。”沈歸曦似乎興致上來了,走到三人麵前提高了聲音問道。
  葉薰這才想起她們的發言人珠漪不在身邊了,雁秋剛剛從地上爬起來,臉色蒼白,舉止僵硬,手腳似乎還在打哆嗦,而本來最愛出風頭的金菱,此時卻在不停的往葉薰身後瑟縮,竭力想要離那隻呲牙咧嘴的狗遠一些。
  葉薰低頭看了一眼,正對上藏獒血紅色的雙目,強忍住想要後退的衝動,她恭謹地回道:“歸暮少爺一切尚好,多謝二少爺掛心。”
  “你們是新來的?以前怎麽沒有見過?”沈歸曦用鞭子輕輕敲擊著手心,問道。
  “正是。”葉薰現在隻希望這位小少爺能夠盡快放他們離開,最好離這隻狗遠遠的。
  “長得倒是不錯,比那個珠漪強了不少嘛。”沈歸曦一邊說著,一邊圍繞著三人轉了一圈。
  靠,你當是在動物園看熊貓啊。葉薰低頭沒有說話,心裏卻滿是不忿地想著。
  “那家夥整天跟一群娘們混在一起,難怪自己也是個娘娘腔,連走一步路都要喘三聲。”轉完一圈之後,沈歸曦總結陳詞似地說道。
  娘……娘們……聽到這個詞語從眼前這張造型秀麗文雅的唇中吐出來,葉薰的大腦瞬間當機了,這是一個貴族少爺說出口的話嗎?這種粗魯的台詞應該是韋小寶那種市井小流氓的專利才對吧。他是從哪兒學來的?沈家好歹也是有名的書香門第啊。
  雁秋兩人也是一臉震驚。沈歸曦卻頗為得意,似乎很滿意自己一句話造成的效果。
  真不知道沈夫人是怎麽教育孩子的,這種人長大了鐵定是紈絝子弟敗家子,白白生了這樣的好相貌。葉薰感慨萬千,算了,自己可沒有替沈家操心這個的義務。
  “少爺若是沒有別的吩咐,奴婢告退了。”她向後退了一步,冷淡地躬身說道。
  “這麽急著走啊……”沈歸曦摸著下巴,似笑非笑地說道,“那好吧,想走就走吧。”
  葉薰幾人低著頭,完全沒有注意到他眼神裏閃爍著滿是惡意的光芒。
  金菱和雁秋如蒙大赦,快步向前走去。葉薰勉強保持禮節行了個禮,然後轉身跟上。
  剛走了沒兩步,卻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尖銳的哨音。緊接著鎖鏈聲合著尖銳的狗吠咆哮聲刺入耳膜。
  葉薰不敢置信地回頭看去,視線瞬間被一個夾著腥氣的黑影遮蔽了。



  第八章血腥
  一陣天旋地轉,葉薰重重地摔倒在地上,這一下子隻摔得她七暈八素,眼前全是一圈圈的小星星團團轉。
  還沒有回過神來,充滿血腥味的熱氣直撲鼻端,低沉的咆哮聲貼近耳畔。是那隻藏獒正撲倒在她身上,凶戾的眼睛布滿了血色,死死盯著爪下的獵物,近在咫尺的森森白牙閃動著銳利的光。上麵重重的壓力讓葉薰幾乎無法呼吸,而後背因為跌倒被砂石磨礪的劇痛一波波傳來,這一切的痛苦都轉化為深深的恐懼從心底最深處肆意著蔓延而上。
  葉薰使盡全身的力氣,也不能把那張血盆大口推開地遠一些,一連串腥臭的唾液滴到她的臉上。
  沈歸曦和一眾隨從笑嘻嘻地看著眼前這一場鬧劇,對他們,尤其對這位悠閑的少爺來說,這確實是一場鬧劇,恰到好處地填補了今天打不成獵所帶來的懊惱。
  葉薰從來沒有這麽恐懼過,金菱雁秋驚恐淒厲的尖叫聲和身後沈歸曦的嬉笑聲混合在一處,不斷刺激著她的神經,大腦仿佛變成了一片空白,然後有什麽東西猛然炸裂開來。
  掙紮間,葉薰觸到了自己的腰部,一點堅硬冰冷的感覺順著她的指尖蔓延上來,缺氧窒息的大腦中瞬間竄入一線清明。她鬼使神差地抽出藏在腰間的短刃,用盡全身力氣向著籠罩住她的龐然大物捅進去。
  一聲尖銳淒厲的嚎叫響起,震得葉薰險些昏過去。巨犬猛地直立起來,兩條粗壯的前腿發瘋似地向空中亂劃,滾燙的血從它地腹部噴湧出來。濺了葉薰滿頭滿臉。
  葉薰發自本能地迅速向後一個翻滾,避開了藏獒最後的反撲。
  驚天動地的咆哮之後,藏獒倒在地上。抽搐了幾下就不動了。
  圍觀地眾人目瞪口呆。
  一道影子飛快地掠到藏獒身邊,正是狗的主人沈歸曦。他氣急敗壞俯下身子觀察著愛犬。
  葉薰那一刀正紮在要害上,也許是危急時刻人地力氣格外大,那把短刃竟然被葉薰生生紮入沒尾,連握柄都幾乎看不見了,隻餘下一個血洞不停的向外噴湧著鮮血。
  沈歸曦的臉色頓時變了。回頭瞪著葉薰,眼中滿是陰森的寒意:“你這個賤丫頭,竟然殺了我的驃騎將軍!”
  脫離危險地葉薰正要掙紮著爬起來,冷不丁卻覺得胸口一堵,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就覺得身體失去平衡,飛了出去。
  直到重重地摔到地上,葉薰才明白過來自己是被沈歸曦狠狠地踹了一腳。麻木過後,劇痛在胸口炸裂開來。葉薰隻疼得呼吸停滯,險些暈倒過去。
  沈歸曦猶自不解恨,三步並作兩步衝上前去。手中的鞭子狠狠地抽下去。鞭子劈頭蓋臉地抽下來,葉薰伸手一擋。胳膊上竄起火辣辣的劇痛。
  沈歸曦還要再打。卻憑空伸出一隻手,把鞭梢緊緊攥住了。
  “歸曦少爺。葉薰好歹是我們蘭薔園的人,雖然不知她何處得罪了少爺,但總要由我們蘭薔園來發落才對吧。”匆匆趕到的珠漪一手握住鞭子,平靜地說道,平凡無奇的臉孔上卻帶著格外的嚴肅。
  “滾開!”沈歸曦氣急敗壞地衝她喝道,一邊用力想把鞭子抽出來,可鞭子被珠漪牢牢拽住,紋絲不動。
  沈歸曦越發惱火上來,卻也知道萬總管專門指派珠漪服侍沈歸暮,就是因為她謹慎細心,武功也好。既然她趕過來了,想要再私自出氣是不可能了。
  當即撤回鞭子,喝道:“你們蘭薔園的人殺了我的驃騎將軍,你說怎麽賠吧?”
  驃騎將軍,怎麽不叫靖北將軍算了。葉薰恨恨地想著,手上和後背地傷口鑽心地痛。劫後餘生的雁秋和金菱兩人上前扶起她。
  珠漪看著地上藏獒的屍體,皺起了眉頭。她本來與萬總管商議一些雜事,返回蘭薔園就聽說了二少爺今天因為弓弦折斷,沒有打成獵,已經回家地事情。她放心不下,連忙趕過來看看,誰知還是來得晚了。
  “少爺,不過是一隻狗而已……”珠漪蹙眉說道。
  “就算是一隻狗,也是我翰碧園的狗,由得你們想殺就殺嗎?”
  “若不是剛才少爺您縱狗去咬人,葉薰會殺它嗎?”珠漪正色辯白道。
  “難不成這還是我地錯了?”沈歸曦冷笑著反問道。
  “奴婢不敢,”珠漪躬身道,神色卻不見一絲退讓,“隻是是非曲直,緣由因果盡在人心,這園子裏頭也不隻是一雙眼。”
  “哼。”沈歸曦憤憤地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珠漪將聲音放緩,繼續說道:“既然葉薰殺了少爺的狗,待改日珠漪請萬總管再為少爺您尋一隻更好地就是了,必然讓少爺滿意。”
  沈歸曦瞥了葉薰一眼,忽然嘴角揚起一絲不懷好意地笑容:“尋一隻好的來也不必了,你們若有心賠我,也不必再費力氣去尋什麽狗了。”
  “那少爺的意思是……”
  “就把這個丫頭賠償給我好了,”沈歸曦指著葉薰,漫不經心地說道。
  “少爺,”珠漪皺了皺眉,“您不是素來不喜歡丫環服侍嗎?”
  “我改主意了不行嗎?”
  “少爺既然想要丫環服侍,自然有夫人和總管挑選伶俐體貼,善解人意的……”
  “我就是看中這一個了。”沈歸曦挑了挑眉,帶著一絲狠氣地笑道,“我是主子,難道要一個使喚丫環的權利都沒有?”
  珠漪一陣為難,若是在平時。沈歸曦索要一個新買入的丫環她自是無權反對,可是眼下他索要葉薰擺明了是別有用心,若葉薰真進了翰碧園。隻怕後果不堪設想。
  “難道我這驃騎將軍比不上這個新買來的臭丫頭。”沈歸曦打斷她的話,指著葉薰喝道。
  葉薰正被雁秋和金菱扶持著。頭昏腦脹地站在那裏,此時聽了這句話,忍不住想要勾起一個冷笑地表情,明明應該很生氣,很悲憤。此時她卻一絲也感受不到。她隻是想笑,一個人就同一隻狗一樣,葉薰啊葉薰,你也有這麽慘的一天。一邊想著,身上越來越痛,頭也越發昏沉起來。
  她聽見珠漪的聲音說道:“葉薰是我們蘭薔園地丫環,豈能……”
  “那我就去找那個癆病鬼問問,不信他不給。”沈歸曦任性固執地說道。
  珠漪還沒有開口,一個意外的聲音冷冷傳來:“不必問了。我地丫環自然沒有平白給別人的道理。”
  眾人抬頭望去,園子前的浮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清臒文雅的身影。蒼白的臉色在陽光地照射下多了幾分鮮活的紅暈,越發如明珠美玉般燦爛。正是沈家的大少爺沈歸暮。他漫步向這邊走來,身後還跟著一臉嚴肅的萬總管。
  沈歸暮走至場中。又把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語氣雖然平淡,卻帶著斬釘截鐵的意味。
  正主兒出現了,終於不用擔心被賣出去了。葉薰鬆了口氣,隨即支撐不住地晃了晃身子,眼前眾人的身影仿佛變成一團黑沉沉的迷霧,彌合晃動,朦朧不清。昏過去之前,葉薰猶自狠狠地剜了沈歸曦的背影一眼,唯一地念頭是,如果將來有機會,絕對不會放過這個臭小子。
  悠悠然從昏迷中清醒過來,葉薰費力地睜開雙眼,入目處是青色的幔帳,是在自己的臥室裏了。偏過頭就對上蕭若宸滿是關切地眼神。
  見到葉薰清醒過來,那張冰封般的俊顏終於解凍,緊張地眼神瞬間鬆懈轉化為驚喜。
  “謝天謝地,可算是醒過來了。”雁秋鬆了一口氣地聲音從蕭若宸後麵傳來。
  “我……”葉薰想要開口說話,卻感覺嗓子一陣幹澀。
  蕭若宸及時地遞過來一杯水,喂著葉薰抿了一口。
  緩過一口氣,身體的知覺終於慢慢恢複,全身上下地酸痛立刻如潮水般湧上來。“我是怎麽了?暈迷了多久?”感覺恢複了力氣,她推開水杯問道。視線轉向窗外,外麵一片漆黑,已經是晚上了。
  “眼下已經是醜時初了,小宸可是守著你緊張的不得了呢。”雁秋一邊笑著說道,一邊將桌子上的油燈拿到床邊,用一根銀簪子挑亮了。
  “你身體剛剛痊愈,怎麽能硬撐呢?臉色都不好了。先回去睡覺吧。”屋裏的光線明亮起來,葉薰立刻發現蕭若宸的臉色有些異樣的蒼白。
  蕭若宸沉默地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你先別心急,小宸的病情戚大夫也說無礙了,他臉色不好我看多半是心急擔憂的緣故,”身後雁秋笑道,“方才你若再不醒,小宸就要去找戚大夫發脾氣了呢。說起來,這次多虧了少爺,不僅救了你,還請了戚大夫過來診治。”
  “可不是嘛,你在翰碧園那裏暈了過去,那個無禮……那個二少爺還不肯罷休,幸好歸暮少爺和萬總管都在,才沒有讓他得逞。”金菱正捧著一盞油燈推門進來,正聽到雁秋的話,憤憤然接口道。提起翰碧園的那一場驚險,她至今心有餘悸。
  雁秋向葉薰簡略描述了一下她昏迷之後的情形,又交待道:“戚大夫說了,你身上並無大礙,不過是驚嚇過度,隻要醒過來,靜養兩三天就好了。這幾日的活兒就先交給我和金菱吧。你隻要安心養病就好。”
  幾句閑話之後,眼看葉薰已經沒有危險,雁秋又問道:“你肚子也餓了吧?廚房裏給你留了點吃的,我和金菱去熱一熱端過來。小宸你先在這裏守著。”
  說罷和金菱一起出去了。
  蕭若宸送走兩人,回到房裏。
  “怎麽了?”葉薰笑著問道,從剛才起蕭若宸就一直悶著沒有說話。若宸走到床邊低低地輕呼了一聲。
  知道他是在擔心自己,葉薰拉住他的手,笑道,“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可是剛才我很害怕。”坐到床邊,蕭若宸把頭抵到葉薰肩膀上,輕聲說道。
  葉薰笑道,“這不是平安了嗎。”
  “如果再發生這樣的事情怎麽辦?以後無論你去哪裏,我都要和你一起去。”蕭若宸帶點任性地說道。
  “不會再有下一次的了,吃一虧長一智,再說,我也沒有吃虧啊,不是把那隻狗殺掉了嗎。”葉薰拍拍他的肩膀,笑著安慰道。
  回憶起殺死那隻狗的經過,依然有一種不舒服的味道湧上來,似乎還能夠感受到血腥味縈繞在鼻端,熱騰騰的鮮血噴濺到自己身上的感覺。
  葉薰真有點小小地佩服自己了,人的潛力果然是無窮啊,回想起當初,自己怎麽可能殺得掉那麽巨大的一隻狗。想來還是多虧了有武器在手。
  武器……
  忽然這個問題竄入葉薰的腦海,刹那之間,一陣驚懼像是冰冷的蛇鑽入她的心田,讓她手腳冰涼她所用的武器……
  手顫抖著摸向腰身,空空如也的觸感讓她的心頓時沉了下去。
  “姐,你怎麽了?臉色怎麽這麽不好。”蕭若宸伸按向葉薰的額頭,想要試一試溫度,手伸到一半卻被葉薰擋住了。
  “小宸,不好了,那把短劍……那把短劍還留在狗肚子裏。”葉薰勉強保持平靜,卻壓抑不住聲音的顫抖。
  聽了這句話,饒是蕭若宸冷靜自若,也變了臉色。





