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陵飄香》作者:燈火闌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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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脫殼


  “你趕緊從後門走,我先去拖延他們一段時間。”金菱當機立斷地推了葉薰一把,指了指後門。
  葉薰清醒過來,轉頭看看那扇門,又轉頭看看金菱,忍不住有些猶豫,“那你……”
  “我又不會公然與他們作對,他們自然不會把我怎麽樣的。”金菱安慰道,一邊催促著葉薰,“趕快走,不然就來不及了!”金菱既然接了突厥王令的身份,那些突厥兵想必也不敢太猖狂,自己留在這裏反而對她更加不利。意識到這一點,葉薰明白事不宜遲。低聲叮囑金菱兩句,轉身推開後門就匆匆向樓下走去。
  金菱扶了扶髻側的珠釵,待聽到突厥兵馬的喧囂聲接近樓下了,方推開門,施施然走了出去。
  “這是怎麽了?”她冷冷的目光掃過人群,提高聲音傲然問道。
  她隻淡釵素服,粉黛薄施,眸光流轉之間卻自有一種天然的富麗風情,縱然麵對刀兵凶器,舉止神態依然閑適淡雅。衝上樓來的突厥士兵禁不住眼前一亮,紛紛緩下了步子。
  樓上的道路本就狹窄,而金菱正站在路中間,完全阻斷了眾人的去路。有幾個當先急躁的領頭士兵想要上前推開她,卻馬上有人湊到頭領耳邊低語了幾句,顯然是在提點他金菱的特殊身份。
  得知眼前的女子就是不久之後即將北上往突厥王庭獻藝的涼川名妓金菱,士兵統領也不敢太過放肆了,隻是冷聲道:“金菱姑娘請閃開,我等奉命抓捕欽犯,刀兵無眼。小心傷著了姑娘。”
  話語說的頗為客氣,金菱卻毫不領情,漫不經心地轉過身去瞟了身後的房間一眼。方才回頭閑閑地問道:“將軍說的可是我地書房?恕金菱愚鈍,什麽時候我們芳月閣與欽犯扯上關係了。更為何要搜到我的書房裏麵呢?”
  “姑娘請讓開吧,剛剛樓下的人已經說了,那欽犯之一就在你地房間裏。”領頭的士兵皺了皺眉,嚴聲喝道。“這可就奇怪了,房間裏明明隻有我一個人在。難不成諸位口口聲聲指摘地欽犯就是小女子我。”金菱啞然失笑道。
  “金菱小姐尊貴無比。自然不會是欽犯,隻是……在下奉勸一句,姑娘還是少管閑事為妙,”幾句話糾纏下來,對方逐漸看出金菱有心拖延,口氣也不耐煩起來:“請金菱姑娘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安心準備歌舞就行。否則,我等公務在身,隻怕……也不得不先說一聲得罪了。”話說的依然客氣。但其中的意思卻明明白白了,識相的話,就應該立刻讓開。否則他們真要不客氣了。
  金菱對他地要挾卻隻是回應了冷冷的一聲“哼”,完全置之不理。
  那統領見金菱並無服軟的意思。心下大怒,但知道她終究身份特殊。也不敢造次。他視線掃過金菱身後的大門,頓時冷笑了一聲,道:“若是房裏的人指望從後門逃跑,那是白日做夢,如今我們大突厥的兵馬已經將整個芳月閣團團包圍,除非那欽犯有本事變成了蒼蠅蚊子,否則休想從我們麵前飛過去。”
  後門有埋伏?!金菱聞言頓時變了臉色。她的反應越發讓統領相信人犯就在房中。“所以說金菱姑娘還是讓開的好,免得受了連累。”統領說完果斷地一揮手。手下的幾個士兵立刻走上前,就要將金菱推開。
  “今日誰也別想進我地房間!”金菱晃了晃身子,刻意忽略那些逼近的士兵,她狠狠地說道。若是後門也有埋伏,此時的葉薰說不定已經退回到房間裏去了,更不能讓這些人進入了。
  就在這時,樓下門外傳來一陣噪雜地響動,是一群人在逼近,其中有一個低沉嘶啞的聲音格外響亮,“人抓到了沒有?”
  金菱聞聲身軀劇震,臉色也瞬間變得蒼白如紙。她已經聽出了這是突厥太子撒兀甘地聲音!
  突厥太子親自來到!芳月閣又已經被重重包圍!那葉薰她此時……
  隨著話音落下,撒兀甘魁梧地身影也出現在了芳月閣樓內。
  眾多帶刀侍衛的簇擁中,突厥太子爺派頭十足地緩步踏入樓內。毒蛇般森冷地目光冷冷掃過跪了一地的芳月閣眾人,就像是在看一群待屠宰的牲畜,帶著濃濃的鄙薄意味。
  當眼神落到站在道中的金菱身上時,他的眼眸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狠戾。隨即瞥了領頭的士兵一眼,沉聲問道:“人呢?”
  低伏在地上的統領連忙顫聲回稟道:“人……可能……就在屋裏,隻是金菱姑娘一直擋在路中間……”
  聞言,撒兀甘意味不明地輕哼了一聲,視線輕挑地落到金菱身上。
  金菱身體忍不住一顫,卻依然筆挺著身子寸步不讓地直視著撒兀甘。
  撒兀甘眼中閃爍起玩味的興致,神色莫測地逼近金菱。
  就在這時候,一個身影猛地撲到金菱身邊,一把拉住她。
  定神一看,竟然是燕姨。身上還掛著剛剛摔倒沾上的泥土,她正滿臉堆笑地對著撒兀甘跪拜不迭,一邊恭聲說道:“太子爺您老來了,實在是我們芳月閣三生都見不著的福氣啊,小人早就……”恭維話源源不絕地奉上,同時狠狠拉了身邊的金菱一把,驚叫道,“女兒啊,還不快給太子爺行禮,怎麽還傻站著呢?是歡喜地傻了不成?”
  一邊說著,她大力拉扯金菱。金菱措手不及之下,竟被她一下子拉到了路邊,險些摔倒。
  路麵立刻空了出來,立功心切的突厥統領一步奔上前去,一腳踢開了房門。
  金菱驚叫一聲,卻已經來不及阻止了。
  眾人的視線立刻投入房內,
  清雅的陳設寂靜而立,清風呼嘯而過,吹起半透明的輕紗幔帳,屋內空無一人。
  “這……”視線轉到敞開的後門上,統領連忙喊道:“人肯定是從後門跑了。”
  眾人衝過後門,從樓梯上遙望下去,隔著中間的小花園,另一邊同樣布滿了林立的突厥士兵,將整棟閣樓團團包圍。
  “人呢?”撒兀甘低吼了一句,惡狠狠地道,“還不立刻給我搜!”
  葉薰推開房門跑了出去,可剛一步搶到樓梯前,居高臨下的她立刻遠遠看見一隊突厥士兵正在向這邊接近。葉薰嚇得連忙低伏下身子,躲避在扶手之後。
  怎麽辦?!等自己下了樓跑過花園,正好對上這些突厥兵,那簡直就是送羊入虎口啊。
  緊張地趴在樓梯上,葉薰一時間心急如焚。
  要麽幹脆返回房裏躲藏?
  可剛向回退了兩步,隔著敞開的後門,金菱和突厥人的爭吵聲就連接傳入耳中,
  不能回去!突厥人一定會進屋搜索的,到時候甚至還會連累金菱。
  正在上天無路、下地無門之際,葉薰忽然感覺衣服下擺一緊,她低頭一看,竟然是吳紋貓著腰站在樓梯底下,偷偷拉扯她的衣服。
  對上葉薰的視線,吳紋連忙低聲道:“蕭師傅,趕緊跟我來。”一邊說著,轉身向花園深處走去。
  他要幹什麽?難道他有辦法逃過這些突厥兵的搜查?
  縱然葉薰心中疑惑重重,可事到如今,也別無去路了。葉薰一咬牙,幹脆地翻下樓梯,落到花園裏。
  吳紋在前麵彎腰潛行,葉薰緊跟在他身後。兩人穿過一片枯枝叢,寒冷的冬天裏,樹木的葉子早已經落盡,隻剩下深褐色的枝丫肆意橫過,擦過臉頰時帶起寒風般淒厲的刺痛。
  急行穿過幾道樹叢,吳紋帶著她來到一棵大樹下。
  在樹根處,吳紋趴下身子,往地麵一堆枯枝敗葉從裏掏摸了半天,緊接著一把推開枯枝。
  葉薰吃驚的看著憑空出現在眼前的黑洞,像是一張巨大的口,散發著幽幽的寒意。這是……地道?!寫完更新^^
  







  第十五章巧遇
  芳月閣怎麽會有這種東西?難道說在涼川城裏,地道這種東西是居家旅行、殺人逃命的必備日用品不成,以至於連一個妓院也不曾缺少?而吳紋他一個小廝又是怎麽知道這條地道的?一時間葉薰覺得自己的腦細胞完全不夠用了。
  她滿臉詫異地抬頭盯著吳紋。
  “這是小人來芳月閣之後挖的。”還沒有等她開口詢問,吳紋已經發覺了她的疑惑,毫不掩飾地迅速解釋道,
  是他一個人挖的?!葉薰更加驚異了,“你是誰?”心中的疑惑忍不住脫口而出,一個平凡的小廝絕對不可能有這種本事,挖地道這種江湖奇人異士才有可能通曉的技術……
  可時間已經不允許吳紋繼續回答葉薰的疑問了,隔著層層的枯枝林木,可以看見突厥士兵的身影正在向這邊不斷接近。
  “時間來不及了!趕緊下去!”吳紋一邊急促地說著,一邊在背後推著葉薰,“路的盡頭是芳月閣左邊的小巷子,小姐您出去的時候小心閣外是否有守軍……”
  縱然心中還有萬般疑惑,葉薰也知道刻不容緩了。別無選擇,她咬了咬牙,縱身跳下密道,密道並不深,但激烈的跳躍依然讓葉薰著地的雙腳一陣發麻。抬手扶住身邊的土壁,隨即聽到上麵一陣碎響。
  葉薰抬起頭,眼前卻忽然陷入一片漆黑之中,是吳紋把密道的入口又封住了。
  不過是隔著一層淺淺的枯枝敗葉,卻像是生生隔入了另一個世界。黑暗中,泥土的氣息占據了嗅覺的全部。濕氣透過皮膚刺擾著神經,葉薰禁不住打了個冷顫。冬日地天氣本來就寒冷,狹窄的地道中更多了一份深入骨髓的陰鬱。
  豎起耳朵也完全聽不見外麵地聲音了。葉薰在原地站了幾分鍾,眼睛逐漸習慣了地道的黑暗。她試著向前走去。
  地道很窄,隻能貓著腰,拱著身子匍匐前行。好在其中地空氣還算新鮮,走了好大一會兒也不感覺氣悶,想必其中有通風透氣的設置。陰暗的光線使得葉薰無法分辨地道的細節。但也感覺地道的設計頗為精巧,換句話說就是很有專業水準。
  那個吳紋到底是什麽人?葉薰心中地疑惑更深了一層。
  慢行了小半個時辰,前方道路消失在眼前。葉薰向上一看,果然有一處平滑的頂層與別的土壁不同。
  先側耳傾聽了片刻,四周並無異常的動靜,葉薰這才踩著腳下的方石,推開了頂層。
  果然是芳月閣樓後東側的一條小巷子,地處極為冷僻荒疏,巷子的道路都幾乎被堆積丟棄的雜物掩蓋了。
  葉薰爬了出來。又將密道出口複原如初。走到巷子口向外看了看,外間空無一人,她終於放下心來。
  這次突厥兵來的太突然。直到現在才總算有了一個喘息思考地機會。她立刻想到了另一個難題,怎麽才能夠通知沈歸曦呢?
  他今天清晨就出門去探聽消息了。並不在芳月閣。可如果他恰好此時回來。會不會被突厥人發現?
  好在這些突厥人並未隱藏形跡,也隻是些普通士兵。以沈歸曦的武功。應該能夠及時發現敵人才對。
  葉薰一邊想著,一邊轉出巷子,向外麵的街市走去。因為突厥兵地突然襲擊,附近的店鋪住戶紛紛關上了大門,原本行人就不多地道路此時更是人蹤滅絕,隻餘下淒冷地寒風憑空嗚嗚刮過。
  正快步走在路上,卻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喧囂,隱約有“人往那邊跑了!快追!”之類的高喊聲。
  不會吧!?已經離得這麽遠了,葉薰難以置信地回頭望去。怎麽還會有突厥兵追過來?!他們是怎麽發現自己地?
  來人的身影依然被高牆擋在後麵,但雜亂的喊叫聲和腳步聲卻清晰可辨,確實是追兵無疑。葉薰心頭一陣恐慌,怎麽辦?回去重新躲藏到密道裏?可是已經走出巷子這麽遠了!來不及回去了。
  隻能往前跑了。隻要跑到人多的地方,往人群裏隱藏……
  葉薰拔腿向前跑去,極度的慌亂中心髒恐懼無力地砰砰亂跳,耳中呼嘯的風聲也被放大的心跳聲掩蓋了。
  拐過一條道路,迎麵卻疾馳來一輛馬車,葉薰迅速向旁邊躲閃,卻因為收勢不住,險些摔到那匹高頭大馬的蹄下。
  馬匹高高地人立起來,長嘶了一聲,停在了路邊。葉薰驚魂未定地靠著牆壁,才勉強站穩了身形。
  被這短暫的烏龍車禍一耽擱,身後追兵的聲音越發接近了。不敢再浪費時間,葉薰轉身就要繼續向前跑。
  可剛剛轉過身去,身後卻傳來一聲低低的呼喚:“蕭師傅。”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卻是比身後不斷逼近的追殺聲更讓葉薰震驚失色的雷霆霹靂,她不敢置信地回過頭去,映入眼簾的正是陸謹溫文含笑的俊朗麵容。
  他的神情溫潤和善,眼神也清朗明澈,卻讓葉薰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情不自禁地心底一顫,寒意逐漸湧上心頭。
  腦中忽然浮現起初次見麵時那淩厲明快的眼神,還有再次見麵時那精明探究的視線,還有……自己一劍刺入他身體的時候,那緊盯著自己的……複雜到讓她無法形容的眼神……如果說有哪個人僅僅因為數麵之緣,就能夠讓葉薰一輩子都難以忘懷的話,那麽非眼前的陸謹莫屬了。
  不過,這個“一輩子都難以忘懷”的印象,絕對不會是什麽美好的印象。所以縱然他此時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再和善,葉薰也情不自禁地有些毛骨悚然。
  沒想到自己會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見到他。
  當然,實際上,葉薰她也從來沒有設想過再一次見到他會是什麽樣的情形。在她的心底裏,壓根兒就不想再見到他。甚至每次想到這個人的時候,葉薰也不願意多想。
  也許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動手殺人的負罪感在作祟,每次想到他,葉薰總覺得有點心虛氣短。
  至於親眼看到他,那就更加不是什麽舒服的經曆了,就象現在……
  他會把自己怎麽樣?這次外麵搜索的突厥兵就是他派來的嗎?這個小氣的家夥記得以前就曾經搜查過自己,是為了報那一劍之仇吧?
  可是,等等,他剛才叫自己什麽?是“蕭師傅”,對了,現在自己穿的是男裝,說不定……葉薰心思轉的飛快,驚疑不定地盯著陸謹。
  陸謹卻是全然的雲淡風輕。他一手輕撩起馬車門簾,一手隨意地扶著門框,含笑看著葉薰變來變去的臉色。直到身後追兵的聲音逼近了,他才溫和體貼地建議道:“外間打擾甚多,請蕭師傅入車一敘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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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上車
  入車一敘?
  眼前人禮儀恭謹,姿態溫和,怎麽看都是一位儒雅有禮的貴公子,可這話落到了葉薰耳中,卻怎麽聽怎麽像是狼外婆在同小兔子說,“小兔子乖乖,把門開開。”
  一個曾經被你捅過一刀子,險些小命不保的人這樣笑眯眯地看著你,然後滿臉溫文和善地請你上他的車駕,隻要是頭腦正常的人都不會乖乖爬上去吧?
  可是現在的她……還有選擇的餘地嗎?
  “就是往這個方向消失的。”
  “仔細搜!一定就是在這附近。”
  “不能讓人跑了!!!”
  身後的吆喝聲,追逐聲匯成一片,葉薰覺得自己就像是一隻被一群獵犬追逐的可憐兔子,走投無路之下背後的惡犬越追越近,而偏偏前麵還有一隻狐狸正挖好了坑,笑眯眯地等著自己乖乖地往坑裏跳,
  “蕭師傅再不上來,可就來不及了。”陸謹含笑看著葉薰猶豫狐疑的神情,不緊不慢地提醒道。
  葉薰一咬牙,終於跳上了馬車。先躲過這一劫再說,身後的獵犬實在太凶狠,而眼前這隻狐狸至少還能溝通一下。陸謹將車簾放下,身後的突厥官兵正堪堪拐入街道。
  車內的光線黯淡下來,車外的喧嘩卻更加嘹亮。
  發現了這輛形跡可疑的馬車,逼近的突厥統領立刻對著駕車的馬夫厲聲喝道:“什麽人?立刻停下!”一邊揮了揮手,手下立刻一擁而上,將馬車團團圍住。
  可馬夫地聲音卻比他更加尖銳高揚:“不長眼睛的東西!這可是四皇子的車駕。你們也敢攔截?”
  四皇子?!那突厥統領心下一驚。圍住馬車地士兵也麵麵相覷,不敢上前進一步搜查了。
  突厥統領狐疑地打量著馬車。四皇子怎麽會乘著一駕孤零零的馬車出現在芳月閣地後門一帶?這真是四皇子的車駕嗎,他這些日子不是正因病在府內休養,不理政事嗎?
  正疑惑著。車內的人已經好心地幫他解開了疑竇。陸謹掀起車簾的一半,探出身子。掃視了周圍的士兵一眼,沉聲問道:“這是怎麽了?”
  真地是四皇子!
  認出來人,突厥眾兵將連忙行禮告罪。
  陸謹不介意地擺了擺手,繼續皺著眉頭問道:“這是怎麽回事?你們大張旗鼓地在這裏幹什麽?也不怕驚擾了芳月閣的姑娘。”
  這幾句話讓突厥統領頓時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早就聽說了四皇子對芳月閣。尤其是閣裏那位名妓金菱青眼有加。想不到這位殿下素日看著嚴肅,其實也是個風流人物。名義上還在府裏養病,私底下過的卻是這等偷香竊玉、風流肆意的好日子……回想起方才見到的那名妓金菱的豔色,統領忍不住暗咽口水,真是好豔福啊。
  轉而對上陸謹疑惑的眼神,統領解釋道:“這個……我等是奉了軍令,此次前來芳月閣搜索欽犯的。”
  “什麽?欽犯?”陸謹眉頭一挑,沉聲道:“芳月閣什麽時候有欽犯了?又是奉了誰的命令,我怎麽不知道?”
  聽到陸謹話中似有問罪之意。統領一時不知如何交待。此次他也隻是奉命行事,究竟抓捕地欽犯是何等身份,又是何種罪名。他也不清楚。
  正僵持著,遠處卻傳來一個威嚴嘶啞的聲音:“是本太子的命令!誰有疑惑嗎?”
  眾人紛紛讓開。在眾侍衛地簇擁下。撒兀甘策馬緩緩行過大街,接近馬車。
  “原來是皇兄。”陸謹臉上的不悅頓時一掃而空。禮儀恭謹地笑道:“想不到親自前來處理軍務了。隻是不知是什麽欽犯?竟然要勞動皇兄地大駕?”
  “這個我自有計較,你既然身體不好,就不用多管了。”撒兀甘回道,神色之間難以掩飾地閃過一絲輕蔑。
  這些日子以來,陸謹在他心目中地地位日漸下降。原本陸謹立下了叩關南下,攻陷涼川的大功,震驚整個突厥皇庭,使得一向默默無聞地四皇子頓時成為了眾人矚目的焦點,也讓一向輕視他的撒兀甘感到了意外的威脅。因此年後他便急匆匆帶著兵馬南下增援,名義上說是增援,本就有搶奪功勞的意圖。但涼川城終究是陸謹攻陷的,也不好太明目張膽,入了城中,還是要給陸謹一份麵子的。涼川事務也一直是陸謹在掌控。
  但自從他立下誅殺大周帝王的功績,凱旋回城之後一切就不同了。
  陸謹倒也識相,很快交出了手中的權利,讓太子殿下安享大權獨攬的樂趣。自己則一心一意地在府邸裏麵“養病”,連前去拜訪議事的文官都避而不見,一副安享富貴、不問世事的架勢。“是愚弟不才,讓皇兄如此日夜操勞。”陸謹對撒兀甘的冷淡視而不見,依然好脾氣地客套道。
  撒兀甘掃了陸謹一眼,對他如此簡單就拱手讓出權利,撒兀甘也曾經起過疑心。但在迅速安插人手,徹底掌控了全部軍政事務之後,他終於放下心來。此時就算陸謹心有不甘,也不可能挽回被自己架空的事實了。因此,對這個識相的“好”四弟,撒兀甘也不想太過於為難。視線閃爍間,放緩了麵容,笑道:“分內之事,自家兄弟何必客氣。倒是四弟……如此天寒地凍,怎麽不顧身體病弱,有興致出來了?”
  “咳咳……”陸謹輕咳了數聲,回道:“隻因前幾日得了一首新詞,想來請金菱姑娘品評品評。”
  他是來找金菱的?!難怪如此輕車簡行,掩人耳目。金菱這個賤人!想必與他早就有勾連了吧?哼,不就是看著這個小白臉生的好嗎?一個漢女賤奴的兒子……
  想到金菱對自己的冷淡無禮……撒兀甘心裏湧起一陣不舒服,強壓著怒火,神色卻依然冷然了下來,道:“四弟身體不好,沒事的話,還是安心呆在府裏頭養病的為好。“皇兄教訓地是。”陸謹姿態誠懇地笑道,“既然芳月閣這裏還有事務要處理,愚弟就不打擾了,先行告辭。”
  說著放下車簾,掉轉馬頭,絕塵而去。
  看著馬車消失在街道盡頭,撒兀甘冷冷的哼了一聲,調轉馬頭,對著屬下怒喝道:“人呢?怎麽還沒有找到?”
  手下一邊告罪,一邊四散繼續搜索去了。
  天氣越發陰冷,陰鬱的烏雲凝聚在天上,黑壓壓的沉滯不散。不一會兒,竟然開始下起雪來。
  隊伍漸漸搜到了別處,街道重新冷寂下來。
  就在追兵遠去的時候,牆外翻過一道人影,低伏在屋頂上,仔細查看著下方,尋找著牽掛的人。葉薰鬆了一口氣,軟軟地倒在靠墊上。
  整個對話過程中,她就坐在陸謹的身邊,連大氣也不敢喘一聲,恨不得把自己縮進車壁木頭縫隙裏。
  尤其剛才對話時,陸謹掀開了半邊簾子,另半邊簾子不時隨風輕蕩,葉薰的心髒也跟著這輕薄的簾子蹦極一樣躍動不止。隻害怕一陣風過,把簾子掀了起來,太子殿下就會立刻發現他們正在搜撲的欽犯就好端端坐在簾子後麵。
  好在有驚無險,總算逃過了一劫。葉薰撫著胸口,舒緩急促的心跳。
  可不經意的抬起頭,卻對上了一道星辰般明亮的視線,浮動著隱約的笑意。
  “唰”地一聲,葉薰感覺自己剛剛低伏下的毛又豎起來了。一劫過去,還有一劫在等著呢,自己怎麽放鬆下來了呢?