  第九章染塵
  葉薰正坐在床上出神,雁秋推門進來,手裏端著一個漆盤,上麵擺放著幾個碗碟。最快)。“等久了吧。”將漆盤遞給葉薰,雁秋笑道。
  “沒有,多謝你了。”葉薰接過漆盤來低頭看去,是一碗碧玉糯米羹,還冒著騰騰的熱氣,外加一碟蜜餞火腿,一碟糖醋花生,一盤清炒蘿卜絲,都是清淡開胃的小菜。
  “小宸哪裏去了?”發現屋裏不見了蕭若宸,雁秋隨口問道。
  “我擔心他的身體,打發他回房間睡了。”葉薰自然而然地回答道。一邊低下頭看向飯菜,掩去了眸中溢地滿滿的擔憂。
  就在剛才,蕭若宸潛入翰碧園尋找遺失的短劍了。
  那把短劍是蕭若宸的貼身武器,名喚染塵,原本是國丈府收藏的名品之一,外型看似一把灰撲撲的凡鐵,實則是吹毛立斷的神兵利刃,更兼薄如蟬翼,柔若流水。蕭若宸剛剛開始修習武藝的時候就一眼看中了它,此後一直貼身帶著,就算是落魄江湖也未曾離身。直到在王大娘車隊裏的時候,他擔心葉薰的安全,軟磨硬泡地要求葉薰帶在身上。染塵是天下聞名的利器且不說,被收入國丈府之後在把柄末端還刻著睿國公府的印記,一旦落到有心人手裏,立刻就能夠認出來曆,到時候姐弟兩人就危險了。
  不知道事情會不會順利,葉薰憂心忡忡地想著。蕭若宸的武功不錯,但也僅僅是在同齡的少年裏麵不錯而已,沈歸曦的園子裏頭肯定有會武功的侍衛仆役,如果驚動這些人。蕭若宸就危險了,偏偏短劍又不能不取回,而且還要盡快取回……
  “你們姐弟地感情可真好。讓我這個外人看著都羨慕。”雁秋不疑有他,笑著說道。轉而歎了一口氣,頗有感慨地道,“也是因為小宸是個好弟弟,任誰都要疼惜,哪像這家裏的那一位。”說到後麵。雁秋不由自主地壓低了聲音。
  那小子確實可惡,提起沈歸曦,葉薰覺得胳膊上的鞭痕又開始火辣辣了。
  “還不都是依仗著自己是嫡出地,竟然是那樣目無尊長的脾氣,真是難以置信竟然與我們少爺是親生兄弟。”雁秋搖搖頭說道。
  “別想多了,日後我們小心些不要得罪他就好,富貴人家地少爺多半都是這種脾氣。”葉薰心不在焉地開解道。回想起自己在皇宮裏曾經遇到的那一個,不也是差不多的行徑嗎?
  “那可不一定,我們少爺不就沒有絲毫的壞脾氣。”雁秋立刻反對葉薰以偏概全的理論。然後拍著胸口,慶幸地說道,“幸好我們是被買來服侍歸暮少爺地。”
  葉薰喝了一口粥。點頭表示同意。一邊暗自祈禱著,沈歸曦那種極品少爺。隻希望以後在沈家的打工生涯裏。盡量少一點見到他。
  “隻是可惜了我們少爺,這麽出眾的人品。偏偏沒有托生到夫人肚子裏,如今要受這麽多的苦,看看翰碧園和蘭薔園,唉,都是沈家少爺,何止天差地別啊。”提起沈歸暮,雁秋的語調裏溢滿了同情。
  沒有這麽誇張吧。葉薰瞥了雁秋一眼,在心裏暗暗說道。
  對於沈歸暮在沈家的待遇,她實在看不出有什麽差別來。雖然比較起翰碧園,蘭薔園裏確實服侍的下人少了一些,排場遜色了一些,陳設簡單了一些,但服侍的下人少是因為主人孤僻的性格,而陳設雖然簡單樸素,件件卻都是精品,明眼人也能夠看出庭院景致排布地精巧細膩,匠心獨具。蘭薔園比較起翰碧園,就像是韻味深遠的化外隱逸與喜歡把一切都裝飾在頭上的暴發戶一樣。
  相比於沈歸曦,沈歸暮真正缺少地僅僅是一位關心他的娘親而已。不過從萬總管對沈歸暮地重視和關心來看,沈涯對這個長子地關懷絕對不遜於嫡出的次子,甚至說不定還在其之上。隻是這些話沒有必要說出來。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閑聊著,葉薰很快就把晚飯吃光了。雁秋正要收拾碗筷,卻聽見外麵一陣喧嘩。
  “怎麽了?”雁秋走到窗前,推開窗戶向外望去。
  葉薰地心一下子提了起來,不會是蕭若宸出了什麽事情吧。
  壓抑不住擔心,她幹脆下了床一蹦一跳湊到窗
  漆黑的園子不知何時變得燈火通明,開闊的院中憑空多出了一群人,打破了蘭薔園夜晚一如往常的寂靜。
  看到領頭的那個,葉薰滿頭黑線了,不正是自己剛剛祈禱從此不要再見到的沈家二少爺嗎?
  他正滿麵殺氣地站在門口,氣勢洶洶衝著園內正堂喊道:“立刻把人給我交出來!”
  把誰交出來?難不成是小宸被發現了?糟了,葉薰心中暗叫一聲不好。
  旁邊房間亮起了燈,金菱睡眼惺鬆地走出來,看到院裏站著的人是沈歸曦,嚇得一個哆嗦,頓時清醒起來。不一會兒,正堂也開了門,一臉嚴謹的珠漪快步走了出來,看到眼前這般擺明了是興師問罪的光景,她蹙起了眉頭,問道:“已經這麽晚了,不知道歸曦少爺前來有何貴幹?”似乎也被這個蠻橫無賴的少爺惹惱了,她的語氣依然恭敬有禮,卻隱隱帶著一絲幹冰般的冷淡。
  “讓我走容易,把殺我狗的凶手交出來就行。”完全無視珠漪的不滿,沈歸曦氣衝衝地叫道。
  借著明晃晃的燈光,葉薰這才注意到,沈歸曦身上衣衫不整,上衣尚且有數個盤扣未扣上,一副剛剛從床上爬起來的樣子。
  “少爺,葉薰的事情……”珠漪真的有些無奈了,上午的事情明明已經了結。眼前這位少爺卻又三更半夜跑過來胡鬧。
  “呸,誰說是她地事情了?好像我會看上那個臭丫頭似地。”沈歸曦氣憤地打斷了珠漪的話,順便滿臉鄙夷地瞟了葉薰一眼。仿佛完全忘記了是誰在上午口口聲聲讓葉薰給他的狗抵債。
  “那少爺前來是為了……”
  “我問你,剛才是你派人去殺了我地狗?”他看著珠漪。惡狠狠地問道
  “殺了少爺的狗?”珠漪愕然了。
  “少在這裏裝蒜了,除了你們蘭薔園地人,難道還有別人?剛剛是誰闖進我那裏,把我精心飼養訓練的獵犬都殺了個精光,”沈歸曦憤憤地嚷道。
  聽完沈歸曦氣急敗壞的描述,珠漪吃了一驚,今天晚上有人去翰碧園把他的那群獵犬……
  殺了他的狗,這是哪出和哪出啊?葉薰心裏也略感驚訝,是小宸動地手嗎?為什麽?
  完全想不通這天外飛來的罪名是什麽緣由,珠漪頭疼起來。
  沈歸曦一副不肯罷休的樣子,衝著正堂喊起來,“沈歸暮,你有本事給我出來。白天不敢動手,趁著晚上使黑刀子算什麽本事……”
  珠漪神色冷了下來,提高聲音打斷了他的話:“少爺。定罪也要講究證據吧。請問少爺有何證據說凶手是我們蘭薔園的人呢?少爺請想一想,我們蘭薔園除了幾個幹掃撒粗活的小廝。隻有奴婢和三個丫頭。如今我們滿院子的人都在這裏了。少爺認為有誰是凶手呢?”一席話說的有理有據,沈歸曦看著眾人頓時愣住了。
  他今晚剛剛睡下。就聽見外麵有人喊著抓賊,被驚動起來,隨即又發現自己精心飼養的獵犬被人殺得精光。聯想到上午地事情,立刻肯定了是蘭薔園的人在暗中搗鬼,急怒攻心之下,套上衣服就氣衝衝地跑過來尋仇了。而此時,他看著園中諸人,葉薰、金菱和雁秋三個都是不會武功的女孩,有這種本事地話上午也不會被獵犬追咬地那麽狼狽了。
  而潛入他園子裏頭的肯定是武功不錯地人,那樣地話……他的視線轉到珠漪身上,越發懷疑起來。
  看著沈歸曦惡狠狠瞪向自己地視線,珠漪立刻猜到了他在想什麽,禁不住一陣頭疼,卻也無可奈何。這種事情,本來就是越抹越黑的,尤其是對著這個根本不講道理的囂張任性的歸曦少爺來說。當即也懶得辯解,隻是冷淡有禮地說道:“既然少爺拿不出證據來,就請暫且回去安歇吧。此事明日珠漪自然會稟報到夫人和萬總管那裏,徹查府內。”
  眼見沈歸曦還要說話,珠漪又開口道:“歸曦少爺,如今時辰已經太晚了,歸暮少爺也早已經睡下,無論有何事,還請少爺明日再來商討。對於少爺的獵犬,一定給少爺一個交待。”
  知道再鬧下去也不會有什麽收獲,沈歸曦猶豫了片刻,終於恨恨地瞪了珠漪一眼,轉身領著隨從走了。
  園內重新恢複了平靜,葉薰聽見身邊的雁秋明顯地鬆了一口氣,金菱也是一副劫後逢生的表情。
  “葉薰,你怎麽出來了?身體不是還病著嗎?”眼見葉薰披著衣服站在房簷下,珠漪開口問道。
  “剛剛吃過東西,已經好多了。”葉薰感激地笑道,“今日的事情還沒有來得及謝謝你呢,要不是珠漪姐你來得及時,我們就危險了。”
  回想起上午她攔阻沈歸曦鞭子的那一幕,葉薰心中暗暗稱奇,想不到眼前這個看起來再也平凡不過的丫環竟然是會武功的。
  “本就是我不應該讓你們三個新人去送東西的。”珠漪笑道,隨即向四周掃了一眼,問道,“小宸去哪裏了?怎麽不見人了呢?”
  “對啊,小宸怎麽沒有出來,難道睡得這麽沉?”雁秋也奇怪道。
  葉薰心跳瞬間漏跳了一拍,蕭若宸的房間就在對麵,院子裏鬧得這麽大聲,卻沒有絲毫反應實在不正常。而且,珠漪為什麽在這個時候問起他來,是發現什麽了嗎?她無意識地瞟了珠漪一眼,珠漪的神色依然平靜自然,目光澄清地注視著葉薰,等待她的回答。
  葉薰正猶豫著應該用什麽理由好,忽然身邊正堂的側門打開了,一個文雅持重的長者走了出來,正是沈歸暮的主治大夫戚江遠。“是在找宸小哥兒嗎?我剛剛遇見他出來,就托他去仁心園裏取一味藥材了。”戚大夫笑道。
  葉薰愣了愣,有這麽巧合的事情?
  “原來是先生指使他辦差事去了。”珠漪放下心來,笑道。今日沈歸暮病情不善,所以戚江遠留在了園中未走,指使一個小廝倒也平常。珠漪又吩咐叮囑了諸人幾句,就與戚大夫商議起沈歸暮的病情,自顧忙碌去了。
  葉薰回到房內關上門,心頭依然疑惑不已,神思不屬地走回床邊,掀開簾子,一個人影猛地映入眼中。
  “嚇死我了。”待看清楚是蕭若宸之後,葉薰才放下心來,複又緊張地問道:“東西找到了嗎?”
  蕭若宸苦笑了一下,給出了一個讓人失望的答案:“沒有,我剛剛潛入園子就被人發現了。”他剛入園內就驚動了守衛,眼看守衛圍過來,他急中生智,沒有向外逃,反而向裏竄入後院,躲進了圈養獵犬的小院子,為了避免狗吠引來別人注意,他眼明手快地下殺手送幾隻獵犬歸了西,然後就趴在屋頂等待時機。等沈歸曦沒有抓到人,氣勢洶洶地領著人前來蘭薔園興師問罪的時候,他才逃出翰碧園,趁亂潛回屋裏。
  葉薰默然,沈家內部臥虎藏龍,肯定不是群芳閣那種二流妓院所能夠比較的,由不得他們仗著三腳貓的功夫來去自如了。可是短劍拿不回來,簡直就是懸在他們頭頂上,隨時可能掉下來。
  想要拿東西,看來隻有趁著沈歸曦不在的時候才行了。葉薰暗暗想著,眼前頭疼的事情太多了,而且這起殺犬案還不知道夫人和萬總管怎麽裁決呢。他們進了沈家才是第二天啊,就發生了這麽多波折,對於自己在沈家的前途,葉薰忍不住哀歎了。
  算了,事情要向好的方向想。葉薰開解自己道。
  這位少爺喜歡打獵,而且每次出去都要呼朋引伴、前呼後擁的,他們一定能夠尋找機會的。至於那群獵犬,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小宸把那些它們殺光了也有好處,至少隱藏了他前去偷短劍的目的,單純讓人以為是報複獵犬而已。沈歸曦橫行霸道,隻怕早不知道在府邸裏得罪了多少人,暗中記恨那群狗的人肯定不止自己一個。
  “染塵外表普通,隻要不細看,是看不出我們蕭家的印記的。姐,你不用太擔心,我會想辦法拿回來的,你現在隻要安心養病就好。”蕭若宸將視線投向窗外,神色閃爍地說道。
  隻以為他是在安慰自己,葉薰心不在焉地點頭應了一聲。




  第十章迷影
  喧囂熱鬧的聲音隔著數道院落依然傳入耳中,葉薰極目遠望,前院浮動的燈火像是燃起的火焰,整個沈家府邸似乎都沉浸在濃厚的光彩之中,連天上的明月都相形失色。
  前院一片喧囂繁華,後院卻依然寧靜寂寥,甚是是遠比往常更加的寧靜寂寥。
  三天前,從京城裏飛馬來報了一個天大的喜訊,沈涯晉封為兵部尚書的聖旨終於頒下了,不僅如此,沈家的爵位也連升三級,被封為一等信國公,同時沈夫人也晉為一品誥命夫人。據說連沈涯的兩個兒子皇上也要下旨恩賜官職,隻因沈涯固辭方才作罷,如此恩寵,天下無雙。
  正式的傳旨太監比快馬飛報慢了一步,卻也在路上了。這三天整個沈府都在忙碌著迎接欽差,闔府上下喜氣洋洋。
  今日下午,欽差的車駕終於抵達涼川,為了表示對沈家的聖眷之隆重,這一次的宣旨太監是皇帝身邊親信的禦前總管羅公公。
  府裏頭早已經擺齊了香案供品,按照禮儀中規中矩地接過聖旨之後,就是熱鬧的接風宴席了。沈家幾位主人除去常年臥病的老夫人之外盡皆列席。闔府歡慶,忙碌紛雜,連帶後院服侍的丫環小廝也沒有一個得閑。蘭薔園之內,隻餘下葉薰一個人打著養傷的名義躲過了勞動。珠漪她們不是跟隨在沈歸暮身邊服侍,就是被抽調去前麵幫忙了。
  此時的後院出奇的寂靜。葉薰加快步子穿過花園的樹叢,一邊小心翼翼地注意著周圍的動靜。偶爾遇見幾個侍女小廝,也多半是行色匆匆地趕往前院,對葉薰這個路人沒有絲毫注意。
  輕巧地快步越過浮橋。前方就是翰碧園了。
  素來熱鬧地翰碧園此時也寧靜的出奇,隻有邊角守門的小屋裏透漏出幾線燈光。
  簡直是天賜良機。
  葉薰壯起膽子,躡手躡腳地從側門鑽了進去。貓著腰穿過低矮地花壇,向院子深處潛入。
  她已經打聽過了。那隻藏獒被殺之後,被沈歸曦命令下人扒了狗皮為他製作墊子了,而剝皮的地點就在後院地犬舍。這幾天兄妹二人過的提心吊膽,生恐短劍被人發現,卻一直沒有聽到染塵的消息。看來是因為染塵的形貌普通。隻被當作尋常的兵器扔在一旁,幸運地逃過一劫。按照推測,此時多半還在犬舍裏。
  葉薰悄無聲息地推開小角門,拜蕭若宸把這裏的惡犬殺光所賜,如今犬舍裏沒有一個下人在看守,葉薰順利的潛入屋內。
  一進屋,濃厚的血腥味直衝鼻端,葉薰險些嘔吐出來。這氣味讓她很不舒服地想起了被關押在奉賢縣大牢的那些日子。
  這間房子本來就是下人們為沈歸曦處理打回的獵物所用,咋一看上去。很像是傳說之中的刑室。四麵牆壁塗地粉白,掛著十幾個明晃晃的鐵鉤子,有些上麵還晃動著幾隻野兔山雞的幹屍。地麵雖然幹淨,卻彌漫著陰暗潮濕地味道。角落裏擺著幾張桌案。每張桌子上麵都零散堆放著十幾把鋼刀鐵鉤之類的物件。
  葉薰捏著鼻子湊過去,在裏麵翻檢了幾下。果不其然地發現了染塵。葉薰大喜過望地把它拿進手裏,冰涼而又溫暖的觸感傳遞到心頭,幾日提心吊膽地生活總算看到了曙光。
  不敢拖延時間,用袖子擦了擦短劍,將它塞進懷裏,葉薰立刻循著來時的路向外摸去。
  壓低了身子,半爬半跑地翻過側門門檻,終於有驚無險地走出了翰碧園。想不到事情這麽地容易就成功了,直到把翰碧園地圍牆甩在身後了,葉薰依然有一種身處夢中的不真實感。
  終究是放下了一樁心事,輕快地越過浮橋,葉薰快步向蘭薔園走去。
  夜色深沉,天氣越發寒冷,不知道何時竟然起了濃霧,伴著呼嘯地寒風彌漫在林間,濃密的樹林益發蕭瑟迷蒙。
  葉薰原本滿心興奮地走在路上,走了半道卻發現腳下的路越來越陌生,她進了沈家才不過短短的五天,而蘭薔園到翰碧園的這條路也隻是走過兩次而已。
  越向前走,霧越大,葉薰感覺自己像是走進了一個迷霧沼澤,腳下的路也越來越荒蕪,越來越難以分辨,但可以肯定的是,這絕對不是她來時的那條路了。
  要不要退回去重新走呢?葉薰惶惑猶豫著,放慢了腳步,卻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了一個岔路口,四麵幹枯的雜草叢生,掩映著數條通往不同方向的小道。
  葉薰定了定心神,回想著僅有的兩次記憶,勉強分辨著蘭薔園的方向,咬牙選了一條小路向前走去。就算是到不了蘭薔園,讓她隨便遇見一個人詢問一下方向也好啊。可是這一路走來,竟然連一個人影也看不到。
  從來沒發現沈家的府邸竟然這麽大、這麽深,就在她走得開始心慌意亂的時候,終於看到前方有一堵高高的圍牆。
  是一個院子。葉薰終於安心下來,至少能夠找到人問一下路吧。
  她加快了步子,等走到院門前,卻禁不住一愣。
  眼前的院子看起來很平常,厚重的深青色漆門,兩邊灰色的粉牆延伸開去,上方懸著匾額在漆黑的夜色之下看不清楚字跡。門是虛掩著的,從門縫裏看進去,隻覺得有一層淡淡的霧氣隔著似地,院中的一切都迷茫如霧。
  葉薰推開大門,走進了院子裏,四麵堂屋遊廊一切如常,卻有一種奇異的韻味。這些房屋建築明明看上去都很新,卻又像是曆經了無數風霜,透漏出陳舊的氣氛。頭頂上的天空出奇的明亮。滿月如銀盤一般映照入院中,院中卻浮動著一種與世隔絕地冷漠,仿佛有層層的黑氣從地下彌漫出來。將整個院子籠罩住。
  葉薰搖了搖頭,甩開這些不著邊際的臆想。鎮定下心神。前麵院裏一片漆黑,似乎沒有人在,中門大開著,她踏過去,就進了後院。
  剛踏進後院。葉薰立刻發現正堂一側地一間臥室裏亮著燈光,她安心地拍了拍胸口,趕緊快步走到門前,高聲呼喊道,“有人嗎?請問一下路可好?”
  連續問了幾遍,等了半響,隻有燈光若有如無地晃動了一下,卻不見絲毫回應。難道沒有人在?葉薰心中起疑,幹脆湊近窗前。貼近窗縫向裏看了進去。
  內裏是一間陳設簡單的臥室,器皿家具在黯淡地光線下泛著灰蒙蒙的光,像是長久沒有人動用過了。正中間有一張黑色木製的圓桌。上麵點著一隻蠟燭,橙黃的燭火給陰冷的屋裏帶來一線暖意。後麵蒼白地幔帳垂下掩去了大半個房間。隱約可見裏麵有一張床榻,上麵坐著一個人。懷裏似乎抱著什麽東西,正低著頭看著。
  有風沿著門縫吹進屋裏,幔帳開合輕動,燭火亦躍躍不止,可床榻上的人卻像是完全靜止凝固了,雕塑般一動不動。垂下的花白發絲將臉孔遮掩在陰影之下,葉薰看不清她的麵容,隻能從那身白衣的樣式上看出是一個女子。
  看了幾眼,葉薰就覺得一陣詭異的陰冷從腳底直衝頭頂。鬼使神差地,她忽然記起了就在前不久的那個雨天,陳卉兒一本正經地向她們講述過的沈家秘聞。當時一笑置之的閑話在不久之後更被她拋於腦後,此時卻無比清晰地浮現出來,每一個字眼,每一句話語,都像是銘刻在腦海裏一樣,想要忽視都難。
  越是安慰自己不要往那方麵想,腦海裏地念頭卻不受控製地向那個方向歪去。像是有一隻冰冷的蛇,帶著戰栗的恐懼,沿著她地後背竄上來。她按在窗戶上的手忍不住發抖,抖著抖著,冷不丁卻因為用力過大,“啪”地一聲,竟然一下子把虛掩著地窗戶推開了。
  葉薰一時沒有防備,身體受不住力,猛地撲倒在窗台上。
  她膽顫心驚地抬起頭。
  寒風順著大開地窗口呼嘯而入,灌進房裏,掩映的幔帳“呼啦”一下子被高高掀起。床上坐著地人似乎終於感受到了外界的聲響,像是電影裏的慢動作一樣,緩緩抬起頭來。
  刹那之間葉薰驚恐地睜大了眼睛,那是一張怎樣的臉啊!溝壑縱橫,幹枯褶皺,就像是一隻完全失了水分的橘子,隻餘下幹澀的表皮,這與其說是一個人,倒不如說是一具幹屍。
  而她抱在懷裏的,是一團錦繡被褥,刺眼的金紅色刺繡被褥間,是一團白茫茫的東西,又看了一眼,葉薰銳利的眼神終於看清楚,那真的是一具幹屍,不,連幹屍也算不上,那隻是一具骷髏而已,一張隻有一兩歲大小的嬰孩的骷髏的臉。
  


  第十一章鬼霧
  白衣女人混濁的眼珠轉動起來,飄渺不定的視線在半空中晃動了很久,終於停駐在葉薰身上,。
  深夜陰森的庭院裏,幹枯蕭瑟的白衣婦人坐著床榻上,懷裏抱著一具早已經不知風幹了多少年的嬰兒骷髏,與你森森對視。
  眼前的一幕實在是太詭異,葉薰驚慌失措地連續倒退了三步,摔倒在地上。極度的恐懼讓她連跌倒的痛疼都感覺不到了。
  臥室的門受不住房間裏鼓舞的風力,“吱呀”一聲,緩緩打開了。
  空氣裏彌散著奇異的香氣,聞起來好像置身於豔陽天下的花香田野,配合著眼前陰冷詭譎的氣氛,融合成一種詭異驚悚的味道縈繞在鼻端。
  被那聲讓人頭皮發麻的開門聲嚇得又一個哆嗦,葉薰再也忍受不了這種詭譎的氣氛了,她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逃命似地向外跑去,踏過中門,臨別時卻忍不住最後轉頭看了一眼。
  視線毫無障礙地穿過院子,穿過開敞的臥室門,穿過開合掩映的幔帳,投入到床榻上,那裏已經空無一人了!
  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確實是沒有一個人了。一陣陰風吹過,葉薰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卻忽然之間感覺背後一陣發冷,似乎有一隻冰冷的手,觸摸在她脖子上。
  那感觸是如此的真實,葉薰連回頭看一眼的勇氣也沒有了,隻能夠僵硬在那裏一動也不動,任那雙手繼續順著脖子向下滑動,帶來一連串冰冷的觸感。她想要尖叫出聲。卻覺得喉嚨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一樣。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葉薰覺得頭暈目眩,口幹舌燥。懷疑自己大限將至的時候,觸感卻忽然不見了。葉薰鼓起勇氣。猛地轉過頭。背後空無一人。
  剛才地難道僅僅是她的錯覺?不敢繼續想下去,葉薰拔腿向著大門跑去。
  跑出了院門,無暇分辨道路,葉薰直接沿著草叢稀疏的方向跑去,現在她地腦海裏隻有一個念頭。盡快遠離這個見鬼的院子就好。
  不知道跑了多久,前麵忽然出現了一個人影,收不住腳地葉薰猛地撲倒在這人懷裏。
  葉薰壓抑不住地驚叫出聲,膽顫心驚地抬起頭,卻對上一張俊美如玉的臉孔,水光瀲灩的丹鳳明眸即使是在黑沉沉的夜幕之下也璀然生輝。
  葉薰的尖叫聲噶然而止。
  與葉薰對視了一眼,來人立刻認出了她,眸中閃爍起不耐煩地火氣,“喂。你幹什麽?懂不懂禮節,隨便撲到人身上,快放開我!”
  葉薰的心髒依然在止不住地狂跳。機械式地放開雙手,卻又忍不住懷疑。眼前這個人是真實的嗎?不會又忽然消失吧?鬼使神差地。她伸出手去……
  沈歸曦大腦當機一樣看著葉薰的動作,躲閃也忘記了。直到那雙手狠狠地掐在他的腮上。痛疼的感覺九轉十八彎地傳遞入大腦,他才終於反應過來,“啊,疼死了。死丫頭你竟然敢……”這個丫環竟然膽敢掐他的臉。
  會痛!是真人!葉薰驚魂未定地呼出了一口氣,稍微放下心來。
  可是,剛剛看到的呢,難道是錯覺?葉薰又遲疑了,那間臥室裏的情景是無比地生動鮮明,尤其是那雙冰冷的手貼在自己後頸上時的觸感,讓她直到現在還覺得脖子上冷嗖嗖地。怎麽也不可能用簡單的錯覺來解釋。
  正出神地想著,一張臉猛地鑽進視線裏,葉薰嚇了一挑,連接退了三四步,才看清楚來人。
  那張俊美地臉孔很快在她地大腦裏與一些不愉快的記憶掛鉤了,直到這時候葉薰才如夢初醒地意識到,站在自己眼前地這個人是沈歸曦,是在這個家裏橫行不法,恣意妄為的頭號惡少。
  葉薰反而鬆了一口氣。眼前這個惡少雖然討厭可惡,可是相比起剛才虛無縹緲的白衣女子來說,至少眼前的人是真實的,是個活人。讓她不用繼續一個人在濃霧彌漫的漆黑森林裏瞎貓一樣四處亂撞了。從這一點來講,這個惹人厭惡的二少爺比較起房子裏遇見的那個白衣貞子還可愛上那麽一丁點兒。
  不過,也就是一丁點兒而已。如果少爺你不要這麽惡狠狠地盯著我,不要一步步逼過來的話,肯定要更加可愛一些了,葉薰一邊後退一邊想著。
  沈歸曦正一臉不滿地湊近了盯著葉薰,再一次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這位少爺,你想幹什麽?葉薰隻好繼續向後退,可退剛退了一步,身後堅硬的感覺傳來,是後背抵到一株大樹上了。
  她隻好無奈地抬頭看著沈歸曦。
  不過……眼前的這個場景,怎麽這麽……眼熟啊……眼看著越貼越近的那張俊臉,葉薰覺得自己額頭有一滴冷汗滴下來。
  這個姿勢好像時常會在某些狗血無聊的古裝電視劇裏看到,而且都是發生在某些關係不太和諧的男女之間。
  正想著,臉頰上傳來的劇痛打斷了葉薰接下來的思緒。
  是沈歸曦一把狠狠地捏住葉薰的臉,氣勢洶洶地衝著她吼道:“剛才我說話你沒有聽見嗎?耳朵聾了?!”
  如果忽略當事人的年齡,忽略某人滿是厭惡的口氣和無禮的話語,單看兩人動作的話,眼前可真是一幕典型的登徒子調戲少女的場景。
  可惜兩位當事人之間的氣氛遠遠不是調戲與被調戲那麽簡單。葉薰隻覺得臉頰上痛疼難忍,痛的連話都說不出來了。這小子是屬螃蟹的嗎?
  她真想直接撲上去,先掄他幾個耳光,拎起他的領子對著吼一聲你TMD給我把狗爪子放下,再狠狠地踹上幾腳。直接把他送到火星上去,讓他永遠不要出現在她的視線裏。
  可惜,這些隻能夠存在於yy中。理想是美好地,現實卻是殘酷的。她現在所能夠做的隻是趁著低頭地動作擺脫了那隻手。低聲下氣地問道,“少爺,剛才奴婢一不小心失神了,您說什麽?請您再說一遍。”
  “哼,一不小心。剛才你就是一不小心是誰撲倒我身上抱著不放,而且還動手掐我的。”沈歸曦氣勢洶洶地喝問道。
  喂,不要用這種曖昧地台詞好不好,你以為我願意撲到你身上啊?你一個乳臭未幹的小毛孩我能看得上眼才怪。
  至於掐你……啊?!
  葉薰這才回憶起剛才自己做出了什麽驚世駭俗的動作。趕緊抬頭看向他的臉,粉嫩的臉頰上果然帶著兩個清晰地紅印子。
  糟了,自己是嚇傻了,竟然幹出這種出格的動作。
  怎麽辦?
  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吧。一個人麵對這種壞脾氣的惡少太危險了。
  “是奴婢的眼神不大好,天色又太黑,剛剛還以為自己看到了熟人。結果……哈哈,手誤,手誤。還望少爺您大人不記小人過……”葉薰一邊賠笑著,一邊有意無意地向外錯開身子。不易察覺地脫離了沈歸曦的低氣壓籠罩範圍。“蘭薔園那邊還有活兒在等著奴婢。奴婢先行告退了。”幾句話蹦槍子似地丟下,葉薰快速轉身拔腿就溜。
  沒料到她竟然有膽量在自己麵前逃跑。沈歸曦愣了愣,立刻伸手去拉她,卻拉了一個空。
  葉薰忍不住要懷疑自己今天是衰神附體了。她剛跑了沒兩步,卻冷不丁絆到了一處蔓藤,然後就順理成章地摔倒了。雙手在空中無意識地劃過,本能地想要扯住一個支點,結果她拉住了沈歸曦伸出的那隻手……上的袖子。葉薰體重很輕,就算是加上前衝的勢頭,對有一定武藝根基的沈歸曦來說也不算沉。所以他站著紋絲不動。但是他地衣服就承受不住了。
  “嗤啦……”一聲,兩人雙雙愣住了。
  葉薰跌倒在地上,呆呆地看著握著手裏的大半截衣袖。這是什麽情況?她是應該感慨一番古代的衣料實在是太不結實了,還是應該慶幸自己剛才扯住地不是他的褲子呢?
  “你……”頭上傳來咬牙切齒地聲音,“你這個無恥淫賤地女人……”
  ,這樣就叫做無恥淫賤了,不就是扯斷你一隻袖子嗎,又不是扯斷你一隻手。再說,你裏麵還有中衣,又沒有露出來,就算是露出來了,一隻胳膊我也沒有興趣看。沈歸曦囂張惡劣的態度立刻將葉薰心中稍微露頭地那點愧疚感驅散了,她憤憤然地想著,你小子放狗咬我的罪行我還記得很牢很牢呢。不僅如此,還有你剛才捏我的罪行,讓染塵失落,害得我們姐弟擔驚受怕的罪行……來沈家不過短短數天,你得罪我的地方已經數不勝數了。
  沈歸曦看著眼前這個女孩,眼神也越發厭惡,他向來討厭女孩子,隻覺得這種生物又吵鬧又無用,所以他居住的翰碧園之內沒有一個丫環服侍。也因此格外瞧不起那個同父異母的哥哥,病弱不說,整天身邊圍著一群丫環,自己也是個娘娘腔。沈歸曦少爺的人生理想是同自己神武不凡的父親一樣,揚名與沙場之上,金戈鐵馬,痛快殺敵。
  想起這個女孩剛才撲倒自己的身上,又撕裂自己的衣服的舉動,沈歸曦眼中閃過一線寒芒。而且她還是殺他驃騎將軍的凶手,還有他那些精心飼養的獵犬,多半也是蘭薔園的人動的手腳。
  越看越厭,越想越恨,他冷哼了一聲,直接朝著葉薰一腳踢過去。
  葉薰跌坐在地上,眼看躲閃不及了,卻有一個身影飛速地閃進場中,一手橫在她身前,將沈歸曦踢過來的一腳硬生生擋下了。
  


  第十二章對手
  “你怎麽過來了?”葉薰吃驚地問道。
  蕭若宸沒有回答,回頭看了跌坐在地上的葉薰一眼,視線瞬間閃動起寒光。
  葉薰神情蒼白怯弱(其實是剛才在院子裏被嚇得),衣衫散亂還帶著點點汙泥(兩次跌倒的功勞),還有臉上清晰的於痕(這個倒真是某惡少的傑作,是被他掐的)。再看對麵沈歸曦衣冠不整,袖襟散亂的模樣(其實是是被葉薰撕扯的)。
  隻看了一眼,蕭若宸就覺得心頭怒火中燒。但他也明白眼前的身份差距和重重顧忌,隻得深吸一口氣,勉強掩去眸中銳利的寒芒。
  踢到半路的一腳被人硬生生擋下,沈歸曦吃了一驚。他從小被人嬌慣,任性妄為、橫行無忌慣了,對讓他看不順眼的人事物,素來是想打就打,想罵就罵,哪裏遇見過有人會這般直接違逆他的意思。
  他剛剛踢向葉薰的那一腳也不過是火氣上來的泄憤而已。真的踢不中,也就直接轉身走了,不會有興趣和這個惹他厭煩的丫環糾纏不休。可蕭若宸的這一擋卻讓他覺得大削麵子。當即眼神轉冷,又是一腳狠狠地踢過去,這一次卻是踢向蕭若宸了,“你是誰?膽敢管老子的事!”
  蕭若宸皺了皺眉頭,他也是從小嬌生慣養的富貴少爺,但經曆了這些日子的風風雨雨之後,早收斂了驕橫自得的脾氣,懂得有些情況下必須忍耐。他更明白自己如今身處仇人家中,需得謹小慎微,萬般忍讓才能保得平安。方才沈歸曦的那一腳如果不是踢向葉薰。哪怕是踢向他自己,他也斷然不會這樣反抗,引人注意的。
  此時看到沈歸曦一腳向他踢來。他本來想著挨他一腳息事寧人算了,可沈歸曦地這一腳不同於剛才。踢得極為淩厲,顯然是帶上內力了。若是挨實了,隻怕連骨頭都要斷上一兩根。
  電光火石之間,蕭若宸隻好向後仰了仰身子,堪堪避開這一腳。
  沈歸曦眼中的驚異之色更盛。眼前這個少年看起來跟自己一般大小,身手竟然如此利落矯健。
  對於武功一道,他素來自傲,此時好勝心被撩撥起來,當即一步搶上前去,單掌為劍,斜斜向蕭若宸劈去。
  蕭若宸無奈,隻好再一次向後閃過,也趁著兩次後退。將戰圈拉開葉薰身邊。兩人很快身影飛竄,交上手了。
  不過幾招,蕭若宸就已經看出。沈歸曦的武功雖然出自名家,但舉動浮躁急進。應變遲緩。內力平平遠遜於自己。
  須知與沈二少爺比武切磋地都是侍衛教習,自然不肯與他動真章。總是別人送上門來給他打。天長日久下來,哪會有什麽臨敵應變的經驗。何況他日常迷戀騎射行獵,武功一道付出地精力遠遠不及蕭若宸。
  若論臨敵應變,蕭若宸本來也不比他強多少,但他對武藝頗為愛好,下過一陣子的苦功,原本根基就勝過沈歸曦,再加上性情機警敏銳,此番經曆了大變,心性也愈發沉穩仔細。此時兩人交手,自是穩占上風。
  隻是蕭若宸顧忌著當下的身份,不敢進逼,兩人一時戰成平手。
  葉薰在一旁看到兩人拳來腳往,呼嘯生風,忍不住心急如焚。一邊擔心蕭若宸會輸掉受傷,又擔心蕭若宸贏了之後會被責罰,直急得她如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
  久戰不下,沈歸曦越發心急,他向來自詡同齡人之中無敵手的,此時卻與一個家裏地小廝戰成平手,臉麵如何掛得住?當即“唰”一聲抽出腰間懸著的寶劍,劍花一挽,幻化成數道光芒卷向蕭若宸。
  蕭若宸仰身退了一步,躲開劍鋒,之後使用小巧騰挪的功夫,不與他近身相接,就算沈歸曦手裏有了武器,他應付起來依然遊刃有餘。
  葉薰卻看的膽顫心驚。她不懂武功,隻看到沈歸曦手中明晃晃的刀光劍影如閃電激流洶湧而上,而蕭若宸卻隻能騰挪閃避。剛才還擔心他誤傷了沈歸曦而帶來麻煩,但此隻剩下滿心的恐慌,恐慌刀劍無眼,傷到了他。
  她當即伸手摸進懷裏,想取出短劍扔給蕭若宸。
  一摸之下,懷裏卻空空如也。
  葉薰隻覺得頭上憑空響了一個炸雷,險些站不住腳。
  短劍不在了!什麽時候的事情?葉薰慌亂的大腦迅速回憶起自己離開翰碧園的種種,記得走過棧橋地時候她還伸手按了按懷裏,短劍那時候還在,後來就是一路往回走……期間跌倒過兩次。
  葉薰的眼神迅速掃過剛才跌倒的地方,空無一物,那麽隻可能是在那座園子裏頭了。
  想到這個可能,她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就在她出神地片刻之間,場中戰局又變。
  沈歸曦寶劍上手,步步緊逼。劍勢淩厲十足,招招都是要取人性命。蕭若宸雖然應對有餘,心中卻也湧起一陣怒意。
  他武功明明遠勝沈歸曦,卻隻能無奈退避,心中的窩囊感簡直難以言喻。
  要不幹脆把他殺了!這個念頭突如其來地鑽入腦海,瞬間就占據了蕭若宸地全部心神。這一帶很荒蕪,他剛才一路走來也沒有見到外人。前院地宴席還在繼續,人聲鼎沸。今晚又是大霧彌漫,三步之外,人影難辨。隻要在這裏殺掉他,神不知鬼不覺……沈家不是有一座鬼屋嗎,傳說進去過的人都死地莫名其妙,就把屍體丟到那座鬼屋裏頭去……
  殺人滅口的念頭在蕭若宸腦海裏反複徘徊,帶著甜美的誘惑力,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明確。不自覺地,蕭若宸手下的招式越發淩厲,殺意也越發濃重起來。
  他身為大周一等一的尊貴公子,從小未曾吃過任何苦頭,這些日子裏卻連接遭逢打擊。雖然他意誌堅定,身邊又有葉薰安慰相伴,也難免心中沉滯。尤其此時還要在仇人家中為奴為仆,以避災禍,心中的煎熬和恥辱感跟本不是開朗的葉薰所能夠感受和想像的,他不願葉薰擔憂,在她麵前一直努力裝作毫不在意,其實心結越發深重,對沈家的仇恨也越發刻骨。此時沈歸曦步步緊逼的舉動無疑點燃了他心裏久埋的殺意。
  而沈歸曦完全沒有注意到蕭若宸眼中的戾氣,隻覺得懊惱煩躁,自己明明武功極好,為什麽這麽長時間還拿不下眼前這個小廝。
  難道自己的武功真的不如他?
  這個念頭連稍微想一想都是對沈家二少爺的侮辱。
  沈歸曦心裏越發焦急不安,心下一狠,咬了咬牙,手腕橫翻,寶劍平掄著劃過空中,振動數次,刹那間劍光大盛,幻化為數道虛影,交織成銀網,流水般鋪陳開來。


  第十三章暗器
  蕭若宸看著眼前水潑不進的密集劍網,眉梢一挑。他已經看出這一招極為高明,遠不是現在的他所能夠抵擋的,心中卻無絲毫擔憂。這樣高明的招數,必要有充足的內力為基礎,以沈歸曦的武功底子,強使此招,隻怕畫虎不成反類犬。
  蕭若宸動作頓了頓,順著劍勢斜轉身子,避過劍刃。劍光映照著他清亮的眼眸,如映照在一片薄薄的冰晶上,清冷地不帶絲毫感情。
  沈歸曦招數使到一半,果然感覺內力不足,手腕發顫,原本光滑圓潤的劍網立刻出現了破綻。
  蕭若宸等的就是這個時機,當即不退反進,暗暗將十成內力運於掌上,欺身上前就要一掌拍出。
  然而沒等他挨近了沈歸曦,戰局又變。
  沈歸曦使出殺招的時候,葉薰看的膽顫心驚,隻覺眼前一片劍光燦燦,眼看兵刃就要卷到手無寸鐵的蕭若宸身上了。腦子裏麵一片空白,條件反射式的,她隨手撿起手邊可用的東西朝著沈歸曦扔過去。
  “哐啷”一聲,緊接著“撲通”一聲,等葉薰回過神來,沈歸曦已經仰麵躺在地上了。葉薰頓時愣住了,眼神轉到沈歸曦身邊那塊骨碌翻了個滾才停下來的半塊黑磚頭上,又看了一眼沈歸曦充血紅腫的額頭。
  這……這是怎麽回事……什麽時候自己的暗器水準變得這麽厲害了!她目瞪口呆。
  蕭若宸一掌未及拍出,眼前卻突然失了目標,險些收勢不住撲倒在地上,待站穩了身子,隻覺得胸口一陣發悶。氣血翻湧。
  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他的眼神恍惚了一陣子,長吸了數口氣。才覺得自己狂跳的心髒略微放緩。
  誰都不知道,就在剛才。他數月以來的屈辱和怒氣完全爆發,讓他幾乎完全控製不住心中隱藏地殺意,要把沈歸曦殺立斃掌下。那一掌,沈歸曦若挨實了,不死也要重傷。卻被葉薰這一個烏龍的攪局。打散了凝重的氣氛,也打破了他地心魔。他的視線轉到葉薰身上,眼神逐漸恢複清明。
  這……這下子該怎麽辦?沒有注意到蕭若宸地神情,葉薰全部的精力都投注在眼前躺著的這一位身上了。
  雖然這個場景葉薰在心底裏已經yy過無數遍了。但是真的變成了現實,葉薰才發現一時痛快之後所帶來的麻煩有多麽嚴重。她幾乎可以預見那位溺愛兒子地沈夫人的憤怒,還有清醒過來的二少爺知道自己是被她一磚頭敲暈了之後的反應。
  對他們姐弟會怎麽處置,嚴刑拷打,私刑虐待,或者直接殺掉……古裝片裏頭常見的種種刑具在葉薰的腦海裏手拉手跳起了圈圈舞。葉薰覺得自己頭上有冷汗冒出來。
  抬頭看向蕭若宸,他也是一副不知道應該擺出什麽表情來的表情。
  “要不幹脆殺人滅口算了。”葉薰低聲嘟囔著。
  蕭若宸轉頭看了她一眼,苦笑不已。她當然不知道,就在剛才他也起過這樣的想法。而且差一點就要把它實現了。
  “殺人滅口是不行的。除非我們能夠立刻逃出涼川城,否則遲早會被逮住。”定下心神。他已經恢複了冷靜地思考。
  “要不再加上幾磚頭,一直敲到他失去記憶為止。”葉薰認真地想著。小說裏麵出現失憶這種情節的幾率貌似挺大的。
  蕭若宸:“葉薰姐,雁秋姐,都在啊。”門開了一道縫,一張甜美地臉蛋兒露出來。
  “卉兒,快進了吧。外麵太冷了。”雁秋笑著招呼道。
  陳卉兒推開房門跳進屋裏,湊到葉薰兩人身邊。
  她在沈老夫人那裏的活計很輕鬆,老夫人身邊服侍地工作幾乎都是許嬤嬤她們在負責,幾個新進地小丫鬟就是負責打掃收拾一下庭院而已。閑暇下來,她時常往葉薰她們這邊跑。
  進屋裏三人笑談了一陣子,陳卉兒稍微猶豫了一下,有點不好意思地問道:“葉薰姐,怎麽沒有見到小宸哥呢?”
  “小宸啊,他身體有點不好,我讓他休息去了。”葉薰回答道。
  “身體不好?是不是又病了?”陳卉兒睜大了眼睛,語調有些緊張地問道。
  “沒有,隻是這些天有點水土不服而已。”葉薰幹笑兩聲,開解道。
  那天晚上對著昏倒在地的沈歸曦,姐弟二人大眼瞪小眼地愣了一陣子之後,實在想不出解決地方法,幹脆腳底抹油溜走了,扔下沈家二少爺一個人直挺挺地躺在那裏吹著冷風……
  逃回來之後,葉薰就發覺蕭若宸的臉色有些不對勁兒,她自然不知道是因為自己的打擾,使得蕭若宸凝聚全力的一掌憑空中斷,功力反噬而引起了內傷。
  蕭若宸隻告訴她是剛才力戰疲倦,功力耗損的緣故,葉薰並未多疑,囑咐他好好休息。
  聽到見不到蕭若宸,陳卉兒臉上隱隱帶著一絲失望。“卉兒,你找小宸有事嗎?”葉薰問道。
  “沒有,沒有。”陳卉兒連連擺手道,隨即轉過話題問道:“對了,你們聽說了沒有啊?前天晚上發生了一件大事情啊。”
  “什麽大事?”雁秋來了興致。
  “是有關二少爺的。”
  雁秋的臉色白了一下,看來沈歸曦帶給她的心理陰影至今還沒有完全消失。
  “二少爺怎麽了?”葉薰掩住自己的心虛,打聽道。
  “聽說前天晚上,二少爺撞鬼了。”陳卉兒神秘兮兮地說道。
  “撞鬼了?”雁秋驚訝地睜大了眼睛,語音略微顫抖。也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鬼怪,還是幸災樂禍。她想了想,隨即奇道。“前天晚上不是欽差大人地宴席嗎?記得二少爺明明在席上的,怎麽會撞鬼……不過似乎後半段沒有看見他……”
  “是啊。”陳卉兒點點頭,“聽二少爺身邊的小廝說,二少爺因為不勝酒力,所以獨自離席,向後院散心去了。服侍地下人遲遲不見人回來。前去後院尋找,竟然找到了暈倒在路旁草叢裏的二少爺。而且額頭上血淋淋地,被打得鼻青臉腫,都看不出人形了……”
  喂,喂,喂,謠言不是這麽編造的好不好,什麽鼻青臉腫,鮮血淋漓。我不就是敲了他一磚頭嗎?說的好像對他動用了滿清十大酷刑一樣。葉薰暗暗喊冤。
  不過從謠言的內容來看。沈二少爺在下人中間的人緣似乎不佳啊。
  “不是吧。我怎麽聽說,二少爺就是除外散心地時候不小心撞到了樹上,額頭擦破了一點呢。”雁秋對謠言的真實性表示懷疑。
  葉薰垂下眼簾。沒有說話。她也在疑惑著,逃回來之後。原本他們擔憂著沈歸曦會像那一天晚上一樣。帶著大群人馬殺氣騰騰地找上門來,為此想出了種種應敵方案。可是兩天過去了。竟然沒有絲毫動靜那天晚上沈歸曦在地上躺了足足小半個時辰才被前去找人的小廝發現。被驚慌失措的小廝尋回之後,沈夫人心痛地不得了,連接追問他出了什麽事情,可沈歸曦竟然堅持說自己沒有遇見任何人,連額頭上的傷,也說是自己酒醉之後遇上大霧,看不清前路,不小心撞到樹上所受的傷。這讓葉薰大感意外。究竟他是認為自己一個“武功高手”被一個丫環用半塊磚頭放倒這件事情實在是太丟人了,丟人到說不出口的地步,或者是謀劃著暗中報複他們呢?難不成真的被她一磚頭敲得失憶了?
  “這隻是少爺自己搪塞夫人的話。他傷那麽重,怎麽可能是自己跌傷地呢?”陳卉兒反駁道。
  “二少爺的傷勢沒有那麽嚴重吧,不是第二天就去了演武場練習武藝了嗎?”雁秋遲疑地問道。
  “就是這一點最詭異啊,明明受了重傷,第二天卻全好了。”陳卉兒說道,“而且少爺以前不是很熱衷練武功的,這兩天卻連續呆在演武場裏不分晝夜地苦練,聽說還要重新延請教習師傅。”
  會好得快那是因為他本來就沒有受什麽重傷。葉薰無奈地想著,至於跑去了演武場……看來他們姐弟日後要小心了。
  陳卉兒又小聲說道,“最詭異地一點是,少爺昏倒的地方,距離那座傳說之中地鬼屋不遠呢。”
  “難道真地……”雁秋嚇得一哆嗦。
  提起那座鬼屋,葉薰也頭疼起來。事情已經過去快兩天了。那天晚上偷偷潛入翰碧園取短劍,本來就是突發奇想,並未與蕭若宸商議。這兩天她擔憂沈歸曦的反應,又見蕭若宸精神不佳,一直無暇分心這件事。
  必須再去一趟了。葉薰看著窗外明晃晃地太陽。冬日難得有今天這般燦爛的陽光,想必貞子沒有興趣在白天出來逛園子吧。