  第十七章緣
  隨著陸謹的眼神,葉薰落到自己身上。糟糕,自己的姿勢……
  意識到這種半躺在車裏的姿勢實在是太……太大意了……她趕緊坐了起來。然後身體僵硬地盯著陸謹,等著他的開場白。
  陸謹卻一臉閑適,像是完全沒有感受到葉薰的緊張,他信手拿起珊瑚小幾上白淨的青釉細瓷茶具,斟了兩杯茶。將其中一杯推倒葉薰麵前,體貼地笑道:“蕭師傅一路辛苦了,先喝杯水暖身解渴吧。”
  葉薰略一遲疑,接過了茶水。
  真等陸謹開了口,她反而逐漸冷靜下來。反正如今主動權在別人手上,自己想多了也於事無補。
  茶水溫熱清澈,繚繞著淡雅的香氣,兩人在狹窄的車廂裏對坐品茗,單看外貌衣著,皆是翩翩儒雅的貴公子,氣度高華,舉止悠然,宛如畫中走出的一般。若是不相幹的人見了這一幕,隻怕真要以為是兩位久別敘舊的好友正在傾心交往呢。
  陸謹既然沒有開口,葉薰也不便多說,她一邊小口抿著茶水,一邊打量起四周的布置來。
  車內的空間不大,布設簡潔明快卻不乏精美。座下鋪著厚重的獸皮,幾隻淺綠繡花的靠枕隨意地散布其上,淡金的流蘇落在毛茸茸的潔白獸皮上。紫檀鏤雕的車壁間懸著一盞琺琅纏枝盤扭的黃銅燈台。隔在兩人中間的小幾上擺著紫砂泥的小火爐和一套整齊的茶具,正煮著茶水,也為冬日地車廂帶來了宜人的暖意。
  天藍錦繡的簾幕阻斷了外界地光線,狹窄的車廂宛如自成一片天地。茶香混合著另一種淡雅地香氣鑽入鼻端。
  葉薰的視線落到角落那隻翡翠紋獅螭耳的香爐上,嫋嫋的輕煙香料正從煙嘴中盤旋飄逸。
  “阿……阿嚏……”葉薰禁不住打了個噴嚏。
  “剛才外間太冷。可是著涼了?”陸謹放下茶盞,關切地問道。
  “不要緊,不要緊。”葉薰連忙擺手說道。阻止他靠過來查看自己。
  對她來說,兩人對坐品茶的狀態已經是極限了。如果再接受陸謹進一步地“關心”,葉薰她真要毛骨悚然,忍不住跳起腳來了。
  好在陸謹也並未堅持,坐了回去,又問道:“蕭師傅在芳月閣呆了多久了?日子可住的習慣?”
  我住的好不好管你什麽事兒?葉薰暗暗堵了他一句。但嘴上還是乖乖地回答道:“還好。多謝殿下關心了。”
  “是我疏忽,蕭師傅久在城中,竟然一直未盡地主之誼。”陸謹淡然告罪道。
  兩人就這麽你一言我一句地聊上了天,但聊天的內容卻全都是千裏之外隔靴搔癢的天氣飲食。
  馬車不緊不慢地向前走著,隔著厚重的車簾,葉薰根本無法掌握行程。路上她也曾側耳細聽,但走了這麽久,竟然一直未曾聽見任何人聲,隻有越來越冷寂的車軲轆聲響回蕩不止。
  這一路到底是走到哪裏了?
  耳邊繚繞著陸謹輕淡有禮的問答。葉薰心裏越發忐忑不定。那種感覺,就像是你已經被架上了刑場,偏偏那位等著下刀砍你頭顱的儈子手堅持和你聊他二姑地姨媽的妹妹的表舅地女兒家的新衣服。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過得久了,葉薰真有一種衝動。把手裏地茶盞直接摔倒陸謹頭上。然後跳起來掐著他地脖子惡狠狠地威脅:“你到底有什麽企圖?老老實實交代清楚!不然再捅你一刀子!”
  可惜以上隻是想像,所以隻能想想而已。葉薰很清楚。真的動起手來,一百個自己也不是人家地對手。
  按照常理,陸謹他應該直接把自己拉出去砍了,以報他的一劍之仇才對。就算不親自動手,剛才直接放著不管,等她落到突厥人手裏也肯定沒有什麽好果子吃。
  但他不僅沒有袖手旁觀,反而救了自己。剛剛陸謹和撒兀甘的一番對話她都清楚地看在了眼裏的。兩人之間的暗潮洶湧雖然葉薰琢磨不透,但也感覺那份兄友弟恭隻是表麵功夫而已。
  他為什麽要救自己?難不成隻是單純的想破壞撒兀甘的計劃?葉薰偷眼瞧著陸謹。
  陸謹正全神貫注地煮著茶水,伴著“咕嘟咕嘟”的輕響,熱氣騰起彌散,他俊逸如玉的麵容掩映在輕飄飄的白霧之後,也變得虛化飄渺起來……更加看不透他在打什麽主意了,葉薰頭疼地想著。
  隻是……回憶起第一次見到的那個灰頭土臉卻依然氣勢淩人的小子,真看不出他還有這麽貴氣優雅的一麵。不過才一年多沒有見麵而已。
  正看的入神,忽然陸謹手一顫,身體晃了晃,手裏茶杯似乎也拿不穩了,重重地扣在小幾上。“你……怎麽了?”葉薰愣住了。
  仔細看去,陸謹的臉色有些發白,額頭上還有隱約的晶亮。
  難道說,他那個“養病”不僅僅是單純的借口,是真的生病了?
  是什麽病?該不會是……
  葉薰的視線不自覺地瞄向陸謹的腰部。又趕緊心虛地把視線錯開了。
  實際上,聽到陸謹還活著的消息的時候,她非常遺憾,但潛意識裏還有一種稍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從個人角度來說,陸謹似乎並沒有對她有過直接的迫害,但自己卻捅了人家一刀子。那一刀有多麽用力,葉薰清楚得很。仔細想來,真是有那麽點兒內疚的。
  這麽想著,葉薰心下一軟,看陸謹的眼神也緩和了不少。
  陸謹卻沒有功夫去注意葉薰的神情,他抬手按住身前的小幾,深鎖著眉頭,似乎在強忍著痛苦。
  長吸了幾口氣,臉色才慢慢緩和下來。對上葉薰探究的視線,他溫聲解釋道:“日前在軍中受過一些小傷,剛才一時失態,倒是讓蕭師傅擔心了。”
  “啊……沒事就好。”對他如此輕描淡寫地談論自己的傷勢,葉薰真不知道如何應對了,隻好似是而非地回答了一句。
  她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他知道自己是誰嗎?
  以陸謹的精明,不可能看不破自己的偽裝吧。可是他偏偏又不肯揭破這層窗戶紙,開口閉口一直叫自己“蕭師傅”,方才的對談也一直未曾涉及過去。
  縱然葉薰知道其中的希望不過是千萬分之一,但也不敢行險自己揭破自己的身份。
  一旦揭破了,會發生什麽事情?至少現在對坐飲茶的悠閑無法保持了吧。
  可兩人現在的這種相處方式實在是太正常,也太詭異了,或者說是因為太正常,所以太詭異了。那種詭異的感覺,葉薰隻覺得像是有一隻小爪子在自己的心裏頭撓阿撓阿……
  心思百轉千折,葉薰想著,這樣尷尬的局麵,真不如直接暈過去算了。
  世上難道真的有心想事成這種事情?
  想著想著,葉薰竟然真的感到有些頭暈乏力,像是困意湧了上來。
  不會吧?對著這個一級危險的家夥,自己竟然開始打盹了!
  是應該恭喜自己神經的柔韌度又上了一個新台階,還是……葉薰的視線落到車廂角落的香爐,又掃過眼前的茶杯……是哪一個……
  她無力再去思索這個問題,隔著淡淡的水霧看向陸謹。
  白霧越來越濃重,陸謹的麵容也逐漸模糊,隻餘下那一雙眼睛,如明亮的星辰,眸光流轉之間卻透著銳利的鋒芒。
  “你……為什麽……”葉薰喃喃道,終於抵擋不住這翻湧的困意,緩緩軟倒在一邊。看著她倒下的身子,陸謹輕笑一聲,放下了手裏的茶壺。隨手推開橫在兩人之間的小幾,欺身上前。
  葉薰分毫不差地倒在他的懷裏。
  他姿態隨意地斜依著身後柔軟的靠墊,仔細端詳近在咫尺的素淡容顏。
  車廂內寂靜如雪,似乎與這個喧囂的塵世徹底隔絕開來,隻有葉薰有規律的細微呼吸聲回蕩在耳畔。
  幾縷發絲調皮地從她的額頭上散落下來。陸謹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將它們掠開。
  葉薰似乎睡得並不安穩,身體輕輕動了動,呼吸卻一如既往的規律。
  陸謹低頭看的出神,像是在看著身邊的佳人,卻又像是在透過她,看著更加遙遠的什麽。
  最終,他輕歎了一聲,低聲道:你我之間的緣分,可真是妙不可言啊。”語調間隱約帶著淡淡的笑意。
  反正戲份不多,讓小陸子吃了點豆腐。嘿嘿,另外兩隻小貓估計要抓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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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反戈
  天上的烏雲越積越厚重,雪花飄散下來,一開始隻是零星散落的細雪粒兒,後來逐漸變成了鵝毛一樣大小,從灰暗的天際洋洋灑灑飄落。。片刻間地麵上就積了薄薄的一層,散發著陰冷的寒氣。還隻是下午的時辰,天色已經陰鬱如同夜晚了。
  天地間一片寂靜,隻餘下“簇簇”的雪聲回蕩在長街上。萬籟俱寂的時刻,卻有一輛馬車打破了這黯淡的氣氛,從深遠的街道上急急駛過。
  車外是清冷寒意,車內卻是一派溫暖如春,清淡的龍井茶香逸散在空氣裏,初春新雨般空靈,燈台上圓潤的明珠給這個狹小的空間蒙上一層淡淡的光暈,一切恍如夢境般纖塵不染。
  這樣的氣氛中,車內相擁的兩人,更美的像一幅畫,一副隻能出現在夢中的畫。
  一個俊逸英朗,如旭日東臨,一個清雅秀美,如芝蘭玉樹。唯一美中不足的可能就是,兩人竟然都是男子打扮。
  陸謹低頭看著懷中的葉薰,神色間深沉複雜,也看不出在想些什麽。正出神的時候,馬車忽然一晃。
  “怎麽了?”姿勢不動,陸謹淡淡地問了一句。
  “殿下,是前麵有人接近……”車夫低聲回道。
  陸謹挑了挑眉,依然未有動作。耳中聽聞到馬蹄聲正在迅速接近,來人隻是單人單騎。
  待來人走近,仔細看了兩眼,車夫頓時鬆了一口氣:“殿下,是咱們府裏的人。”一邊說著。停住了馬車。
  陸謹這才將葉薰輕放到一旁,起身掀開車簾。
  來人見了馬車,一把勒住馬。匆匆翻身跳下馬。竄到車前,行了個禮。急聲道:“殿下,杜先生派屬下前來請殿下回府。”
  “發生什麽了?”陸謹沉聲問道。杜先生是他的心腹謀士。
  “是前幾日太子殿下派去前線的探馬已經回了府。”一邊說著,來人遞上一封信箋,“這是杜先生命屬下交給殿下的。”
  陸謹跳下馬車,接過信箋展開。
  紙上不過寥寥數語。卻如福祉神諭,讓他心情刹那間豁然開朗起來,笑意不自覺地蔓上嘴角。“好!好!好!”他一連歎了三個好字,說到最後一個,聲音裏竟然有了抑製不住地顫抖。
  身邊的兩個屬下忍不住有些疑惑,自家主人一向沉穩冷靜,是什麽消息,竟然會讓他有這般欣喜到失態的表現?
  陸謹卻對周遭一切恍如未覺,有那麽一瞬間。他真真切切地聽見了心髒中地硬殼在碎裂,然後有壓抑了許久的什麽東西噴薄而出地感覺。
  沒有人知道,他耗費了多少心機。綢繆了多少布局,才終於盼來了今日的這個結果。這個他等待了多年的日子。這個他一直隱忍的理由……
  然而心神的激蕩也僅僅是一瞬間。隨即他壓抑翻湧而上興奮,繼續沉聲問道:“太子如今人在哪裏?知道這個訊息了嗎?”
  “太子殿下如今還在領著兵馬搜索芳月閣一帶呢。前來報信地人也隻是剛剛抵達太子行宮。”屬下如實稟報道。說罷問道,“殿下您是現在即刻啟程回去,還是等……”他的眼神往馬車裏閃過,“等此地的事情處理完畢再……”
  “當然是即刻回去。”陸謹脫口而出,卻又微一遲疑,忍不住轉頭看了馬車一眼。
  隔著輕輕晃動的車簾,車內的一切恍如在眼前,竟有一種戀戀不舍的感覺油然而生。
  他強忍著掀開車簾再多看一眼的衝動,定下心神。
  不必心急,反正人已經在他的掌握之中了,日後還多的是機會。他輕笑一聲,一切都會順利起來地,最關鍵的一步已經成功了。一切都會如同他安排的那樣,不久之後,整個天下都會知道,誰才是這莫測世局地真正棋手,
  既然已經下定決心,他理智地收回視線,吩咐屬下道:“你立刻回稟杜先生,替我安排入宮求見的事宜。我這就動身回去,”說著,語調輕鬆起來,略到調侃地感歎道,“盼了這麽久地這一幕,怎麽能不親眼見識見識成果呢?”
  屬下領命而去。陸謹又轉身對車夫低聲吩咐了幾句。
  車夫肅然躬身道:“屬下一定不負所托,將人平安送到,請殿下放心。”一邊說著,為陸謹解下隨車所帶地坐騎。
  陸謹飛躍上馬,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風雪中。
  目送著主君遠去,車夫又重新坐回到車座上,揚起馬鞭。馬兒嘶鳴一聲,車軲轆轉動起來,向前方走去。
  已經是黃昏時分,天上的雪不見絲毫消停,暮色漸深,深遠地長街越發寂寥。淒厲的狂風卷起地麵的雪花拋向天際,與灑下的新雪交融摻雜。
  馬車在風雪中穿行了不久,車夫拿起手邊的一壺酒,正要喝一口暖暖身子,卻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風聲,夾雜在這漫天遍地的呼嘯狂風聲中也格外尖銳。
  不是自然吹過的風……
  有人?!
  刹那間他心神俱震,連忙向旁邊閃避。
  可惜為時已晚,身體不過挪移了半寸,一陣劇痛在後腦勺轟然炸裂,閃電般蔓延開來,帶著火星四濺的暈眩感。
  勉強轉過頭去,他眼中映入的最後一幕,是一張清秀如玉的容顏,和一個翡翠紋獅螭耳的香爐。
  怎麽可能?!殿下不是說她至少要過十二個時辰才有可能清醒嗎……帶著不敢置信的疑惑,他身體晃了晃,終於沒有支撐住,軟軟倒了下去。看著眼前車夫身體不倒翁似的左搖右晃,葉薰也提心吊膽驚懼不定,差點就要舉高了香爐再來上那麽一記。好在人及時地摔倒在座上,隨著那“砰”地一聲,葉薰也長長鬆了一口氣。
  蹲下去試了試車夫的鼻息,確信已經暈過去了,葉薰才敢放下手裏的香爐。然後提高韁繩,停下了馬車。
  如果陸謹見了眼前的這一幕,縱然以他素來的鎮定沉穩,隻怕也要目瞪口呆了。
  其實葉薰壓根兒就沒有中他的迷藥。
  就在上車不久,葉薰打量著車內擺設的時候,她就發現了那個香爐。拜上次誤中撒兀甘的春藥陷阱所賜,現在的她每見到香爐這種東西都忍不住條件反射地打噴嚏,然後情不自禁地疑神疑鬼。
  所以在車裏她一直控製著自己的呼吸,同時不易察覺地向車簾處靠攏,盡量使自己吸入的是新鮮的空氣。而至於陸謹給她的茶水,她更加不敢喝下了。趁著咳嗽的空擋,大半都吐進了袖子裏麵。但是兩人對坐交談那麽久,無論是香氣還是茶水,她還是不可避免地吸入了一些。使得她很快感覺到有莫名的困意湧上心頭。這也恰恰證明了那裏麵,至少有一樣東西是確實有問題的。
  意識到這一點,自己再清醒著隻怕真要引起他的懷疑了。葉薰幹脆順勢假裝昏迷,一來可以擺脫這個尷尬的局麵,同時也可以降低他的警惕,看看這小子究竟是在打什麽主意。
  隻是沒有想到……
  葉薰忍不住抱住胳膊,又扯了扯衣角。回憶起剛剛某人堅實的手臂環在自己腰間的感覺,還有那溫涼的手指輕輕擦過自己額頭時候帶起的細膩顫栗……一種難以言喻的滋味湧上心頭。
  這家夥……葉薰恨恨地咬著下唇……






  第十九章雪夜
  不過幸好他沒有進一步的動作,不然,自己真的要堅持不下去了。回想起車上那種度秒如年的尷尬滋味,葉薰直到現在還感覺全身都不舒服。她實在很感激那個前來通風報信的陸謹屬下。
  聯想到這個人,葉薰立刻疑惑起來,他是來幹什麽的?雖然整個過程她都躺在車裏一動也不敢動,但陸謹與他之間的對話還是一字不漏地進了耳朵。
  聽起來像是與那個突厥太子撒兀甘有關係。線索太少,葉薰也揣測不出,想了片刻就索性放棄了。哼,管他呢,肯定不會是什麽好事情。這兄弟兩個都不是好東西,虧得她以前還以為某人是個君子呢,沒想到……葉薰恨恨地想著,算了,反正這兩個人,哪個跌跟頭都是好事。
  轉念又想到另一個讓她大惑不解的問題----這兩人是怎麽知道他們下落的呢,到底是哪裏露出了破綻?還有吳紋,這個人到底是誰?為什麽會幫助自己?
  今日一整天的經曆實在是太過驚險了,伴著這份驚險,很多從未察覺的細節和隱藏許久的秘密紛紛浮上水麵。
  正百思不得其解,葉薰腦中靈光閃,她忽然想起了吳紋在推自己下地道的時候,最後那一句話,“……路的盡頭是芳月閣左邊的小巷子,小姐您出去的時候小心閣外是否有守
  小姐?!
  他稱呼自己小姐?這個詞語代表著什麽?
  僅僅表示他已經發覺到自己是女扮男裝了,還是說……那個昔日小姐的身份……
  想到這個可能,葉薰忽然感覺一陣寒意湧上心頭。潔白的雪花不停地從天空灑落,伴著呼嘯的寒風,彌漫在天地間的每一個角落。一種空落落地感覺。如這冰冷的雪粒般填塞入心間,帶來刺骨的寒意。
  與吳紋相處地這一年多以來,她從來沒有懷疑過他的身份。甚至現在回想起來。她也找不出任何可以引起她懷疑地舉止。這樣說來,芳月閣之中。也許不止是他,還有別人……
  那種感覺,就好像忽然發覺自始至終,自己都身陷在一個巨大的網中間,卻完全無法觸摸到身邊的線索……
  “咚!----咚!”
  一聲突起的響聲打斷了葉薰的思緒。是遠處盡職地更夫打落更的聲音,隱約還有“寒潮來臨,關燈關門!”的呼喊聲傳來。葉薰強自壓抑下心頭翻湧而上的不安,沒有時間想這麽多了,馬上離開才是正理。
  駕駛馬車太過引人注意,葉薰驅趕著馬匹將馬車趕入一道隱蔽的小巷子,然後跳下車,準備步行往回走。
  先要尋找到沈歸曦,然後再想法子出城去。可是去哪裏找人。又怎麽出城呢?
  對了,記得陸謹臨走時候,向車夫交待過幾句話。因為聲音很低,葉薰也聽不真切。隻是聽見“城外三裏處……看守……行事隱秘。不可被人發覺……”幾個簡單的詞語。
  這麽說來,陸謹是安排這個車夫將自己送出城了。
  她連忙彎腰在車夫身上搜索起來。果然從胸前口袋裏翻出一隻金黃色的小銅牌。葉薰一陣欣喜。這正是涼川城進出的通關令牌。
  接下來,隻要能找到沈歸曦,兩人就可以離開這座圍困他們許久的大牢籠了。
  整條街空無一人,葉薰站在街道地中央前後望去,視線所及,盡是無窮無盡的雪花在虛空的夜幕上飄散灑落。天地蒼茫,連筆直地通道也融入了漆黑一片的夜色裏。
  身體上地寒冷夾雜著疲倦感重重襲來,葉薰有一種直接倒頭躺下地衝動。一天的波折變故,已經足夠讓她精疲力竭,而現在地她又經曆了一個多時辰的尋找,卻始終未見到沈歸曦的身影。
  他是去昔日的沈家府邸,如今的太子府探聽消息,計算時間應該早已經回來了。可回來之後他會去哪裏?
  難道真的要進芳月閣探查?望著遠處高高的閣樓影子,葉薰猶豫不決。
  這段時間她一直在芳月閣附近徘徊尋找。據她觀察,閣外的突厥兵馬已經撤走了,但閣裏的情形就無法掌握了。
  進了芳月閣,就算是突厥兵都已經走光了,隻怕也難保那些老鴇仆役不會去通風報訊出賣他們。可是遲遲找不到沈歸曦的話……
  陸謹安排手下將自己送到城外三裏的地方,並不遙遠,一夜的功夫足夠來回了。以陸謹的為人之謹慎,車夫長時間回不去肯定會引起疑心。最遲明晚,必定會派人搜索。而且一旦等到天亮,想要混出城去,就算手裏拿著令牌,危險度也要大增了。
  必須今晚出去!
  苦苦思索著沈歸曦可能會去的地方,葉薰出神地走在路上。
  要不就幹脆再走一趟密道,入閣裏問一問金菱。正想著,冷不防身邊傳來一陣細碎的輕響。
  葉薰下了一跳,驚弓之鳥般跳到一邊。
  定神分辨,聲音是從身側的小巷子裏麵傳來的。仔細看了看周圍,不知不覺間,自己竟然走到當初突厥剛剛破城時候,她和沈歸曦一起躲藏的那道小巷子了。
  巷子狹小依舊,堆積的雜物甚至比一年前更多了,也更顯得漆黑陰暗。
  記得巷子的盡頭曾經是金菱的房間,如今的金菱成了芳月閣的台柱,自然不可能再居住在這間小屋子裏了,屋子早已廢棄。
  細碎的聲音繼續傳出,葉薰走入巷子。
  等她走近了,一團黑煤球猛地從一堆雜物裏滾了出來。
  借著微薄的雪地反光,葉薰看清楚那是一隻小黑貓,睜著圓滾滾的大眼睛,微帶恐懼地看著葉薰這個入侵者。
  潔白的雪地裏,那一團純黑的色澤分外明晰,帶著細微的顫抖,它嘴裏還咬著什麽東西。葉薰仔細分辨,似乎是半塊魚骨頭。
  “你很冷吧,我也是呢。”葉薰輕聲說道,一邊蹲下身子向小貓招了招手,“你還有東西可吃,我的肚子可是比你更餓啊。”
  小貓卻並不理會她的抱怨,隻是“喵”了一聲,叼著魚頭轉身跑開了。
  又剩下自己孤零零一個人了,葉薰心中浮動起一種莫名的孤單,她感覺自己就像是被拋棄在了這漫天滿地的寒冷冬日裏。
  也許,習慣確實是一種可怕的東西,近兩年的時光匆匆流過,不知不覺間,她竟然已經習慣了他的陪伴。尤其是在危機的時候,恐懼的時候,彷徨的時候……她已經習慣於下意識地尋找他的存在,尋找他的安慰了。
  因為習慣了那個人的陪伴,因為習慣了有他在自己的身邊,孤單的滋味竟然變得這麽恐懼難熬起來。
  “該死的沈歸曦,你要是再不出現,我就拋下你,一個人出城去……”刹那間的衝動湧上心頭,葉薰再也顧不得警惕什麽突厥兵了,狠狠地高聲喊起來。一邊喊著,眼眶也忍不住地發紅。
  肆虐的狂風中,她的聲音被送出很遠很遠。像是聽見了召喚的咒語,一個黑影猛地竄過房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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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友上傳章節 第二十章 輸贏(一)
2008-8-4 2:28:30 本章字數:3122