  第十四章異香
  葉薰終於再一次走近這裏,四麵茂密的樹林在白天看起來也有一種陰森森的感覺,站在院子門前抬頭看向匾額,明媚地近乎刺眼的陽光下,珍瓏園三個珠圓玉潤的大字依然熠熠生輝。
  院子不大,房屋也不算陳舊,隻是一眼看上去就知道已經廢棄很久了,門前屋後都長滿了雜草。這些生命力旺盛的植物不僅鋪滿了院子,甚至連廊下的磚縫裏也執著地露出頭來,隻是在冬日的寒風下,再旺盛的生命力此時也隻剩下一堆枯萎幹澀的草梗了。
  在今日意外燦爛的陽光照射下,晦暗的枯草反而浮動著溫暖的色彩。葉薰的心緒稍安,快步走入後院。
  後院裏,正堂臥室的門窗一概關的嚴嚴實實,似乎從來沒有人來過。
  壓住心底裏不斷翻湧而上的恐懼,葉薰安慰自己不要多想。根據記憶徑直來到自己跌倒過的地方,蹲下身子,行動迅速地仔細翻找起來。
  地上的草叢又厚又密,如果是在春天,隻怕要有半人高了,而在冬日,草葉紛紛枯萎,低伏在地上,像是一層厚重的天然地毯,鋪陳在那裏。
  葉薰翻檢了不多時,就覺得有一種奇異的香氣縈繞在鼻端,沁人心脾。
  香氣似乎越來越濃厚,葉薰猶豫著停了手,這是哪來的香氣?在這種沒有人居住的園子,而且氣味還有些熟悉。
  她看了看四周,心緒一動,抬起手放在鼻端聞一聞,果然滿手都是馨香。
  葉薰低頭仔細查看著手邊。果不其然發現了一樣熟悉的東西。
  她伸手拔出一根枯黃的藥草。看外型這隻是一株普通的雜草,莖葉早已因為失水而扭曲幹澀,但依據葉子地形狀。葉薰依然辨認出來,這正是別名零陵香的薰草。
  這個院子裏怎麽會種著這個?而且薰草不是適宜於生長在南方嗎。在涼川這種北方地帶竟然也能夠生存?
  她將藥草放到鼻子邊上嗅了嗅,確實是零陵香沒錯。
  學生時代的她,有一陣子迫於考試地龐大壓力,有失眠的症狀出現,她天生西藥過敏地體製。不喜歡吞吃安眠藥,於是專門去中藥店買來了幾株這種藥草,它雖然沒有直接的安眠效果,卻能夠舒緩人的緊張情緒,促使人安定心神,氣味也淡雅溫馨,正適合她使用。
  仔細看手裏的這一株,似乎和自己記憶之中的零陵香模樣有些差別,也許不是同一個品種吧。而且香氣也比記憶裏聞到過地濃烈不少呢。
  聞了不多時,葉薰就感到有一種困意湧上心頭。朦朧之間她回憶起自己似乎就在前不久,還在哪個別的地方聞到過這種味道。
  甩了甩略有昏沉的頭。葉薰清醒過來,這個園子裏竟然有種植這種東西。伸手扒開草叢深處。數量還不少呢。也許是院子以前的主人喜歡這種草吧,之後院子荒蕪了。特意種植的藥草也就跟著降級,變成了自生自滅的雜草了。
  將手裏的藥草扔下,葉薰拋開疑惑,繼續尋找短劍。
  翻開一叢草葉,一道銳利的光芒閃爍不已,正是安靜躺在地上的染塵。
  葉薰大喜過望,連忙把它撿起來揣進懷裏。
  想了想,又不放心地拿出來。上次不就是塞在懷裏掉出來地嗎,這次不能這麽大意了。葉薰按住短劍劍柄,微折劍刃,就將它塞進了寬大的束腰裏。染塵看外表就是一把灰撲撲、薄兮兮的鐵片般簡陋地短劍,捏在手裏仔細查看的話就會發現它其實薄如蟬翼,柔軟可折,最適合貼身隱藏。
  拍了拍腰間,堅硬地感覺透過腰帶傳入心裏,葉薰頓時感覺底氣足了不少。
  不敢在這個詭異地院子裏久留,葉薰轉身快步出了院門。沿著來時的路向著蘭薔園走去,卻意外看到前麵路上站著一個高挑地身影。
  待走近了,葉薰吃了一驚,竟然是珠漪。“珠漪姐,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隻是路過而已,”珠漪看到她卻並沒有意外,平和地笑道:“我正想問你,你怎麽來這裏了?”
  “閑暇無事,陪著卉兒回老夫人那裏。正要返回園子。”葉薰說道。
  “我也正要回去,那一起走吧。”珠漪笑道。
  葉薰點了點頭,上前與她並肩而行。兩人走近的一瞬間,一種清淡的香氣飄進珠漪的鼻端,她意外地怔了怔,隨即不易察覺地貼近葉薰的身旁嗅了嗅,眼中閃過一抹異色。
  “記得葉薰你以前說起過自己是山村間的人家出身,不知原籍是在哪裏?”珠漪漫不經心地開口問道。
  她怎麽會忽然問起這個問題?葉薰心中警鈴大作,麵上依然裝作毫不在意地說道:“原籍是在淳州南部的舜縣一帶。”
  這一帶在去年發生了洪災,周邊不少村落受災嚴重,尤其中心的幾個村落直接被沿地勢奔湧而下的洪水徹底淹沒了,很多人流離失所,無家可歸。
  “難怪你們姐弟要前去京城投親呢。”珠漪略帶感慨地歎道,隨即又笑道:“早聽說淳州是個山明水秀的好地方,沒想到連山野鄉村也有你們姐弟這般出眾的人物。”
  “哪裏有什麽出眾的,珠漪姐過獎了。”葉薰謙和地笑道。
  “隻是不知你們父母是……”
  “家父原本也是個讀書人,亦有秀才的功名在身的。隻是屢次會試皆考不中,也就鬆懈了那些心思,安心當個山水田園的讀書人了,後來……”葉薰將早已經準備好的家世娓娓道來。
  “這幾天聽說小宸身體不適,可是好些了?”珠漪話題一轉,又問道。
  “好多了,多謝珠漪姐掛心。”葉薰客氣地說道。
  兩人一路閑談著走回了蘭薔園,珠漪又問了不少葉薰的家鄉瑣事,好在葉薰對此早有準備,言談明快利落,不留破綻。
  回了園子之後兩人各自辭別,葉薰沒有回房間,而是徑直去了蕭若宸屋裏。
  “身體怎麽樣了?”推開房門,就看到蕭若宸手裏捧著一本書坐在窗前,葉薰問道。
  “已經沒事了。”蕭若宸推開書卷問道,“姐,你的臉色有些不好。”
  葉薰坐到床邊,將取回短劍的好消息告訴他,猶豫了片刻,又將回來時候遇見珠漪的事情詳述了一遍。
  蕭若宸的神情由欣喜轉為凝重。自從意外得知珠漪身懷武功之後,他就知道自己會武功的事情瞞不過她。但也明白自己根基淺薄,不會被人放在心裏。
  這兩天他身負內傷,雖然盡力打著養病的幌子呆在房內不出來,但珠漪如果真的留心觀察的話,必然有所察覺。
  “怎麽了?”葉薰眼見蕭若宸若有所思的樣子,出言問道:“小宸,你說珠漪是不是已經開始懷疑我們了。”
  “先不用擔心。淳州那裏水災連綿,根本無從查起。”蕭若宸安慰地笑道,“就算她真的懷疑,也不會聯想到蕭家頭上去。”
  葉薰點點頭,暫時也沒有別的辦法可想了。
  回到自己的房間,與雁秋、金菱一起忙碌了不久,天色就黑了下來。沈歸暮有早睡的習慣,蘭薔園的燈一向熄滅地很早。用過晚飯,幾人便回房睡了。
  葉薰躺在床上,覺得極困,卻又偏偏睡不著覺,心頭糾結著很多煩躁的情緒,千頭萬緒,不知道從何處理清。
  靜謐的空氣裏,人的感官分外敏銳,葉薰隱隱感覺身邊又浮現出那種熟悉的香氣。
  她將手放到麵前嗅了嗅,還真是有些香味微殘留呢。想不到這種香氣這麽不易清除,如今自己也算是體有異香了。
  想到這一點,她正覺得好笑,腦中卻靈光一閃。她忽然想起了這種香氣在哪裏聞到過了,是在皇宮的時候,記得那位傳說之中天生體有異香的沈貴妃身上就是這種香味。雖然中間摻雜了不少別的香料的味道,但確實是這種香味沒錯。
  難不成那個小院子是沈貴妃以前的居所?這倒也有可能。
  不知怎麽了,零陵香的味道明明是安神放鬆的,此時聞起來卻有些刺鼻,讓她輾轉反側就是睡不著覺。
  葉薰歎了一口氣,幹脆爬起身來,準備去仔細洗洗手,把這股子氣味洗去。小心翼翼地推開房門,院子裏一地月光明晃晃如灑了遍地雪銀,四下裏悄然無聲,大家都已經睡熟了。葉薰不敢弄出聲響,輕手輕腳地走到廊下,正要邁下短梯,遠遠卻有一個意外的身影從她的視線盡頭劃過,轉瞬消失在了院門外。
  那是……
  葉薰愣住了,雖然隻是驚鴻一瞥,但她依然認出,那是蕭若宸的身影。
  這個時候他要去哪裏?
  她警惕地轉頭看了看四周,四麵空無一人,猶豫了片刻,她快步向蕭若宸消失的方向走去。




  第十五章夜盲
  出了蘭薔園,麵前是一片開闊的空地,葉薰左右看了一圈,入目處隻見月光下亭台樓閣和樹木林葉向著遠方延伸開去,影影綽綽,哪裏還有蕭若宸的身影。。
  一陣寒風吹過,葉薰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她本來隻想洗個手而已,身上隻隨便披了一件外衣,根本擋不住這凜冽的寒氣。
  算了,葉薰緊了緊衣襟,等蕭若宸回來之後再問他好了,不信他不告訴自己,想著就轉身向回走。
  不想再經過空曠的院子繼續忍受凜冽寒風的摧殘,葉薰繞遠路從半封閉的廊下走過。經過正堂一側的抄手遊廊,卻意外地看見有一個人影正坐在廊下橫欄上。
  夜黑風高的深夜,猛地看到一個白森森的身影,葉薰嚇了一跳,險些喊出聲來,等定下神來,才認出那個清秀纖細的身影是沈歸暮。
  他正披了一件白狐皮的袍子,坐在橫欄上看著遠方出神。
  進了沈家這些日子,名義上雖然是沈歸暮的貼身丫鬟,但葉薰還真是沒有見過他幾麵,沈歸暮的性情極為孤僻,不喜歡有人近身服侍,白天大多數時候都是一個人呆在書房裏,晚上睡得又極早,經常一天下來也見不到一次麵。
  竟然在這麽深的夜裏意外遇見了他,葉薰倒不知說什麽好了。
  沈歸暮似乎聽到了聲響,偏頭向這邊看過來。葉薰隻好衝著他笑了笑,正猶豫著應該怎麽開口打招呼,沈歸暮的眼神卻沒有絲毫停留地滑過她的身上,飄向遠方。
  葉薰怔住了。他是不屑搭理自己,還是……還是壓根兒沒有看見自己?!可是她明明就站在廊下正中間,隻要不是瞎子。怎麽可能看不見。
  她禁不住睜大了眼睛仔細看去,然後伸手往沈歸暮麵前的方向揮了揮手。因為動作,衣襟上有細微的響動傳了出來。
  沈歸暮猛地轉過頭,直視著葉薰所站立地方向,厲聲問道:“誰?”
  他的眼神看起來說不出的詭異,似乎是……完全沒有焦距。
  葉薰捂住口。忍不住驚得後退了一步。也說不清是因為那一聲斷喝,還是因為這個驚人地發現。
  沒有聽到任何回應和聲音,沈歸暮眉頭蹙起,臉上現出疑惑的神色。不一會兒,另一側地房間裏有燈亮起來,傳來珠漪的聲音,“少爺,怎麽了?”葉薰條件反射地向一旁閃去,然後小心翼翼地迅速後退。寒風從兩人之間呼嘯而過,流暢冰涼的氣流掩去了意外的聲響。
  竭力讓自己不發出任何聲音地迅速離開了那間遊廊,葉薰才鬆了一口氣。
  退出遊廊。又回到了蘭薔園外麵,葉薰忍著凜冽的寒風在外麵跺著腳。已經驚醒了珠漪。這時候進去隻怕要被她發現了。還是謹慎一些地好。
  隻是,他的眼睛是怎麽回事?葉薰禁不住疑惑地想著。
  剛才廊下的那一幕。剛剛他確實是看不見的,可是日常裏頭,記得他的眼睛明明是好好的啊。
  與沈歸暮相處的時間不多,葉薰仔細回憶著。記得第一次見到他是在東臨館,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明明沒有任何問題,不過記得那天在廟裏夜宿的時候,他狀似無意地打掉了雁秋手裏捧著地食物,那時自己就感覺他的舉止有點不對勁兒了,隻是說不出到底哪裏不對勁兒。之後更是匆匆回了車上。在車裏守夜的時候,他地眼睛似乎又恢複了,至少是能夠看得到自己的。
  不知道這算是什麽病症,白天眼睛好好地,晚上就會時不時出問題。
  難不成是夜盲症?葉薰腦海裏搜索著自己以前看過地相關資料,忽然想到。對了,正不正是夜盲症的症狀嗎。
  雁秋她們發現了嗎?不過看沈歸暮地反應,似乎是不想讓人知道的樣子。
  難怪蘭薔園一到晚上就立刻熄燈睡覺,而他房間也從不喜歡有人接近,哪怕是守夜服侍的丫環,也都隻能守在外間。
  想不到看起來完美無缺的大少爺,還有這種不幸的病症啊。葉薰同情的想著。
  正想的出神,一個低低的聲音從身側傳來,“姐,你在這裏幹什麽?”
  “啊!”葉薰嚇了一跳,一步跳開,轉身就看到蕭若宸明亮的眼睛正滿是疑惑地盯著自己。
  “是你啊,不聲不響地湊過來,嚇了我一跳。”葉薰鬆了一口氣,然後解釋道,“我剛才出來洗手的時候看見了你的身影,就跟著出來了,隻是出門就跟丟了。對了,剛才你去了哪裏?”
  “我去你說的那個院子看了看,”蕭若宸偏過頭錯開葉薰探究的視線,回答道,“白天聽你說的那麽詭異,我很好奇,所以偷偷去看了看。”嗯,看到什麽了?”葉薰趕緊提起精神問道。
  “什麽都沒有看到,就是一個普通的荒廢院子而已。”蕭若宸心不在焉地回答道,隨即岔開話題,拉住葉薰關切地說道,“天氣這麽冷,你還敢隻穿一件外衣就出來了,我們趕快回去吧。”
  葉薰不疑有他,回頭看了一眼,正堂那邊的燈火早已熄滅,便依言回了房間關上房門,躺回床上,葉薰依然感覺得到方才震驚的餘韻。
  回憶起腦海中關於夜盲症的為數不多的資料,對了,胡蘿卜,記得以前上生物課的時候老師說了,夜盲症大多數都是缺乏維生素a造成的暫時性疾病,隻要多補充一定的營養就可以痊愈,最有效的食物好像就是胡蘿卜了。就是不知道這個時代有沒有這種食物,等明天再去廚房看一看吧。
  這麽想著,葉薰逐漸沉睡了過去。
  但也許今夜葉薰是注定無眠了,剛要睡過去,卻忽然聽見一聲淒厲的尖叫聲傳入耳中,正昏昏沉沉著的葉薰頓時清醒過來。
  尖叫聲還在繼續,分辨了片刻,葉薰聽出是金菱的聲音。她連忙掀起被子,匆匆披上衣服就推開房門。
  雁秋和蕭若宸也紛紛推門出來,幾人對著正堂的方向麵麵相覷。
  “怎麽了?”雁秋驚疑不定地問道。從正堂外間不斷傳來尖叫聲打破了蘭薔園夜晚一如既往的寧靜,聲嘶力竭的喊叫回蕩在空曠寂寥的院子裏,混合著呼嘯的寒風,聽得人頭皮發麻。
  “趕快進去看看。”葉薰建議道,一邊快步走到正堂側門前。金菱今天應該是和珠漪一起在這裏守夜才對。
  葉薰正要推門而入,門卻被猛地撞開了,一個披頭散發的女子衝了出來。葉薰被她撞得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後退了一步,才發現衝出來的人正是金菱。
  葉薰和雁秋連忙上前攔住她。
  “金菱,怎麽了?”費了好大勁才抱住激動不已的她,葉薰對著金菱的臉,發現她滿臉驚恐,麵無人色,顯然是被什麽東西嚇住了。
  金菱嘴唇哆嗦著說道:“剛剛……有鬼啊,我見到鬼了!”
  鬼?!
  葉薰幾個吃了一驚。
  “鬼,真的,鬼……把珠漪殺了?”金菱繼續語無倫次地說著。
  珠漪……
  葉薰大吃一驚,放開金菱,三步並作兩步衝到正堂裏。
  目光掃處,立刻看到了床上橫躺著的珠漪,她的神情安穩,咋一看神色如常,但青白地近乎鐵灰色的詭異臉色卻絕對不是一個活人可能擁有的,那臉色已經清晰地昭示著這個身體生命力的流失。
  珠漪死了?!
  這是怎麽回事?


  第十六章灰影
  “這是小廚房準備的糕點,還熱著呢。”雁秋端著一碟點心,推門進來。
  “正好,我這就去給金菱送過去。”葉薰接過糕點裝入準備好的食盒,說道。
  “辛苦你了,”雁秋歎了一口氣說道,“也不知她今天好一些了沒有。昨天我去送飯的時候,她情緒已經好多了。不知道夫人和萬總管什麽時候開恩,放她出來。”
  葉薰搖搖頭沒有說話。那天晚上金菱喊叫的那麽大聲,把整個後院的人差不多都驚動起來了。最重要的是連尚留在沈家未走的欽差大人都驚動了,這個罪名可嚴重了。
  隻是夫人和萬總管都不想事情鬧大,將整件事情當作一個丫環意外暴病,另一個丫環受了驚嚇就匆匆處理了。金菱被拖出去打了一頓,然後堵上嘴直接拉到花園最東北角落的一間柴房裏關了起來。至於要怎麽處理,如今闔府上下一邊忙著恭送欽差的車駕,一邊忙著即將到來的年關,誰也沒有時間去理會一個被嚇得瘋瘋癲癲的丫環。
  “葉薰,你說金菱說的那些話是真的嗎?”雁秋看了看外間逐漸黑下來的天色,忍不住壓低了聲音問道。
  “哪些話?”葉薰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不就是那些話嗎?”雁秋心急地說道,似乎連那個鬼字都不敢說出口,“昨天卉兒過來談論起這件事情,說就是因為是……那個幹的,所以啊,對外匆匆說了聲暴病身亡就抬出去安葬了。以前的幾次都是這麽處理的。”
  “怎麽可能是鬼怪呢?”葉薰不以為然。
  “可是在珠漪出事那天的下午。我看到她獨自一個人向後院走去,也不知道去了哪裏,反正出去了很久。說不定就是去了那個傳說中地鬼屋了呢。”說到這裏。雁秋一下子想起來,問道:“對了。你不是和她一起回來的嗎?有沒有看到她去了那裏?”
  “我怎麽可能知道,隻是路上遇見,就一起回來了。”葉薰掩飾地回答,隨即又問道:“你剛才說那天下午珠漪很早就出去了?”
  “是啊,就跟你前後腳而已。怎麽了?”
  “沒什麽。”葉薰笑了笑。岔開話題道,“我先去給金菱送吃的了,回來再說。”說完捧著飯盒,出了房間。
  她始終不相信真地有鬼,即使她在那個院子裏親眼看到過了。
  珠漪到底是怎麽死的?如果僅僅是因為去過了那個院子地話,那麽最該死的人,不正是自己嗎?想到這個可能,葉薰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金菱被關押在府邸的最角落,葉薰走了好一會兒才看見那間柴房孤零零地座落在荒草叢中。推看房門。就看到縮在角落稻草堆上的金菱。
  完全沒有了昔日為之自得的閨秀氣質,蓬頭垢麵地坐在角落裏,身上也隻披了一件鬥篷。這還是前兩天葉薰為她送來地。
  “金菱,趕緊吃東西吧。”葉薰帶上門。將食盒送到她麵前。
  金菱卻沒有理會食盒。一把抓住葉薰的袖子,急促地連聲問道:“夫人和萬總管有沒有說過我怎麽辦啊?他們什麽時候放我出去?我說的都是實話。真的有鬼啊!我一個人在這裏,說不定那個鬼下一個殺的人就是我了。”
  “金菱,你別擔心,這幾天不是好好的嗎,如果真的有鬼的話,當初就對你下手了,何必等到現在呢。”葉薰安慰她。
  金菱完全沒有聽進她的話,帶著哭腔繼續念叨道:那天晚上,我本來睡得好好地,忽然身邊的珠漪喊了一聲,誰?把我嚇醒了。我睜眼一看,就看見窗戶上麵貼著一個灰撲撲的影子,緊接著珠漪一下子坐起來,然後窗戶猛地開了,那個鬼揮了揮手,珠漪就直挺挺地倒下了。你說,那不是鬼是什麽?……為什麽萬總管一口咬定我在說謊話……葉薰,你不要不信……”
  那也可能是個武功高手,葉薰在心裏回答道,手卻一直拍著金菱地肩膀,安慰道:“我知道,你不要心急,夫人和萬總管眼下正忙著,過幾天一定會放你出去的。”
  輕輕一揮手,就能置珠漪於死地,記得蕭若宸曾經說過,珠漪地武功還在他之上呢,卻被人一擊斃命,那個“鬼”該是什麽級別地高手啊!
  “還有少爺……那個被鬼附身的傳言是真地,有一天晚上,我出來更衣的時候,就看到他摸著在園子裏走動,你不知道,他眼睛竟然是瞎的,可是白天馬上就變得好好的了……”
  葉薰愣住了,想不到金菱也發現這個了?
  如果沒有聽到這句話,她差點要把那天晚上看到的一幕忘記了。
  不過這不叫鬼怪吧,隻是簡單的夜盲症而已,雖然這種症狀比較少見。
  古代迷信思想很容易就把一些特殊的疾病解釋成神鬼原因。
  “我知道了,等夫人他們忙完這一陣子,一定會放你出來的,先吃點東西吧。”葉薰隻能不停的安慰她。
  勸了好一會兒,才讓金菱安心吃下東西,葉薰收拾好食盒走出柴房,外間已經漆黑一片了。
  葉薰沿著來路向回走去,走到半路,經過一處院落的時候,她緩下步子。
  前幾天雁秋過來給金菱送飯的時候,不知她有沒有注意過眼前這座院子。即是注意到了,恐怕也想不到這就是那座傳說之中的鬼屋吧。
  一陣寒風環繞著白森森的牆壁吹過,放眼看去,四麵都是枝丫橫斜的樹林,樹影斑斑,風聲颯颯,手中的燈籠搖擺不定,燭火時明時滅,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油然而生。
  葉薰正要加快步子走過去,卻忽然聽見前麵一聲尖銳的破風聲。隱隱還有說話的聲音傳來,葉薰一驚,側耳分辨著聲音的內容。
  “哼……你那個徒弟就是我殺的……沈涯的走狗也想來……”嘶啞刺耳的聲音斷斷續續被呼嘯的狂風送入葉薰耳中。她猶豫了一會兒,心中的恐懼終於抵不過衝動與好奇,謹慎地提起燈籠吹了一口,滅掉裏麵的蠟燭,然後躡手躡腳地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轉過一叢樹林,遠遠看去,兩個對立的身影在月光下格外清晰,左邊那個身材欣長,一身福字紋暗色長袍,竟然是萬總管,而另一個背對著葉薰,隻能看到灰撲撲的影子,一眼去整個人似乎已經融化進陰暗的背景裏麵了。隻是葉薰看著他佝僂的背影,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似乎在哪裏見到過一樣。
  月上中天,葉薰隱約看到萬總管的下頜掛著一線暗影,似乎是血跡。沉默了半響,萬總管開了口,聲音帶著濃重的寒意:“許衷,你以往出手殺人,尚有理由,但這次是為了什麽?”
  殺人?!他們談論的是誰,是珠漪嗎?
  “就是看那個丫頭不順眼了,你能奈我何?”灰衣人的聲音嘶啞尖銳,還帶著奇怪的顫音。
  “你……”萬總管一時氣結,森然道,“主公平素容讓你三分,是什麽理由你心裏明白,不要得寸進尺,日後再擅動蘭薔園的人,小
  “小心什麽?難不成想在這裏為你那個徒弟報仇?,就憑你?”灰衣人卻對他的威脅毫不在意,輕蔑地打斷他的話,怪笑兩聲。
  “我自然不是你對手,隻是主公座下多少高手?你自信能抵得住幾人?”萬總管也不受他的激,隻是冷冷地道,“你老老實實呆在園子裏,我們自然不會去找你麻煩,否則,縱使主公耐心好,我們也沒有那麽好的心態。我話已至此,你自己斟酌吧。“哼,我要怎麽樣,還用不著你來指手畫腳,滾!”灰衣人斷喝一聲,緊接著淩空一掌向萬總管拍去。
  那一掌輕飄飄看起來沒有絲毫力道,萬總管卻身子一晃,錯影閃過,緊接著連接後退了兩步方才穩住身形,“許衷,殺徒之仇,和這這兩掌之恨,萬某人記下了。”說罷,身行一晃,飛影般掠向後方,消失不見了。
  簡直是武俠劇現場版啊,葉薰看的目瞪口呆,沒等她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那個灰衣人卻緩緩轉過身。
  因為背光,葉薰看不清楚他的麵容,但卻能夠清晰地感覺到,冷冽的眼神冰劍般射向自己藏身的小樹叢。



  第十七章珍瓏
  葉薰僵住身子,趴在樹後麵連動都不敢動,隻覺得心髒驟然提到嗓子眼了。
  等了半響,那個灰衣人影卻並沒有過來,身形晃動,就像是憑空消失在底幕上一樣不見了。
  葉薰又等了好一會兒,才心有餘悸地爬起來,匆匆跑回了蘭薔園。
  剛剛他們談論的人應該就是珠漪沒錯了。殺害珠漪的果然不是什麽鬼怪。隻是那個灰衣人是誰?聽他和萬總管之間的對話,似乎不是沈涯的手下。可是他為什麽沒有殺自己呢?明明剛才已經發現自己了。
  讓人煩惱的問題實在是太多了。葉薰躺在床上盯著頭頂的幔帳出神地想著。
  迷迷糊糊一覺睡到天亮,葉薰就被雁秋拉著一起去打掃書房了。原本這是金菱的活兒,自從知道金菱是書香人家出身,識得字,吟得詩,珠漪就將這項工作交給了她。但兩人出事之後,蘭薔園並沒有新添人手,自然全部落到葉薰她們頭上了。
  這個時代空氣清新遠勝現代社會,蘭薔園又是屋前栽花,屋後種樹的環境,書房裏等閑見不到灰塵,說是收拾,不過拿個抹布做做樣子而已。葉薰和雁秋在書房裏隨處抹了幾下就收工了。閑來無事,葉薰打量起四麵高高的書架。視線隨即被東側一排書本吸引住了。
  珍瓏詩集?
  看名字莫名地眼熟,葉薰抽出一本來,信手翻開,裏麵都是一些纏綿婉約的詩詞歌賦,看來是出自女子之手。抬眼望去。那珍瓏詩集竟然不止一本,而是厚厚的一大排,占了一麵書架的大半部分。
  “在看什麽書?”雁秋湊近了問道。
  “詩集。珍瓏詩集,就是覺得名字挺耳熟的。”葉薰笑道。
  “珍瓏詩集?你竟然在看這個。”
  “你也聽說過?”葉薰有些驚奇了。雁秋識字有限。隻怕連整首詩都讀不全地,竟然會知道這本詩集。
  “別的詩集我是不認識的,偏偏這本可是耳熟能詳。”雁秋笑道,“這本詩集地主人珍瓏才女當年可是鼎鼎有名。”
  “說來聽聽,”葉薰來了興趣。拉住雁秋坐下說了起來。
  “當年三十年前名動京城的珍瓏才女可聽說過?”
  葉薰搖了搖頭,她一個穿越人士,對這個時代地女子所知實在是有限。記憶裏在蕭家的時候仿佛聽女師說起過,不過早沒有多少印象了。
  金菱便將這段故事娓娓道來。
  珍瓏才女柳拂虹,本來隻是個京郊落地秀才的女兒,其父親屢考不中,便安心在家中做了土財主,卻有一樁心事難解,就是連續納了幾房妻妾。都一直沒有生育。直到晚年得才得了一女,就是柳拂虹。因為沒有兒子,小時候其父便幹脆將其充作男兒教養。柳家又頗有家財,自小為她延請了不少名師。
  柳拂虹不僅天資聰穎。諸般琴棋書畫。詩詞歌賦,都是一學就會。更兼從小生的粉雕玉琢般,長大了更是傾國傾城的絕色,豔冠群芳。
  因為從小被當作男兒教養,她性情灑脫不羈,好做男裝打扮,完全無視閨閣禮節,日常參加男子為主地詩會文會,毫無顧忌,不過短短時間便名動京城。她才思敏捷,明言善辯,當時京城幾位以詩詞文章聞名的大家都甘拜下風。以至於當時的風流名士盡皆以結識她為榮。她又在京城外風景秀麗的儷緣湖畔建了一座院子,名喚珍瓏園,時常廣邀名士前去品詩賦文。京城名士莫不以受邀為榮,時人便紛紛尊稱她為珍瓏才女,珍瓏詩集就是那時候編撰流傳下來的。當時如果有哪個文人沒有讀過她的詩集,那個名妓沒有唱過她譜寫的詞曲,簡直丟臉到不敢說出口。
  雖然有不少道德學究批評她行為不檢,有損禮教,但終究敵不過珍瓏才女的名頭。更有無數的名門子弟紛紛拜倒在她地石榴裙下。
  “……很多豪門貴侯為了博她的青睞都費盡心機,據說,連當初文信侯府的小侯爺沈哲安,剛剛繼承爵位地睿國公蕭仁都對她傾心不已呢。”雁秋一臉向往地說著,“聽說,甚至連當時的威帝都有下旨征兆她入宮為妃地念頭……”
  “睿國公蕭仁”這個名字猛地傳入耳中,葉薰遲疑了兩秒鍾才反應過來,那不是自己地便宜老爹蕭國丈嗎?
  想不到老爹也有年輕浪漫的時候啊!想起蕭國丈那嚴肅刻板地神情,葉薰暗暗感慨著。
  “後來怎麽樣了?柳大美女入宮了嗎?”甩開這些不著邊際的想法,葉薰繼續問道。
  “怎麽可能呢?”雁秋笑道,“蕭皇後那麽厲害,後宮等閑妃嬪都難以受寵幸,豈會讓珍瓏才女入宮?”“那後來呢?”
  “後來啊,後來柳拂虹就嫁人了唄,嫁給了追求她最熱切的名門子弟。”
  “哪一個?”不會是自己老爹吧。
  雁秋掩住嘴笑了,“不就是嫁給了文信侯的小侯爺嗎?你連這個都不知道啊,這可是當初轟動京城的大事情,直到很久之後還有人在談論,我也是聽我娘說起來的。”“文信侯……那不就是沈涯的父親嗎?”葉薰恍然大悟,“原來她就是沈老夫人。”
  “文信侯成親之後,又在侯府專門建了一座珍瓏園供夫人居住,兩人那真是,詩句上怎麽說的來著……叫……”
  “鶼鶼鰈鰈,比目雙飛。”葉薰補充道。
  “就是這樣。”雁秋拍手笑道,“侯爺對柳夫人簡直好的沒話說,據說在柳夫人懷孩子的時候,心情緊張煩躁,不願見人。因為她平生最喜歡零陵香,於是侯爺專門為她尋來了生長在天山之上叫做紫蕊零陵的異種零陵香,移植到她所居住的院子裏,為她安神養顏……對了,聽說就是因為這個緣故,生下的那個孩子,就是沈皇後,天生體有異香呢。”說起這些典故來,雁秋一臉憧憬。佳人才子的故事,那個年輕女孩不向往。
  對了,那座院子上麵懸掛著的匾額不就是珍瓏園嗎?難怪自己覺得“珍瓏”二字有些眼熟。這麽說來,那天晚上自己在院子裏見到的白衣女子……難不成就是沈老夫人?葉薰立刻想到。按照常理來推測的話,確實應該是她了。
  “等等,不對啊,沈老夫人今年多大了?”
  “今年,若是算起來,應該五十出頭了吧。”雁秋摸著下巴計算道。
  “五十幾歲?!”葉薰吃了一驚,在珍瓏園裏看到的那個白衣女子,咋一看上去,說一百五十歲都有人信。蒼老憔悴地絕對不是一個五十幾歲的豪門貴婦,會是老夫人嗎?
  “不過聽說在連續生產下沈將軍和皇後娘娘之後,沈夫人身體虧損地厲害,隱居在珍瓏園裏很久也不見起色,之後為了身體方便,就搬到更暖和的慈心園居住了。”
  是因為這個原因嗎?葉薰暗暗思量著。
  “你若是想知道多一些,幹脆去問卉兒好了。這些事情有不少都是卉兒告訴我的呢,這丫頭盡喜歡打聽這些消息。”雁秋笑道,“先不說了,今天還要活兒要幹呢。”
  今天已經是臘月二十八了,馬上就是年關,按照北地的風俗,正是親眷贈送年禮的日子。雁秋和葉薰一起把各園的禮物整理出來。
  “二少爺那裏……”整理到沈歸曦那一份,兩人麵麵相覷了。
  前去翰碧園送東西,想想就讓兩人頭皮發麻。
  “要不讓小宸過去一趟吧,反正二少爺沒有見過他。”雁秋靈光一閃地想到。
  “不行!”葉薰斷然阻止道。聲音之大,把雁秋嚇了一跳。
  “為什麽?”她大惑不解地問道。
  “這個……還是我去一趟吧。”葉薰認命地將禮盒抱過來。雁秋不知道蕭若宸和沈歸曦的恩怨。如果讓沈歸曦見到了小宸,就算他那裏沒有了惡犬,說不定自己會化身惡犬撲過來呢。