  第二十章輸贏(一)
  葉薰來不及驚叫出聲,就被一雙有力的手臂緊緊抱住。[1--6--K小說網,電腦站www,16k,cn更新最快]。費力地掙紮開,她才看清楚眼前的人,正是害得她苦苦找尋了一整夜的罪魁禍首。
  沈歸曦眼眸中浮動著狂喜的光芒,那份毫不掩飾的驚喜神情使得一切的疲憊憔悴都黯淡了下去。
  “你……”看著熟悉的麵容,葉薰卻隻覺得鼻子發酸,委屈的感覺莫名地湧上心頭,她惡狠狠地捶了沈歸曦一拳頭,大聲控訴道:“讓你拋下我一個人,讓你跑的連人影都不見,讓你害得我差點兒被那家夥……而且還……”
  口裏不停地埋怨著,越說越是委屈,眼淚竟然差點掉下來。葉薰惱火上來,覺得一拳頭實在沒法抵償這一晚的驚懼不安,又是狠狠地一拳頭下去。一天擔驚受怕的逃亡,一夜孤苦伶仃的尋找,如今終於到了盡頭。看到了眼前這個人,仿佛是風雪中飄零的孤舟終於發現了停泊的港灣,立刻有一種安心的感覺湧上心頭。讓她可以毫無顧忌把所有的疲憊驚慌,所有的孤苦委屈發泄出來。
  葉薰敲打了一陣子,總算出了氣,慢慢停了手,靠在沈歸曦肩頭微微喘息著。
  對葉薰這種突如其來的蠻不講理,沈歸曦一開始有些手足無措。但聽著她半哽咽的訴苦,他心裏禁不住浮起些許自責,更多的卻是溢地滿滿的憐惜。
  緊緊抱住她的腰身,直到葉薰消停下來,他才苦笑著輕聲提醒道,“我的大小姐。你就不能小聲一點兒,這裏雖然偏僻,也是有人居住地。”“啊!”葉薰一個激靈。這才想起兩人正身處危機四伏的險境。她連忙抬頭看向四周,天地間一片寂靜。黯淡的暮色填充了視線所及地一切空間。遠處偶爾有昏黃的燈火閃爍,隔著迷蒙地暴風雪,也朦朧脆弱地像是下一秒鍾就要熄滅。
  幸好風聲很大掩蓋了自己的聲音,不然被人發現就慘了。葉薰幸運地想著,也禁不住有些後怕。剛才真有些激動失控了。
  正想著,眼前一黑,視線被什麽東西阻斷。葉薰扯下障礙物一看,是沈歸曦的外衣。
  他一邊替葉薰彈去肩頭的積雪,一邊從葉薰手裏拿過外衣重新給她蒙上,笑道:“要不是你剛才大喊大叫,我也不會這麽快找到你了。”
  “可不隻是你在找我,我也在雪地裏找了你足足兩個時辰……”葉薰撇了撇嘴,抱怨道。然而視線掠過沈歸曦的貼近地容顏。她的聲音卻噶然而止。
  因為她忽然發現,他的臉竟然被冰雪凍得發青,鬢角帶著霜凍。眉毛上還有半融化的冰雪。
  “你在這裏找了多久了?”葉薰心中浮起一陣暖意,輕聲問道。沈歸曦有武功在身。這樣狼狽的樣子。肯定不是短時間的奔波所能有的效果。
  “也沒有多久,返回了芳月閣我就發現事情不對勁兒……”沈歸曦拉住葉薰的手。一邊走著,一邊說道。
  他從太子行宮打探消息回來,走到半路上就察覺到情況不對,芳月閣附近的街道本是涼川數一數二地繁華地界,然而一路上他眼中所見,家家竟然都鎖門關窗,連商鋪也停止了營業。
  越靠近芳月閣,情況愈發明顯。他便知道事情有變,不敢再走大路,隻循著不引人注目的小道細巷接近芳月閣,翻牆入內。
  先去兩人居住的院子裏走了一趟,卻發現葉薰並未在內,隻餘下一群看守地突厥兵在翻箱倒櫃。
  觀察傾聽片刻,他就得知了這次的突厥兵竟然是衝著他們兩人來地,心下驚詫莫名,立刻在附近搜索葉薰地行蹤,力求在突厥人之前找到她。
  “可惜搜索到那個地方的時候,還是被他們給發覺了行蹤。”沈歸曦笑道,指了指前麵地一條巷子。
  視線隨著他的手指望過去,葉薰真有點黑線了。難怪她從密道裏麵出來沒多少時候,就有一大群突厥兵殺到了呢。
  她還一直納悶吳紋的地道出口那麽隱蔽,怎麽會被突厥兵發現了行蹤?原來自己是被這個小子給連累了。
  不過就算後麵沒有突厥追兵,前麵也有一隻狐狸在等著自己,結果依然同樣。想起和陸謹相處的短暫時光,她氣鼓鼓地“哼”了一聲。
  “對了,你是怎麽逃出來的?”沈歸曦低頭問道。
  “嗯……等出了城我再細細告訴你吧。”眼看已經走到自己藏馬車的地方了。葉薰打斷了沈歸曦的話,笑眯眯地說道。她的經曆可不是一言一語所能夠講完的,出城的時機有限,片刻不能耽誤。而且,到底應該怎麽說,說哪一些,她也是要好好斟酌斟酌的。晨光自半掩的窗口斜斜射入了屋內,給桌椅陳設鍍上了一層清冷的色澤。空氣中彌漫著冷冽的香氣,是窗外的梅花在一夜冰雪的催促下豁然綻放。
  被雪色反射,原本和煦的晨光也帶上了凜冽的寒意,一如太子府如今的氣氛。
  若要說整個府邸裏還有什麽地方氣氛稱得上和緩,那麽必定是眼前這間四皇子歇腳的書房了。
  臨窗底下放著一張大理石條案,陸謹正意態悠然地斜倚在條案旁,修長的手指按在一張紙上,手邊則是筆墨紙硯等文房四寶,
  他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問道:“太子殿下還悶在房裏嗎?”“是的,”屬下恭聲回稟道,“先是將前來傳令的士兵推下去斬了,說他謊報軍情,所言不實,動搖軍心。然後就拿著密報進了屋子,整晚都沒有出來,還有進去送飯的一個婢女,也不知為何得罪了太子殿下,被拉出去杖斃了。”
  陸謹冷笑一聲,沒有說話。
  旁邊的謀士卻忍不住撚須長笑,“看來我們這位太子殿下已經失去理智了,隻等這消息傳入國內,哈哈。”
  “王庭那邊安排好了嗎?”陸謹問道。
  “殿下放心,屬下早已經安排妥當,也就是這兩三天的功夫,大周皇帝劫後逢生的喜訊必定能夠傳入陛下耳中,正好為陛下的壽宴添光彩。”屬下意有所指地笑道。
  “嗯。”陸謹神色平淡地點點頭,這些細節早已經在妥善的安排之下,詢問也不過是多確認一遍。
  “隻是……”謀士略一遲疑,沉聲說道:“那個葉宸,也著實危險,竟然能夠想到這般置之死地而後生的計策。”
  “他確實很懂得抓住時機。”陸謹輕笑道,“這次的布局,甚至連我也要說一聲佩服了。”一邊說著,他眼眸中閃爍起難以掩飾的讚許和……興奮。
  這一局,輸的人是撒兀甘,也是沈涯,而贏的人是他,也是葉宸。甚至相比之下,葉宸甚至比他贏得更輕鬆,更暢快,因為他幾乎不需要付出什麽代價。
  這場攸關天下走勢的大戰之中,戰事無數次反複拉鋸,從涼川到白汶之間的每一個城池,幾乎都被突厥和大周士兵的鮮血染紅浸透,留下了雙方士兵無數忠勇的生命。
  這場戰爭,也讓天下人都看清楚了突厥兵馬的勇猛和大周士兵的堅定,更讓所有人看到了突厥太子的智勇雙全,看到了大周名將的忠勇智計。
  而又有誰會知道,在這些忠誠與勇猛,這些鮮血和生命的背後,隱藏著怎樣齷齪的算計和謀劃呢?
  看似誓不兩立的敵人竟然是相互勾結的盟友!
  沈涯想要借著撒兀甘的手除去頭頂上那位礙事的皇帝,而撒兀甘則渴望立下讓他太子之位更加堅不可摧的戰功,兩人幾乎一拍即合,大周那位還沉醉在無上功業美夢裏的皇帝陛下就這樣被自己最信任的愛將親手送進了陷阱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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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輸贏(二)
  “殿下,屬下有一言不知當說不當說?”謀士略一遲疑,躬身問道。。
  “陸先生但說無妨。”陸謹笑道。
  “屬下認為,那個葉宸不可不防,如今他對我們已經無多大的利用價值,不如趁早剪除他的羽翼,以除後患。”謀士建議道,“他麾下的兵馬大多數還是駐留在平鄂城,不如趁機出兵剿滅,而且陳兵西部,對我軍盡早掌握北方武陵山一帶也有好處。”
  陸謹略一思忖,搖了搖頭,“平鄂城中的兵馬並不多,隻怕葉宸也並未看在眼中,才放心離開。而且大周朝中局勢尚且無法預料,別看沈涯此次吃了暗虧,但此人行事向來縝密,更何況他在大周朝中早已權傾朝野,這次就算是皇帝對他動了疑心,隻怕也難以下手剪除。所以葉宸此人尚有用處。”
  “可是……”謀士略有遲疑。
  “無妨,”陸謹打斷他的話,從容笑道,“這天下間,但凡是人,就一定會有弱點,而他的弱點偏偏不巧正好落在了我的手裏。單憑這一點,也足以讓我立於不敗之地了。”
  謀士還想再說,可見陸謹神情堅決,反對的話語終究沒有說出口。其實他心中很是納悶,自己的主君向來用多謀善斷,尤擅揣摩人心。這次怎麽會相信單憑一個女子,就能夠鉗製那個葉宸呢?就算兩人是親生姐弟,可想想史上漢高祖劉邦,連自己父親落在敵人手裏都毫不猶豫地放棄。可見父子親情在江山權勢麵前也隻是一紙空話,何況姐弟呢。看著心腹謀士欲言又止的神情。陸謹別過視線,他何嚐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
  其實連他自己也很奇怪,為什麽就那麽篤定掌握了那個女子。就等於掌握了葉宸呢?而且根據打探得來的情報,蕭家的這對遺孤還不是同母所出。
  僅僅是因為葉宸曾經向自己趁機索要他這位姐姐。還是……因為她那種奇異的感染力……或者說,僅僅是憑著一種直覺?
  直覺,自己竟然會相信這種東西?
  他苦笑著搖了搖頭,算了,這種事情也無法解釋。轉而將話題轉到更重要地問題上。問道:“太子殿下留在芳月閣的人馬呢?”
  “一直未曾搜索到人,隻留下一隊人馬守在閣裏,其餘子夜時分就已經返回了。”屬下回稟道。
  陸謹皺起來眉頭,芳月閣的那兩人,葉薰地下落他清楚得很,甚至人也已經落在了他掌握之中,可是那位蕭家二少去了哪裏?
  他特意將沈歸曦的消息透漏給撒兀甘,一是為了不落痕跡地將葉薰納入掌握之中,二來。就是為了借刀殺人,斷絕沈涯與撒兀甘繼續同盟地可能。任憑沈涯他多麽隱忍,總不能和殺子仇人繼續合作吧?
  但撒兀甘也不蠢。雖然現在沮喪惶惑,但是一旦等他冷靜下來。立刻就會明白。他翻身的機會還是需要落在沈涯身上。
  “絕對不能讓他得到這個機會,隻要趁機將那位蕭公子格殺在城內。就徹底斷絕了他繼續與沈涯勾結的希望。”陸謹輕聲自言自語道,修長的手指不自覺地敲擊著桌上的那張紙條。
  那隻是一張簡單地便條,寥寥數語其中還錯字百出。
  葉薰恐怕做夢也想不到,就是這樣一張無意間留下的簡單字條,泄露了兩人的行蹤,甚至險些斷送了兩人的性命。
  “隻是殿下,”謀士繼續盡職地提醒主君道:“皇庭那邊還有繪綸側妃為太子進言,也不可不防。她如今聖眷正隆,有她在聖上耳邊說情,屬下隻怕這次的敗績,還是無法徹底撼動太子的地位。”
  “我知道,此事我也已經有了計較,”陸謹神色平淡地說道,“隻是這種事情急不得,總要慢慢來。”一邊說著,他在屋裏隨意地踱著步子,走到了窗前,透過清冷的晨曦,窗外盛開的梅花娉娉婷婷,映入眼中。
  沉默了片刻,他忽然轉頭問道:“金菱姑娘上京的車駕什麽時候啟程?”
  雖然奇怪自家殿下為何突然提起這個問題,屬下還是盡忠職守地回稟道:“就安排在這個月底,還有不足十天……”話剛說了一半,門外傳來一陣喧嘩打斷了他地回稟。
  “怎麽了?”陸謹揚聲問道。
  門被猛地推開,一個滿身都是殘雪的人踉蹌著進了屋子,一頭跪倒在地上,驚慌失措地顫聲道:“殿下,屬下該死,竟然被那個女子給跑了……”
  “什麽?!”陸謹禁不住上前一步,他這才認出,眼前這個形容狼狽的人竟然是昨日跟隨他出去地車夫。
  葉薰跑了?!怎麽可能?
  “怎麽跑的?人不是都已經暈迷過去了嗎?”陸謹沉聲喝問道,眉宇間隱隱浮現起怒意。
  “這個……殿下,她其實並未昏迷……”車夫向後瑟縮了一下,鼓起勇氣將自己被敲暈地經過低聲道來。
  “……最後,等小人清醒過來地時候,就看見自己躺在一處巷子裏,人和馬車都不見了,連身上的令牌都……”
  “糊塗!無能地東西!你一個堂堂男子,竟然會被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這麽簡單地擊暈。”謀士聽了經過,連連跺腳喝罵道。
  若不是自家算無遺策的主君語氣篤定地告訴他車中的女子已經昏迷不醒,而且會暈足十二個時辰,他又怎麽會放鬆警惕,然後被人有機可乘呢?車夫心中委屈,卻也隻能恐惶地低頭挨罵,連聲告罪:“小人無能,小人該死……”
  “杜先生不必生氣,此事是我疏忽了。”陸謹扶著額頭,揮手阻止了謀士的喝罵。
  被主君打斷,謀士立刻醒悟過來,“殿下,事不宜遲,他們必定是趁著昨晚出城了,馬車走不快,我們現在快馬追擊,尚且來得及。”
  “正是如此。”陸謹點點頭,立刻雷厲風行地對身邊的屬下吩咐道:“你立刻去查問城門守將,昨夜是否有持著令牌的人出城?又是何時出城,去往何方的?”
  緊接著又轉向另一人,道:“你立刻會同前鋒營,帶五百兵馬,兵分兩路,出城追擊!”
  幾條簡明扼要的指令交待下去,房內的眾人各自領命而去。空曠的房裏很快隻剩下陸謹一個人了。
  她實際上沒有昏迷……
  在房內緩慢地踱著步子,回味起這個消息,陸謹一陣氣悶。如果真的被人逃了,自己與葉宸之間的平衡就要重新計較布局了。
  真沒想到,自己竟然也有被人這樣耍弄的一天。腰間的舊傷口似乎又開始疼痛起來,扶住身邊的書案,陸謹苦笑著坐在了椅子上。自己怎麽就忘記了,那隻小貓看起來溫馴,實際上爪子利得很呢。
  千頭萬緒糾結在心頭,寒風吹過,有潔白的碎片隨風飄零入窗台,帶著絲絲的涼意,落在他的手腕上。
  是雪花?不,隻是一片晶瑩潔白的梅花瓣。
  陸謹低頭看向自己手腕,視線卻無意間拂過桌上的字條,瞬間的失神之後,他的嘴角忽然綻起一絲笑意,“真是可惜了,若早知道她是在裝睡,一定……”從朦朧的睡夢中清醒過來,葉薰舒服伸了個懶腰,坐起身來。
  斜長的陽光從車窗透進來,如同細碎的白金,給車內的諸般陳設上勾勒出淺淡的光暈。湊到車窗上向外看去,入目處盡是漫天滿地的潔白,葉薰恍惚覺得自己嗅到了冰雪的氣息。想不到就在自己呼呼大睡的時候,雪已經停了。
  外間冷的滴水成冰,而車內依然溫暖如春,窗戶上晶亮的水晶片兒將車內與車外隔斷成兩個世界。
  其實陸謹這小子還是挺大方的嘛,這輛馬車陳設精美,布置周到,睡起來又舒服,又寬敞,可真是一份厚禮啊。葉薰心情爽朗的想著。
  耳邊傳來車軲轆擠壓在雪地上的“咯吱”聲。在自己沉睡的時候,他一直在駕車趕路吧?不知道現在情況如何了。
  葉薰一把掀起車簾,那個讓她安心入睡的背影立刻映入了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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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章弩揚族(一)
  聽到身後的動靜,沈歸曦放緩了車速,轉過身來。伴著他轉身的動作,鬥篷上的積雪“簌簌”往下直落,他幹脆掀起了鬥篷,問道:“睡醒了?”
  葉薰點了點頭,禁不住問道,“我們已經走了多久了?”
  “已經走了快五六個時辰了。”沈歸曦笑道。
  “這麽久了?”葉薰嚇了一大跳,她放眼望去,天邊浮動著一抹嫣紅的色澤,如秀麗的織錦鋪陳開來。馬車中所見的那斜斜的光線,竟然不是她意料之中的晨曦,而是日落前的餘光,時間已經是黃昏時分了。
  自己竟然睡了一整天!葉薰臉上忍不住有些發紅,“你一直沒有停車嗎?”
  “被突厥人發現我們出逃是遲早的事情,當然要盡快趕路以逃開追兵。”沈歸曦微帶調侃地笑道,“既然昨晚某人睡得一塌糊塗,當然就要有人辛苦趕路了。”
  “既然某人奔波了一整夜,當然要好好睡一覺了。”葉薰毫不客氣地衝他吐吐舌頭,理直氣壯地說道。一邊說著,她用手撐住車板,向前一跳,就躍出車廂,坐到了他的身邊。
  出了車外,視線頓時空曠起來,枝頭上,田地裏,滿目都是潔白的冰雪,燦爛的晚霞映照下,銀紅色的雪線沿著遠處的山脊蔓延,勾勒出璀璨的珠光。伴隨著遼闊的視野,心情也爽朗起來,葉薰將手合在唇邊,嗬著熱氣,一邊興奮的看著四周。這一望無盡的原野讓她無比欣喜地意識到。自己真地已經逃離了那個牢籠,逃離了那個時刻充滿著危險的涼川城。
  昨晚兩人乘著馬車直奔城門,亮出了通關令牌。時間已經是下半夜。風雪交加,天氣惡劣。守城的士兵都巴不得呆在屋裏烤火取暖,隻是例行公事地盤查了一遍,驗明令牌,就匆匆放行了。
  兩人有驚無險地出了城門,那時候已經快淩晨時分了。隱約有微弱地光芒從地平線的另一端透出。兩人片刻也不敢耽誤,駕著馬車匆匆趕路。直到將涼川城高聳如雲地城牆遠遠的甩在了身後,兩人才鬆了一口氣。竟然這麽輕鬆的就從這座圍困他們許久的牢籠中走出來了,一瞬間葉薰甚至有些身在夢中的錯覺。
  在車裏休息了沒多久,一天擔驚受怕、奔波求生地疲倦感湧上來,再加上逃脫大難的輕鬆,葉薰不知不覺間就倒頭睡著了。
  沒想到這一睡就睡足了一整天,就算車內溫暖舒適,自己又勞累了一天。這也……葉薰心中也禁不住暗暗咂舌,以前在宿舍裏熬通宵的時候也沒有睡得這麽死過。
  她與沈歸曦並肩坐在車前,轉頭看見他握馬鞭的手掛著細微的殘冰。臉上也被凍得有些發青。心下有些歉意,自己沉睡的這一天裏。他一直驅趕著馬車不曾歇息吧。
  沈歸曦並未注意她的眼神。笑道:“初見你一頭栽倒,怎麽叫也叫不起來。我還以為你受了傷呢,後來發現你呼吸平穩無礙,才放下心來。”他說著,眼中浮起疑惑之色,“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葉薰恍然大悟,自己睡得那麽沉恐怕也有陸謹迷香的功勞。當即她將昨天的經曆一一道來,從金菱房中出逃開始,一直說到自己上了陸謹地馬車。
  “陸謹……”聽到這個名字,沈歸曦明顯地皺了皺眉頭,視線謹慎起來,等葉薰說到自己暈倒在馬車裏的時候,沈歸曦猛地轉過頭來,緊盯著她問道:“他沒有……沒有……”
  沒有等他問出口,葉薰連忙老實交代道:“那杯茶我哪裏敢放心喝下去,大半都偷偷吐掉了,但還是覺得有些頭暈,所以就趕緊假裝暈倒了。”
  沈歸曦恨恨地“哼”了一聲,握著馬鞭的手還是不自覺地收緊了。
  看著他地表情,葉薰自然不會多此一舉地把後麵某人吃豆腐的行為老老實實地交待出來,直接將話題跳躍到陸謹離開馬車與屬下地對談上沈歸曦初時還沒有在意,聽了幾句,臉上氣憤地神色一掃而空,變得鄭重深思起來,“當時他說的是突厥太子府地傳令兵回府了?之後他也去了太子府?”
  “是啊。”葉薰點了點頭。
  “那當時他的表情……”沈歸曦急忙問道,話說了一半才意識到當時的葉薰不可能看到陸謹的表情,轉而問道:“當時他的語氣如何?有沒有什麽特殊的地方?”
  “好像是很興奮的樣子。”葉薰略一思索就肯定的回答道。雖然看不見陸謹的神情,但那一連三四聲的“好”字卻是聲聲入耳。
  講到這裏,葉薰也禁不住疑惑起來,陸謹是得知了什麽好消息嗎?而且從他話裏的意思,這好消息似乎與那個撒兀甘有關係。“是不是發生什麽事情了?”看到身邊的沈歸曦陷入深思,葉薰忍不住問道。昨天出事的時候沈歸曦就是前去太子府探聽消息了,難道太子府裏真的出了什麽意外?
  沈歸曦唇角略微上揚,勾起一個苦笑的弧度,“是有一個消息,你聽了可別太吃驚啊。”
  “什麽消息?”葉薰好奇地睜大了眼睛。“聖上他……禦駕已經回京了。”
  禦駕回京?!葉薰愣了三秒鍾才反應過來這個消息到底代表什麽意思。
  “你是說那位已經死了的皇帝陛下?他……他……沒死?”這個消息實在是太過於出人預料,葉薰話語禁不住有些結巴起來,“那撒兀甘提回來的首級……還有這個消息……還有……”
  “聖上既然沒有死,首級自然是假的了。”沈歸曦歎道,“就算撒兀甘再愚蠢,也不可能故意以假首級充數,必然是被人蒙騙了。”
  首級是假的!
  “這樣的話……”理智接納了這個讓她震撼莫名的消息,葉薰逐漸冷靜下來。她立刻意識到,伴著這個消息,恐怕很多人,很多局勢要發生意料不到的變化了。
  首當其衝的就是那位突厥太子爺。消息一旦傳開,他不僅會立刻淪為天下人的笑柄,而且欺君的罪名是絕對免不了的。聽說突厥當今的敦略可汗人老了之後,性格越發暴躁了。這位太子殿下自求多福吧,葉薰幸災樂禍地想著。
  也難怪當時的陸謹那麽高興呢,壓在他頭頂上的一座大山終於要倒下了。
  不過要倒下的可不僅僅是這一座大山吧。轉頭看到沈歸曦深沉的神色,葉薰心裏一沉,她記得,就在前幾天,京城裏麵已經傳來消息,朝中諸多文武大臣紛紛上表,稱國不可一日無君,因此奏請嫡出的三皇子元澄登基為帝,尊沈皇後為太後。
  記得本朝一直久久未立太子吧。元澄身為唯一一位嫡出的皇子,又有沈涯的勢力在背後支撐,在這種形勢下登基稱帝倒也順理成章,
  但也隻是在皇帝陛下已經死了的前提下順理成章。誰知道他老人家在翹了三四個月之後,竟然又匪夷所思地重新活了過來,這就……
  對這段九死一生的逃亡經曆他會怎麽看待?對迫不及待地擁立三皇子的群臣他會怎麽看待?對沈家已經主導了整個朝政的走向他會怎麽看待?即使這次的危機沈涯表麵上看起來沒有任何責任。
  今天還有一章,爭取把這一卷結束掉^^
  





  第二十三章弩揚族(二)
  “提起這個消息時候陸謹的語氣怎麽樣?當時他有沒有提到一些特殊的事情?”沈歸曦打斷了葉薰的沉思,謹慎地問道。。
  陸謹的語氣?
  葉薰仔細回憶起陸謹和前來報信的屬下之間的對話。對了,那種感覺,那種口氣……陸謹似乎是對這個消息早有預料了!
  仔細品味那些話裏透漏出來的意思,葉薰按住心中的震撼,連忙將這個發現告訴沈歸曦,然後問道,“難不成他早就知道了皇帝未死?”
  是因為他看出了首級是假的?不可能,撒兀甘也不是愚魯之輩,他既然辨認不出首級的真偽,陸謹憑什麽能夠看出?
  這樣隻剩下一個可能了,就是整個陰謀都是陸謹在暗中主導的。想到這裏,葉薰禁不住打了個寒蟬,若真是如此,那他這個人也實在太可怕了。
  轉頭看沈歸曦的神情,顯然他也是這樣的想法,“若不是你剛才提到他的態度和用詞,我還想不到這麽多呢。”沈歸曦搖了搖頭,歎道,“隻是,以這種手段換來自己的權勢。”
  葉薰也默然了,陸謹這個人一直讓她感覺到危險,但也想不到他竟然會使出這種通敵叛國的手段來爭權奪利。幸好自己沒有落在他的手裏,她暗暗咋舌歎道。
  “另外,還有一個消息要告訴你……”沈歸曦沉默了片刻,緩聲說道,“你聽了一定……很高
  “什麽?”葉薰條件反射的問道。她覺得自己剛剛清醒過來的大腦已經被這些接二連三的消息震撼到麻木了,但沈歸曦接下來的話語卻再一次證實了。為什麽人們總是說最好地歌手總是在最後登場。
  “護送聖上回京城的將領……名叫葉宸。”沈歸曦淡然的語氣說出了對葉薰來說石破天驚地消息。
  葉宸!
  是小宸!
  猛地獲得長久起來最期盼最牽掛的人地消息,而且是昭示著他一切平安的好消息,這讓葉薰欣喜若狂。差一點直接從馬車上跳起來。
  心髒充盈著滿滿的喜悅,葉薰撫著手掌。幾乎難以自製地想要放聲高歌了。
  “聽說一回了京城,聖上就下旨褒獎他,將他晉封為正三品的護軍參領了……”沈歸曦平淡的聲音在耳邊緩緩傳來。
  小宸平安回去京城了!還是護送聖駕回去……伴著沈歸曦地敘述,葉薰逐漸從狂喜的籠罩中冷靜下來,疑惑起來。“小宸怎麽會護送聖駕回去呢?”
  “據說,自從雁門關失守之後,他就一直帶著退守的殘兵徘徊駐紮在平鄂城一帶。得知了王師北上的消息,本來想要立即投奔援助,奈何突厥兵防守嚴密,一直不得空隙。直到戰線延伸到了武陵山一帶,激戰的消息傳來,他才帶兵想要襲擊突厥防線,結果湊巧遇到了身陷險境的聖駕……”講述到細節處。沈歸曦忍不住皺了皺眉頭,眼眸中隱約浮現疑惑的色彩,卻隻是一閃即逝。最後道:“……所以立下了救駕的大功。”
  “原來是這樣。”葉薰點頭稱道,初聞消息的狂喜過去。恢複了冷靜地思考。葉薰立刻意識到,蕭若宸地這次勝利實在是堪稱……太輕鬆。太巧合了,這樣輝煌的功勞竟然被他如此輕而易舉地撿到了手。
  也難怪他……葉薰偷偷瞥了沈歸曦一眼,雖然他竭力掩飾,但講述過程中細微的停頓還是讓葉薰發覺了他地心事。
  難道其中真的有什麽內幕?腦中剛升起這個疑惑,葉薰竟然不由自主地聯想到了方才談起地陸謹身上,一道靈光如閃電般竄進她地腦海,她打了個寒顫。
  葉薰趕緊搖了搖頭,拋開那些不著邊際的猜測,“世上撿錢地人那麽多,憑什麽不能輪到我們啊?”她暗暗好笑,自己真是太疑神疑鬼了,戰場上本來就充滿了難以預測的變數,小宸憑空撿了這種便宜那也是他人品好,走運。
  不管怎麽說,這都是一個好消息,雖然這份消息裏麵隱含的巧合讓她隱約感覺到一絲沉重,但與得知他平安的喜悅相比,什麽都不重要了。所有紛雜的思緒都被一重重湧上來的喜悅湮沒了。他終於遇到了足以展露他才華的機會,立下了足以揚名立萬的功勞……其實這些都無所謂,一切都無所謂,隻要他平安就好,隻要她最重要的的寶貝弟弟平安無事,她所要求的也不過如此了。
  “想不到他竟然……”旁邊的沈歸曦神色微微動了動,終究還是開口說了一句。
  “竟然怎麽樣?”葉薰聞聲立刻轉頭,警惕地盯著他,那眼神赤裸裸地昭示道:不許說我們家小宸的壞話!
  “這麽警惕地瞪著我幹什麽?我又沒有說你那位寶貝弟弟的壞話。”沈歸曦無奈地歎息道。“哼,你是在嫉妒吧。”葉薰斜瞅他一眼,撇撇嘴道。
  “我是有些嫉妒了。”沈歸曦苦笑了一聲,坦然承認道。
  “啊?”葉薰一愣,想不到沈歸曦這麽痛快的承認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倒讓她無話可說了。
  “竟然能夠立下這樣名震天下的功績,無論他是怎麽辦到的……咳……”沈歸曦微感失言輕咳一聲,繼續感慨道,“尤其是他還是這樣的年紀。”
  葉薰立刻想到,眼前的人其實和小宸一樣的年齡。也難怪他說自己嫉妒了。回想起來,這小子整日裏喜歡習武弄槍的,想必人生理想也是當個征戰沙場的大將軍吧。他並不知道小宸的真實身世,這樣算的話,小宸的出身家世遠遜與他,如今卻迅速揚名天下。
  “我葉薰的弟弟,當然比你強多了。”葉薰得意的衝他揚了揚下巴,笑道。
  沈歸曦無奈地看了她一眼,不去理會這種幼稚的挑釁。他放下馬鞭,伸懶腰一樣舒展了一下身體,將雙手交叉在膝蓋上支撐起下巴。
  馬車前行的速度逐漸緩和下來。看著前方一望無際的道路,他沉默了片刻,忽然開口道:“其實我真的很佩服他。從他打敗我的那一刻開始。”
  這句話傳入耳中,葉薰伸出去拿馬鞭的手一頓,忍不住低頭仔細看著身邊的沈歸曦。
  他正凝望著遠方,神情帶著鄭重,也帶著坦率。
  他是說……對了,以前這兩隻小鬼還決鬥過呢。好像自家老弟放了他的鴿子,而且還害得他大病了一場。
  想到這裏,葉薰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以前我太幼稚了。”沈歸曦自然知道她在笑些什麽,自己也笑著說道,“隻是我可不會再輸給他了,無論是武功,是功績,還是……”說到後來,他的聲音逐漸放低,漸漸無法聽聞了。
  “還是什麽?”葉薰禁不住抬頭問道,卻正對上沈歸曦璀璨如星辰的丹鳳明眸。
  那視線裏含著灼熱的光彩,牢牢鎖定在自己身上。看得久了,連身後流光溢彩的晚霞都失了明亮。葉薰覺得臉上一陣發燙,忍不住低下頭。複又抬起,拉住他的衣袖問道:“喂,快說,還是什麽嗎?”
  “這個嘛……”沈歸曦卻沒有老老實實回答,隻是含笑看著葉薰,狡黠地道:“現在先不告訴你,等什麽時候我想說了再……”
  “可惡,竟然說話隻說一半,”葉薰氣憤地嚷了一句,拋下馬鞭,直接氣勢洶洶地撲上去,拉住他作勢打鬧起來。
  沈歸曦連忙閃躲,平穩的馬車逐漸晃動起來。
  拉車的兩匹駿馬都停下了步子,轉頭看著身後打鬧的新主人,耳朵不時抽動一下,似乎對那傳入耳中的“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大惑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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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四章弩揚族(三)
  夕陽西下,一望無際的雪原丘陵之上,清脆的聲音驚地隱藏在樹叢中的小鬆鼠警惕地豎起了耳朵。。打鬧了片刻,眼見馬車有不穩的跡象,葉薰兩人趕緊重新坐回座上。誰都不懂得修理馬車,這漫漫長路可不能用步行的。
  兩人並肩看向遠處的黃昏,冬日的黃昏總是短暫的出奇,不過一會兒的功夫,晚霞黯淡下去,變成銀灰色的底幕。看著眼前逐漸歸去的暮色,葉薰忍不住輕歎了一聲,刹那間就想起了至今依然毫無音訊的那兩人。
  聽到葉薰對著暮色長歎,沈歸曦立刻想起了什麽似的,連忙勒住了馬匹說道:“對了,還有一個消息差點忘記告訴你了。”
  “什麽消息?”葉薰警惕地豎起了耳朵,短短的一個下午,她已經被這些層出不窮的各色消息反複震撼過數遍了。
  “這次倒真是好消息。”沈歸曦神情帶著些許欣喜,笑道,“我哥他平安脫險,已經被父親派人護送著返回京城了。”
  “真的?”葉薰驚喜地睜大了眼睛,
  “當然是真的。”沈歸曦笑道,“還有那個雁秋,兩人在前些日子也不知道怎麽被我們大周的巡邏兵馬給發現了,得知他的身份之後,便將他們送去了白汶城,父親自然立刻派人將兩人護送回京了。”
  “這真是好消息,”葉薰大喜過望地撫著手掌,笑問道,“隻是他們兩個一沒有武功,二沒有人保護。到底是怎麽逃出突厥人的包圍的呢?又是在哪裏渡過這些日子的呢?”“詳細的過程我也不清楚,待日後回了京城,你自己去問就好了。”沈歸曦道。
  “嗯。”葉薰點點頭。想到馬上就能夠回到京城了,心情輕鬆暢快起來。忍不住偏頭打趣道,“對了,話說剛才,我還是第一次聽你叫他哥哥呢。”
  “咳……”沈歸曦輕咳了一聲,有些尷尬地轉過頭。你以前見了他總是沒有好臉色。”葉薰卻不肯輕易放過他,窮追不舍地控訴道,“不僅他,甚至我們蘭薔園地每一個人,你見了都像是看見什麽死對頭一樣。還記得以前……”
  聽到葉薰有翻舊賬的趨勢,沈歸曦心虛地咳嗽不停,就差沒有舉手投降了。
  見他神色實在是窘迫,葉薰這才得意的哼了一聲,算是饒過了他。
  兩人並肩坐了片刻。沈歸曦忽然開口道,“其實,以前我是很討厭他。或者說,是很嫉妒他。”
  “嫉妒他?他有什麽好嫉妒地。應該是他嫉妒你才對吧?”葉薰有些驚奇了。好奇寶寶地問道。家人的疼愛,健康地身體。淩人的氣勢,仆役的恭維……這一切都是屬於萬眾矚目的沈家二少。就算當初極其討厭他的葉薰,也不得不承認,那少年地光彩是無比的奪目。相比於溫玉一般內斂的沈歸暮,那時候的沈歸曦就像是一顆夜明珠,迫不及待地散發自己激烈灼熱的光芒。
  “怎麽說呢?”沈歸曦若有所思地盯著車轅前那一片潔白的積雪,神色間浮起回憶的感慨:“也許我是在嫉妒他得父親的疼愛。雖然我什麽都不缺乏,但是父親似乎對我總是……”他皺了皺眉頭,似乎不知道應該如何描述,最終隻是笑道,“也許隻是年幼的孩子太過於敏感了吧。”
  “哦,你為什麽會這麽認為?”葉薰趕緊閃亮著眼睛湊過去,難得聽到這小子會這麽坦白地吐露心事,秉承八卦精神,當然要打探清楚。記得在蘭薔園地那段日子,她雖然看得出,沈涯對沈歸暮的照顧表麵上看起來並無什麽特殊之處,但實際上極為細心周到,但相比而言,瀚碧園的排場更加奢華,實在看不出這位二少爺有任何受委屈地地方。
  “記得小的時候,大概是我五歲那年吧……”說到一半,沈歸曦卻不知想到了什麽,神色微斂,眉頭逐漸低垂。沉默了片刻,繼而展開,笑道,“算了,都是過去地事情了,也不必太計較了。男兒誌在四方,你不是說過嗎,人總是應該向前看。”
  轉頭看到葉薰一臉失望地表情,沈歸曦忍不住笑出聲來,“怎麽了?很失望?”
  “可惡,竟敢又是隻說一半,”葉薰真想撲上去掐著他的脖子讓他老實交代,可惜剛剛升起這個念頭,還沒有行動,她地肚子很不給主人麵子地“咕咕”叫了起來。
  葉薰動作一僵,寂靜地雪地裏,那聲音分外響亮,沈歸曦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笑什麽?!還敢笑?”葉薰惱羞成怒地喝問道。
  “不敢……不敢了。”沈歸曦連忙擺擺手,阻住葉薰撲過來的架勢,“我查看過車裏,吃的東西還不少,我們先吃點東西吧。正好我有一件要緊的事情同你商量。”
  “什麽事情?”葉薰問道。
  沈歸曦抬頭看了看天色,笑道,“時間已經晚了,夜間趕路也看不清楚,我們先休息。一邊吃東西一邊說。”
  “好吧。”葉薰點頭答應道。可抬頭看了看遠處的天色,卻忍不住問道:“時間還早吧,這就休息,萬一……身後有突厥的追兵怎麽辦?”
  清醒過來的短暫時間裏,一直被各種或者驚悚,或者驚喜的消息震撼,葉薰竟然直到此時此刻才想到了這個問題。對了,陸謹肯定會派人追擊他們,雪地裏馬車的印子又消不去……意識到這一點,她立刻驚慌起來。
  “放心好了。昨晚我們出城的時候風雪正大,車輪印很快就被風雪掩蓋了,而且……”沈歸曦跳下車,從車廂底下的暗格裏拿出油紙包裹的嚴嚴實實的點心和酒水,遞給葉薰,一邊說道,“我們現在走的也不是往京城的路線。”
  “什麽?”剛剛接過來的點心險些跌落到地上,葉薰吃驚地看著沈歸曦。他們不是回京城,是去哪裏?
  “以陸謹的精明,發現我們出逃頂多也不過是兩三個時辰之後的事。南下回京城的道路就隻有那麽幾條,馬車速度又不快,以突厥的精騎快馬,若是追擊的話,半天之內必定能夠發現我們的蹤跡。況且突厥人對涼川周邊的統治日益牢固,就算是在附近尋找村落躲藏,也難以躲開他們搜索。”沈歸曦沉聲說道,“所以往南走幾乎與送死無異。”
  “那我們這是……”葉薰猛地回想起剛才看到的夕陽落下的方向,是在身體的左側。他們這是在北上?!
  仔細想想,要躲避開突厥人的追擊,也隻能如此了。北上的話,等越過這一帶山地,再從弩揚族南部一帶繞過去,倒也同樣能夠南下抵達京城。隻是要多耗費個把月的時間。
  葉薰點了點頭,“這樣走也好,至少路途上沒有突厥兵的阻攔,也沒有戰事。”
  “這就是我想同你商量的事情。”沈歸曦的神色意料之外的鄭重起來,“我想順路去一趟弩揚族。”
  “弩揚族?”葉薰愣住了,弩揚族同突厥一樣,都是大周北方的少數民族勢力,族人尤其擅長騎射,所以中原百姓稱呼其為弩揚族。隻是相比起突厥來說,弩揚族的實力實在是弱小太多了,常年在大周和突厥之間尋找平衡點,兩相討好以求生存。
  百年前,突厥勢大,弩揚族便是突厥的附屬部族,年年進獻子女牲畜,受突厥剝削日重。直到近年來,突厥四分五裂,而大周崛起,弩揚族便逐漸脫離了突厥的控製,受中原影響日益加深。四十多年前,上一代族長遣使南下朝拜,獲得了東林汗的封號,算是正式皈依大周的屬國了。
  這樣的舉動自然惹惱了突厥,隻是突厥正當勢弱,自顧尚且不暇,根本沒有餘力對外征討。直到幾年前,敦略可汗統一了整個突厥,建立皇庭,國威日盛,並在三年前揮師東進,連續數次大破弩揚族的精銳,使其不得不稱臣納貢。若不是敦略可汗急著南下染指中原的花花江山,弩揚族幾乎難逃滅族之禍了。






  第二十五章弩揚族(四)
  “你是想要聯絡弩揚族的勢力,夾擊突厥人?”葉薰遲疑著問道。可是就憑著他們兩個人,怎麽可能說服弩揚族相信他們呢?
  話剛剛問出口,葉薰猛地恍然大悟,“對了,你是……”
  沈歸曦點點頭,“事情成不成難說,隻是總要試一試。”
  葉薰默然了,如果說要派一個人去聯絡弩揚族的話,確實沒有任何人比沈歸曦更合適了,因為他的母親,也就是沈涯的夫人,正是這一代族長的女兒。算起來,沈歸曦是他們族長的的嫡親外孫。
  回想起自己在府邸裏第一次見到沈夫人的情形,房內的陳設擺布確實有些域外風情。那時候還隻是感歎一聲少數民族果然多美女,並沒有想到太多。現在回想起來,聯係到沈涯的身世,他會專門同弩揚族聯姻,隻怕也有安定北方,結交域外勢力的意思。
  誰知道突厥偏偏出了個敦略可汗,竟然將原本四分五裂的突厥硬生生給統一了,更又出了一個陸謹,劍走偏鋒,竟然叩開了雁門關的大門。如今北方的局勢越來越危險,隨著大周兵馬的失利,突厥人在涼川的根基越發穩固。皇帝順利逃回京城的消息雖然能夠鼓舞低迷的士氣,但比較起背後所可能引發的權勢鬥爭,還是弊大於利。
  “這樣的形勢下,如果能夠說動弩揚族的人馬與大周聯手,甚至派人趁機偷襲皇庭,正可以迅速挽回頹勢。”沈歸曦詳細地講述著他的計劃。
  葉薰靜心傾聽。弩揚族與突厥人確實有深仇大恨,上一代族長就是被突厥的精兵偷襲射死地。族人對此一直耿耿於懷。隻是弩揚族與大周之間也不是沒有心結,三年前突厥兵馬殺到的時候,弩揚族曾經派人向大周求援。可惜正時值皇帝陛下大壽。陛下他認定了壽誕期間妄動刀兵為大不詳,絕對不能為了這等蠻夷小國的存亡損了他地龍氣。因此斷然否決了出兵的提議,傳令三軍緊鎖雁門關地城門,對關外的戰事置之不理。
  人家生死危機的時候,你不去理會。現在輪到了自己遭兵燹屠戮了,貿然前去求援自然感覺底氣不足了。
  而由沈歸曦前去。義理人情之外,還多了一層血緣關係,倒是最恰當不過。
  葉薰偏頭看了沈歸曦一眼。他正坐在火堆邊,添加著從樹上攀著下來的幹樹枝,火堆劈啪作響,照的他神色忽明忽暗。
  其實這也是為了沈涯考慮吧,或者說,是為了整個沈家考慮。葉薰在另一邊坐下,接過他遞給地點心咬了一口。暗暗想著。
  皇帝這次死裏逃生,勢必會追究是誰泄露了他南歸的路線。以他多疑陰沉並且從來稱不上寬宏大量的性格,對沈涯不可能不起疑心。即便他不起疑心。隻怕也要有人挑撥他起疑心了。
  隻是以如今朝中的局勢,他絕對不會。也不敢貿然對沈家動手。
  別說沈涯如今權傾朝野。這次的布局他也沒有留下絲毫把柄,即便他露出了破綻。讓皇帝懷疑他要謀反了,也不可能在這種大敵當前的形勢下擅殺大將北方接下來的戰事應該會交到沈涯的手裏。
  然後呢?
  如果皇帝真的動了疑心,京城裏麵,趁著沈涯在北方對抗突厥地時候,正可以趁機削弱一下他在朝中過於龐大的力量。等沈涯苦苦征戰個三五年之後,返回了朝中,說不定他的羽翼黨朋都被剪除地差不多了,那時候,再解決這個功高震主地權臣名將就容易多了。
  這樣說來,沈家的前途豈不是一片黑暗。除非盡快解決北方地戰事,返回朝中。權衡之下,聯絡弩揚族地勢力確實是最快捷的方法了。
  轉而葉薰搖了搖頭,自己也想象地太容易了,以沈涯的精明,再加上後宮還有沈皇後在,前景如何還不一定呢。
  隻是,無論從哪方麵考慮,即便是為了北方千萬無辜的百姓,也應該讓這場戰爭盡快地結束。
  “你準備怎麽辦?”沈歸曦的聲音打斷了葉薰的思緒。
  “什麽怎麽辦?”
  “你是決心現在立刻回京城呢?還是……和我一起北上去弩揚族?”沈歸曦灼然的視線盯著葉薰,低聲問道,“如果你想立刻回京城,翻過前麵這座山嶺,就是鬆嶺城,沿著清渠河道,我可以先送你回……”
  “我跟你一起去!”葉薰脫口而出道。
  沈歸曦眼中閃爍起難以抑製的喜色,展顏一笑,“這一路可是要翻山越嶺,行走不易。”
  葉薰白了他一眼,“這個我自然知道,再難走,總比從荒人那裏逃出來的那次要容易多了吧?我們的馬車也不是那種半路上會散架子的便宜貨色了。”葉薰拍了拍身後的車壁,厚實的硬木板傳來金鐵般鈍鈍的聲音。最後葉薰下結論般爽朗地笑道:“而且,我也正想見識一下大漠的風光。”
  未來的路程就這麽決定下來了,兩個鬥誌昂揚的年輕人即將踏足遠方那片蒼茫的草原。想象著以前在電視裏看到過的“風吹草低見牛羊”的美景,葉薰也神往不已。抵達草原正是春暖花開的時候吧?正是景色最美的季節,躺在車廂裏,她臆想著。
  也許是白天睡得太多了,翻來覆去卻怎麽也睡不著覺。
  陸謹留給他們的馬車極為實用,車廂之下的暗格裏不僅塞滿了點心酒水,還有兩包木炭,供車內煮茶取暖的小火爐使用。聽著車窗外麵呼嘯的寒風,車廂裏越發溫暖宜人。葉薰翻了個身,耳邊傳來沈歸曦有規律的呼吸聲。
  兩人之間放著一扇原本裝飾在後車壁上的彩繡充當屏風,葉薰看不見他的身影。
  他已經睡著了吧?算起來,他已經奔波勞累了兩天一夜沒有合眼過了,而且從明天開始,就是一段新的挑戰和旅程,是應該好好休息。
  葉薰盡量放輕自己的動作,掀開車簾,出了車廂。
  萬籟俱寂,冷月當空,清亮的月色映照在遍地的潔白上,連空氣都變得分外清冷起來。
  葉薰攏了攏衣襟,隨意地漫步在冰冷的月色下,仔細回想起這充滿了波折和驚險的兩天一夜,回想起白天聽到的種種出人意料的消息。
  京城……
  猛地想到這個地方,葉薰忽然發現,潛意識裏,她返回京城的心情竟然不是那麽單純的急迫了,明明有一個聲音正在心裏迫不及待的催促著她,“趕緊回去,那裏有你所牽掛的一切”;卻又偏偏有另一個聲音隱約在心田裏回蕩,讓她情不自禁地退縮,甚至畏懼那個地方。
  是因為金菱離別時候的那一番話,還是因為……
  明明思念地要命,明明是振奮人心的好消息,可是在聽到消息時候,那一瞬間的遲疑是為了什麽?
  她忽然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就好像全部的身心都被什麽填地滿滿的,激烈的情緒正左右衝擊,叫囂噴薄,卻又好像什麽都沒有,什麽都無法思考,什麽都是一片虛無……
  車廂裏,葉薰看不見的地方,沈歸曦睜開了眼睛。
  他動作輕緩地轉過頭,望向車外那抹修長的身影。
  凝視了片刻,他不易察覺地輕歎了一聲。
  是擔憂,是陷落,亦或是迷茫……未來總是一個讓人惶惑不已的詞匯。
  總算把這一段折騰完了,
  竟然意料之外地長,汗……是我寫的太拖拉了。
  這段短暫的相處,可以算是讓兩人更加理解彼此的一段相處。
  隻是在兩人感情加深的同時,一直隱藏在兩人身後,或者說是兩人一直潛意識地逃避的那個不可避免,也無法回避的危機也終於開始浮出水麵了。
  所以,在堅定自然的表象背後,兩人都有了對未來的恐慌和迷茫。
  越是在意,越是想守護,這份迷茫就越發深重。
  至於兩人具體去弩揚族的日子,某燈就簡寫過去了^^,反正肯定能夠成功。下一卷直接完成任務往京城走。一切潛伏的危機,都會在京城爆發出來,當然也會全部解決的
  今天匆忙地收拾了一天東西,本來以為漫長悠閑的暑假,想不到前天晴天霹靂,通知明天就要去單位報到,正式上班,而且被分去的單位是很遠的地方,隻能夠住宿舍了。
  不過好在每個周末還能夠回家休息,如果單位上網方便,工作也不是很多的話,周四我盡量會更新一章,如果不方便,我就隻能夠周五回家更新了。
  以後要抓緊時間,多寫多存稿,不能像以前那麽散漫了。淚……






  第八卷山雨欲來風滿樓第一章驛站
  上一次趕路的時候還是銀裝素裹,而回來的道路已經是一片花紅柳綠,草長鶯飛了。葉薰看著四麵生機盎然的綠意,心情逐漸舒暢起來,即便隻是簡單的時間流逝,竟然也給她帶來了一絲莫名的成就感。
  與弩揚族的商談其實稱不上一帆風順,尤其在兩人剛剛入部族的最開始。看在沈歸曦的身世上,他們並未為難,招待也堪稱周到有禮。但對於兩人提出的出兵支援大周,與如日中天的突厥大軍為敵的建議遊說卻全無一絲興趣。
  不僅因為當年大周的袖手旁觀使得弩揚族寒心,更是因為三年前慘敗於突厥人手中的創傷至今未曾複原,族內已經失去了很多優異的戰士和馬匹。在看不到實際的利益和勝利的機會之前,他們絕對不敢冒險去承受更多的損失。
  任沈歸曦和葉薰兩人想盡了辦法,磨破了嘴皮子都無濟於事。那位飽經風霜,花白胡子的族長老人有著格外敏銳的世故和精明,看得出他對愛女死亡的悲痛以及外孫到來的喜悅都是真摯而激烈的,但在關係全族生死存亡的大事上,他卻絕對不會摻雜一絲一毫的個人感情。
  就在兩人即將灰心喪氣的時候,一個轉機卻意外幫助兩人達成了目標。轉機發生在北方的戰場上。
  皇帝的禦駕返回京城之後,出奇的並沒有為自己命懸一線的遭遇而大發雷霆,隻是頒詔聲稱自己“誤中了蠻夷陷阱,幸上有天命庇佑,妖魔辟易。下有將士用命,忠勇捍衛,方能夠逃脫大難。返回京城”雲雲,之後便連下數道旨意。沈涯如預料中的領大將軍一職。總領北方軍務,同時下令征召南方地兵馬入京,以備支援。
  臨危授命的沈涯果然不負皇恩,迅速整合北方的兵馬,在五月初即大敗突厥突。扭轉了北方戰線上大周被長期壓製地頹勢。
  當初大周皇帝死裏逃生的消息傳入突厥皇庭,敦略可汗震怒異常,隻是顧念父子之情,再加上群臣紛紛勸諫“南人狡詐,太子素來忠直,此次隻是一時失察”。方按下了怒火,命撒兀甘加緊攻勢,誓要將大周帝王真正地首級取來,將功補過。
  在這樣的壓力之下。撒兀甘迫切需要一場勝利來扳回丟失的顏麵,急躁冒進的結果就是讓他中了沈涯的陷阱,所率兵馬被困在山脈夾道中動彈不得。在猛烈地滾石火舌攻勢之下。突厥大軍損失慘重,折損精兵八萬餘人。連撒兀甘本人都被燒傷了。而周軍戰死才不過數千,堪稱突厥入關以來最慘重的敗績。若不是四皇子殿下及時馳援。喪命的人數還會更多。
  這一戰讓撒兀甘本來就跌倒穀底的名聲更加飛流直下三千尺,再加上前次謊報軍功的欺君大罪,岌岌可危的太子之位終究沒有保住。據說,敦略可汗在得知了此次敗績之後,當場在宴席上摔了金杯,怒罵不止,在他戎馬輝煌的一生之中,從未經曆過這般一麵倒的敗績,要不是身邊最寵愛的繪倫側妃溫言勸解,差點一怒之下頒下毒酒把這個不爭氣地兒子賜死了。
  繞是如此,敦略可汗也當場革去了撒兀甘一切地位,連養傷的時間也沒有留給他,命他即刻起程回京謝罪。同時又下令集結精銳大軍,準備南下禦駕親征,誓要擊敗沈涯,以雪此恥。
  隨著大周勝利的消息傳揚開來,弩揚族內部地氣氛開始有所鬆動。而敦略可汗的征召令頒布之後,駐紮在突厥各地地兵馬逐漸向皇庭集合,弩揚族附近地守軍防線變得薄弱起來,這種氣氛便更加由暗轉明了。
  在族長數次與族內長老密談之後,終於決定派人南下白汶城,與大周商議合作的細節。畢竟以沈歸曦地身份是給不出他們任何可以確保的利益的,真正的商談,應該是正式的使節之間的話題。
  既然達成了目的,在這裏已經耽擱了兩個月之久的沈歸曦和葉薰便告辭動身,離開了這片變得越來越青翠的草原,踏上了返回京城的道路。
  六月初的太陽已經展露出夏日的炎熱,葉薰用手搭起一個蓬子,遮住刺眼的陽光,極目眺望前方的道路,忍不住問道,“還有多久才能夠翻過這道山脈,我可不想繼續住在山裏了。”
  “還有兩三個時辰吧。”說完,沈歸曦瞥了她一眼,笑道,“隻怕這山裏的住客們也巴不得我們快點離開,免得還要遭你葉大小姐的毒手。”
  隨著夏日的到來,冬天潛伏不出的小動物、小昆蟲紛紛露出頭來。那些從未見過生人的小動物也不曉得害怕人類,對於經過他們領地的外來客格外好奇,探頭探腦,有些大膽的還直接跳上車子。
  葉薰一開始還興致勃勃,但走到後來逐漸煩惱起來。尤其忍無可忍的是今天早晨,有一隻膽大包天的鬆鼠竟然趁著他們不防備的時候跑進了車裏麵。
  在葉薰的印象中,鬆鼠是一種極其可愛的動物,是值得好好珍愛和保護的。但是如果這隻鬆鼠吃光了你喜歡的點心,還在你的車廂被褥裏將這些點心的轉化物作為紀念品遺留了下來,你無論如何都很難再喜歡它了吧。
  提起那隻撐得直打飽嗝的鬆鼠,葉薰真恨不得直接把它烤了當晚餐。用力捏著它蓬蓬鬆鬆的大尾巴,直到那隻可憐的鬆鼠被她捏的“吱吱”亂叫,手舞足蹈,葉薰這才覺出了口惡氣,將它扔在了地上。逃脫大難的鬆鼠吱溜一聲跑掉了。
  知道沈歸曦是在打趣自己這件事情,葉薰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
  沈歸曦朗聲一笑,加快了車速,行過鬱鬱蒼蒼的森林。太陽下山之前,兩人果然翻過了這座山嶺。趕到大道旁的驛站上。
  總算有正常的房子可住了,葉薰興奮地跳下了車子。然而進了驛站,她卻大失所望。整個驛站裏裏外外找不到一個人,屋子裏麵的細軟擺設。甚至小巧一些的家具都不見了,乍一看上去,真像是被人洗劫過一樣。
  “四麵並無打鬥之類地痕跡,應該是驛丞自己搬走了,”沈歸曦轉了一圈之後說道。“而且看那層厚厚的灰塵,至少走了半年多了。”
  “應該是害怕突厥人殺過來,所以偷偷收拾家當,棄職南逃了吧。”葉薰歎了一口氣,北方地戰事持續時間越久,百姓的日子就越不得安穩,連這樣偏僻地方都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波及。
  然而不用露宿終歸是一個好消息,兩人將房間略作收拾,又把被褥從馬車裏搬出。葉薰收拾起床鋪。而沈歸曦負責準備晚飯。
  葉薰很快就將一切收拾停當,走出房間,正看到沈歸曦坐在門前的台階上。對著麵前的一堆樹枝忙碌。因為灶台那邊的廚具都不見了,他幹脆在院子裏升起了火。聽見身後地響動。沈歸曦拍了拍身邊的台階。葉薰走到那裏坐了下來。
  夜色漸深。星辰燦爛,兩人並肩坐在火堆旁。晚間的風帶著絲絲清冽的涼意。吹散了白天的燥熱。山間蟲鳥的鳴叫隱隱傳來,伴著近在咫尺的劈啪燃燒聲,融合成一種靜謐安寧的氛圍。
  沈歸曦正聚精會神地翻動著手裏的木棍,上麵地山雞已經烤的金黃油亮,還不時滴下大粒的油脂。火焰躍動不止,光線映照在他俊美地側臉上,勾勒出剛毅而不失細膩的線條。
  葉薰看地出神,她忽然發現,兩人雖然並肩坐在台階上,但他地肩膀竟然比自己高出了不少。是什麽時候出現這樣的差距地?葉薰偏過頭,望著眼前寬闊的脊背,究竟是在什麽時候?那個什麽都不懂的少年竟然已經長成了值得依賴的男子漢。僅僅是看到這個背影,也讓她莫名地感覺安心。
  回憶起自己第一次見到的那個鮮衣怒馬,驕奢蠻橫的少年,簡直像是在回憶另一個時空的故事。是時間過的太快?還是自己太遲鈍了?火焰“啪”地炸了一聲,在寂靜的夜空中分外嘹亮。
  葉薰的視線轉到眼前的烤雞上,記得兩人頭一次弄吃的,是在那片懸崖底下,還是自己動的手,作了一隻“叫花兔”,才沒讓錦衣玉食的二少爺餓肚子。而現在,他的手藝已經比自己強多了……
  “烤好了。”沈歸曦爽朗的聲音打斷了葉薰的沉思,他拿起支架,撕下一條雞腿遞給她。
  烤肉的香氣在鼻端彌散開來,葉薰忽然覺得臉頰有些發燙,深吸一口氣,接了過來。
  離開弩揚族的時候,他們就已補充了足夠的幹糧和清水,再加上山間不時打來的野味,這一路的吃喝倒是有滋有味。
  咬了一口雞腿,鮮美的滋味在舌尖上逸散開來,如同說不清楚的感覺在胸口裏彌漫起來。
  葉薰正思量著是不是應該語言獎勵一下這位勤勞能幹的廚師,卻見到沈歸曦猛地抬起頭,犀利的目光透過院牆直視著遙遠蒼茫的夜幕,臉上閃過懷疑的神情。
  “怎麽了?”葉薰動作一僵問道。
  “好像有人接近……”沈歸曦皺起了眉頭。繼續側耳傾聽了片刻,他臉色禁不住變了,“是有人接近,而且不止一個人,是很多人……還有馬蹄聲……”
  很多人?還騎著馬?難道是突厥兵?!
  葉薰也吃了一驚。兩人對視一眼,沈歸曦立刻起身拉住葉薰,低聲道,“我們先到後院躲一下。”同時抬手一掌,勁風隨即熄滅了火焰。上班的生活真是一言難盡,
  工作並不繁重,但卻再也沒有了學生時代的自由,
  終於清晰的意識到
  人生最寶貴,最幸福的那段時光已經被我揮霍過去了。
  唉,
  廢話不多說了,周末本來以為可以休閑下來,可是萬惡的單位又要培訓,真是XXOO
  趁著晚上的時間先碼出一章來,明天繼續。大家猜猜來的人是誰?^^