  第十八章離別
  慢慢走過浮橋,葉薰站在了翰碧園的大門口,猶豫了好一陣子,先湊到門前向裏看了看。[
  看門的小廝還記得這個被少爺欺負過的丫環。立刻有人要進門去通傳。
  “不用通傳歸曦少爺了,就請管家來一趟就好。”葉薰趕緊叮囑道。那小子她躲都來不及,豈有主動招惹的份兒守門小廝也明白她的心意,答應道,“好吧,你稍等一下,我去叫總管來。”
  葉薰抱著禮物站在屋簷下等候。
  閑來無事向四麵打量著,視線轉到一側,葉薰立刻移不開眼了。
  她也聽說過二少爺自從在小樹林裏慘遭“惡鬼”襲擊之後,自此奮發圖強,勵精圖治,每天天不亮就聞雞起舞,勤習武藝。
  以前總以為傳言有所誇大,可是看到眼前這一幕,葉薰感覺自己和小宸真的需要小心了。
  翰碧園內堂東側是一片寬敞的花圃,記得上次來的時候,這塊地上還是種滿了花花草草,此時卻看不出一絲原來的痕跡,徹底變成了一個麻雀雖小、五髒俱全的演武場。
  地上鋪著堅實平整的青磚。四麵擺著兵器架子,明晃晃的薄刃在刺眼的陽光下泛著明媚的冷光,零星幾把刀劍散落在地上,幾個仆役正在那裏收拾著。
  場中圍著十幾個人,葉薰隻瞟了一眼,就看見正中間那個身穿黑底銀飾武士服的少年,他正在和兩個中年的武師過招,招招淩厲十足。就算葉薰不懂武功。也看得出其中銳利的殺意。與他過招的兩個武師看來是負責指引教導地,隨時改變武功熟路,配合嚴密。他們的武功招式明顯高於沈歸曦。但卻被他一個人殺得連連後退,額頭上連星星點點的冷汗都冒出來了。
  劍勢一偏。少年順勢轉過身來,依然俊美如玉地臉孔,丹鳳明眸裏卻是一片肅殺冷厲。明明是單人相殺,遠遠看上去,竟然有一種獨自麵對千軍萬馬的氣勢。
  黑衣少年充滿活力地矯健身軀。勁道十足的武功招式,又酷又俊的長相,執著專注的眼神,還有那劃過虛空的銀白色劍刃……
  入目地一瞬間,真有一種驚豔的感覺。仿佛整個院子的陽光忽然就集中到了那一點上。
  葉薰看著陽光下一舉手一投足都銳氣十足的少年,禁不住有點出神。
  其實仔細看看,這小子還挺帥的。
  尤其是配上這身黑底銀飾的緊身武士服,嗯,有點……有點像她以前養的那隻叫做小黑的純黑色小貓。
  記得她家小黑最喜歡的就是對著絨毛球撲著玩耍。那動作……哎,就是這個動作……
  場中沈歸曦正一躍而起,閃過武師地一招。另一個武師趁機一招橫切,閃閃的刀光砍出去。
  沈歸曦反應敏捷。也不閃避。直接腳下一蹬,足尖正點在那把寬闊的刀麵上。借力使力,淩空一個鷂子翻身,閃過了這一招,動作瀟灑漂亮。
  這邊葉薰真想叫一聲好,再拍上幾掌。
  這個念頭不過在腦子裏閃了閃,立刻就被一道犀利地視線硬生生逼回去了。沈歸曦落地之後,把劍一收,立刻轉過頭來,直直向葉薰的方向看過來。
  糟了,是剛才他在半空裏翻身地時候看見自己了。葉薰暗叫一聲不好。
  早知道就不應該貪看美色,想要看美少年地話,回自己窩裏,想看多久看不了啊?偏偏要盯著這個煞星看。
  此時後悔也晚了。少爺,您練武功辛苦了,我一個丫頭,還用得著您親自迎接嗎?
  看著一步步向這邊走來的沈歸曦,葉薰暗暗叫苦,禁不住後退一步。他手裏還提著明晃晃地長劍呢。
  幹脆扔下手裏的這一大堆禮盒,直接逃跑吧。葉薰認真地考慮這個問題。
  可惜沒等她考慮出答案,沈歸曦已經走到眼前了。“這個……歸曦少爺……”葉薰幹笑兩聲,打量著眼前少年明顯不善的麵色。
  那眼神飄著飄著,情不自禁地就飄到他額頭上。嗯,已經好了,就是還有點紅紅的,都這麽多天了,看來自己那一磚頭敲得不輕啊。
  注意到葉薰的眼神去向,沈歸曦的臉色越發凶狠起來,中間夾雜著惱火羞赧。
  那天的那場比武,是沈二少爺有生以來最丟臉的經曆了。
  輸給一個小廝不說,最糟糕的是,還被一個丫環一磚頭撂倒了。
  等他被小廝救回去,在床上清醒過來之後,想到第一件事情就是衝到蘭薔園,把這兩個人五馬分屍,大卸八塊,徹底抹殺這個恥辱的印記。但是他還是忍住了。長久以來養成的冷傲自尊心讓讓他實在無法接受這種輸給別人就依靠權利來報複的方式。
  此時葉薰的眼神無疑又挑動了他心底的舊傷疤。
  糟糕,小黑貓要炸毛了!眼看著某人額頭上要爆出青筋來了,葉薰連忙開口笑道:“剛才看了少爺的武功,好厲害啊。”拍馬屁總沒錯了吧。
  沈歸曦的眼神卻更冷了。
  葉薰似乎聽見自己耳邊響起了磨牙的聲音。誇獎他武功好難道也有錯了?
  沈歸曦一副冷冷的表情盯著葉薰,他真不知道自己走過來幹什麽,剛才他翻身的一瞬間看到了傻站在門口的葉薰。想也沒有想,就直接走過來了。
  四麵的隨從都在探頭探腦,更讓他覺得不耐煩。
  “你來這裏幹什麽?”
  “回少爺的話,奴婢是來送東西的。這是我們少爺送給二少爺的年禮。”葉薰趁機將東西舉高了些,擋住沈歸曦那種要撲上來咬人地眼神。
  沈歸曦的視線這才落到葉薰手裏的禮盒上。眼裏瞬間升騰起一股怒氣,手一揮。幾個包紮精美地禮盒劃過一道弧線,摔進了草叢裏。
  “用不著你們假惺惺!”他氣衝衝地對著葉薰喝道。這個丫頭擺明了是來嘲諷他的,不然沈歸暮怎麽會專門派她過來。
  這小子也就遠遠看上去還挺像樣子。一開口就很欠扁。不要和野蠻人一般見識,所以。別生氣,別生氣……所謂好漢不吃眼前虧,葉薰安慰著自己,然後躬身道:“東西已經送到了,蘭薔園那裏還有吩咐。奴婢先告退了。”趁機轉過身去,就要快步離開。
  “你弟弟叫什麽名字?”身後傳來沈歸曦陰沉地聲音。
  葉薰心裏一沉,果然還在記仇。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她隻好轉過身,老老實實地回答道:“……蕭……叫葉宸。”險些把真名脫口而出,葉薰驚魂未定地呼了口氣。
  “好,你回去讓他好好等著。還有你,總有一天,我會好好和你們算總賬。”沈歸曦挑了挑眉頭。摞下狠話。神色冷酷又傲氣,那眼神看的葉薰心裏一緊。
  馬馬虎虎算也是完成了任務,葉薰離開蘭薔園。
  踏過浮橋。走入小樹林險些撞到一個人。
  “小宸,你怎麽過來了。要去哪裏?”後退一步。看著急匆匆的來人,葉薰驚奇地問道。
  蕭若宸站穩了身子。待看清楚葉薰的身影才鬆了一口氣,緊張的神情緩和下來:“剛才聽雁秋說你去了翰碧園,我怕沈歸曦再為難你,正要去找你。”一邊說著,他不放心地仔細打量著葉薰,“姐,你臉色不好,是他又欺負你了?”
  “沒有,”葉薰心中浮起一陣感動,拉住他笑道,“就是把禮物送到就出來了,我們回去吧。”
  姐弟二人並肩走在樹林小徑上。
  走到半路,葉薰回想起昨晚見到地那一幕,開口問道:“對了,正想問你一件事情,許衷這個人有沒有聽說過?”
  “許衷?”蕭若宸臉上浮現出一線驚疑,隨即隱沒在翻湧的深思之下,疑惑道:“似乎以前聽說過這個名字,好像是江湖上有名的高手,叱吒一方的,大約幾十年前的事兒了。怎麽會問起這個人呢?”
  葉薰將昨天晚上在鬼屋附近見到的那一幕詳細描述了一遍。
  “關於許衷,我所知也不多,隻是知道此人在三十多年前的時候剛入江湖,因為誅殺幽林十鬼而一戰成名,甚至當時有傳言說他是江湖第一高手太玄真人的徒弟呢。隻是這個人成名沒有兩三年就突然銷聲匿跡了,以後再也沒有出現過,也就逐漸被人淡忘了。想不到是隱藏在這裏。”蕭若宸沉思著說道,“以後我會留意這些消息的。”
  葉薰點點頭,兩人繼續向前走著,
  “姐,我有一件事向告訴你。”葉薰正出神地回憶著那一晚地情形,蕭若宸忽然一句話打破了她的沉思。
  “什麽事?”葉薰轉頭問道,卻發現蕭若宸的神情前所未有地肅正。
  “姐,我想離開沈家?”蕭若宸猶豫了片刻,緩緩說道。
  離開沈家?這句話傳入耳中,轉了個彎兒葉薰才體味出來。她愣了愣,問道:“為什麽?”現在留在沈家,反而是最安全的吧。沈家在涼川地勢力極為龐大,如果兩人貿然逃離,隻怕身後地追蹤……
  “姐,我不是說逃離沈家,隻是我離開而已。”沒等葉薰將心底的疑惑訴諸於口,蕭若宸已經解釋道。
  “過年之後,沈家即將整個涼州地界招兵,連府邸之內也在招收子弟兵,準備前往北方雁門關駐紮。沈家此舉,隻怕也是意在培養自己地軍中勢力。”蕭若宸停住了步子,緩緩說道:“這些年北方邊關突厥人年年來襲,又有駑揚族人在西部作亂,有了這樣的理由,正是沈家擴充自己勢力的好時機。西北護軍本來就是沈涯的嫡係兵馬。這一次再征兵,隻怕沈家地勢力,哼。要更上一層樓了。”
  看著蕭若宸凝重深思的麵色上,葉薰忽然感覺到。有些這些日子裏被她莫名其妙忽視的東西又重新回到記憶裏了,她輕聲問道:“那你準備……”
  “我想參軍。”蕭若宸轉過身來,神色坦然地說道。
  聽到這個意料之中地答案,葉薰的心髒驟然收縮,像是有什麽密不可分地東西要生生割裂了一樣。一句“不行!”脫口而出。
  “為什麽不行?”沒想到葉薰反應這麽激烈,蕭若宸疑惑地抬頭問道。
  “這個……邊關又苦又累,怎麽能行?你才幾歲啊?怎麽能……”葉薰咬了咬下唇,說道。
  “我已經不小了。等過了年,我馬上就要滿十四歲了,”蕭若宸唇邊浮起一絲笑意,看到葉薰依然一臉不情願的表情,繼續溫聲說道:“姐,我記得你向我講過。甘羅十二歲拜相出使,慕容恪十四歲領兵破敵的故事,他們既然能以稚齡之身。成就功業,我難道就不能?”
  “早知道就不要給你講這些故事了……”葉薰小聲嘟囔著。兩人流亡的途中。為了打發時間。葉薰時常給他講一些古代的曆史故事。為了鼓勵開解他,大多都是鬥智鬥勇。勵誌振奮地那種。蕭若宸聽得津津有味,甚至有一段時間成了姐弟兩人的必修課。
  “姐……”蕭若宸哭笑不得,“我總要離開的啊,我,還有你,遲早有一天要離開,難不成還要留在這裏一輩子?”
  聽了這句話,葉薰怔住了。是啊,他總有一天要離開這裏,他不是一個小廝,也絕對不會以當下人終結一輩子。遲早有一天他要離開這裏。
  而且,想起剛剛在翰碧園看到的那一幕,被這樣一個睚眥必報的少爺時時記掛著。他留在這裏確實危險,還不如前去邊關……
  “可是你怎麽進去呢?畢竟蕭若宸眼下的身份隻是蘭薔園內的小廝而已。”
  “我會拜托戚大夫幫忙的。”蕭若宸神色自若地說道。
  “戚大夫?”葉薰疑惑地問道。
  “正是他。”蕭若宸點頭說道,“戚家當年受過我們蕭家的恩德,請他幫忙正好。”
  “他……可信嗎?”葉薰猶豫地問道,畢竟兩人地身世是他們生死攸關的秘密。
  “當年戚家曾經受過我們的蕭家地恩德。戚江遠的父親就是名震天下地神醫,尤其擅長醫治各種眼疾,太祖皇帝在晚年地時候患病,征召他入宮治病,之後不知因為何事惹惱了皇帝,要將他滿門抄斬,是當時的蕭皇後為他求情,才保全了性命。所以他對蕭家一直感恩戴德。”蕭若宸淡淡解釋道,“其實戚江遠很早就認出我來了。而且我也拜托他照顧你了。等我走了,免得有人為難你。”
  “那也好……一切依你地意思就好。”葉薰猶豫了片刻,終於說出這句話,卻感覺有一種酸澀的味道湧上心頭。
  眼前的少年,終究不可能當一輩子小廝奴才,他是展翼的雛鷹,就算他的翅膀依然稚嫩,腳步依然落魄,但他終究是一隻雛鷹而不是雛雞,誰知道在未來他會成長到何等程度,堅強的羽翼會覆蓋怎樣的範圍呢。
  隻是,自己要和他分開了……想到這一點,葉薰心裏總覺得有些失落,像是自己的孩子馬上就要遠離身邊,總覺得有一隻無形的小手在抓撓著心髒,讓她眼眶發酸。
  “姐,我會回來看你的,等我安定下來,就回來接你,好嗎?”蕭若宸回過頭來,柔聲說道。陽光斑斑點點地從樹葉縫隙灑落下來,如同灑落了滿地燦爛的黃金,在漫天漫地的朦朧光華下,眼前少年的容顏似乎也有些模糊起來。
  “好,我等著你。”葉薰忍住鼻子發酸的感覺,平靜地答應道。
  幾日之後,戚江遠果然說起他欣賞葉宸,欲收其為徒,並且希望送到邊關曆練的意思。
  他在沈家的地位特殊,所提起的又不過是一個不起眼的小廝,萬總管豈有不允之理。當即便將蕭若宸調入了沈家的子弟兵裏麵。年關之後,迅速離城開赴邊關了。




  第四卷,漁陽鼙鼓動地來
  第一章胡蘿卜
  “少爺,水果送到了。”葉薰推開房門,端著果盤走進沈歸暮的內書房。
  “放著吧。”沈歸暮將手裏的書本放下,淡淡地說道。
  葉薰依照吩咐將水果端上書案。
  “嗯?這是什麽?”沈歸暮的視線落到水果的盤子裏那兩根紅中透黃的長條狀水果上,好奇地問道。
  “這個叫做胡蘿卜,嗯,是從遙遠的西域傳過來的一種水果,富含多種維生……嗯,很有養分,也就是說飯後吃掉對人眼……那個,對人的身體很有好處的,強身健體,明目靜心……”葉薰顧左右而言他地解釋道。
  沈歸暮卻依然用滿是疑惑新奇地目光打量著盤子裏那幾根圓滾滾的胡蘿卜。
  葉薰繼續瞎掰道:“這是廚房新近從一個西域客商那裏買來的,立刻派人給少爺您送來了,請您品嚐一下。”涼川地處大周北方,為北部第一的交通重鎮,很多來自西域沙漠、北方草原的異國客商匯聚此地,帶著他們本國的各種奇異特產,向中原換取精美的瓷器絲綢紙張等物。所以眼前水果雖然少見,沈歸暮也未曾起疑。他拿起一隻來,咬了
  咀嚼了幾下,眉頭禁不住皺起來,西域人就吃這個啊,這味道簡直太……。
  “怎麽樣?”葉薰在旁邊小心翼翼地問道。
  “味道怪怪的……”沈歸暮蹙著眉頭說道,說著就要把胡蘿卜放下。
  “少爺,聽說這個是對身體很有好處的……”正在葉薰試圖鼓動起如花口舌,騙眼前的小白兔乖乖把胡蘿卜吃下去的時候,房門一聲響動。雁秋走進了書房。
  她手裏捧著一隻描金邊地景泰藍花瓶,滿麵輕快的笑容:“少爺,這是您交待的梅花。剛剛花房派人送過來了。”花瓶中幾株半開地梅花散發著幽幽的香氣,金蕊紅瓣。幾點殘雪點綴其上,被房裏地熱氣一熏,雪花大半已經融化,宛如晶瑩的露珠點在嬌嫩的花瓣上。
  “放到那邊吧。”沈歸暮吩咐道。
  依言將花瓶擺到旁邊的高腳架上,雁秋回過頭。正好看見了桌子上的水果盤,她打量了兩眼,禁不住疑惑一聲,“咦,這不是喂兔子用地甘荀嗎?怎麽放在水果盤子裏?”
  雁秋,你不要說這種不合時宜的話好不好啊!葉薰哀歎一聲,慘不忍睹地捂住了眼睛。
  一句話石破天驚,本來正猶豫著手裏這根胡蘿卜要不要繼續肯下去的小兔子頓時楞住了。
  動作僵硬地舉著那根胡蘿卜,他緩緩轉頭看向葉薰。眼神浮現出明顯被欺騙的氣惱憤怒。
  葉薰猶豫著不知道說什麽好。雁秋打量著那盤胡蘿卜也愣住了。屋裏一時陷入寂靜。
  終於,森森的聲音打破了屋裏的沉寂:“葉薰,你這是什麽意思?哼。西域來的水果?難道是沈家已經窮到連水果都吃不起了……”沈歸暮狠狠地將手裏的胡蘿卜摔到盤子裏,火氣十足地質問道。
  我是真的為了你好。不是把你當作兔子喂地。你不要這麽瞪著我好不好。我知道你白天的眼神很好,用不著這麽盯著我看。葉薰禁不住後退了一步。心裏哀歎一聲。
  可憐她一片好心,真是冤比竇娥啊。這個時代胡蘿卜是有的,不想中國古代直到十三世紀才傳入。但是數量不多,因為民間普遍都把這種植物當作喂兔子地雜類,所以並沒有專門種植,大多數為野生。隻有饑寒交迫的貧民,在秋冬食物耗盡地時候,才會去山野挖來充饑。
  其實胡蘿卜是一種很有營養地食物嘛,雖然味道稍微特別了一點。
  “其實這種東西不止可以喂兔子的,吃起來對人很好……”葉薰底氣不足地解釋道,看著眼前越來越翻湧起不滿和怒氣地眼神,她隻好破釜沉舟地繼續交待道,“尤其是……尤其是對人的眼睛來說,更是有治療……”
  眼睛這個詞猛地傳入耳中,沈歸暮的動作瞬間一僵,眼眸中翻湧的怒氣像是撞到了急凍冰層,瞬間凝結了。緊接著臉上浮現出一層不正常的紅暈,抬頭惡狠狠地看了葉薰一眼。
  葉薰一愣,下麵的話語被堵在了嗓子裏。
  緊接著沈歸暮一揮手,手邊的盤子飛了出去,一聲脆響砸在地上,青花銀瓷碎成片片,“誰讓你多管閑事!”說完這句話,連頭也不抬,大少爺冷哼了一聲,轉過身去快步搶出房門。
  這小子的少爺脾氣也未免太大了吧。葉薰看著腳下骨碌碌亂滾的幾隻胡蘿卜,呆呆地想著。
  直到沈歸曦的身影走遠了,愣在旁邊的雁秋才醒悟過來,湊近葉薰輕聲問道:“葉薰,你今天搞什麽鬼啊?剛剛洗好的水果呢?你怎麽吧這個端上來了。”
  葉薰:
  葉薰對著麵前的一大籮筐的胡蘿卜發了呆。
  這是她早上去廚房外苑的時候,從負責供應沈府日常新鮮蔬菜肉食的管事那裏要來的。聽說大少爺房裏的丫環要用這個,管事很豪氣地給了她慢慢一籮筐,並且指著堆在兔舍旁邊的蘿卜小山,爽快地說道,“葉薰姑娘想要的話,隨時過來拿啊。”
  唉,這一大堆胡蘿卜應該怎麽解決呢?最頭疼的是,應該怎樣改變那位惱羞成怒的美人少爺的飲食習慣呢?葉薰拎著一隻胡蘿卜尾巴,看著那隻橘紅色的胖蘿卜在自己麵前搖來搖去。
  推門進來的雁秋猛地看見到葉薰麵前那一大籃子胡蘿卜,大吃了一驚,“葉薰,你弄這麽一大堆過來幹什麽?”
  “當然是弄來吃了。”葉薰心不在焉地說道。
  “你自己想弄點新鮮東西嚐一嚐也就算了,怎麽把這種東西擺到少爺餐桌上了。”雁秋掩著口笑道,“進蘭薔園這麽久,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好性子的少爺發脾氣呢。”
  她一邊走上前撥弄著那一堆胡蘿卜,問道:“你就算是想吃也不用要這麽多吧,又不是要養兔子。”
  “說對了,我就是想養一隻兔子了,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做流氓兔。”葉薰無精打采地將手裏的胡蘿卜一扔,說道。胡蘿卜在空著翻了個滾兒,落到了那高高的一堆上麵。
  養寵物是件消閑怡情的好事,但是以葉薰這樣的懶惰程度也隻能停留在說說而已的步驟,真正行動是不可能的事情。
  於是那一籃子胡蘿卜就被她扔在了屋外廊下。反正現在是冬天,也不用害怕壞掉。至於什麽時間如何處理,等有心情的時候再說吧。
  第二天就完全把這件事情拋在腦後的葉薰當然不會注意到,每天清晨那一籃堆地滿滿的胡蘿卜都會少上那麽一兩根。






  第二章胡蘿卜(二)
  葉薰抱著嶄新的床單,走入沈歸暮的臥室,揚開被褥準備更換,卻不料一個圓滾滾的東西隨著她的動作從被褥裏翻了出來,掉在地上。。滾了兩圈停在了葉薰腳邊。
  葉薰輕“咦”了一聲低下頭,把那塊橘紅色的意外物件拾進手裏。
  “這……”她呆呆地看著手裏的這半截東西,不是一根胡蘿卜嗎?而且還是隻被啃了一半的。
  葉薰的大腦在持續了半分鍾的呆滯之後,終於靈光一閃地回想起,難怪上一次她路過廊下的時候感覺那一籃胡蘿卜好像有點不對勁,似乎莫名其妙地少了不少呢。
  她還以為天氣太幹縮水了呢。原來是……
  葉薰的腦海裏忽然就閃出了一副畫麵,月黑風高的夜晚,一隻小兔子躡手躡腳地跑到房簷下,然後抱起一根胡蘿卜……
  想起大少爺縮在被窩裏偷偷啃蘿卜的樣子,葉薰忍不住低下頭吃吃笑起來,簡直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
  算了,他不過是好麵子而已。
  笑得肚子都痛了,葉薰才勉強收起笑容,擦幹眼角的淚水。正想著幹脆把這半截胡蘿卜再放回去,假裝什麽都沒有發現過,她眼角的餘光卻瞥見屋門口不知何時多了一個身影。
  “歸暮少爺?”待看清楚來人,葉薰嚇了一跳,手裏的胡蘿卜一不小心掉在了地上,滾了幾圈,恰好滾到了門前某人的腳下。
  沈歸暮盯著自己腳下。臉色騰地一下子紅了上來。抬起頭惡狠狠地瞪著葉薰,那表情,像是剛剛被人扒光了衣服扔到大街上一樣。簡直是生不如死死不足惜了。
  葉薰被他盯地心裏有些發毛,猶豫著是應該坦然地把那根惹禍的胡蘿卜撿起來。或者直接無視它的存在呢?
  她心裏其實真地頗感歉意。她完全沒有揭穿他的打算。誰都有隱私權,無意間發現了這個小秘密,也隻是偷偷笑笑,並無任何惡意。誰知道這位大少爺好好的書房不呆,會在這個時間回來呢。
  尷尬地氣氛在兩人中間徘徊。終於,一句咬牙切齒的質問打破了沉默,“誰讓你整理這些了……你……”深惡痛絕地口氣,聽在葉薰的耳中卻像是慘遭調戲的良家少女在質問登徒子。
  “剛剛西院那邊送來了新裁好的床單……”葉薰期期艾艾地回答著,沈歸暮臉色黑的和鍋底有得一拚了。他也恨不得自己沒有進來過屋裏,瞪了葉薰片刻,終於轉過身去。
  就在葉薰鬆了口氣地時候,低沉壓抑的聲音傳入耳中,“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啊?”葉薰怔住了。知道什麽?他指的是……地上的這根胡蘿卜,或者是……
  短暫的沉默讓沈歸暮越發肯定起來,猛地回過頭來直視著她。語氣淩厲地問道:“那天的人,是你?那天晚上的……”
  “我……”葉薰怔了怔。立刻明白他那天肯定是發現自己了。幹脆大方地承認道。“奴婢是那天晚上偶爾出來透透氣,然後無意間看到……看到少爺您坐在廊下。”說罷看著沈歸暮陰沉不定的臉色。試探著問道:“少爺怎麽知道那一天晚上是我地?”
  沈歸暮臉上掠過一絲複雜難辨的神色,他眼睛看不見的時候,其餘地感官會更加敏銳,那天晚上葉薰走入廊下時候的腳步雖輕,但他還是隱約聽到了,隻是沒有想到是她而已。
  “少爺這樣地病症並非稀奇,在我們鄉間也有所聞,不過是……”看到沈歸暮地臉色稍微緩和下來,葉薰直言開解道。生了病就應該仔細調養,何必這樣遮遮掩掩、諱疾忌醫。
  “你什麽都不知道,不用多管閑事!”沈歸暮心煩意亂地低吼道,打斷了葉薰的話語。
  這又不是什麽丟臉地事情,用得著這麽在意嗎?真是別扭的小孩。葉薰無奈地想著。這種態度,病會好才奇怪了呢。
  不理會他的抗議,葉薰幹脆一口氣說下來,“其實這也不是什麽嚴重的疾病,像是我們大周初代的開國太宗皇帝,晚年不也有這種毛病嗎?這種病症很常見,並不是什麽怪力亂神的……”她暗中打聽過了,夜盲症這種病情,在這個時代民間鄉下確實有被鬼附身,不詳之人等等的迷信說法。既然如此,她幹脆用實例來開解,總不能連開國的皇帝陛下也是不詳之身吧。
  “你是從哪裏聽來的?”沈歸暮似乎頭一次聽到這種說法,疑惑地問道。
  葉薰愣了愣,頓時想起,她是在蕭家內部記載的族譜裏麵看到的,蕭家世代與皇族聯姻,蕭家的族譜上近半的都是與皇族有關的記錄,涉及到不少皇族私密。
  至於大周開國皇帝晚年的諸多官方記載,隻洋洋灑灑地歌功頌德了太宗是如何的納諫采言,開疆揚威,甚至神武英勇一如當年,在年近六十的時候,還與汶貴妃生下了昭瑉太子等等。對於他晚年患上奇症,在光線黯淡的地方就會近乎失明的記載,卻諱莫如
  “這個……是在說書的館子裏頭,偶爾聽身邊的人談論起來的。”葉薰掩飾著回答。沈家大少爺總不會對這些地方的閑談軼聞也詳細了解吧。
  “這些宮闈野史怎麽算得上真?”沈歸暮並未起疑,憤憤然地哼了一聲,轉過頭去。
  “難道那些怪力亂神的言論,就能夠當真了嗎?”葉薰理直氣壯地反駁道。對這種病症的歧視,不外乎是因為那些鬼怪附身的不實雜談,偏偏沈家又有鬧鬼的謠言,兩相結合起來,也難怪沈歸暮介意。
  沈歸暮沉默了片刻,葉薰以為他被自己的話語打動了,正要再進一步勸說,他卻緩緩開口道,“我本來就不相信那些東西。”
  “啊?”葉薰一愣,他既然不介意,那為什麽要弄得這麽隱晦,一副害怕別人發現的樣子。似乎沈府的下人們也隻知道大少爺身體病弱,並不知道這個病症的存在。
  沈歸暮卻意興闌珊地看向窗外,完全沒有解釋葉薰疑惑的意思。
  葉薰亦無探聽別人隱私的興趣,隻是關切地問道:“少爺的病情難道就這樣一直拖延著?”或者繼續這樣躲在被窩裏偷偷啃胡蘿卜。
  “戚大夫不是一直醫治著嗎。”沈歸暮抿著嘴沉默了片刻回答道,神情依然冷淡,眼神卻有一線鬆動。這個病症是他的一個難解的心結,因為這樣的病著,身為武將子弟的他甚至完全無法習武。周圍人看他的眼光也越發同情,讓他厭煩卻又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何況,這個病症,更有一個隱秘的原因讓他根本不願意提起,甚至不願意麵對。周圍的人有知道他病情的,似乎也心照不宣地全部當作不知道一樣。難得有人會用這種坦然的態度站在他的麵前侃侃而談,真正把這個當作普通的病症來看待。
  聽他提起戚江遠,葉薰恍然大悟,轉而又想起蕭若宸也向她提起過,戚江遠祖傳格外擅長醫治眼疾的,難怪沈涯會請他來。既然有專門的大夫在,自然用不著她多操心了。
  由這個眼疾,葉薰又想起另一件事情,開口問道:“少爺記得金菱嗎?”“就是那個瘋了的丫環?”沈歸暮想了想才有點印象似地問道。
  “就是她。”葉薰連忙點頭道。金菱沒有瘋掉,她依然孤零零地被關在後院的柴房裏。這些日子諸事繁忙,除了負責送飯的葉薰和雁秋兩人,闔府上下好像完全把這個丫環忘記了。葉薰感覺繼續這樣關下去,金菱恐怕不瘋也要瘋了。葉薰簡單地向沈歸暮交待著她的處境,問道:“少爺準備怎麽處置她呢?雖然她那天舉止失態,驚嚇了少爺,但……”
  “我會向萬總管提的。”沒等葉薰把話說完,沈歸暮就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坦然應承道,
  想不到他這麽容易就答應了,葉薰心情開朗起來。
  “隻是……”沈歸暮又補充道:“若是想要平安,隻怕不能留下了。”
  葉薰神色一黯,卻也明白,像沈家這種門第森嚴的豪門貴閥,金菱又是剛剛買進的丫環,犯了這種錯,隨便打死了也不稀奇。能夠平安無事地活下來,已經很幸運了。
  不久之後,金菱被放了出來,果然不能留在蘭薔園,被分派到了下麵不知道那一處莊子裏了。葉薰將她的行禮包裹準備妥當,又將自己的積蓄塞進去不少,送別了她,雁秋亦是唏噓不已,隻是不知道她今後的命運如何了。