  第二章意外

  兩人到了後院屋內,沈歸曦攬住葉薰的腰縱身一躍,到了房梁上。
  “糟了,馬車還停靠在側院柴房那邊呢。怎麽辦?”葉薰趴在沈歸曦肩上,低聲急道。馬車這麽大的物件,在驛站裏也不可能隱藏得住。除非驅趕到外麵山裏,
  “時間來不及了,人已經到了門邊。”沈歸曦注意著外麵的動靜,搖頭說道。
  葉薰心下一沉,以她的耳力,也能夠聽見外間那嘈雜中不乏整齊的行走聲了,間歇夾雜著馬匹嘶鳴聲和兵器清脆的撞擊聲。這樣的聲音隻有大批的軍隊才有可能產生。
  現在隻能夠祈禱這些路過的兵馬不會看中這個簡陋的驛站,更不會在這裏休息,否則……
  希望是美好的,可現實總是太殘酷。葉薰腦中剛剛升起這個念頭,就聽到一聲劇烈的撞擊聲傳來,門被人踢開了。
  “有人嗎?”一個大嗓門的士兵呼喊著,緊接著一群人湧進了院子。葉薰順著門口向外望去,黯淡的夜色之下,影影綽綽盡是全副武裝的精銳士兵,根本數不清有多少人。
  “怎麽會沒有人呢?剛剛明明看見火光了。”
  “這裏好像有火堆。”
  “這些木柴還熱著,剛才這裏果然有人!”
  沈歸曦歎了一口氣,收緊了環在葉薰腰上的手臂。正要帶著她從後窗戶穿出,卻又聽到前麵傳來一個威嚴嘶啞的聲音,“立刻四麵搜一搜,又任何可疑的痕跡速來稟報。”
  沈歸曦禁不住動作一僵。這個聲音……
  見沈歸曦毫無動作,葉薰暗暗心急,扯了扯他的衣袖。“他們馬上就要進來後院了,你發什麽愣啊?”
  沈歸曦側耳細聽片刻。緊張地神情一掃而光,嘴角反而勾起一抹笑意,輕聲道:“你先別急,來的多半不是敵人。”
  “啊?”葉薰一愣。就在說話的功夫,來人已經進了內院。“將屋子收拾一下。待會兒將軍大人就要到了。”當先地人查看著四周,吩咐道。
  這句話清楚地入了耳,連葉薰也愣住了,這聲音實在太熟悉了。
  居高臨下地看過去,來人是個高挑精瘦的中年男子,縱然看上去比以前消瘦了不少,但那張熟悉地麵孔葉薰還是一眼就辨認了出來。
  竟然是萬總管!
  沒等葉薰從驚詫中清醒過來,沈歸曦已經攬住她的腰,直接縱身跳了下去。兩人穩穩當當地落在萬總管的麵前。
  空無一人的房間裏猛地跳下兩個大活人來。屋內的幾個士兵都驚叫起來,“什麽人?!”一邊喊著,“唰”地紛紛拔出刀。警惕地圍住兩人。
  沈歸曦轉向萬總管,笑道:“萬叔。是我。”
  萬總管後退了一步。定神一看,臉色跟見了鬼一般。難以置信地望著沈歸曦。兩人已經有近兩年未曾見麵了,沈歸曦在這段時間裏身材氣質都發生了很大地變化,但容貌卻並無多少改變。
  萬總管上下打量著沈歸曦半響,才驚聲問道:“是……二少爺?!”一邊抬頭看了看頭頂上的房梁。以他的鎮靜老練,此時也感覺大腦有些不夠用的,久已未有消息的二少爺怎麽會忽然從這個偏僻山村的驛站房梁上跳下來?
  “是我,萬叔,我們剛剛從涼川城裏逃出來。”沈歸曦含笑點頭道,又迫不及待地問道,“你們怎麽會在這裏?”
  萬瑞一直是主理沈家事務的總管,更是他父親的親信,而且,在當年突破荒人包圍的戰事中,他也是一路護送著他地母親逃進雁門關的人。在這個荒涼的驛站裏遇到了如此意料之外地人,他也有滿肚子的疑惑。
  見萬瑞神情猶疑,沈歸曦簡單幾句話將逃出涼川城,以及前往弩揚族地經曆大概交待了一遍。
  “二少爺平安歸來,真是萬幸。”聽沈歸曦說完,萬總管也鎮靜下來,大喜過望地笑道,“前些日子大少爺才剛剛回了京城,如今二少爺也平安,大將軍聽了,必定歡喜。”一邊說著,他地視線落到葉薰身上,眼中閃過一絲驚異,卻不動聲色地轉移開去,繼續詢問沈歸曦沿途的細節。
  聽說了沈歸曦前往弩揚族聯絡地事情之後,更是喜出望外,“此番行動大將軍本就有聯絡弩揚族的意思,二少爺的消息來的正是時候。”
  “父親他現在……還好嗎?”聽到他提起沈涯,沈歸曦略一猶豫,低聲問道,“還有萬叔你們為什麽會來這裏?”按理說他們現在應該駐守在白汶城與突厥人對峙才對。
  “我們是奉了大將軍的命令前來的。”萬總管略一猶豫,笑道,“具體的軍情,等二少爺待會兒見了大將軍再說也不遲。”
  沈涯也在!這信息宛如一道驚雷,葉薰身體忍不住一顫,臉色蒼白了幾分。
  沈歸曦卻是滿心驚喜,“父親也在這裏?!”
  “正是,看我這老糊塗,剛剛見了二少爺,竟然把這麽重要的事情給忘記了,”萬總管一邊拍著腦袋,一邊笑道,“大將軍在後方的主軍營中,馬上就要過來了。”說完轉頭吩咐旁邊的傳令兵,“還愣著幹什麽?趕快去把好消息稟報給大將
  士兵諾了一聲,正要轉身,卻被沈歸曦喝止住了,笑道:“父親在哪裏?我親自過去吧。”說著拉住身邊葉薰的手,準備一起走。
  然而接觸到葉薰的手,沈歸曦動作一僵。印象中溫暖的手不知為何變得生硬冰冷,仔細一握,那涼涼的皮膚上全是冷汗。
  “葉薰,你怎麽了?”沈歸曦嚇了一跳,仔細查看葉薰的臉色,緊張地問道,“怎麽這麽蒼白,是不是剛才著涼了?”
  “沒……沒有,就是剛才跳的太高了,有些頭暈眼花。”葉薰勉強笑了笑,應付道。
  “這位是葉薰姑娘吧?”萬總管笑容可掬地問道,“若不是剛才二少爺稱呼,我差點兒認不出來了,姑娘既然身體不適,如不先在屋裏休息片刻,我找醫官來看一看。”
  “我不用……”
  “也好,拜托萬叔了。我先扶她去休息。”沒等葉薰開口拒絕,沈歸曦已經替她答應道。說完就拉著她走到床邊坐了下來。
  萬總管辦事效率果然一流,很快醫官就被傳喚了進來。花白胡子的老醫官替葉薰診過脈象,笑道:“姑娘隻是有些受驚,心緒波動起伏過大,再加上腹虛未食,因此有些體虛氣短。隻要吃些清淡的食物再休息片刻就好了。”
  說白了就是擔驚受怕加餓肚子的結果,沈歸曦明顯鬆了一口氣。
  “既然如此,就先請葉姑娘在這裏好好休息吧。我交待廚房弄點清淡的飲食。”萬總管笑道,神色不變的在葉薰臉上掃了一眼,然後微一示意,屋內的士兵都跟著他一起退了出去。
  沈歸曦將他們送出屋外,在門外低聲交談了片刻,方回了屋子關上房門。
  哈哈哈,狂笑三聲,大家都沒有猜對哦,來的人就是沈家大叔本人,
  不是小宸(估計有不少親要抓狂了,也不是大少(他現在根本沒法來),更不是小黑鹿(嗯,冰淩的這個綽號起的妙啊^^)
  至於他會不會與女主來上一次意外的浪漫重逢,嘿嘿,這個繼續保密,下一章揭曉。







  第三章驚逢
  折騰了一場,眼看屋裏的人走了個精光,葉薰覺得狂亂的心跳稍微平息了下來。忍不住責備道,“我又沒什麽事情,你這麽大張旗鼓幹嘛?”
  “你剛才臉色那麽難看,還敢說沒事?”沈歸曦搖搖頭。
  葉薰不想為這種小事爭執,沒好氣地說道,“你父親馬上就要到了,你先去見他吧,可不要因為我耽誤了時間。”
  “父親他身在軍中,等會兒再見也無妨,還是你的病情重要。”沈歸曦笑道,“再說,我一個人去見又有什麽意思,自然是你與我一起去見他。”
  “我幹嘛要去見他?!”一句話正戳中了葉薰的心病,把她嚇了一大跳。
  經過這幾個月旅途中的思考,她早已明白,也已經下定決心去麵對這些不可避免的糾葛。可是,現在去見沈涯,怎麽說都不是合適的時機。蕭若宸在京城對付他的小動作,以沈涯的精明不可能沒有發覺,自己這個姐姐豈不是送上門去要挾的人質?更何況還有被認出舊身份的危險。
  明明離抵達京城還有很長一段路呢,他怎麽會憑空出現在這個窮山溝裏頭?葉薰頭疼地想著沈歸曦自然不可能知道葉薰心裏頭的小算盤,他輕笑一聲,道:“你當然要去見他。你是我……”他略一遲疑,斬釘截鐵地說道,“是我未來的妻子,也就是他的兒媳……”
  “胡說八道什麽,誰是你未來的妻子?”想不到沈歸曦衝動之下說的這麽直白。葉薰又羞又惱,憤憤然瞪了他一眼。
  “我們都見過長輩了,怎麽不是我未過門地妻子?”沈歸曦狡黠地笑道。“若不是夫妻,那你說你算是我什麽人?”
  “什麽人?反正我不過是你們沈家的丫環。我有什麽資格去見他。”葉薰隻覺得心情莫名的煩躁不堪,隨口說道。對了,差一點兒忘記了,自己好像還有這麽一個身份。以這個時代地仆役地位之低下,就算是沈涯他當場把自己殺了。那也是他的合法權利。這麽一想,更不能去見他了。
  聽了這句話,沈歸曦卻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大小姐,你這個時候倒記起自己是丫環了,一路上對我呼來喝去,指使……”
  “我什麽時候對你呼喝指使了?”葉薰氣勢洶洶地打斷了沈歸曦地“訴苦”。
  “好好好,你沒有,”沈歸曦苦笑了一聲。道,“誰敢把你當丫環?真要說起來,我是你的小廝還差不多。”
  見葉薰對他的話恍如未聞。神色依然鬱鬱忐忑。沈歸曦神色微動,似乎想到了什麽。
  他沉默了片刻。半跪在床前。按住葉薰的手,溫聲問道。“你是不是害怕見他?”
  “啊,誰?”葉薰條件反射地反問道。
  “我父親。”沈歸曦沉聲回答。
  瞬間有一種心底秘密被人看穿的刺透感,葉薰受驚嚇般猛地抬起頭,正對上沈歸曦卓然明亮地視線。
  純黑如墨玉的瞳孔清晰地反映出她蒼白中隱含著驚惶的臉色,反駁否認的話語怎麽也說不出口了。葉薰隻得低下頭,似是而非地含糊道,“是有些……”
  “你放心,父親絕對不會反對我們的事情的。”沈歸曦安慰地溫聲笑道。
  “嗯。”葉薰心不在焉地支吾。
  “嗬,等你回了京城,隻怕要叫那個雁秋當嫂嫂了,”沈歸曦欣喜地繼續道,“這個消息還是萬總管剛剛告訴我的。回京城不久,我大哥就與她定親了,”雁秋……和沈歸暮?!
  這個意外的消息真的讓葉薰大吃了一驚,驚異地抬起頭來。
  “據說還是皇後娘娘親自賜婚。”沈歸曦笑道,“所以,我們也不必擔心,等回了京城……”
  喂喂喂,這個白癡再想些什麽啊?他竟然以為她是在擔心……葉薰有些黑線了,她怎麽可能為那種事情而擔心?
  葉薰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止住了他地長篇大論。
  沈歸曦無辜挨了這記眼刀,卻不知道自己又是那句話得罪了佳人,隻好住口不說,仰頭靜望著葉薰。
  葉薰卻對他滿含期待的視線恍如未覺,此時她滿腦子裏麵都是:
  女孩子青春期容貌改變究竟大不大?現在的自己和當年京城裏麵地形象……對了,記得上次見到金菱,就感覺她的容貌成長改變了不少,雖然還是能夠認出來,但自己經曆地時間更長。而且剛剛萬總管還說險些沒有認出她來,應該不全是客套話吧?這幾年她早已經不再是那個養尊處優什麽事情也不懂地大小姐了。奔波勞累之中,容貌氣度應該都變化了很多……
  可是,萬
  葉薰心裏反複糾結著。唉,煩死了,反正自己不能見他,幹脆裝病得了,也免得見出意外來。
  正在左右為難的時候,忽然外麵一陣喧嘩,隱約有“大人到了……”地聲音傳來。
  沈涯已經來了!
  既然打定了主意躲著他,葉薰連忙對沈歸曦說道:“你先去見將軍吧,我身體不適,以後再說。”一邊說著,一邊用力把他往外推去。力氣之大,全無一點身體不適的樣子。
  沈歸曦還想要反對,但見到葉薰神色堅決,猶豫了一下,也就不在多說了,反正日後機會多得是。
  趕走了沈歸曦,葉薰獨自一個人留在屋裏,心情慢慢平靜下來。
  猛地聽到沈涯近在眼前的消息,那一瞬間竟然有一種心驚膽顫的感覺,葉薰回想起來也覺得有些好笑,卻也有一些苦澀。雖然那個電閃雷鳴、山崩地裂的夜晚已經是相隔遙遠的記憶了,遙遠到讓她幾乎記不清楚其中地細節,但是那逃亡過程中殘留的冰冷和生死一線的恐怖卻牢牢地留在了心底。並且與沈涯這個名字掛上了鉤。
  作為一個成年人地自己尚且如此,那麽對蕭若宸來說呢?那個夜晚他所經曆的不僅僅是恐怖和冰冷。還有更重要地,親人、家庭、地位……那種瞬間失去了所有一切的絕望,
  自己應該怎麽辦?
  長久以來,她不是沒有想過和沈歸曦的未來,可是從來不敢真正地深入地去思考。
  他和她中間隔著一個沈涯,一個蕭若宸。
  這兩人對他們來說,都是絕對不可能放棄,也絕對不可能忽略的存在與感情。
  她不是蕭若嵐,也從來沒有將自己當做過蕭若嵐,她對沈涯與其說是仇恨,倒不如說隻是單純的恐懼,對擁有這種手段這種心機地人的一種本能的恐懼和敬而遠之。如果脫開這一點,在葉薰看來。沈涯對付蕭家的手段雖然堪稱殘酷,但以他的立場其實並不過分。當時如果得勝的是蕭仁,蕭國丈的手段隻會更加寸草不生。朝政的鬥爭就是這樣你死我活。
  雖然她並不仇恨沈涯。但是她卻知道,對蕭若宸來說。那是一段不可能化解的仇恨。自己應該如何麵對他地感受?
  而沈涯一旦知道他們的真實身份。也絕對不會放過他們兄妹的。到時候必定又是一場你死我活地較量。
  甚至沈歸曦一旦知道了自己那個虛幻的過去身份,又會怎樣?
  未來會變成什麽樣子?葉薰苦笑了一聲。疲憊地向後仰倒向床榻。從武陵山到涼川城,是逃亡,是求生,也是戰場,是一個危機重重,生死攸關地保命求存地戰場;可遙遠的京城,卻又將是一個新戰場,而且,是一個比涼川更加險惡,更加情何以堪地戰場……沈涯的營帳並未入驛站,而是和普通士兵一樣直接駐紮在了路邊。
  葉薰一直安靜地呆在這間偏僻的屋子裏,四周守衛的士兵知道她身份特殊,也不敢輕易打擾。
  沈歸曦直到半夜才回來,從他的口中,葉薰才知道為什麽沈涯會親自率領著大軍來到這裏。
  他們是準備繞過東部無量山,偷襲駐守在涼川東部大營的突厥兵,打破突厥對東部的封鎖,同時也正可以聯絡弩揚族。這樣計算起來,沈歸曦奔波這兩個月的成果真是恰到好處,幫助沈涯節省了不少時間。
  聽到這番布置,葉薰也暗暗咂舌,一旦東部大營失守,突厥以涼川為中心的控製力度必定會大大削弱,聯合白汶城的駐軍,更可以對突厥勢力形成夾擊包圍。
  對現在的葉薰來說,這也是一個好消息。兵貴神速,沈涯既然是帶兵打仗的,肯定不會在這裏久留,所以明日一早大軍就要動身繼續北上了。這一戰也是一場硬仗,至少短時間內,沈涯是不可能回京城了,倒也免了自己夾在中間左右為難。想到這裏葉薰放心了不少。
  沈歸曦也說“明天一早我們也動身,盡快返回京城。”更讓葉薰安下心來。
  然而,意外之所以被稱之為意外,就是因為它總是發生在你措手不及的時候。
  第二天清晨,天還沒有亮,葉薰就早早地起床,跑去井邊打了水準備洗漱。
  正端著盆子往回走,前麵數到人影出現在院門口。
  葉薰一愣,初夏的晨曦朦朧中帶著細細的涼意,眼前一晃,人影已經如迷霧般錯開,一個高挑溫雅的身影映入眼簾,在四周護衛的簇擁下,更顯得卓爾不群。
  看清楚來人麵容,“哐啷”一聲,葉薰手裏的盆子跌落到地上。






  第四章兩情
  來的人竟然是沈涯!
  天知道喜歡賴床的她之所以專門起得這麽早,就是為了躲開這個災星,可想不到卻偏偏在這裏一頭撞上。這樣的運氣讓葉薰很懷疑自己是不是應該去廟裏拜拜佛燒燒香了。好歹你是全軍主帥啊,沒事起床這麽早幹嘛?
  看清楚眼前隻是一個明顯不會任何武功的女子,沈涯身邊的護衛們神情鬆懈下來。葉薰卻越發感覺緊張。
  晨曦漸朗,隔著清淡流動的霧靄,她對上沈涯的視線。相隔了漫長的五年,印象中沈涯的形象早已經模糊難辨,卻在這個意外的清晨重新清晰起來。
  依然是儒雅中透著英氣的儀表,隻是時間的流逝在他的身上已經清晰地顯示了出來,他的兩鬢都已經有了花白的顏色。而變化最大的卻是他的眼神,更加地深不可測,難以捉摸。
  如果說以前的沈涯是一片湖泊,讓人琢磨不透深淺,而現在的他更像是一片茫然無際海洋,不僅讓人看不清楚深淺,更琢磨不到邊際。
  感受到沈涯的目光恍如實質般落在自己身上,葉薰感覺一陣緊張,心髒遏製不住地狂跳起來。自己應該行禮才對,可是應該叫他什麽?
  老爺?將軍?對了,自己的賣身契好像還在沈家,這麽說來,自己應該……不對啊,沈家存放賣身契的地方不就是柳拂虹的居所不遠嗎,應該已經燒掉了吧。
  自己在想什麽呢……這個時候竟然會聯想到賣身契的問題上去,葉薰趕緊收斂心神。
  竭力讓自己的神情臉色保持平淡,葉薰嘴角微動。正要開口說話,
  沈涯卻已經先開了口,他偏過頭去。對著身邊地萬總管問道:“這位姑娘是……”
  “這位就是昨天屬下向主上提起的葉薰姑娘,”萬總管立刻回稟道。“原本是大少爺院子裏的人,上次武陵山祭祖跟隨去了,荒人作亂地時候,還是她救了二少爺性命。”聽著萬總管的介紹,沈涯轉過頭來。饒有興趣地打量著葉薰,笑著問道,“你就是葉薰?就是你救了曦
  “正是奴婢。救了二少爺不敢當,應該是二少爺一路上對我多有救助才對。”葉薰裝作緊張地樣子輕聲說道,同時低頭擺弄著衣角,盡量避免與他的視線單兵相接。
  “你和雁秋是好友?”沈涯略一沉吟,繼續問道。
  “是的,將軍。”葉薰不卑不亢地繼續低頭道。
  “當年與雁秋姑娘一起入府……”萬總管好心地在旁邊繼續替她補充著細節。
  “嗯,”沈涯一邊聽著。一邊隨意地點了點頭,然後吩咐了一句。“你下去吧。”就轉身領著眾人自行去了。好像葉薰不過是經過路邊時看到的一隻小貓,順口問了問就拋在了腦後。
  輕聲答應了一聲。葉薰保持著低頭內斂的姿勢。直到沈涯一行人徹底走遠了,她才放鬆下來。
  這一關竟然就這麽輕易地過去了?!感覺到自己的心髒重新開始跳動。回想起剛剛的感覺。葉薰真覺得有些不現實感。抬頭望去,沈涯一行人的身影早已經被層層的晨霧湮沒。從她的視線裏徹底消失了。
  緊張的餘韻終於也隨著這遠去的身影煙消雲散,葉薰忍不住感覺到一陣好笑。
  葉薰啊葉薰,你算什麽?你和他不過數麵之緣,兩人之間完全就是那種偶爾見過一兩次麵,說過三四句話的陌生人。而且蕭若嵐一不是什麽驚天動地地大美人,二不是什麽攸關大局的重要人物。就算她是與他為敵的蕭家地小姐,毫無威脅力的她對日理萬機、權傾朝野地沈大將軍來說,印象也和路邊地螞蟻差不多等級。
  真是白白擔心了那麽久啊。葉薰小小鄙視了一下自己。隨即將這次會麵拋在了腦後,端起盆子重新去井邊打水了。離開了葉薰落腳的側院,沈涯一直保持平緩地步子忽然頓了頓,在路邊停了下來。他吩咐了左右幾句,眾人紛紛告退,很快他的身邊隻剩下萬總管一個人了。
  “萬瑞。”沈涯語調平淡地開了口。
  “大人有何吩咐?”萬總管連忙上前沈涯略一沉吟,問道,“上次交待你的任務,調查那個葉宸身世的進展如何了?”
  “京城奉賢縣一帶的線索已經搜集完畢,同時也派人南下淳州了,相信不日即有消息。”
  沈涯搖搖頭,沉聲吩咐道,“不必費事了,把人召回吧。”
  “啊?”萬瑞聞言一愣,驚疑地看著主君,那個葉宸不是他們急需關注的人物嗎?這才剛剛派人南下呢,怎麽立刻就要召回,豈不是功虧一簣?而且這個葉薰看起來和二少爺的關係非同尋常,於情於理,對這對姐弟更加應該仔細調查才對啊。
  沈涯並沒有解開屬下的疑惑的意思,他眉頭深鎖,若有所思地凝視著路邊一叢叢越來越茂密的青翠,過了半響,他忽然沉聲問道,“你這次看到曦兒,可有提起什麽不該問的?”
  聽了這句話,萬總管臉色奇異地一白,身形不易察覺的晃了晃,卻又馬上恢複了常態,低聲回道,“沒……沒有。”
  沈涯淡淡地應了一聲,瞟了萬總管一眼,又問道,“據你所見,曦兒與這個……葉薰之間,關係究竟如何?”
  “這個……”萬總管遲疑起來,這種小兒女之間的情愫,他也難以描述,思索良久方才勉強找出一個合適的詞匯,“應該算是……像是……兩情相悅了吧。”
  “兩情相悅……”沈涯喃喃低語著,像是在細細品味著這個詞藻,過了半響,忽然意外地笑出聲來,“哈哈哈哈……兩情相悅,好一個兩情相悅……”低沉的笑聲中隱約帶著一絲嘲諷,嘲諷中卻又透著一絲冰冷的寒意。旁邊萬總管疑惑地看著自家主公,完全無法理解他到底是為什麽而笑,難道是不喜歡那個葉薰,可是如果論起出身,剛剛與大少爺定親的雁秋姑娘隻怕也……他試探著問道,“主公,可是在笑那個葉薰不自量力,妄想攀附二少爺?”
  沈涯聞言,終於止住了笑意,神情慢慢冷淡下來,他對萬總管低聲吩咐了幾句。萬總管臉色一變,隨即掩去,低聲道,“屬下明白了。”說罷領命而去。
  沈涯獨自一人立於路邊,轉頭遙遙望向剛剛離開的驛站,隔著繚繞消散的霧靄,簡陋的驛站景致變得模糊起來,如同他變幻不定、飄渺莫測的神情。與沈涯的會麵似乎沒有帶來任何預料之外的幹擾,大軍很快拔營出發,而兩人也幾乎在同時動身南下了。
  如果說這次意外的重逢有什麽好處的話,那麽就是他們終於不用再做馬車,也不用擔心露宿山林了,萬總管專門為兩人撥出了一條船。
  為了不引起突厥人的注意,沈涯此次帶領的兵馬,是乘船沿著海路北上,從臻江河口登錄然後向內陸進發的,帶來的船隻都還停靠擱置在江岸上,由專人看守著。
  在萬總管的安排下兩人登上其中的一條,這樣沿江而下,等到了沙家府登陸,再換乘馬車,總共不過七八天的功夫就能夠順利抵達京城了。比原來節約超過一半的時間。友情推薦^^好友花落的新書撿到古代美男。
  





網友上傳章節 第五章 情定
2008-8-4 2:29:01 本章字數:3301

  第五章情定
  夜色蒼茫,月郎星稀,硬木快船輕巧地穿過礁石,行駛在寬闊的江麵上,平穩迅捷如履平地。
  葉薰推開房門,一眼就看到沈歸曦坐在船頭上,單手支撐著欄杆,低頭凝視著船下的水浪。
  葉薰走到他身邊,放眼望去,視線所及盡是茫茫的水光,反射著清亮剔透的月色,像是滿江的水銀在輕搖淺蕩。低頭看下去,兩道銀花細劍從船體兩側升騰跳躍,起伏激烈。不時有細碎的小水珠濺上船頭,沾濕了欄杆。
  “船速很快啊。”葉薰禁不住感歎道,同時又有些擔心,“走的這麽快,不會有危險吧?”
  “船上的都是經驗豐富的老船工,今晚的天氣又這麽好,怎麽會出事?”沈歸曦笑道,“等明天就能夠上岸換乘馬車,這個時候我們隻怕已經抵達沙家府了。”
  一邊說著,他從船頭上跳下來,站在葉薰身邊。
  兩人並肩站在船頭。夜晚的河風清爽宜人,帶著濕潤的水汽掠過水麵。風吹起鬢角的發絲,葉薰攏著頭發,一邊趴在船頭看著下麵破開的水花,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道,“你有心事?剛剛看到你在出神。”
  “我是在想前方的戰事,”沈歸曦雙手支撐著欄杆,望向遠方,低聲道,“這一場仗,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夠有結果。而且父親他此番深入敵後,萬一要是輸掉了,隻怕連……”
  後麵的話他雖然沒有說出,但葉薰也明白,深入敵後腹地行動。一旦戰事失利,必定九死一生。
  但以沈涯的精明,如果沒有絕對的把握。怎麽可能輕易冒險呢?葉薰對他倒是信心滿滿,安慰道。“沈將軍智勇雙全,手下都是精兵良將,你又何必擔
  “突厥也是百戰雄獅,強悍精銳,更何況那個陸謹又著實狡詐。”提起陸謹,沈歸曦依然有一種咬牙的衝動,他繼續又分析了兩者之間地兵力戰局對比,最後又輕歎了一聲,“倘若這一戰還要拖延下去,北方的百姓日子隻怕更不好過了。”
  葉薰也心下惻然,兩人北上南下,一路走來,所見到的遭受戰事影響而敗落地村莊城鎮比比皆是。雖然陸謹和沈涯都是精通政務的人材。在戰事地間隙,對安定民生極為重視,日常征戰布局也盡量不擾民眾。但戰爭終究是殘酷的。北方的蕭條和衰敗還是不可避免。
  葉薰偏頭看著沈歸曦,河麵反射的清冷月色映照在他的臉上。俊美地輪廓愈發深邃。配合著認真深思的表情,葉薰心裏一動。
  “你是想上戰場吧。要不是因為還有我在,你就跟著大軍一起去了。”她脫口而出道。
  沈歸曦身形一動,連忙轉頭道,“別想多了,你沒有平安到京城,我豈能放心去別的地方?”
  果然,葉薰在心裏暗暗想著,從上船時候,就見到這家夥有些神不守舍,是想著上戰場了。“打仗有什麽好的?”葉薰禁不住抱怨了一句。
  “打仗是沒有什麽好處,”看著葉薰鬱悶不滿的神色,沈歸曦無奈地笑道,“隻是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盡快把突厥驅逐出去,還我大周河山,對百姓也是一件功德,再說……”沈歸曦略一遲疑,繼續笑道,“有人在我這樣的年齡都已經是掌管城內禁軍,出將入相、揚名天下的名將了,我卻依然一無是處,隻怕將來去你家提親,也要被人笑話……”
  “誰要你提親了。”葉薰臉色窘迫起來,這家夥說話越來越沒有分寸了。連忙轉頭看了看後麵,幸好船員都在艙室裏各自忙碌,並無人注意這邊。
  “你不嫁給我,還能夠嫁給誰?”沈歸曦卻全然不顧葉薰的羞惱,繼續朗聲笑道,他目光灼然凝視著她,“再說,你我都已經見過公婆了,怎麽不能算夫妻?”
  “誰和你見過公婆了?”葉薰生氣的捶了他一拳頭,臉頰卻忍不住紅了。回想起來,兩人前去拜見地弩揚族的族長,就是沈歸曦的外祖父,而且葉薰和沈涯也見過麵,確實稱得上見過公婆了。
  捶打在沈歸曦身上地拳頭意外被他一把握住。他順勢一拉,葉薰就被他擁入懷中。
  葉薰抬頭,沈歸曦的眼中閃爍著熾烈而柔和地光彩。她心裏一熱,放棄了掙紮出來地念頭。
  夏日的單衣淺薄,隔著布料彼此地體溫心跳都感受得到。靜靜的偎依在他溫暖的懷裏,時間似乎停止流淌了。一種安心閑適的感覺湧上心頭,如這灑了滿地的月色般輕盈舒適,讓她隻希望就這麽靜靜依靠著,不必去費心思量那些複雜虛無的未來。
  靜默了片刻,她還是緩緩開口問道,“那等打完了突厥,你準備幹什麽?繼續建你的功業。”
  “這個嘛……”沈歸曦摸了摸鼻梁,另一隻手卻更加抱緊了葉薰,“入朝為官的生活似乎很煩人,那些交際應酬也不是我想幹的。這幾年我們在一起的輕鬆自在的日子就很不錯。”
  葉薰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哪裏輕鬆自在了,整天逃命還差不多。”回想起和沈歸曦相處的這兩年時間,兩人幾乎都是在逃亡、養傷、躲藏之間度過的。隻是幸好養傷的人好像都不是自己。葉薰稍微一點心虛地看了沈歸曦一眼,仔細想想,他幾次受過的傷,多半都是因為自己,這樣想著,心裏反而泛起一陣別樣的甜蜜。
  “確實是一路逃命,”沈歸曦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所以我們錯過了那麽多的好風景,等平定了戰亂,首先就要把這些錯過的景致好好補回來。到時候我們兩人或者駕著馬車,或者駕著小船,遊山玩水,想去哪裏就去哪裏。”
  “駕著小船,遊山玩水,說的輕巧,你會駕船嗎?”葉薰忍不住笑道。
  “不會我可以學啊,”沈歸曦道,“駕車不也一樣嗎,最開始的時候,我還不如你呢,可如今,我的技術可比起強多了。”
  看著沈歸曦微帶得意的笑容,想到這個無可辯駁的事實,葉薰隻能白了他一眼以示抗議。
  沈歸曦繼續笑道,“聽說沿著前麵不遠處的另一條河道,可以直通入海。這輩子我還從來沒有看過大海呢,等到時候,我們一起去海邊。”
  “大海有什麽好看的,”葉薰搖搖頭,“不就是那個樣子。”
  “聽起來,你看過?”“我當然看過。”葉薰理所當然地說道。
  “哦,什麽時候?”
  “呃……這個……”葉薰一時語塞,她總不能說是上輩子吧。
  “反正我就是看過,不許你不信。”想不出怎麽回答,她幹脆耍賴起來,直接斬釘截鐵地說道,一副“我就是有理”的模樣。
  沈歸曦輕笑一聲,無奈的拉起她的手,放在唇上輕啄了一下,“好,我信,你說的話,我都相信。”調笑之中卻又帶著格外的認真。
  聽著這樣甜膩的話語,感受著手上傳來的灼熱,葉薰臉上紅暈漸深。
  “而且日後我還想再去一趟弩揚族,我們一起去見外公。”沈歸曦繼續輕聲說道,嗓音低低。
  “好啊,”葉薰輕聲點頭道。回想起大草原上的那段日子,她也懷念不已。也許是寬闊的環境天生會讓人的心情變得格外輕鬆爽快,細數著青翠草地上生動的牛羊,遙望著地平線盡頭明豔的落日,夜晚坐在篝火旁燒烤羊肉,清晨時踏過清涼的溪流觀看日出,這樣的生活,葉薰分外向往。
  “等到時候,我們還可以繼續向北,去看看傳說中的絲綢之路,看看那些異國人……”沈歸曦的聲音漸漸低沉,如夢囈般回蕩在耳畔。
  感受著他的胸口微微起伏,兩人的心跳聲似乎融為一體了。葉薰鬼使神差地轉過頭,捧住他的臉,在他愣神的瞬間,她將唇印在那些甜蜜的話語中……
  





網友上傳章節 第六章 沉船
2008-8-4 2:29:04 本章字數:3030

  第六章沉船
  失神隻是一瞬間,隨即葉薰感覺沈歸曦攬在她腰間的手收緊了。
  呼吸變得灼熱起來,唇舌纏綿索求之間,葉薰清晰的感覺到他的心跳正在不斷加速,體溫也在升高。
  她攬住他的肩膀,閉上眼睛,快船破開水浪,細碎的水聲傳入耳中,像是拍打在她的心裏。伴著這一吻,身邊清涼的河風仿佛也變得纏綿悱惻。
  月光勾勒出兩人寧靜佇立的影子,天地間一片空靈。一切似乎都已凝滯靜止,隻餘下時光悄無聲息地緩緩流淌……
  回道艙裏,葉薰躺在床上,唇齒交集的餘溫似乎還殘留在心底裏,帶著重重的悸動,讓她心跳加速,翻來覆去總也睡不著覺。
  想到遙遠的未來,想到近在咫尺的京城,又想到這些年的波折和幸運,她心裏洋溢著滿滿的幸福和信心,可是幸福和自信之上卻偏偏又隱約籠罩著一絲陰霾,像是冰火交織、光暗環扣,壓在內心深處。
  這樣反複糾纏,直到後半夜,葉薰才終於睡過去。
  剛剛睡了不久,身體莫名的湧上來一陣難受,像是頭暈惡心的感覺。昏昏沉沉地睜開了眼睛,葉薰想要從床上爬起來,卻一個不穩,險些摔下去。
  瞬間清醒過來,葉薰吃驚的看著艙室四壁的擺設正在左搖右擺,紛紛跌落到地上。是船在晃動?!怎麽了?
  耳邊傳來呼嘯的風雨聲。難道遇到暴風雨了?!
  她扶著床欄跳下來,匆匆穿上衣服,想要出去看看情況。
  正走到門前。忽然整個船體一顫,像是撞到了什麽東西。緊接著劇烈的晃動了起來,伴著一聲巨響,整個艙室歪斜向一邊。
  葉薰一下子失去平衡滾落到地上。幸虧她閃避及時,才沒有被倒下地物件砸到。
  看這情形,肯定是觸礁了!
  怎麽會這樣?死命攀住床柱子。葉薰想要站起身,可艙室的歪斜越來越重,同時耳邊傳來一陣詭異的“汩汩”聲。
  她頭皮發麻地轉頭望去,果然在艙室一角破開了一個大口子,冰冷地河水正從那裏滾滾湧入。
  河水瞬間就到了腳裸,濕滑的觸感鑽心地冰冷,而且被河水衝擊,裂正在變得越來越大。
  必須盡快離開這個房間,葉薰一咬牙。踩住床柱用力一蹬,跳到歪斜的牆壁處,然後攀著牆壁的凸起。爬到了已經扭曲變形的艙門前。
  門閂已經被跌落的架子砸壞了,葉薰用力一推。艙門就打開了。
  屋內地水越積越多。整個船體都在下沉,葉薰趕緊扳住房門離開了房間。進了過道。
  外麵的人怎麽樣了?看情形受損比較大的是自己這一邊的船體,而沈歸曦的房間在另一側,不知道情況如何了?
  葉薰心急火燎地通過過道,伸手一推,過道盡頭的大門竟然一動不動!
  她心下一驚,這道通往甲板的大門不是一直開啟著嗎?記得自己上甲板的時候還開著的,怎麽會突然關閉了?上不了甲板,自己豈不是要被困在這個封閉地小艙室裏等死了嗎!
  “有人嗎,有人嗎?!”葉薰用力敲打著大門喊叫起來,希望引起外麵的人注意,可甲板上傳來隆隆的響聲,夾雜著船員地驚叫聲,將她急促的敲門聲徹底掩去了。
  敲了沒有幾下,葉薰就覺得腳下一陣發涼,她低頭一看,是艙室裏地水已經溢到了過道裏。
  葉薰魂飛魄散,更加拚命地敲擊起大門。轉眼之間,水已經淹到她地小腿了。
  “葉薰,葉薰!”耳邊終於傳來熟悉的呼喚聲。是沈歸曦,葉薰一陣狂喜,有救了!
  正要出聲回應,就在這時,葉薰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劇烈詭異地水聲。
  她轉頭一看,一個黑影猛地從水裏竄出來,帶起一大片飛濺的水花。
  是什麽大魚鑽進了艙裏嗎?葉薰目瞪口呆。
  那黑影卻沒有如預料中地落下去,而是踩著樓梯向前一個飛撲,瞬間到了葉薰麵前。
  直到那雙濕漉漉的手捂在自己嘴上,葉薰才猛地醒悟過來,這是個人。
  隻是他全身上下都裹在一身油光發亮、渾然一體的黑衣服裏,連眼睛的地方都是兩片晶片鑲嵌,咋一看上去,簡直就像是一條烏黑的大魚。
  “你要幹什……”葉薰驚叫一聲,可惜話還沒有說完,那黑影一把捂住她的嘴,另一隻手托住她的腰,直接把她抗在肩上,咕咚一聲跳下了水。
  冰冷的河水立刻包圍住全身,葉薰條件反射地渾身顫抖,口鼻被人死死捂住,河水並沒有灌進去,但窒息的感覺讓她暈眩昏沉、頭疼欲裂。
  黑暗的河水中,葉薰感覺自己正被這個黑衣人拖著遊過艙室,沿著裂縫向船外遊去。
  他要把她帶到哪裏去?葉薰拚命掙紮,可那黑衣人的衣服也不知道是什麽材料製成,手腳踢打在他身上,滑不留手,根本沒有任何效果。
  葉薰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拖離了艙室,船體在身後變成了一個黑沉沉的影子。果然是前半部分撞到了礁石上,整個船體一半浸泡在水裏,一半還擱淺在石頭上,像是一條上了鉤的大魚。
  黑衣人在水裏靈活的像是天生的遊魚,托著葉薰很快浮上了水麵。然後他鬆開捂在葉薰嘴上的手。
  新鮮的空氣灌入葉薰口鼻,清冷的溫度頓時讓半昏迷的她精神一振,緩過一口氣,葉薰立刻開口:“你……”
  剛剛說出一個字,那隻討厭的手又捂上來,將葉薰即將出口的疑惑死死地封在了肚子裏。
  葉薰立刻明白,他剛才鬆手隻是擔心自己淹死而已,並不是單純的想要救人。意識到這一點,她立刻扳住黑衣人的手,想要脫離他的束縛。
  “葉薰,葉薰……你在哪裏?”就在兩人掙紮間,呼嘯的夜風將急切的呼喚聲送入耳邊,是沈歸曦往這邊尋過來了。
  黑衣人也聽到了他的聲音,有些緊張起來,拖著葉薰就要往礁石後麵遊過去。
  眼看自己就要被身不由己地被這個莫名鑽出來的人拖走了,葉薰心急之下,也顧不得三七二十一,一口對著捂在自己嘴上的那隻手狠狠咬了下去。
  齒畔泛起鐵鏽的味道,耳傳來一聲悶哼,黑衣人沒有料到葉薰咬得這麽狠,不防備下,手一鬆。
  “在這裏!我在……啊……”葉薰拚命的大聲喊叫起來。可惜剛喊了兩聲就感覺頭上一沉,河水鋪天蓋地湧上來,是身後的那個黑衣人情急之下一把將她按進了水裏。友情推薦
  


  第七章被擒
  河水一下子從口鼻灌進來,葉薰被嗆得差一點昏過去。
  她的力氣根本敵不過黑衣人,撲騰了兩下子就覺得手腳酸軟,窒息的感覺讓整個胸膛都要炸裂開來,難過之極。黑衣人趁機拖著她向後方遊去。
  葉薰遺留在水麵上的短促喊叫聲很快被呼嘯的狂風吹散了,隻餘下細微的回音傳遞開去。然而就是這樣細微的聲音也已經足夠,正在焦急地四處探望的沈歸曦猛地轉過身,睜大了眼睛,側耳細聽了瞬間,立刻喊道,“我聽到那邊有聲音,趕緊把船劃過去!”
  “二少爺,隻怕是錯覺,眼下風雨這麽大,而且那邊水流太急……”手下忍不住勸諫道。他們現在正在一條狹窄的小船上,狂風暴雨中如同一葉左搖右擺的浮萍,隨時都有沉下去的可能。
  “立刻劃過去!聽到沒有!?”根本沒有任何心情聽任何辯解,沈歸曦一把抓住船夫的衣領,力氣之大,船夫忍不住痛叫出聲。
  明白不能與此時的二少爺辯解,船夫隻好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劃船進入那片水流湍急的危險地帶。
  鋪天蓋地的大雨傾盆而下,前半夜還明朗的月亮此時早已經掩入了雲後,四周漆黑一片,沈歸曦立在船頭,焦急地四處探視搜索著。
  大船觸礁之後,他立刻衝到葉薰所在的艙室裏,破開大門,卻見到灌滿了河水的艙室裏空無一人,隻餘下一道巨大的裂縫。占據了艙室大半。激流湧進的河水形成漩渦,吞吐不停。他立刻想到葉薰是被水流卷出去了,當機立斷命令準備小船。下河搜索。
  但河麵上風雨太大,小船本來是備用逃生地。行駛速度又慢,左搖右晃轉了一圈就是找不到人,沈歸曦已經心急如焚,隻恨不得變成一條魚親自跳下水去搜索。
  經過一晚的變故,又被冷水浸泡嗆入。葉薰的體力早已耗盡了大半,此時被黑衣人製住,連掙紮地力氣也沒有,勉強擺動了幾下手腳,對黑衣人隔靴搔癢根本一般毫無作用。
  身邊的水流出奇地湍急,水麵上漩渦到處可見,穿行在不同方向的水流中,葉薰感覺像是有無數雙手在拉扯著自己,要將兩人一起卷入那深不可測的黑暗裏。但這樣複雜的水流對黑衣人來說卻像是飛鳥入了熟悉的山林。他輕車熟路地在密集地水流間借力暢遊,間歇讓葉薰獲得一些新鮮空氣,卻再也沒有留給她喊叫出聲的機會。兩人很快紮入了水底深處。
  “二少爺,使不得啊!”船上的隨從隨著沈歸曦的動作不時驚聲尖叫。
  大雨之下。小船內積水越來越嚴重。幾乎要沉下去了,全身濕透的沈歸曦卻對這些恍然未覺。她不會遊泳,她就在這附近,這兩個無比清晰的念頭早已占據了他心神的全部,讓他分不出絲毫的精力去思考別的。他站在飄搖地小船上親自搖漿,來回焦急地尋找著,動作之激烈好幾次讓原本就不穩的小船翻過來。
  “葉薰,葉薰……”河麵上急促的呼喚聲傳入水裏。
  傻瓜,我在這邊,就在你身邊啊!葉薰心中呐喊著,她正被黑衣人鉗製著遊過船底,從他地身邊錯身而過。
  隔著水麵看到他慌亂焦急的影子,葉薰恨不得立刻有瞬間移動地法術,能夠破開眼前這層薄薄地水幕,讓他看清楚自己。
  兩人之間相隔不過是這三尺清水,可就是這三尺水幕和蒼茫的夜色,阻隔了所有地希望與機會。
  心中的呐喊終究無法穿透細密的水麵,也無法穿過狂暴的風雨,葉薰眼睜睜看著自己被拖著離開他的身邊。
  小船歪歪斜斜地向著另一邊駛去了。
  冰冷的河水裏,葉薰覺得全身都要凍僵,心中浮起一陣深深的恐懼,眼淚不爭氣地流下來。肺部的空氣越來越少,她終於忍受不住,昏迷了過去。昏昏沉沉之間,葉薰感覺全身都在發冷,像是一直浸泡在寒冷的河水裏,體力一點一滴地流逝。直到恍惚中有苦澀的藥汁順著喉嚨滑下,熱意才慢慢在體內發散開來。伴著藥力,神智略微清醒了瞬間,耳中隱約有對話聲傳
  “病情……不能死……這是主上交待要生擒的人……送入京城……千萬不能出事故……”
  大腦已經完全無法思考了,短暫的詞語隻是機械式地刻印在腦海裏。他們在說什麽?主上?對了,自己是被人抓住了……葉薰昏昏沉沉地想著,這個認知也隻是讓她清醒了瞬間,隨即又昏睡了過去。這樣的狀態不知道持續了多久,葉薰隻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全無知覺的布偶,卻又偏偏還有些殘留的印象。隨著時間的流逝,體力在昏睡中慢慢開始恢複,神智也越來越清醒。
  雙眼像是被黏住了,葉薰費了好大的勁兒,才終於將眼睛睜開。刺眼的光線瞬間占據了視線的全部,雙眼一陣刺痛。她連忙眯起了眼睛,片刻之後才適應了這道光線。
  視線所及,是一處窗戶,沒有關嚴實的縫隙透進來一道金燦燦的陽光,正好照射在自己臉上。
  這裏是哪裏?葉薰思量著,她想轉過頭看看,可就是這樣一個再輕微不過的動作,竟然拚盡了全部的力氣也無法完成。
  從視線所及的景物葉薰判斷出,此時她應該正躺在一輛馬車裏,耳中傳來車軲轆滾過地麵的聲音。豎起耳朵細聽了片刻,並沒有其他動靜。
  葉薰非常想爬起來湊到窗戶上看一眼外麵,可身體的僵硬卻讓她根本無法完成這種動作。略微試了試手腳,並沒有被繩子捆綁,可手腳卻完全不聽使喚。這種僵硬不可能是單純的生病造成的,應該是什麽藥力或者傳說中點穴的作用才對。葉薰暗暗思量著。全身上下她現在能夠自由活動的竟然隻剩下眼皮了。
  這時,外麵傳來一陣細碎的聲音,是有人接近!她趕緊閉上眼睛,放慢了呼吸。
  車門“吱呀”一聲開了。到現在為止,葉薰和兩隻男主的分別單獨曆險的日子都宣告結束了
  下一章千呼萬喚的某人就要出來了。
  終於出來了,擦擦汗……本來預計開頭就能夠上場的,竟然拖延到這個時候。(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者,支持正版閱讀






  第八章入城
  葉薰感覺到有一隻手輕放在自己額頭上,過了片刻,一個蒼老的聲音道,“病情應該無礙了。”
  “那就好,萬一人死了,主上那裏定要怪罪我等辦事不力了。”葉薰聽到另一個沙啞的聲音道,說完之後,他又問道,“萬一人清醒過來怎麽辦?”
  “放心吧,我失魂散的功效至少還有半天呢,而且就算是人清醒了,短時間內也是身不能動,口不能言,與昏迷無異。斷不會打擾我們行事的。”那蒼老的聲音道,口氣裏帶著些許得意,似乎對自己什麽失魂散的功效極為自信。
  “馬上就要進城了,可千萬不要出什麽岔子啊,還是再添些藥量吧。”另一人放不下心,建議道。
  “也好。”蒼老的聲音遲疑了一下,答應道。
  葉薰感覺有什麽東西放到了自己鼻子前,隨即一陣異香撲鼻而來,想必就是那什麽失魂散了,她趕緊閉住呼吸。可香氣凝聚不散,還是吸入了不少,立刻覺得一陣頭暈眼花。
  片刻之後,感覺劑量差不多了,兩人收起了迷香。有一人在車壁內側按了按。也不知道是觸動了什麽機關,葉薰隻聽見一陣“咯吱咯吱”的輕響,就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下沉。
  緊接著頭上一聲“哢嚓”,像是擋板一類的物件合了起來。又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傳來,是有人往車內放了什麽東西。
  之後兩人一邊談論著入城時候的細節,一邊關上車門遠去了。
  被困在車內的葉薰忍不住暗暗叫苦,她睜開眼睛,四麵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見了,隻有嗅覺敏銳地察覺到依然殘留著狹小空間裏麵的迷香,像是繚繞纏綿地毒蛇。盤旋不去。隨著低迷的香氣,困意一重重湧上來。帶著極甜美的誘惑,讓人忍不住就要閉上眼睛,沉浸在酣暢地睡眠裏。
  自己應該是被關進了馬車底下的暗格裏了吧。.馬車地暗格不可能有多大,既然隱藏了她,四麵空氣卻又並不流通。應該不會關閉多久,否則,自己這個重要的人質豈不是要被活活憋死了。葉薰竭力開動腦筋思索著,阻止住自己睡過去,剛才那個人說馬上就要進城了?是進什麽城?難道是京城?
  京城的門禁排查最為森嚴,如果自己能夠在城門守衛搜索的時候發出聲音求救……可是自己全身都不能動彈,怎麽發出聲音來?
  葉薰雖然盡力讓自己保持著清醒的思考,可瞌睡蟲還是越來越強烈,更兼全身都難以動彈。想要驅趕睡意也無計可施。就在她掙紮不住要睡過去地時候,馬車忽然一頓,外麵傳來一聲充滿官腔的呼喝:“幹什麽的?有文書嗎?”
  “小人是滄州文善堂的二掌櫃。過來運送藥材的,這幾車藥材都是軍中前鋒營定下的貨。文書憑證在此。請幾位軍爺檢視。”車外一個聲音傳來,就是剛剛入車探視自己的那個沙啞的聲音。
  他一邊恭敬地回稟著。一邊遞上了文書,文書底下當然沒有忘記塞上一小包銀子。
  文善堂是大周南方專營藥材的皇商之一,從皇宮禦醫館到各營軍中所用藥材不少都是由他們采買提供地。
  聽說是軍中的藥材,守城士兵也不敢輕視,從領隊手裏接過了文書翻看了幾頁,果然各種證明都一應俱全。幾個士兵又湊近馬車裏麵看了看,都是川烏三七之類的軍中常用傷藥,幾大車裝地滿滿的。
  眼見並無可疑之處,將銀子揣進懷裏,守城地士兵揮了揮手,放行道,“走吧。”
  這一關便算是平安通過了。趕車地正要揮鞭驅動馬車入城,卻見到前方的人群一陣騷動,似乎有什麽車駕隊伍正向這邊城門走近。
  路上地行人紛紛避讓,躲閃到路邊。伴著急促的馬蹄聲,來人很快進入視線,是一隊百十人左右的騎兵。京城的大街本就商鋪林立,行人接踵,一下子被這隊騎兵占據了大半的空間,街道便難以通行了。
  文善堂的人眼見這隊騎兵是衝著城門這邊來的,連忙驅趕著車輛,躲避到路邊。
  騎兵瞬息即至,當先領兵的是一個年輕人,一身輕便的銀色軟甲,舉手投足皆是清爽利落,快馬疾行之間,如一道銀色的光箭,光彩閃耀,直刺地人睜不開眼去。他的衣著裝備本與眾人無異,但也不知為何,卻叫人第一眼看過去,視線便不由自主地落到他身上。
  走的進了,眾人才看清楚他的相貌,竟生的出奇的俊美,他身後太陽正偏西,流溢幻彩的霞光鋪滿天際,一眼望過去,宛如光照中平添了一抹亮麗的銀色,讓人不敢逼視。
  那隊騎兵走到了城門處,眾人紛紛勒住了馬,傳令的士兵上前出示令牌騎兵等待的時間裏,領隊的年輕將領隨意地轉過頭,視線落到等候在旁邊的車隊上,順口問道:“這是……”
  城門處的守軍連忙回道,“是文善堂的皇商,前來運送前鋒營藥材的。”
  “前鋒營的藥材?”那年輕將軍皺起了弧線優美的眉頭,“各營的藥材不是上個月就已經運送完畢了嗎?”清朗的聲音中隱含著一絲難以抗拒的威嚴。
  這個聲音!!!
  馬車的隔音效果並不優秀,這一句疑問清晰地傳入了車內的暗格裏。躺在裏麵的葉薰隻覺得如聞雷霆霹靂,原本昏昏欲睡的神智刹那間清醒過來。
  如果不是因為全身都無法動彈,她幾乎要尖叫起來了,這個聲音實在是太過於熟悉,太過於親切了。難道是自己太過於思念所以出現幻覺了嗎?葉薰滿心顫抖地想著,還是那個該死的失魂散的功效?可是這個聲音,聽起來實在是太像她日夜思念期盼的那個人了。
  “這……”聽到來人的詢問,守城的士兵頓時啞然了,這些軍務細節他們自然不可能知曉,當下將視線轉到路邊文善堂的眾人身上。
  那掌櫃神色不變,心下卻暗暗心驚,以他的眼力自然早已經看出了剛剛傳令士兵出示的是皇城禁軍的令牌,再聯想到眼前少年出奇俊美精致的麵容,精明如他豈會猜不出來人的身份。
  隻是怎麽偏偏在這裏遇見了他呢?
  掌櫃心中叫苦,臉上卻不露絲毫破綻,快步走上前笑著回稟道:“是上個月就送齊了,隻是不巧前鋒營有幾車藥材被雨淋濕了,這不命令小的們趕緊補齊了送來嗎。”
  “那也應該運送到北方去吧,難道你們不知道前鋒營已經跟隨沈將軍出征了嗎?”年輕將軍漫不經心地問道。
  是小宸!真的是他!
  聚集起全部的精神,葉薰敏銳地撲捉著每一個熟悉的音節。絕對不可能錯誤,縱然他的聲音變了很多,褪去了童稚的音調,變得更加響亮清朗,可那熟悉的抑揚頓挫再經曆怎樣的滄桑都不可能忘記。
  葉薰全部的心靈都在尖叫顫抖,激烈的情緒叫囂著撞擊胸膛,可是身體卻完全僵硬地無法動彈,這種詭異的兩極感覺讓她幾乎發瘋。
  明明近在咫尺了,可這狹隘的暗格卻像是一張棺材,將他和她生生隔入兩個世界。
  “這個……是沈將軍命我等送來京城的,那時候倒也並未提及送入軍中啊。”掌櫃的頭疼地說道。
  幾車藥材並非什麽大事,出現點兒紕漏也是常有的事情,蕭若宸並未起疑,隻是因為前鋒營是沈涯在京城的嫡係人馬,他才多問了幾句。眼見前麵的道路已經讓開,他平淡地交待了一句,“你們走吧。”便要揮鞭領兵出城了。***