第三章 春情


  窗外明媚的陽光投進屋裏,碧藍色的天空宛如一塊毫無瑕疵的美玉。院子裏蔥綠的花樹沐浴在晨光中,如同洗過一樣鮮綠。
  “天氣真好。”葉薰站在院子裏,仰頭看向天空,心情爽朗地笑道。深吸了一口清新的氣息,空氣裏還浮動著淡淡的花香。
  “你心情倒是好。”恰好從廊下走過的雁秋聽見了,長歎一聲說道,“今日也不知道又會有哪家的小姐過來,讓我們伺候著。”
  葉薰忍不住笑了,回頭道:“你發愁什麽啊,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難不成是嫉妒了?”
  “我是擔心少爺,”雁秋白了她一眼,臉上浮起淡淡的嫣紅,隨即掩飾地說道:“少爺身體不好,還要整天應付這些徒耗精力的應酬,唉,也不知道夫人這是打得什麽主意……也不知道阻攔一下。”
  “還能打什麽主意,不就是相親而已嘛。這本就是世間大倫,夫人豈會這般不通情理地阻攔?”葉薰掩口笑道。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之間就是春去冬來,萬物複蘇的時節了。
  自從過了年,開始有不少城中名門貴族的夫人帶著自家的小姐前來拜訪沈家,原本都是最平常不過的走動,但是在今年卻別具意味。
  通常在前來拜望的夫人與沈家主母相談甚歡之後,其各家小姐都會有形形色色的理由想要離開房間到花園透透氣,而這些千金小姐們在院中散著散著心,都會不約而同地逛到蘭薔園一帶來。
  口渴了討杯水喝,走累了想要休息一會兒……這些名門淑女以諸般理由走進園內,然後有意無意地同沈家大少爺見上一麵。
  連接幾次下來。葉薰她們豈會猜不到這些人的來意。
  實際上,以沈歸暮的年齡,在這個時代也確實到了定親。甚至成親的時候了。尤其是沈家如今蒸蒸日上,飛黃騰達。沈家地大少爺。那是屬於二十四K的金龜婿,絕對的金燦燦閃亮亮能夠耀花人眼睛地。再加上俊美溫文的外貌,優雅秀氣地風度,正是年輕女孩子們心目中白馬王子的典範,也難怪這些名門千金們趨之若鶩了。
  “前幾天不是說今日城中戊兵指揮使錢大人家的夫人要來拜望嗎。依我看,不過一個時辰,必定能夠見到他們家小姐了。”葉薰拍手笑道,“隻是不知這一位小姐生的如何?”對於這些不斷找上門的各家千金,葉薰是喜聞樂見地,至少她們給蘭薔園平淡地近乎一潭靜水的日子帶來一絲波瀾。沈歸暮身邊的生活平淡無奇。他性情平和內向,就算在沈家,也是隱居一樣的生活,等閑不會出蘭薔園的大門。日子過的久了。葉薰真覺得無聊。這些千金小姐們讓她在閑暇時候有熱鬧可看,馬馬虎虎也算是一種消遣了。
  雁秋不屑地說道,“這些女子。生的還不如我們少爺好看呢,竟然也敢進門來。”對於這些不請自來的入侵者。她是格外地排斥。仿佛是屬於自己的地盤憑空被人占據了一樣。
  “也生地不如你雁秋姑娘好看。”葉薰順口打趣她說道。
  “你淨來消遣我,”雁秋不滿地推了葉薰一把。嗔怪道,“算了,不與你多說了,我先去廚房料理點心了,書房那裏交給你整理吧。少爺前天提起想要作畫,你別忘了把畫坊新送來的紙硯拿過去。”叮囑過後,自行往後院廚房那裏去了。
  葉薰手裏捧著一摞宣紙推開書房的大門,發現沈歸暮已經在裏麵了。他正對著書案,手裏提著筆,聚精會神地凝視著窗外,連身後葉薰進來了也沒有察覺,
  葉薰輕手輕腳地湊到他身後,探頭一看,書案上鋪著一張白紙,原來是在寫詩,
  玉樹瓊葩凝雪光,
  華姿清逸舞銀裳,
  素質無需添彩色,
  豔光猶自壓海棠。
  尋春須是先春早,
  春色……
  剩下地幾個字被他的手腕遮住,葉薰偏過頭去,想要看清楚。這個動作卻驚動了正在深思中地人。
  沈歸暮一把將紙拿在手裏,猛地轉過身來,警惕地看著來人。待發現身後地人是葉薰之後,神色並沒有放鬆,反而愈發緊張起來,問道:“你鬼鬼祟祟站在別人後麵幹什麽?”一邊說著,臉上浮現出一線可疑的紅暈,
  他若是不遮掩還好,看到這般失常地舉動,反而挑動了葉薰的疑
  葉薰的眼神飄啊飄啊,心思卻禁不住徘徊到方才所見的詩詞上,又在心裏吟誦了一遍,頓時恍然大悟,
  春天真是個好季節啊!想想那首詩,葉薰忍不住要嘖嘖出聲了。看來這些天連續不斷的有桃花找上門,讓這小子終於開竅了,竟然寫起這種思春的東西來了。春天啊……
  一邊感歎著,葉薰觀賞新奇動物似地上下打量著一臉窘迫的沈歸暮。
  沈歸暮被她看的渾身不自在,握著紙張的手不自覺地攥緊,有些尷尬地低聲問道:“你這麽看著我幹什麽?”
  不就是一首思春詩嗎,用得著這麽遮掩嗎?葉薰收回視線,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想當年這種東西本大小姐看多了,這種半遮半掩、虛文縐縐的東西根本入不了我的眼。
  葉薰有心捉弄他,故意幹脆地回答,“自然是在看少爺寫的詩了,真是一首好詩啊。”
  “也沒有什麽,就是看到窗外的花開得正好,隨手寫了幾句。”沈歸暮不自在地岔開話題說道。
  葉薰視線投向窗口,蘭薔園書房窗外正栽著一棵梨樹,滿樹的花開地正盛,潔白略帶幽青的淡淡花瓣散發著若有如無的幽香,真如玉樹雪光,華姿銀裳一般。而梨樹之下的窗台上恰巧擺放著一盆貼梗海棠,銀紅相映,風流嫵媚。
  這一幕倒真應了方才詩裏的情景。
  “這個……少爺的詩似乎沒有寫完,奴婢倒是有兩句應景的接下來。”葉薰看著沈歸暮微紅的麵頰,心裏惡作劇的念頭上來,信口笑道。
  “哪兩句?”沈歸暮果然問道。
  葉薰一本正經,搖頭晃腦地吟誦道:“鴛鴦被裏翻紅浪,一樹梨花壓海棠……”
  沈歸暮的臉色騰地一下子紅透了,帶著幾分狼狽地瞪著葉薰:“你……你哪裏尋來的這種話語。一個女兒家……”
  許你寫就不許我說了,還是女兒家就不能看這些東西了?葉薰不屑地想著,我還沒說更火爆的呢。
  隻是眼看小兔子要惱羞成怒了,葉薰連忙收回調笑的態度,一本正經地說道:“奴婢日前在書裏看到了這一句,不知道是何種意思,見到眼前的梨花海棠美景,就情不自禁地吟誦出來了,其實正想要請教少爺呢。”說著一臉虔誠請教地看著沈歸暮,就差沒有把雙手合掌在胸前了。
  沈歸暮卻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沒有開口,他是被她堵地話都說不出來。
  轉眼之間冬去春來。自從經曆了胡蘿卜事件,葉薰和沈歸暮之間的關係逐漸好轉起來。似乎兩個人有了共同的秘密的時候,也就會同時多了一份秘密的感情。
  這些日子的相處下來,他也逐漸摸透了葉薰不拘小節、言談無忌的脾氣。一開始難免震驚,但後來慢慢也就習慣了。自然也就知道她哪些話是調侃,哪些話是信口胡謅。
  正在沉悶的時候,門外小廝一聲呼喚,“少爺,錢大人家的海棠小姐路過門前,說剛才遊園,身體有些勞累想要進來休息一下。”
  葉薰撲哧一下子笑出聲來,“海棠小姐,這名字起的可真是妙啊。”
  沈歸暮則是一臉鬱悶煩躁。
  對這些連接不斷的桃花運,比雁秋更加不耐煩的人正是處於事件中心的沈歸暮。幾次下來,大少爺感覺應付那些花癡的各家小姐已經耗盡了他差不多一輩子的耐心。如今每次聽到有人前來,他都恨不得能躲多遠就躲多遠。
  “就請她去前廳坐著休息吧。”沈歸暮不耐煩地應付道。
  “少爺……”門外的小廝啞然了,這些名門淑女前來拜望的目的大家心照不宣,自家大少爺這般連麵都不見一見的態度實在是有些失禮了。就算沒有相親的念頭,平常的客人到來,身為主人的沈歸暮按照禮節也應該前去見一麵問個好的。
  “就說我已經睡下了。”沈歸暮隨口應付道。全然沒有考慮在大上午入睡的合理性。
  聽到自家少爺說的斬釘截鐵,小廝也不敢多說,立刻回去報信了。


  第四章移禍
  葉薰忍不住笑了:“少爺不去見一麵嗎?說不定這位小姐真是個海棠春睡般的俏佳人,那豈不與少爺您正相配。”
  “要去你去見,”沈歸暮滿心不悅地白了她一眼,轉過身去。
  不一會兒,前去傳話的小廝卻又回來稟報道:“少爺,錢小姐說她在前廳等候您醒來再走,她還說……還說今次帶了一幅畫,想要向少爺您請教……”
  聞言葉薰不禁莞爾,看來這次又遇見難纏的主兒了。
  這些慕名前來的大家閨秀,若是臉皮薄一些的,坐一段時間見不到人,就隻能無可奈何地離開了。可惜北地的風氣遠遠比京城開放,這種矜持的女孩子涼川名門之中似乎不多,更多的小姐則是直接搬出理由來詢問葉薰她們,一副見不到人誓不罷休的架勢。
  就像這位錢小姐,剛剛的目的還隻是病弱不堪,借地休息,如今馬上變成了靜心等候,賞畫請教。
  究竟是賞畫還是賞人,自然心照不宣。
  “少爺,要不要去見一麵啊?”葉薰帶點幸災樂禍地勸道,
  “我不去。”沈歸暮興趣缺缺地說道,然後轉頭狠狠地瞪了葉薰一眼。
  “可是少爺……”門外小廝遲疑了,總不能讓人家小姐這樣空等著吧。
  “要不你去幫我打發了吧。”沈歸暮轉頭看著葉薰一臉輕鬆地建議道。
  我去?!不是吧,又要推到我頭上。葉薰無言地看著以交待“幫我端一杯茶來”的口氣交待這種命令的沈歸暮。
  以前看過的關於丫環工作的種種文章裏,應該沒有幫助主人應付爛桃花這一項義務吧。葉薰無聲地盯著沈歸暮,用眼神抗議這項非法強加的勞動。
  沈歸暮卻完全沒感受到某人的抗議一樣,伸手按住她地肩膀。推著她走到門口,“一切就交給你了,無論是罵出去。打出去,都隨便你。反正不要讓我見到她就好。”這可不行。奴婢一個下人,怎麽敢動手趕人呢?再說,按照我們家鄉的俗話,壞人姻緣,我會被人詛咒一輩子地。”葉薰抵住門框。回頭可憐巴巴地望著沈歸暮問道。應付不了這些嬌小姐,沈歸暮就幹脆地把事情一窩蜂地推脫給她和雁秋處理。可為什麽每次都是她去打發這些人呢。
  “你這不是壞人姻緣,而是成就人的姻緣,是積德行善的好事啊。”沈歸暮又加了一把力道,把葉薰推出門檻,一邊說著,一邊向她眨了眨眼睛。秀氣的睫毛輕輕顫抖,帶著狡黠的意味。
  “萬總管那裏不要緊,有我在呢。”沈歸暮不在乎地揮揮手,“至於處理方法,以前幾次你不是都處理地很好嗎?就那麽辦就好。”葉薰了。這小子也就是表麵上看著老實,實際上狡猾地很。明明知道她前幾次是用了什麽方法。
  唉。算了,就這麽著辦好了。雖然似乎有點不厚道。
  葉薰認命地轉身走出書房。去了前廳。
  踏入前廳地大門,就看到一位玫瑰紅雲錦長裙的妙齡少女端整地坐在梨木環椅上,身後兩個丫環靜穆地肅立著。
  這就是那位海棠小姐了,葉薰仔細打量著她。
  看起來也就是剛剛及笄的年齡,生的細眉圓目、秀鼻櫻唇,顧盼之間尚且帶著幾分稚氣,但已隱隱有脫俗之態,長大了必定是個美人,倒真不辜負了海棠的名號。葉薰暗暗讚歎了一句。
  少女雙手交疊在膝蓋上正不自覺地絞扭著裙擺上墜著的幾根流蘇,看起來有幾分緊張。
  “海棠小姐。”葉薰端著茶盞步入房內。
  “啊,”錢海棠連忙站起身來,呆呆看著葉薰的身影,想要詢問沈歸暮是否過來,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葉薰豈會不知她的想法,放下茶盞笑道:“我們少爺剛剛醒過來去了花園賞花去了。小廝們不知道,竟然讓小姐在這裏空等了這麽長時間,真是該死。”說著建議道:“不如我帶小姐過去吧。”好。”目的總算達到了,海棠小姐鬆了一口氣,臉上卻隨即不可抑製地浮現出一絲紅暈。富貴人家地相親也是有講究的,事先安排這樣見一麵,就像是偶遇一般,如果看中了,一切都好說,若是看不中,還可以再議。雖然沈家大公子是涼川有名的才子,她也不想將終身托付於一個素未謀麵地人身上,如此也顧不得女兒家的嬌羞矜持了。
  她心思忐忑地跟在葉薰後麵向花園深處走去,一邊在心裏描繪著傳說之中沈公子地形貌。沈歸暮雖然在傳言中眾口一詞地是位翩翩濁世佳公子,可一直神龍見首不見尾……
  葉薰領著人踏過浮橋,向後院寬敞地演武場走去,轉過一叢樹林,果然不出所料地看到了那個身影。
  跟在後麵的錢海棠正想地出神,冷不丁前麵葉薰停住了腳步,她跟著停住步子,抬頭向前看去,一眼就看到了那個陽光下矯健淩厲地身影。
  沈歸曦正在露天的演武場裏和幾個侍從過招。刀影交錯,劍光開合,凜冽的氣勢比漫天遍地的陽光更加耀眼奪目。
  幸虧二少爺上午來這裏練武的好習慣一直變化。葉薰一邊感慨著,一邊轉頭觀察海棠小姐的臉色。
  果然……
  這位小姐正一臉癡迷地看著眼前的身影,眼睛幾乎移不開。
  這就是沈家大少爺嗎?眼前俊美瀟灑的身影立刻占據了她全部的視線和心田。若是相親的對象就是他,那麽……
  “這位是二少爺。”壞心的葉薰笑吟吟地打斷了少女滿是粉紅色泡泡地臆想。
  聽清楚了葉薰的話,少女的眼神瞬間黯淡下來,原來不是她預定地結婚對象。視線卻依然不由自主地瞟向場中飛揚跳脫的身影。
  “小姐隻怕也走累了,不如先休息一下吧。”葉薰伸手指了指旁邊一處花架子。體貼地建議道。
  這個提議正中下懷,錢海棠求之不得地跟著葉薰來到花架下,尋了一個視線好地地方坐下。一邊欲遮還掩地向演武場裏遙遙看去。
  葉薰則適時地將自己的身影隱藏進花叢裏,避免被難纏的某人發現。近期她已經不止一次用移禍江東的方法來替沈歸暮解決這種麻煩了。
  看著身邊的海棠小姐滿是紅暈地臉頰。癡迷忘我的目光,葉薰就知道“奸計”已經成功了大半。歎了口氣,假裝向四周望了望,又繼續火上澆油道:“唉,找了這麽大半天。隻怕大少爺是身體累了,先回去休息了。”說著神色越發憂愁,“我們少爺身體一直不好,偶爾來花園逛一逛也不能呆地時間長久了,真叫人擔
  錢海棠蹙起眉梢,神色越發不悅。
  不同於京城以文采風流為榮,北地崇尚武功,男兒多以習武練兵、征戰沙場為上,先不論相貌。沈家大少爺這般柔弱的身體狀況,比起眼前活力十足的少年就遜了一大截子,而且聽說大少爺是庶出。眼前這位二少爺才是正宗嫡出的將門虎子,侯門少爺。更何況。就算是相貌……錢海棠盯著場中沈歸曦俊美秀氣的相貌。禁不住芳心微漾,隻怕也絕對不會比那位大少爺差多少……
  跟著葉薰回了蘭薔園。心不在焉地坐了不多時候,錢海棠就起身告辭了。
  “怎麽樣?”雁秋跑進來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小聲問道。
  “隻怕再過不久,向我們二少爺提親的人又要多一家了。”葉薰聳聳肩說道。
  雁秋撲哧一聲笑了,“這些嬌小姐們,隻是不知道那位二少爺的厲害。等她真地嫁進了沈家門就有的瞧了。”
  其實沈歸曦那小子遠看的話,還是比較不錯地,隻是那個壞脾氣……葉薰摸著下巴想著。聽說前幾次改變目標向他提親的幾家都惹得他很不痛快。所以啊,這種方法不能多用,尤其千萬不能被他知道自己暗中在動手腳地事情,不然她可慘了。
  如此三番五次下來,沈家兩位少爺都是人中龍鳳,風華絕代地傳言甚囂塵上。沈歸暮的名號倒是沒有什麽,沈歸曦地聲勢越發水漲船高,可謂“豔名遠播”,迅速成為涼川城內諸多深閨弱質,宦家仕女的談論焦點。
  後來甚至發展到沈歸曦再出門打獵的時候都有“狗仔隊”跟隨其後探聽情報偷窺他的地步,惹得他煩不勝煩。
  前來為自家女兒向夫人打聽他消息的人也逐漸多了起來,卻一概被夫人擋了駕。連續幾家的提親暗示都被夫人不鹹不淡地擋了回去。
  照陳卉兒的小道消息說,沈夫人是想要讓自家的寶貝兒子尚公主的。
  雁秋禁不住咂舌歎息,“也好,等尚了金尊玉貴的公主,看他還敢不敢這樣一副驕橫的樣子。”
  葉薰倒是搖搖頭,以沈家現在的地位,沈歸曦迎娶公主倒也平常,但如今大周的皇宮之中,適齡的公主不多,也就是清儀公主。這個女孩葉薰曾經在皇宮見過一次,軟綿綿的性子,想要管住沈歸曦那是想也別想。
  隨著相親的小小風波,還有一個消息讓葉薰雀躍不已。
  前幾天沈家有一小隊子弟兵從邊關回來傳訊整備,帶回軍中不少的信箋消息。
  蕭若宸在今年夏季的一次突襲裏麵立了大功。他們一隊人馬迎敵的時候遇見了埋伏,帶隊的副將當場中箭身死,多虧了蕭若宸反應及時,指揮若定,領兵突圍之後又反身回擊,滅掉了伏擊他們的敵人,才順利完成了突襲任務。因為這個功力,被升為騎校,雖然隻是個不起眼的武職,但確實這一批子弟兵裏麵升的最快的一個了。
  葉薰得知了消息,又是歡喜又是緊張,一邊高興他平安無事,一邊又擔心他在軍中受欺負,心思忐忑難平,隻期盼著冬天回來見到真人才能放心。
  窗外枝繁葉茂的大樹已經飄零起秋天的落葉,統治大地的濃綠色調開始轉變為微黃。寶石藍的天空上,南歸的大雁一隊隊飛過,不知不覺間,又是一年的秋天到了。