  第九章重逢
  那掌櫃的暗暗擦了一把冷汗,不敢久留,連忙一揮手,道,“大家起行,到了府裏再歇息。”
  幾輛馬車開始行動起來。
  葉薰在車內心急如焚,她拚命地想要動一動手腳,可是全身的肌肉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完全不聽使喚。
  正急得冒火的時候,馬車卻意外一個劇烈的顫抖,她失去控製的身體一下子撞到了旁邊的擋板上。雖然無法動彈,但感覺卻依然敏銳,受到撞擊的膝蓋一陣劇痛,葉薰眼淚差一點兒掉下來。
  是當先的那輛馬車向前走了沒有幾米,恰好停在了一處小坑窪裏,走了兩步又因為慣性退了回去。劇烈的起伏讓葉薰的身體摔到一邊。
  聽到車廂底部傳來的一聲撞擊悶響,守候在旁邊的掌櫃一陣心驚肉跳。怎麽越是緊張的時刻越要出這種紕漏呢?
  眼看身邊的蕭若宸轉過頭來,似乎聽到了這意外的聲響。他連忙將手按在車廂上,隨意地拍打著,仿佛剛才的聲音是他發出的。
  蕭若宸並未起疑,正要策馬向前,他的視線不經意地掃過地上幾輛馬車留下的軌跡,眼中禁不住閃過一絲疑惑。
  他連忙一手勒住馬,揮手止住準備出城的隊伍,轉頭對著準備離開的馬車,高聲道,“等一下。”
  掌櫃心裏暗叫一聲不好,卻也隻好聽令停車,然後轉身畢恭畢敬地問道:“將軍可有什麽吩咐?”
  “這輛車裏麵裝的是什麽?”蕭若宸用鞭子指了指當先的那輛馬車,語氣平淡地問道。“是一些三七之類的藥草。”掌櫃的回答道,念頭一轉又補充道。“還有一些雜物堆積在下麵,是小人們隨身帶著地。”
  “嗯,是什麽雜物。這麽沉重?”蕭若宸嘴角揚起一抹輕笑,手裏的馬鞭隨意地指了指地麵。
  聽聞這句話。掌櫃的一愣。跟著蕭若宸地馬鞭,他的視線落到地麵上,頓時心裏一顫。
  他們此行所帶地幾輛馬車從外表上看起來都是一般的普通木製馬車,但是隱藏葉薰的那一輛卻是精鋼打造,四壁堅硬精悍。更內含巧妙的機關,外麵則裝了一層薄薄的木殼,看起來與其他馬車無異,但重量卻是普通馬車地數倍。
  京城前幾天剛剛下過一場大雨,地麵鬆軟濕潤,此時地上幾輛馬車的印痕清晰可辨,當先那輛馬車的印痕竟比其餘深了數倍還不止。
  “這個……”掌櫃的心念電轉,眨眼間想到了數個理由。
  可蕭若宸卻連他的辯解也懶得聽,直接用下巴點了點那輛馬車。吩咐左右道,“去搜一搜。”
  他身邊的兩名騎兵立刻越眾而出,就要走到馬車前搜索。
  “等等。”掌櫃的伸手攔住兩人去路,一聲斷喝。“我等是帶著沈大將軍親筆通關批文的。按照兵部的通令。藥材等軍機物資若無兵部公文不可擅動,將軍可有搜查公文?”
  眼看軟地不行。掌櫃的一咬牙,幹脆直接搬出了後台。眼前的年輕將軍縱然再春風得意,少年猖狂,也不敢在大庭廣眾之下不顧軍令,任意妄為,直接駁自家主公地麵子吧?
  上前搜索的兩名士兵忍不住一愣,掌櫃地這些話確實有些道理。若真是前鋒營所準備地物資藥材,沒有帶著正式的文書,禁軍也不能說搜查就搜查。
  蕭若宸冷哼了一聲,低聲笑道,“就算是沈大將軍又如何?軍中事務,難道是沈將軍一人獨擅不成?”那語氣淡到了極處,像是一陣輕煙,卻也冷到了極處。
  掌櫃地忍不住一愣,此時的沈涯權傾朝野,無人不忌憚三分,他雖然知道眼前的這個葉宸對自家主公似敵非友,但也沒有料到他竟然會這樣當眾不給麵子,語氣之中還滿是挑釁鄙薄。
  “少主……”蕭若宸身邊的賀駿萬忍不住低聲說了一句。縱然沈涯如今遠在北方戰場,無須顧忌,但兵部的規矩卻是需要顧忌的,不能在這些細微小事上落下話柄,留給人行事驕橫無度,目無軍法的罪名。
  蕭若宸也明白這個道理,當即輕笑一聲,挑了挑眉,問道:“沈將軍的公文?在哪
  掌櫃的無奈,隻好將公文取出呈上。
  蕭若宸接過公文,隻掃了兩眼,臉色便瞬間冷下來,森然道,“這哪裏是沈大將軍的公文?你等假公濟私,被發覺之後竟然還膽敢汙蔑沈將軍的名聲,簡直罪大惡極。”說著信手一扯,公文便被撕成了數片,拋在地上。
  “你……你竟敢……”掌櫃的看著飄飛的紙片,好一會兒才如夢初醒,指著蕭若宸又驚又怒,“你當年也不過是沈將軍家的奴……”
  一句話沒有說完,蕭若宸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清淡到極處,好像無色的流水,偏生水上卻覆著一層淺薄的冰,視線相接的瞬間便讓人覺出森冷的寒意來。
  掌櫃的心裏一涼,竟然忍不住生生打了個寒蟬,後麵的話語怎麽也說不出口了。
  就在他愣神的間歇,兩名騎兵已經走到了車前,長槍毫不客氣地挑到了車內。
  穿過重重堆積的草藥,槍尖戳到了四麵的鐵壁上。鋼鐵交擊的脆響傳來,兩名騎兵都忍不住一愣,聽這聲音,車內壁竟然是厚厚的精鋼打造。
  兩人頓時警惕起來,仔細地四麵搜查了一遍,立刻回頭驚喜地喊道,“下麵有暗格。”
  掌櫃的心一沉,怎麽辦?他掃視著四周,手下的仆役大多都是一臉茫然無措,除了有限的幾個親信之外,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家二掌櫃的真實身份。他暗暗瞥了一眼城門,挪了挪腳。
  但隻是這樣細微的動作,不等蕭若宸吩咐,幾個士兵已經迅速圍了上來,阻斷了他所有可能的退路。
  果然有鬼,蕭若宸冷笑一聲,衝兩名士兵吩咐道,“打開看看。”一邊說著,跳下馬來,徑自走上前去。
  士兵在車內摸索的片刻,終於尋到機關按下去,車內的暗格緩緩開啟。
  蕭若宸本以為其中暗藏的多半是什麽私密的禁品,至於是不是與沈涯有關還難說,就算真是沈涯的命令,他也大可以直接推說自己不知道,是屬下的人擅自行事的,一幹二淨。而且數量隻有一車,就算私藏的是違禁的兵器,以沈涯的權勢也不是什麽大罪名。
  蕭若宸原本也並未抱多大的希望,卻不料在車內情形映入眼簾的一瞬間,他的整個人就徹底愣住了。
  這些年裏他經受了無數的生死考驗,周旋在各方勢力間掙紮求存,心智堅毅遠非常人所能及。
  經曆了那麽多,他原本以為這個世上,再也沒有什麽是他不可能承受的了。
  卻沒有料到,隻是一個簡單的背影,便可以讓他的全部冷靜,全部理智統統崩潰掉。隻是一個背影,他引以為傲的堅定的信念和意誌就像是太陽底下的冰雪,瞬間消融潰散了。
  他也曾經幻想過無數次那個他日夜牽掛的人,幻想著兩人重逢的情形,可每次隻想了一個開頭便不敢再繼續思念下去。他是在害怕,害怕想的太多了,他會無法承受這種思念和這份孤獨。
  可是沒有料到,幻想了無數次的重逢竟然在這樣意外的時刻變成了現實。如此的突如其來。
  他伸出手去想要扳過她的身體看清楚,可那隻手伸到一半就顫抖地難以自製。他的腦海中瞬間閃爍起一個念頭,如果不是她,隻是背影相似……這個“如果”是如此的恐怖,恐怖到他根本不敢去承受,如果這個希望落空……
  恐懼和希翼的情緒交疊著翻湧上來,衝擊著心神,蕭若宸不自知地咬著下唇,伸了半截的手像是被無形的力量凝固住了,任憑他耗盡全力卻連前進一分都無法做到。
  旁邊的賀駿萬也已經下了馬走到近前。他探過頭去,一眼望去,是個女孩子。忍不住大失所望,難不成是這幾個不成材的手下在背著沈涯偷賣奴婢,走私人口嗎?
  全然沒有注意到身邊年輕主公不堪重負的表情和僵硬掙紮的動作。這樣想著,他就隨手伸手扣住葉薰的肩膀,稍一用力,將側躺的人翻了過來。
  那一刹那,蕭若宸心髒幾乎躍出胸口,他瞬間閉上眼睛,然後睜開,然後就對上了那雙隱含著淚光的視線。昨天晚上本來想更新,可惜奧運的魅力難以抵擋,慚愧啊
  今天盡量多寫點,希望能夠加更一章







  第十章夢鄉
  賀駿萬並不認識葉薰,見到眼前的女子眸光閃耀,顯然是清醒的,便直接開口問道:“你是何人?為何會在車裏?”
  可惜這些問題葉薰不可能有機會回答了,蕭若宸已經一個箭步衝上去,一把抱住了她。力氣之大葉薰都感覺雙臂有些疼痛了。
  “這是……”包括賀駿萬在內,周圍一幹人等盡皆看得目瞪口呆。自家主將是何等的人物,年紀雖輕,但日常殺伐決斷冷酷縝密,嚴整明肅,為人處世儒雅有禮中又帶著一份輕疏淡遠,越是相處的久了,隻會越發讓人感覺敬畏佩服。
  若不是親眼所見,實在無法想像從來都是冷靜清淡的他也會有如此失態的時候。
  葉薰越過他的肩頭,正對上他身後一幹驚詫莫名的臉孔,心裏一陣好笑,卻又有些尷尬。蕭若宸正將她抱在懷裏,一手撫在她的臉上,這樣的動作似乎過於激動了些。
  蕭若宸哪裏還有心情顧忌別人的想法,指間傳來的溫暖觸感無比真實地提醒著他,眼前是活生生的本人,而不是睡夢中的臆想。他想要說什麽,雙唇卻顫抖難以自製。
  四目相對,葉薰的視線落到這張久別的麵容上。他真的長大了,尤其在經曆了多年的軍中生涯後,溫潤的氣質中多了光華內斂的淩厲,如一柄久經磨礪的神兵,鋒芒畢斂,若蘊深意。
  葉薰也想要說什麽,可惜現在的狀態她連嘴唇都動不了。小宸,你先注意一下你老姐的狀態好不好?好歹給我弄點兒解藥什麽的啊。葉薰內心小小地哀怨了一聲。
  也不知是不是聽到了葉薰的心聲。蕭若宸撫在葉薰臉上的手一顫,初時地激動慢慢冷靜下來,他立刻察覺到葉薰的情況不對勁兒。
  查看之下。發現葉薰身體竟然完全無法動彈,他立時震驚憤怒。轉頭對掌櫃地厲聲喝問道:“你們對她幹了什麽?”氣勢瞬間張揚如擇人欲噬的猛獸。文善堂的車隊全數被扣押了下來,解藥很快被搜查出。確認無誤之後,蕭若宸扶住葉薰,向城門守衛要來一碗清水,將解藥喂她吃下去。
  辛辣的味道在舌苔上化開。葉薰對自己身體的支配權終於慢慢恢複了。總算能夠開口說話,葉薰忙不迭地問道:“你怎麽會在這裏?”久別重逢,她有滿肚子地疑惑要問他呢。
  “原本準備出城去巡視一處新建的演武場,想不到會在這裏遇見你。”蕭若宸一手扶著葉薰,一手端著藥碗,溫聲解釋道,他的神情中帶著難以抑製的喜悅,“你先休息休息,我馬上帶你回家。”
  回家?葉薰略一愣神。立刻醒悟過來,是回他現在的府邸吧。隻是……葉薰疑惑地看著蕭若宸,他不是要去巡視什麽演武場嗎?
  知道葉薰在擔心什麽。蕭若宸笑道,“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我不去也無妨。”當即叫過幾名手下吩咐了幾句。將任務交待了下去。帶出的騎兵分為兩隊,人多的一隊跟著副將前去城外巡視。另一隊由賀駿萬親自帶領,將文善堂的這些人押送入大牢。
  葉薰地身份已經被眾人所知,文善堂的人竟然膽敢私擒貴人親眷,尤其還帶著沈大將軍的文書,一旦追究起來,還不知道會引起何等地事端。眼前這些都是重要的人犯,蕭若宸專門安排值得信賴地人親自押送。
  安排好這些瑣碎事宜,蕭若宸扶著葉薰站了起來。雖然喝下了解藥,但藥效地發揮卻很緩慢,葉薰依然手腳酸軟,全身乏力。隻好由蕭若宸打橫抱起,抱上了馬去。
  坐在馬背上,葉薰覺得頭上一暗,是蕭若宸的披風蓋了上來。
  細心地替她掖好邊角,蕭若宸也飛身上馬,從後麵攬住葉薰地腰,讓她依靠在他的肩上,然後手中的鞭子一揮,策馬沿著來時的道路向回奔去。
  風聲呼嘯,帶著洌洌的涼意迎麵吹來,蕭若宸騎術精悍,馬跑的四平八穩。葉薰半躺半靠在他的懷裏,抬頭望著蕭若宸線條精致的下巴有些入神。
  到了內城,馬匹不能急行,蕭若宸放慢了速度。葉薰的視線落到四麵的街道上。
  離開京城已經五年了,仔細回想起來,其實她對京城還真的沒有什麽格外的印象,在這個城市居住的日子不過是短暫的幾個月,而且是幾乎足不出戶的幾個月。僅有的幾次出門,也都是坐在馬車裏。
  眼前熱鬧繁華的街市場麵對她來說既熟悉又陌生,讓她禁不住想起了居住長久的涼川城。
  想起了涼川,就馬上想到了沈歸曦,葉薰心裏一緊,已經過去這麽多天了。他現在怎麽樣了?不會還在河麵上尋找自己吧?他身邊帶著很多富有經驗的船工,應該不會出事才對。葉薰強按下心裏的擔憂,將視線投向四周。
  走了片刻,她發現一件奇怪的事情,一路行來,他們兩人的回頭率似乎高的驚人。在經過街市的時候,路邊的行人紛紛將目光投注在兩人身上,甚至有大膽的還偷偷對著兩人指指點點了。
  是自家老弟的相貌太出眾,太具有明星潛質?還是京城的禮法森嚴,如今兩人的姿勢太過於曖昧了呢?或者兩者兼而有之。
  “姐?你感覺怎麽樣?有沒有什麽不舒服?”隨時注意著葉薰的神情,察覺到她的眉頭微微蹙起,蕭若宸連忙問道。
  “我沒什麽。”葉薰安慰地一笑。
  感受到身體裏的力氣已經恢複了大半,她不著痕跡地直起了身體,讓兩人的姿勢不再那麽曖昧。
  “小心摔下去了。”可惜她稍有輕動,蕭若宸便阻止了她的動作,隔著鬥篷的手臂抱緊了葉薰。
  葉薰動作一僵,但抬頭看到蕭若宸眼中滿滿的關切,她頓時心下一軟,暗暗好笑自己也想的太多了。
  葉薰啊葉薰,好歹你也是一個受過現代教育的人,怎麽反而計較起古人所謂的禮法目光了呢?難道來到古代這些年,連思想也跟著封建了起來,這可要不得。
  這麽想著,葉薰放開了心胸,不再去理會身邊的目光。索性鴕鳥一樣把頭埋進蕭若宸懷裏,放鬆心神,安心享受自家老弟的體貼周到。
  可沒想到這一安心,疲倦就如深海的波濤一重重襲來。
  大病初愈的身體本就經不起勞苦奔波,再加上失魂散殘留的藥力。葉薰逐漸抵受不住瞌睡蟲的誘惑,昏昏沉沉地迷糊了過去。
  睡夢中葉薰感覺自己的身體似乎漂浮起來,被無形的力量牽引著進了一座看著格外眼熟的房子,穿過雕飾精美的回廊,最後她進了一處熟悉的閣樓。
  房間裏的所有擺設都格外親切,但究竟是哪裏熟悉卻又說不清楚。不過,當她看到那張舒適柔軟的床鋪時,一切都不重要了。
  躺在軟軟的被褥中,全身的疲憊都像是浮動的潮水,湧上來又褪下去。身體舒展開來,世上最美好的事情莫過於疲憊了一天之後睡個舒服的懶覺了。
  葉薰就這樣安心地進入夢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一聲呼喚將她從夢裏驚醒。是誰?是誰在叫她?
  葉薰伸了個懶腰,不情不願地睜開了眼睛。
  一張讓她朝思暮念的俊臉立刻映入眼簾,葉薰定神一看,眼前的人竟然是沈歸曦!
  “你?!”葉薰又驚又喜,“你回來了?”雖然竭力安慰自己沈歸曦不會在河麵上出什麽事故,但內心深處的擔憂還是無法開解。此時見到他平安歸來,心裏牽掛的大石頭終於落了地。驚喜之情難以言喻。
  如果說世上最美好的事情莫過於疲憊了一天之後舒舒服服睡一覺,那麽比這個更加美好,更加幸福的事情,莫過於當你從睡夢中醒來的那一瞬間,第一眼看到你心愛的人就在你的身邊了。






  第十一章臆想
  “你在這裏,我怎麽能不回來呢?”麵對她的驚喜,沈歸曦體貼地笑道,握住她的手。
  “平安就好,我擔心死了。”葉薰開心地說道,又問道,“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剛剛回來,所以來到這裏了。我上次不就說了要來你們家提親嗎?”
  什麽?提親?葉薰愣了愣,向誰提親?
  她抬起頭疑惑地看著他,可疑問的話語還沒有說出口,沈歸曦卻順勢低頭吻住她的唇,將她來不及出口的疑惑通通封在了肚子裏。
  極深刻極纏綿的一吻,像是要把這短暫別離的思念和憂心統統借助這一吻表達出來,沈歸曦溫熱的指腹摩擦過葉薰的臉頰,穿過烏黑的頭發抱住她。
  隨著這動情的一吻,原本浮動在心中的疑惑逐漸煙消雲散了。葉薰感覺身體深處慢慢湧現出一絲燥熱,仿佛盛夏的陽光正透過窗格子照射進來,灼灼地投在她身上、心上。
  顫栗的感覺透過兩人交疊的唇傳遍全身,心神逐漸沉醉淪陷,腦海中除了彼此重疊的思念和纏綿交錯的手指似乎什麽也沒有剩餘。
  心醉神迷之間,她低低地呼喚著他的名字,緊握住他的手。
  可伴著她的呼喚,沈歸曦卻意外地一顫。兩人交疊的雙手不自覺地握緊了,氣氛仿佛有一瞬間的冰冷。
  意外的氛圍讓葉薰開始清醒,她終於意識到不對勁
  等一等?他怎麽會忽然出現在自己床前呢?他平安脫險之後應該回到京城,回自己家裏才對吧?
  而且他剛才說,要過來提親。向誰提親呢?
  現在自己的親人好像隻剩下……蕭若宸……
  向小宸提親!
  頭腦裏反映出這條信息,葉薰瞬間打了個激靈,神智頓時清醒過來。
  猛地睜開眼睛。耀目的光線一擁而入,刺地眼睛生疼。葉薰連忙閉上眼睛,過了好一會兒才適應屋內地明亮。“姐,你可算醒了。”歡快熟悉的聲音近在耳畔。
  葉薰轉過頭,是蕭若宸,他正站在自己床頭。滿是喜悅地低頭看著自己。
  視線一轉,落在頭頂低垂的鵝黃色輕紗幔帳上。原來自己一直躺在床上,剛才是在做夢啊。
  真是一場詭異地夢!感覺簡直……出奇地真實。甚至至今那溫熱的感覺還依然清晰地殘留在唇上,葉薰情不自禁地撫摸著自己地雙唇,心神一陣恍惚。
  纏綿悱惻的唇齒交集,深刻入骨的撫摸擁抱,真實地恍如親曆,完全不像是一場夢。
  可是屋裏剛才好像隻有蕭若宸一個人吧?葉薰的目光禁不住落到他身上。
  蕭若宸卻並未察覺葉薰的異樣,坦然自若地繼續笑道:“要不是大夫向我再三保證你隻是勞累受驚過度而沉睡。我都以為你是昏迷不醒了呢。”
  直到一番話說完,才發現葉薰地反應有些呆呆的。他蹙了蹙眉頭,神色有些緊張起來。坐到床邊,伸手按向葉薰的額頭。
  葉薰一驚。“啪”地一聲。條件反射地揮手打掉了他的手。
  “姐,你是不是還有些不舒服?我去叫大夫過來吧。”蕭若宸愣了愣。縮回手之後,滿臉擔憂之色地問道。
  “呃,沒事,”葉薰清醒過來,她禁不住暗暗好笑,在想什麽呢?自己剛才是睡糊塗了。抬頭見蕭若宸真的要起身去找醫生,她連忙拉住他道,“不用找大夫了,我沒事,就是被太陽照的有些頭暈。”
  蕭若宸的視線落到旁邊的窗戶上,埋怨道,“是我太粗心了,竟然忘記把窗戶關上了。”說著起身向窗戶走去。
  陽光沿著敞開的窗口斜斜投入房內,在家具器皿上灑下淡淡地金輝。
  看樣子已經是黃昏時分了,自己一覺竟然睡了這麽久?葉薰放鬆下來,依靠回身後的軟墊,暗暗想著,剛才的夢……算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嗎?自己實在是太牽掛他了,也難怪會做這樣地夢。
  “小宸,剛才……我沒有說什麽夢話吧?”葉薰咬了咬下唇,望著他的背影試探著問道。
  “什麽夢話?我剛剛進來呢。”蕭若宸一邊關上門窗,一邊笑著問道,“姐,你剛才做噩夢了嗎?”
  “嗯,沒什麽。”葉薰不在意地笑道,也許真是自己多心了。相背而坐地她自然沒有看見,蕭若宸眼眸中瞬間閃爍起地寒光,反射著溫暖的夕陽餘暉,宛如一層千年不化地冰霜。
  隨著“咯吱”一聲,緊閉的門窗掩去了溫暖的夕陽餘暉,也掩去了雙眸中深不見底的清冷。
  屋內的光線黯淡了下來,蕭若宸轉過身,神色已經清淡和煦如常。他笑道,“你肚子餓了吧?我交待廚房準備了一些吃的,現在就給你端過來。”
  “好啊。”葉薰正感覺肚子餓。
  蕭若宸出去端飯菜,房間裏隻剩下葉薰一個人。空閑無聊的她終於開始打量起四周的陳設。
  這是一間陳設精美的閨房,幾乎一看便知道是貴族小姐的居所。隻是這些器皿陳設和房間布局……視線掃了一圈,葉薰越來越吃驚,她忍不住跳下床,推開窗戶,探頭向外望去。
  當外麵的景色映入眼簾的時候,葉薰忍不住吃驚地睜大了眼睛。
  雖然景致變化了不少,但是她依然能夠分辨地出來。這裏竟然是蕭國丈的府邸,而這間屋子,就是自己當年第一次醒過來的時候看見的房間。
  “姐,你小心摔出去了。”推門進來的蕭若宸一眼看到趴在窗戶上的葉薰,禁不住驚叫一聲。
  “沒事。”葉薰關上窗戶,轉過身。
  看到葉薰臉上毫不掩飾的驚奇,蕭若宸立刻明白她在驚奇什麽,將食盒裏的杯盤碗碟在桌上擺開,一邊解釋起來。
  原來,當年蕭國丈一派失勢倒台之後,有不少相關的官員被抄家滅族,他們的府邸自然也都成了皇家的財產。其後的這些年裏,這些府邸大多數都被賞賜給有功的臣子或者新晉官員了。隻餘下幾座最富麗的宅院一直封存著。蕭若宸這次有了救駕的大功,一躍成為朝中新貴,帝王親信。皇帝想到心腹重臣在京城並無府邸,一開心,就把這座府邸賞賜給了他。
  他倒是夠大方,葉薰咂舌道,隻是全京城的人恐怕都做夢也想不到,這座府邸與這位朝中新貴的真正聯係吧。
  蕭若宸將兩幅碗筷放好,笑道,“姐,別出神了,飯菜再不吃就要涼了。”
  葉薰回過神來,低頭看著桌子上的飯菜,都是自己喜歡吃的東西,而且考慮到她此時的身體,口味也及其清淡。
  熟悉的菜色搭配和香氣讓她一眼就認出,眼前這一桌飯菜是蕭若宸親手做的。
  她心裏莫名地湧起一陣糾結的思緒,記憶自然而然地就回想到了居住在蘭薔園的那些日子。
  那些平淡卻幸福的日子裏,每到了夜晚,兩人時常一起下廚,一起吃飯,就這麽對坐著,屬於兩個人的空間裏,時光如流水般靜謐舒緩地流過身邊。
  那時候,葉薰總以為那段的日子是純粹的安寧和平靜。
  可是後來……腦中忽然就映入了鮮血和火焰的色澤,淒厲嘶啞的呼喚,還有那張秀麗瀕死的容顏。
  葉薰心裏一緊,也許,那些所謂的平淡幸福,隻是屬於她一個人的平淡幸福……
  有些事情是必須麵對的,她咬了咬牙,幹脆地說道,“小宸,有些事情我想和你說“好啊,”蕭若宸爽朗地答應道,一邊遞上筷子,笑道:“等吃完了飯,我也有一件事要告訴你。”簡直慘絕人寰啊,最近被分配到了下鄉鎮清查地塊的任務,每天早晨七點多就要出發,晚上才能回宿舍,連看奧運的時間都沒有了,抓狂上來更新一章,唉,五點多起了床,無比懷念學生時代的懶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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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8-14 11:12:17 本章字數:2739