  第五章桃花
  若有若無的清淡馨香混合著鬆墨的香氣,交融成一種溫暖的味道,彌漫在空氣裏。窗外的陽光斜斜投入房裏,將桌椅書案拉起長長的陰影。
  葉薰手腳輕便地將懸在半空中的鏤空盤絲銀球打開,把裏麵的香囊拿出,換成新的。
  沈歸暮不喜歡用熏香,這些香囊裏包著的是新鮮的桃花瓣,清晨時候采摘下來,抹去露珠,裝入薄如蟬翼的絲絹繡囊,再放置入懸掛在窗前的鏤空銀球裏。涼風習習,銀球輕輕晃動,就有清淡的香氣飄逸而來。
  這樣精巧別致的想法,本來隻是葉薰窮極無聊時候的空想。以她的懶惰,萬萬不肯早起動手去采集什麽花瓣的,倒是雁秋得了這個主意如獲至寶,立刻行動起來,成了蘭薔園書房裏常備的一景。
  不久之後這點小玩意更不知道被誰傳揚了出去,據說城內不少名門閨閣、文士書房都開始采用這種看似風雅的熏香方法,一時之間整個涼川城裏都蔚為流行。
  “阿嚏!”一陣風過,繡囊被吹開一角,幾隻桃花瓣飄了出來,掠過葉薰的鼻端,她立刻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唉,好好一幅畫,就讓你這一聲給糟蹋了。”正背對著她作畫的沈歸暮忍不住停下筆,歎息道。
  葉薰不服氣地哼了一聲,“還不都是為了伺候你這位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少爺。自己沒有靈感,就來責怪我們,以後看誰還敢來伺候你。”說著將銀球扣上,氣呼呼地轉身來到書案前。
  沈歸暮的性情偏冷。沉默寡言,有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感覺,但葉薰早吃透了他的性子。溫文儒雅也隻是表麵上,玩鬧起來有時候也惡劣地很。全涼川城恐怕也隻有葉薰一個人知道。那位在名門閨秀口中津津樂道的“氣度雍容、冷若冰雪的貴公子”壓根兒就是一個騙局。
  兩人之間談笑無忌。隻是這談笑無忌也隻僅限於兩人之間。麵對外人,甚至麵對同樣貼身服侍地雁秋的時候,沈歸暮都是沉默甚至沉悶地。
  似乎有一層看不見的牆壁,將他與這個世界隔離起來。拿到現代醫學裏,葉薰懷疑這就是典型的自閉症狀了。她很想建議他多和外人接觸。但是等到真的說出口的時候,卻發現根本沒有可建議地人選。夫人不待見庶出的大少爺是闔府上下甚至全涼川城上下都知道的。而那位二少爺……更不用提了。想了一圈下來,葉薰不得不承認,沈歸暮這樣別扭又孤僻的性格,確實是有一定的成長環境因素的。幸好他和自己還不錯,不然整天對著一隻悶葫蘆,悶也悶死人了。
  麵對葉薰的一陣搶白,沈歸暮倒也習以為常,隻是無奈地搖了搖頭。歎氣道,“我不過說了一句,你倒是有一籮筐在這裏等著了。”說著放下筆。
  葉薰走到書案前低頭端詳。沈歸暮畫的是一幅秋霜傲菊圖,已經成了大半。雖是淺淡的水墨畫。卻也枝葉濃彩。流動著華章麗態地韻味,筆觸之間更是渾然天成。隻可惜……葉薰看著左手邊的那部分。那裏的一朵花隻畫了一半,
  整日裏服侍他在書房裏作畫,一來二去葉薰也學了不少東西,知道這種素繪,最講究氣韻,需要一氣嗬成,不留間隔。若是分成多次完成,未免落了下乘。
  看來真是自己打擾他了。葉薰有點心虛地想著,嘴上卻不服輸,幹脆地笑道:“不就是一幅菊花圖嗎,我來賠你一幅可好?”
  “哦,日常倒真沒有見過你作畫,難不成葉大才女還有這樣一手絕活兒?”沈歸暮挑了挑眉頭,似笑非笑地調侃道:“可千萬不要像你寫地字那樣。”
  被人戳到痛處了,葉薰憤憤然地瞪了他一樣。來到這個時代,萬惡的毛筆字已經取代了上輩子地英語單詞,成為她今生永遠地痛。使用慣了現代硬性筆尖的她怎麽也掌握不住毛筆軟綿綿地力道,寫出的東西歪歪扭扭像一團蚯蚓,著實被沈歸暮嘲笑了很久。
  “要不要我畫?哪來這麽多廢話?”葉薰憤憤地白了他一眼,果斷地問道。
  沈歸暮笑著將手中的筆交給葉薰。
  “替本小姐研磨。”葉薰豪氣地一揮手,吩咐道。
  沈歸暮無奈的搖了搖頭,依言低頭磨墨調色。本來就是兩人胡鬧的玩耍,幾筆揮毫下來,葉薰就完工了。
  將大作拿起來,葉薰捧著手裏吹了吹,然後遞給沈歸暮,揚聲笑問道:“怎麽樣?如此神作,可堪比你那俗不堪言的秋霜傲菊圖?”
  沈歸暮對著畫端詳了數遍,臉上隱約有幾條黑線垂下來。
  抬頭看了看一臉“你不誇獎我別想有安穩日子過”的葉薰,他明智地沒有把真實想法說出來,而是滿臉嚴肅地點頭道:“果然是神作,隻是……”說著他話鋒一轉,唇邊揚起一抹笑意,“隻是有畫而無詩豈不寂寥,在下不才,就勉為其難,以一首詩相應和吧。”說著不等葉薰阻攔,提起筆來,刷刷幾下就寫完了。
  “紙上淺描本無名,無經無緯任君行。八麵威風橫無忌,鐵甲黃花兩相映。一朝脫盡鐵甲去,秋醉珍饈伴酒行……”
  葉薰沒有看完就明白過來,這小子是在嘲笑自己畫的菊花像螃蟹。
  仔細看看自己的畫,實際上……那朵又大又扁的菊花,還有張牙舞爪的花瓣,確實是有點像一隻螃蟹……
  但也是就算像螃蟹,也不能說出來。
  葉薰幹脆惱羞成怒,把筆一扔,不滿的抗議道:“好啊,竟然敢這樣譏笑我。”
  “我哪裏敢譏笑葉大小姐,明明是你最近脾氣越來越大了。”沈歸暮好脾氣地搖頭歎道,說罷,複又看著她正色問道:“葉薰,你最近心情不好是吧?”
  “我有什麽心情不好的?”葉薰愣了愣,隨即心虛地掩飾著說道。
  是自己表現地太明顯了,還是他太敏銳呢?其實這些天她心情確實很忐忑,
  冬去春來,轉眼之間又是開春了。她與蕭若宸離別已經一年多了,去年的冬天,本來預定返回的行程因為邊關戰事突起而耽擱了下去。如此,又要等待整整一年了,不知道他在那裏是胖了還是瘦了,而且最近邊關戰事又吃緊……
  在這個沒有電話,沒有網絡的年代,就算涼川是距離北方邊關最近的城市,其間的通信訊息也要延後十幾天。
  葉薰總算明白古詩裏常說的那種,親人征戰沙場,卻隻能夠無力地等候在家的心情。
  “你是在想你弟弟吧。”沈歸暮溫聲問道。
  葉薰有些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其實不用擔心,近期戰事都是我們大周捷報。”沈歸暮安慰道。
  老兄,就算是打了勝仗也是要死人的啊。葉薰暗暗想著,隻是這句話太不詳了,也沒有說出口,轉而感歎道,“這幾年邊關的戰事越來越多了。”
  “突厥那邊敦略可汗統一了東西突厥,最近又大敗駑揚族。聲威正盛,自然想要開疆擴土了。”沈歸暮頷首說道。
  “聽說那位敦略可汗是個野心勃勃的人物,”葉薰有些擔憂地說道。
  “中原向來富庶,突厥人哪一代可汗不覬覦這塊肥肉。再說他們在中原失利,被太祖和威帝驅除出去也不過幾十年的時間,尚未忘記征戰中原的威風,自然更不死心,時時刻刻想著揮兵南下。”提起邊關的局勢,沈歸暮亦有一些憂愁,“其實當年若不是突厥自己鬧內亂,大周也無法那麽順利地將突厥人趕出中原腹地……”
  說著說著,發現葉薰臉上憂愁之色更甚,沈歸暮連忙收住話語,轉而安慰道:“不過邊關和涼川城都是重病把守,而且聽說朝廷最近也在商議向邊關增兵,最遲今年冬天小宸他們就能夠撤回來了。你也不必太擔憂。”
  葉薰心緒稍安,點了點頭。此時別無他法,隻能夠等待著了。
  視線轉向窗外,桃花開得正好,深深淺淺的桃花瓣簇擁在枝頭,仿佛少女臉頰上濃淡相宜的紅暈,花落飄零,還要漫長的一年嗎?



  第六章歸來
  端詳著她帶著淡淡憂慮的表情,沈歸暮禁不住有些失神。隻是她弟弟而已,又何必這麽介意?隻是心中莫名其妙地隱約浮現著一絲憂慮,若有若無,卻揮之不去。
  悶了片刻,葉薰無精打采地回過頭來。
  沈歸暮連忙錯開目光,眼神不經意地掃過她的額頭,頓時忍不住笑了。“你先不要動。”沈歸暮輕笑著說道。
  “啊?”葉薰聞言一愣,然後驚詫地看著沈歸暮的手伸到她麵前。
  額前的劉海兒被撩起,帶著毛茸茸的刺撓感,緊接著額頭上感到一點細微的涼意。
  葉薰看著沈歸暮指間那點粉紅色的東西。是一片粉嫩的桃花瓣,剛剛從她頭上撚起來的。葉薰摸了摸額頭,什麽時候沾上的?
  “古時候有壽陽公主醉臥含章殿,梅花飄落沾其額頭不去,天下女子爭相效仿,而成就梅花妝的佳話,”沈歸暮含笑緩聲道:“今次又要多一番桃花妝的典故了。”
  “哪裏有說的這麽傳奇浪漫,不過是剛剛裝花球的時候不小心粘上了一片。”葉薰不屑地擺擺手,“再說了,我又不是什麽公主,哪來的這個桃花妝,那個梅花妝的。”
  說到這裏葉薰又想到了什麽,眼神一轉調笑道,“該不會是你自己想起公主了吧。不用著急,等你也把公主娶進了門,每天在家裏對著鏡子,琴瑟和鳴,自然想要桃花就有桃花妝。想要梅花就有梅花妝。”
  葉薰的打趣也不是毫無根據,根據小八卦陳卉兒的線報,京城清儀公主已經到了要議婚的年齡。未來的駙馬爺多半就是如今權傾朝野地沈家的二位貴公子之一。比起二少爺沈歸曦來,據說皇帝更加中意於沈歸暮。這也得益於前幾年沈歸暮入京城時候。給京城社交圈留下的儒雅謙衝、文采斐然地印象。說不定過些日子就要有旨意征召動身去京城了呢。聽了葉薰的話,沈歸暮卻蹙起眉頭,白皙修長地指間輕輕揉動著那一點粉紅的桃花瓣。有意無意地歎道:“雖則如雲,匪我思存。縞衣綦巾,聊樂我員……”
  說的好。有誌氣!這年頭還能夠堅持婚姻自由的人不多,葉薰讚歎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隻是……她帶點同情地看著他,“大少爺,皇家地賜婚,可不是由得你想推辭就推辭的。這就叫做……君要臣娶,臣不得不娶,哈。不過還好了,清儀公主可是個絕色的美人哦。娶了也不算虧的。”
  “我既然不喜歡她,她是生的國色天香,還是醜如無鹽。都與我沒有一點關係。”沈歸暮的目光掠過葉薰爽朗的笑容,眼簾微微低垂。賭氣一樣說道。被葉薰拍著的肩膀卻不易察覺地一顫。
  “不要說的這麽肯定嘛,其實她地性情倒是和你正相配。你們兩個在一起也不錯的。”葉薰真心實意地說道,清儀公主在她還是蕭若嵐的時候見過一麵,印象中確實是個靜默溫婉地女孩。思量起來,與沈歸暮倒是頗為般配。
  手上的力氣在不知不覺間逐漸加大,花瓣中秘藏地水分在指端力量地擠壓下溢出來,花汁清醇帶著苦澀的味道在空氣中慢慢彌散。
  葉薰繼續笑道:“說不定過些日子皇後娘娘地賜婚旨意就要……”
  猛地聽到葉薰提起沈皇後,沈歸暮的臉色有些不自然地泛白。
  葉薰也察覺到自己失言,趕緊停下話語。沈歸暮對自己這位姑姑似乎不是很待見,連聽到名字都會不高興。相處久了,葉薰她們知道到這一點,自然不會在他麵前提起了。
  兩人之間沉默了片刻,沈歸暮沉悶地低下頭,悶聲問道:“什麽絕色美人,說的這麽肯定,難不成你見過?”
  “呃,這個……因為大家都這麽說嘛。全京城誰不知道清儀公主的芳名。”葉薰語氣一滯,有點小小的心虛,趕緊轉移話題道。
  “反正我不喜歡公主,也不會去喜歡她。”沒有察覺葉薰的不自然,沈歸暮神色堅定地將素未謀麵的公主一票否決。
  “那你喜歡什麽樣的人?”葉薰隨意地脫口問道。蘭薔園這一年多來差不多把整個涼川城的貴侯淑女看了個遍,也沒見過有哪一個沈歸暮稍有興趣的。
  “我喜歡的人……”沈歸暮輕聲說著,似乎是在重複葉薰的話語一般,眼神亦自然而然地投到葉薰身上,
  也許是葉薰的視線太過於明亮,甚至有一種任何心情都無所遁形的錯覺,沈歸暮臉上不可抑製地浮起一線紅暈。
  葉薰感受到書案對麵沈歸暮帶著莫名熱度的視線,也禁不住一愣。
  窗外的桃花長得枝繁葉茂,幾枝花枝頂著粉嫩的花骨朵,恣意妄為地穿過窗子,伸進廊下,一陣風吹來,花枝隱隱震顫,晃動殷紅的剪影。
  隔著震顫的花枝,仿佛他的表情也模糊起來。
  葉薰忽然就有點心跳加速的感覺。似乎又有一片隨風輕動的殷紅落到了她的額頭上,點進了她的心裏頭。然後沿著某種奇妙的心情,那一點紅色蔓延開來。兩人之間詭異的沉默對視究竟持續了多久,是短短的幾秒鍾?還是更長時間?葉薰說不清楚,隻是在瞬間的迷茫之後她迅速清醒過來,
  “啊,……對了,雁秋還叫我去小廚房幫她端點心呢。”她雙手一拍,恍然大悟地想到。
  一邊說著葉薰匆匆轉身,就要逃離著莫名凝滯的氣氛。卻不慎被腳後的軟凳一絆,身體頓時失去平衡。
  “小心。”沈歸暮一聲輕呼,連忙扶住她的腰,緩住了葉薰倒下的力道。卻也跟著倒退了數步,依靠在書案上。
  痛死了!絆到椅子角上地小腿肚子肯定撞青了,葉薰呲牙咧嘴地抬起一隻腿踢了踢。舒緩痛感。
  沈歸暮扶住她的肩膀幫她保持平衡,“你沒事吧“沒事……”葉薰話還沒有說完。門口意外地傳來一聲歡呼,“葉薰,好消息!你看誰回來了!”是雁秋滿麵喜色地推門而入。
  剛跑進入門就見到了葉薰兩人的動作,雁秋禁不住愣住了。
  葉薰這才發覺,沈歸暮扶住自己地姿勢有些曖昧。遠看似乎是倚在他懷裏一樣。
  不在意地打掉沈歸暮的手,站穩了身子,葉薰問道:“怎麽了?”
  雁秋迅速回過神來,臉上一片笑意:“葉薰,你回頭看看就知道了。”
  葉薰依言轉過頭去,就看到了桃花飄落地盡頭靜靜佇立的修長身影。
  和煦的春風中桃花瓣紛紛揚揚,滿天飄灑,少年就站在花海的那一端,臉上還帶著掩飾不去的疲倦塵土。但任何地風塵疲憊也消減不了他一絲一毫的攝人風光。
  他眸中璀璨的亮光之下,千妍麗百的滿庭芬芳都失去了色彩。一瞬間葉薰有些炫目,仿佛整個蘭薔園的光彩都被他熟悉又陌生的容顏同化了。
  葉薰呆呆地愣在那裏。簡直難以置信自己看到的。
  “姐。我回來了。”直到蕭若宸爽朗的笑聲打破了虛幻的沉寂,葉薰才終於回過神來。飛快地跑出書房。
  他地手溫暖而真實。葉薰這才相信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覺,而是實實在在的人。
  “小宸。你怎麽這個時候……”她一邊滿心狂喜地詢問著,一邊上下打量著久別不見地親人。
  “不到兩年的時間,身材拔高了不少啊,個子已經比我高了。”葉薰伸手比劃著兩人地頭頂。不僅個子長高了,連氣度也不同於以往,過分文雅地秀氣不見了,更多的是一種蓄勢待發地軒昂淩厲。
  “因為軍務路過這裏,就回來看看了。”蕭若宸溫和地低聲說道,含笑握住葉薰比劃著的手。
  身後沈歸暮和雁秋相繼走了出來。
  雁秋笑道,“看葉薰整天擔心得不得了,如今見到真人,可算是放心了。”沈歸暮亦頷首輕笑。
  蕭若宸眼神在沈歸暮身上轉了一圈,似笑非笑地眨了眨眼,似乎有鋒銳的光芒一閃而逝,轉眼間神色卻已經平和有禮,微微躬身道:“歸暮少爺。”
  以他眼下的身份來講,這樣的禮儀有些失禮了。隻是沈歸暮也不是計較凡俗禮節的人,含笑點了點頭,道:“小宸長高了不少啊。”說著又轉頭向葉薰道,“如此葉薰你今天就不用過來了,先與小宸團聚一下吧。”
  “好。今天的工作就先拜托雁秋了。”葉薰衝雁秋點了點頭,拉著蕭若宸興衝衝地走了。
  待兩人走遠了,沈歸暮方回過頭來向屋裏走去,神色之間帶著淡淡的落寞要裱起來,還是……”雁秋手裏拿裏正是葉薰的那一副。
  視線落到上麵,沈歸暮眸中浮現出爽朗的笑意,輕聲道:“你先放著,這幅畫我自己弄就好。”說著上前從她手中拿過畫。
  “少爺的畫畫得越來越好了。”雁秋湊近了看著畫,滿心讚歎地說道,“難怪城裏有見識的名家們都在誇獎,還有那麽多的人來求畫。”
  “好嗎?這幅圖……”沈歸暮忍不住感覺有些好笑。
  “少爺畫的,當然好了。”雁秋滿臉誠摯地說道,“再說又有詩,又有畫,詩畫相宜,當然是不同凡響。”
  倒真是詩畫相宜。沈歸暮含笑打量著畫中張牙舞爪的菊花,卻也並未點破,隻是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既然少爺也中意,奴婢去請丹青坊的人過來裝裱吧?”雁秋看到沈歸暮這麽喜歡這幅畫,體貼地問道。
  沈歸暮的注意力全在畫上,聽了雁秋的話,隻是淡淡地說道:“不必了,我自己來就好。還有這裏的書畫也不用收拾了,你又不認識字,還是等葉薰有空過來再說吧。”雁秋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黯淡,隨即又勉強笑道:“那我去給少爺端點心過來吧,奴婢剛剛烤好的。”
  “嗯。”沈歸暮隨意地應了一聲,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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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陵飄香》作者:燈火闌珊 -寂寞一城- 給 寂寞一城 發送悄悄話 寂寞一城 的博客首頁 (366241 bytes) () 01/15/2009 postreply 13:19:09

《零陵飄香》作者:燈火闌珊 -寂寞一城- 給 寂寞一城 發送悄悄話 寂寞一城 的博客首頁 (520986 bytes) () 01/15/2009 postreply 13:21:05

謝謝城MM,終於看到尾巴了!追過後來放棄了! -chen1979- 給 chen1979 發送悄悄話 chen1979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16/2009 postreply 01:24:20

還是燈大的<金枝玉葉>更好些, 大家消遣看看吧. :) -寂寞一城- 給 寂寞一城 發送悄悄話 寂寞一城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15/2009 postreply 13:23:11

等著你貼燈大的<金枝玉葉> -逸風- 給 逸風 發送悄悄話 逸風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16/2009 postreply 14:2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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