  第十二章月影(一)
  心事重重,可口的食物吃到嘴裏也嚐不出味道來了。蕭若宸不停地替葉薰夾菜填粥,一邊隨意地說起軍中的一些趣事。葉薰心懷慢慢敞開,吃到半飽,便放下了筷子。
  喚過仆役進來收拾碗筷,蕭若宸和葉薰起身出了房間。
  閣樓外麵就是花園,盛夏的時節,園中花木正盛,參天大樹遮蔽住頭頂的天空,屈曲盤旋的虯枝上綴滿了青蔥翠綠的葉子。月光透過樹葉的縫隙朦朧流瀉而下,搖曳滿地盈盈的光影。濃淡相宜的各色鮮花在月光中靜靜綻放,清雅的香氣溢滿了四周。
  “姐,你不是有話要和我說嗎?”並肩走了一會兒,蕭若宸先開了口。
  “嗯,”葉薰心中猶豫著,開口問道:“文善堂的那些人可有審理?有消息了嗎?”
  “沒有。”蕭若宸苦笑了一聲,他已經令賀駿萬嚴加審問,但大多數仆役根本一無所知,甚至至今想不通車底下怎麽會憑空出現一個大活人,而少數知情的幾個口風都硬地很。
  “隻是……他們所帶的文書證明皆是真實無誤的。”蕭若宸沉吟著緩緩說道,說完抬頭看著葉薰。
  果然,葉薰心下一沉,在河裏翻船的時候,她就發覺那個奇怪的黑衣人意在擒而不在殺。
  隻要稍微動動腦筋,就能夠明白,有實力、也有理由用這種手段對付自己的,必定是沈涯無疑了。往前推敲起來,安排的船隻為什麽會突然觸礁?雖然那天晚上的暴風雨很大。但船上掌舵的都是經驗豐富地老船工了……而且觸礁的部位無巧不成書地正是自己的艙室,再加上那緊鎖地艙門……
  這麽說來,沈涯在清晨見麵的時候就已經認出自己來了?他卻不露絲毫破綻。簡直……葉薰暗歎了一聲,與這樣城府深沉、老奸巨猾地人物比起來。自己實在是太嫩了啊。
  看到蕭若宸疑惑的視線,葉薰將自己一路南逃的經曆緩緩說明。
  蕭若宸神色鄭重地聽著。當聽到葉薰和沈涯在驛站的意外碰麵時,縱然早已有所預料,他臉色還是有一瞬間的蒼白。
  葉薰心下更覺慚愧,他們兄妹二人能夠完好至今地最大保障就是兩人的身世完全不為外人所知。蕭家可是滿門抄斬的罪名啊!而且這個處罰至今還明文記載在刑部卷冊上。一旦暴露身世。單是兩人罪臣後裔的身份,就足以讓皇帝直接將他們下令處死了。
  “都是我不好。”對自己的大意葉薰也是後悔莫及,自己怎麽就那麽倒黴地遇見了沈涯呢。
  見葉薰神色憂慮,蕭若宸連忙安慰道,“姐,你不用擔心,這件事情被沈涯知道也無妨,他根本沒有任何證據。再說,以沈涯的精明。發現我們的身世也隻是遲早的事情。”
  雖然蕭若宸這樣安慰,葉薰依然耿耿於懷。蕭若宸見狀,索性岔開話題問道:“你怎麽會去了驛站那裏?”
  走過一叢花樹。眼前是一片豁然開朗的草地,草地中央有一張石桌。四麵隨意地擺放著幾隻石凳。供人遊園時候休憩。兩人心有靈犀地朝那邊走過去。
  “我是前往……”一邊走著,葉薰索性將這幾年來地經曆行程從頭到尾簡單地交待了一遍。
  說到自己在懸崖底下救了沈歸曦。然後兩人一路相伴的時候,葉薰抬頭偷偷看了看蕭若宸的臉色。
  蕭若宸滿臉平靜淡然,仿佛沈歸曦這個名字對他無絲毫地特別意義。還生怕葉薰口幹,貼地遞上了一杯茶水。
  葉薰心下也不知道應該歡喜還是憂愁,這樣的反應讓她完全摸不著頭腦,卻隱約感覺有種說不出地別扭。心裏雖存著疑惑,口上卻並未停止。她這幾年地經曆曲折離奇,縱然隻是簡單講述,也說了小半個時辰。
  蕭若宸自始至終都安靜的聽著,神色冷靜自製,唯有在葉薰說起兩人去了弩揚族地時候,眸中難以抑製地爆起異色,卻也隻是一閃即逝。
  月上中天,夏日的月光溫暖中帶著清冷的涼意,如明澈的流水沁人心脾。葉薰的聲音停止了,四周萬籟俱寂,隻餘樹影扶疏,清風微襲。
  一片靜謐的天地間,蕭若宸忽然伸手覆住葉薰的手,低聲道,“姐,你怪我嗎?”他神色有些倉惶,“都是我不好,是因為我……這幾年害得你九死一生,受盡了苦……”
  溫暖的感覺從兩人交疊的雙手上傳遞入心底,他黑白分明的雙眸在月色下格外清亮,像是小動物一樣,滿含期待地看著葉薰,卻又有些遊移不定,像是在害怕她的責怪。
  看到他自責的神情,葉薰微微感覺有些奇怪,這幾年的經曆要追根究底,完全是戰亂的無奈,與蕭若宸根本沒有絲毫關係。而且當時他遠在邊關,也壓根兒沒有能力救助自己啊。
  “小宸,又不是你的錯,”葉薰語重心長地說道,“其實我大多數日子都是在芳月閣,有沈……有金菱他們照顧,並沒有什麽苦,日子過得還不錯。”現在回憶起那段日子,其實是難得的平靜悠閑,就算有些波折意外,也是甜美多於苦澀。比如在太子行宮的那晚意外……
  看著葉薰臉頰上漸漸浮現出懷念的笑容和紅暈,蕭若宸愣了愣,有些失神,隨即又展顏笑道,“我知道了,是我多慮了。日後若有機會,我一定好好答謝幫助你的那些人。”
  他一邊說著,一邊看著葉薰的神情,睫毛低垂,低聲道,“隻是……姐,現在我已經長大了,以後我一定好好保護你,別離開我好嗎?”說道後來,他的語氣鄭重起來,帶著一種若隱若現的執著,執著中卻又隱含著一絲擔憂。
  “小宸,你不必老是記掛我。”聽得出蕭若宸語氣中的緊張,葉薰笑道。她又不是事事需要人照顧的嬌小姐。
  “姐……”蕭若宸握緊了覆在葉薰手上的手,輕聲呼道。低頭看去,眼前明明早已經長大的少年仿佛帶著一種孤單落寞的感覺,葉薰有一瞬間的眼花,似乎看到了兩人攜手逃亡的那個夜晚,看到了那個一夜失去所有一切的孤單絕望的少年……那感覺稍縱即逝卻又清晰無比。
  “好。”葉薰受不了被這樣的視線所注視,隻好乖乖地點頭答應道。
  蕭若宸神色輕鬆起來。看著他歡喜的神情,葉薰心裏一熱,脫口而出道:“小宸,我還有一件事情要告訴你。”
  “什麽?”蕭若宸轉頭問道,清朗的月色之下,眼神越發浩然如明
  在單位碼字不方便,更新少了些,對不住大家了。
  今天晚上如果有時間的話,還會有一章
  盡量把這一段故事完結掉,進入新進展。^^,







  第十三章月影(二)
  “是……”葉薰嘴唇張了張,話語卻不由自主地一滯,卡殼了半響方沉聲說道:“是……關於陳卉兒的事情。”
  聽到這個名字,蕭若宸神色一動。
  “是你安排卉兒在柳拂虹的身邊吧?”葉薰繼續沉聲問道,“還有當初……因為染塵的事情……”
  隨著葉薰的詢問,蕭若宸眸中流光閃過,微微低下了頭,低聲道,“陳卉兒的事情確實是我安排的,當初柳拂虹找到我的時候,我也大吃一驚……”
  講述起這件事情的緣由因果,蕭若宸的神情也有一絲黯淡。柳拂虹撿到了染塵之後,以她的見識,自然不難推敲出兩人的真實身份,正好借以鉗製利用他。他孤身一人,身單力薄,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難怪他會忽然入了軍隊,葉薰歎息一聲,轉念又想到,這件事情追根究底還是因為自己把染塵丟在了那座院子裏,罪魁禍首其實是自己,而帶來的後果卻是蕭若宸一個人在承受……葉薰心下更加愧疚。
  “……那時候我也別無選擇,隻好拜托她動手了。”提到陳卉兒的名字,蕭若宸的語音也有一絲苦澀,“其實她貼身服侍柳拂虹,日子久了,也發覺了一些不對勁兒的地方,甚至……也偷偷向我說起過。若不動手,她遲早也要死在柳拂虹手裏。”
  葉薰神色一動,她立刻想到,往昔服侍沈家老夫人的侍女總是隔一段時間就莫名其妙死掉,沈家一直說是什麽是鬼怪作祟,還傳出什麽鬼屋之類的閑話。隻怕其實都是柳拂虹下的毒手。她假裝癡呆,就算再謹慎,日子久了。貼身的侍女隻怕也要發現一些端倪了,自然要清理掉。
  蕭若宸將事情地經過緩緩道來。一路看文學網一時間葉薰心中糾集起千萬般滋味,回想起在蘭薔園的那段無憂無慮的日子,那時地她怎麽可能想到,在一片安靜祥和的背後,竟然隱藏著這樣深不見底地殺機!
  或者說安靜祥和的自始至終隻有反應遲鈍的她。而蕭若宸,葉薰的視線落在他高挑靜默的身影上,也許他所承受地,遠遠比她所想像的更多更沉重……
  葉薰的心情也莫名地沉重起來,就在出神的時候,頭頂上忽然飄過一團陰影,隔絕了清麗的月光。葉薰抬起頭,是蕭若宸離桌起身,走到自己身邊。近在咫尺地凝視著她。葉薰一愣,她忽然發覺,他的個子竟然比自己還高了。回想起回來路上他輕易抱起自己的動作。原來他早已經不是那個曾經在遇到困難時候伏在她肩頭默默流淚的少年了。
  “姐,你是在怪我當初沒有告訴你實情嗎?”蕭若宸略一猶豫。低聲問道。
  “沒有。”葉薰搖了搖頭,“我知道你是不想讓我擔心而已。”對於這些隱瞞。與其說是介意,葉薰心中更多的是愧疚和自責,自己竟然一直沒有察覺到蕭若宸所陷入地困境,更對他沒有絲毫幫助,而且還拖他的後腿。
  還有那個無辜的女孩……想到卉兒臨死前地一幕,葉薰心髒又是一陣抽緊。
  “隻是卉兒她……”葉薰猶豫著應該如何將卉兒臨終前的話語告訴蕭若宸。僅僅從那隻言片語,葉薰就明白陳卉兒是戀慕著自家弟弟地。隻是蕭若宸地心意呢?
  “姐,你放心吧,卉兒她的家人我已經安排妥當,”蕭若宸卻打斷了葉薰地話,安慰地笑道,“陳家本也是前幾年被流放南疆的,我已經委托刑部將其罪責重新審理,前些日子朝廷為慶陛下歸來而大赦天下,如今他們已經平安返回故鄉了。諸般事宜我也都安排妥當,不必擔
  聽著蕭若宸的話,葉薰無聲地點點頭,她的家人能夠平安赦免,自然是一件好事。
  隻是……
  卉兒所渴望的是這些嗎?葉薰眉頭不易察覺地皺起來。回想起那個月夜無意中撞見的兩人在樹叢中相處的細節,那些舉動怎麽看都像是……難道僅僅是談論對付柳拂虹的計劃?
  心裏還隱約浮動著一縷陰影,但蕭若宸卻完全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了,徑自問道:“姐,你要告訴我的就是這個嗎?”
  葉薰猶豫了一下,笑道,“就是這些,沒什麽了。”
  她其實是想向蕭若宸攤牌沈歸曦的事情,可是不知道為什麽,一對上那雙眼睛,心裏的話竟然像是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牆壁,到了嘴邊竟然莫名其妙地變成了陳卉兒的事情。
  算了,以後再說吧,還有的是機會。而且卉兒的事情也是她心裏的一塊大石頭,如今也算是落了地。
  蕭若宸拉住她的手,笑道,“我也有事情要告訴你呢,你跟我來。”說著拉著葉薰向屋裏走去。
  月亮己不知不覺地攀上夜空,葉薰隨著他回到了屋子裏。
  收拾房間的仆役早已經離開,隻餘下一個丫環正背對著門整理床鋪,背影窈窕纖細。
  聽到門開的聲音,那個丫環轉過頭來,見到蕭若宸,連忙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起身時候視線落到他身邊的葉薰身上,禁不住愣了愣。
  葉薰也在仔細打量著她,初進門的時候她便覺得這個丫環有幾分眼熟,此時看了容貌這種感覺更加明顯了,卻總是想不起在哪裏見過。
  那丫環仔細端詳了葉薰好一會兒,眼神越來越震驚。直到視線落在蕭若宸臉上,仿佛從他那裏得到了什麽肯定和暗示,才難以置信地開口問道,“小……小姐,是若嵐小姐嗎?!”
  若嵐小姐?!葉薰被這個稱呼嚇了一大跳。京城裏麵誰會用這個名字來喚自己呢?她腦中靈光一閃,驚聲問道:“你是湘繡?”
  眼前的女孩與自己差不多大小,秀氣的五官還帶著多年前的影子,正是當初蕭若嵐貼身服飾的丫環湘繡。
  “真的是小姐!?”湘繡的表情震驚和喜悅交織浮動,連禮節也顧不上了,直接衝上來一把拉住葉薰的衣袖。
  葉薰有些尷尬,卻更多的是喜悅。
  她知道湘繡是從小服侍蕭若嵐的貼身丫鬟,兩人一同長大,幾乎稱得上情同姐妹。
  自己雖然不是蕭若嵐,但是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那些日子裏,也一直是湘繡在照顧她。居住在國丈府的那些日子裏,眼前這個女孩就是與她最貼近的人了。雖然肯定及不上蕭若嵐與她的情分,但要說沒有感情那是騙人的。
  當年蕭家近身的下人幾乎都跟去了獵場,自然也全部隨同他們的主人被活埋在了地下。反而是湘繡這個小丫頭因為正好病著,反而逃過了那一劫。
  一路逃亡的間隙,偶爾想起她逃脫大難,葉薰心中也頗為慶幸,隻是沒有想到,兩人還有再見麵的一天。匆匆趕完工,幸虧沒有拖到明天^^







  第十四章湘繡
  看著眼前湘繡不停抹眼淚的模樣,葉薰心下悲喜交集,卻又有些疑惑,她是怎麽又回到這裏的呢?
  旁邊蕭若宸看到她的表情,便明白她在想什麽,笑道:“我也是偶爾遇見了湘繡的。”
  原來蕭家當初抄家滅族,這些服侍的下人都被發賣了。湘繡卻格外幸運,她當時本來就病著,遇到了抄家的噩運自然更加雪上加霜,沒有幾天就病的差不多要死掉了。負責整理發賣他們的人見她發燒已經燒得出氣多進氣少了,覺得晦氣,又擔心她的病會傳染。因此,趁著她還沒有斷氣,幹脆用草席子一裹,扔到無人的街角去了。
  湘繡在那裏遇到了一個撿垃圾為生的老婆子,給了她幾口熱水,憑著體質好,竟然硬撐著退了燒,活了過來。之後便留在附近靠做些刺繡織補之類的活計兒謀生,好在她繡工精湛,養活自己吃住之外還能夠不時接濟一下那個救了她的老婆子。
  直到前不久偶爾遇見了蕭若宸,才被蕭若宸帶入了府裏。
  之後日子自然是由湘繡貼身服侍葉薰了。雖然葉薰早已經習慣了自力更生的生活,並不需要人服侍,但想到身邊如果有不知道底細的丫環在,對自己和蕭若宸來說都不方便,也就隻好接受了。
  不知道是因為白天睡得太多了,還是因為心裏的牽掛遲遲無法放下,整個夜晚,葉薰翻來覆去總也睡不著覺。
  第二天醒過來,坐在梳妝台前。葉薰看著自己那兩隻黑黑的眼圈,很是無語。
  湘繡推門進門來,看到葉薰貼近了銅鏡端詳自己的架勢。也忍不住掩嘴一笑,“小姐在看什麽?”
  “當然是再看自己的臉了。”葉薰苦笑道。坐直了身子。
  湘繡將捧進來地一個大盒子放到梳妝台上,隨手拉開一層。葉薰探頭一看,明晃晃一片,盡是樣式精美、寶光閃耀的金釵珠花,想必下麵也是耳環項鏈之類的首飾。這些東西葉薰看了就頭疼。問道:“哪裏來地?”
  “當然是少爺……不……是大人命令京中的工匠打造地。”湘繡笑道。葉薰和蕭若宸的身份還是秘密,貼身服侍的家人裏,也隻有她一個知曉,自然不能再叫舊時的稱呼了。
  一邊說著,湘繡轉過身來。這時她才看到葉薰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嚇了一跳,“小姐……”
  “沒什麽,就是沒有睡好而已。”葉薰不在意地揮揮手。
  湘繡捂嘴笑道,“這樣明顯。待會兒奴婢拿點兒清火去毒地蜜露擦擦吧,不然真認不出小姐來了。”
  葉薰不置可否地點點頭,可就是這樣毫無意義的對話。卻忽然撥動了她心中一弦。她對著鏡子裏的自己仔細端詳了幾眼,開口問道:“湘繡。你說這幾年不見。我的容貌變化大不大?”
  “小姐容貌變化了很多呢。”湘繡走到葉薰身後,如舊時那般幫她梳理頭發。笑道:“若不是見到小姐與少爺那般親密,又得了少爺的提示,以奴婢的眼力是絕對認不出來的了。其實就算是少爺,奴婢也沒有認出來,當初還是少爺聽了外人喊奴婢的名字,先認出奴婢來的呢。”
  葉薰心裏一顫,果然,經曆了這些年,他們地容貌早就有了很大變化。湘繡和蕭若嵐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可以說是這世上對這個身體的容貌身形是最熟悉不過地人了。連她一開始都無法認出自己來,沈涯憑什麽能夠隻見了一麵就認出她來呢?!
  葉薰越想越覺得事情不對勁兒。她回憶起自己和沈涯在京城的幾次見麵,可實在是太久遠之前地事情了,細節基本上都模糊不清,葉薰想了半天也摸不著頭腦,忍不住小聲嘀咕了一句,“難道真有傳說中過目不忘地人?沈涯那家夥……”
  沈涯這個名字一入耳,正替葉薰插簪子的湘繡忍不住手一抖,“啪”地一聲脆響,金簪失手掉到地上。“怎麽了?”葉薰轉頭看了一眼。
  湘繡連忙彎腰撿起金簪,抬頭勉強笑道,“沒什麽,剛剛手不穩,隻是幸好沒有跌壞。”
  說完繼續幫葉薰挽頭發,人卻有些恍惚,一根簪子插了幾次才戴上。
  葉薰透過銅鏡掃了一眼那隻金簪,又看了看湘繡有些發白地臉色,隨口問道:“湘繡你臉色不太好,可是有心事?”
  “沒事。”湘繡連忙說道,頓了頓又改口道,“隻是有些疲倦,可能因太歡喜,昨晚沒有睡著覺的緣故。”
  這個理由倒也合情合理,葉薰暫時打消了疑惑。
  轉眼間,葉薰在府裏已經住了五六天了。闔府上下都知道她是將軍大人的親姐姐,自然恭謹服侍,每日裏錦衣玉食,日子過的和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差不多。連無聊程度也可以相提並論了。當然,還有焦慮程度,隻是那一段日子是焦慮自己的婚姻大事,而這一次……這一次好像也是在焦慮自己的婚姻大事。
  可上次隻有一個煩惱,隻需處心積慮地想著怎麽逃出這個牢籠,而這一次卻是煩惱的更多,如何才能夠得到外界的消息?如何才能夠開口向蕭若宸提起自己和沈歸曦的關係呢?而且沈歸暮和雁秋也在了京城吧,葉薰真想見見久別的朋友。
  這五六天裏,葉薰數次想同蕭若宸開口,可話到了嘴邊卻總是不知道怎樣開口,而且兩人見麵的時間也不多。
  他每天清晨上早朝的時候,喜歡賴床的葉薰還躲在被窩裏呼呼大睡;而晚上,因為邊關戰事正緊,朝中的事務特別繁忙,他經常三更半夜才能回家。
  幾天的無聊日子下來,葉薰隻肯定了一件事,當官還真是一件累活,別的不說,每天早晨早早上朝,就不是她這個喜歡睡懶覺的人能夠忍受的。
  這樣的日子又持續了兩天,葉薰真的忍受不住了,這種大家閨秀的日子,簡直像是在養小豬。她尤其難以忍受的是那種消息閉塞的感覺,簡直像是被整個世界拋棄了。
  奇怪啊,記得以前自己的心願不就是當一隻米蟲嗎?現在反倒不能忍受這樣好吃好喝,無所事事的生活了。
  因為心裏有了牽掛嗎?葉薰微帶悵惘地想著。
  不管了,反正明天一定要出去打探消息。這天一大清早的,葉薰就起了床,翻出出門的衣服來。“小姐想出門去嗎?”湘繡見了便問道。
  “是啊,想出去逛逛。”葉薰擺弄著那一堆衣服,想挑出一套樣式簡單普通,不引人矚目的來。
  “小姐可真是該出門一趟了。”湘繡想了想,說道。
  “怎麽?”葉薰一愣,她本來以為向來膽小怕事的湘繡肯定會阻止她呢,沒想到是這種反應。
  “小姐難得能夠平安歸來,總要去看看夫人的。”湘繡正色道。
  夫人……蕭夫人?不對,她說的是蕭若嵐的生母!葉薰立刻想了起來。蕭若嵐的生母在生下她不久就過世了,因為她是個妾,又是窮苦人家出身,而且生下的也隻是個不受重視的女兒,所以蕭家當時也並不看重,連祖墳都沒有讓她入,隻在城西擇地葬了,靈牌也是供在城西的一座廟裏。
  蕭家倒台,祖墳祠堂都被官家沒收監管了,反而是這個死了十幾年的妾的靈牌墳墓無人注意,逃過一劫。也可謂世事無常了。
  以前蕭若嵐極為盡孝,每個月都要去寺廟裏祭拜生母的,可以說是內向文靜的她的最大活動範圍了。
  自己頂著人家的身體,總也要為她盡點兒心,葉薰想到,而且正可以名正言順地出門去了,一舉兩得。
  既然這樣,就幹脆耐著性子又等了一天,讓人準備了香燭紙錢,又告訴了蕭若宸。
  第二天一大早,葉薰就帶著湘繡,坐上馬車,出門往城西去了。





網友上傳章節 第十五章 普光寺
2008-8-18 13:00:13 本章字數:2895

  第十五章普光寺
  一路上,葉薰挑高了車簾子左顧右盼。京城的街市繁華昌榮,行人摩肩接踵,相比於商賈雲集的涼川別有一番不同的風味。隻是風氣比涼川封閉很多,葉薰這樣掀著簾子四處看,已經有不少人偷偷向這邊看過來了,更有幾個好事之徒暗中指指點點。
  好在葉薰所挑選的馬車雖然精美繁華,卻無任何標記,無人識得這是哪家的小姐。
  一路走下來,葉薰暗暗慶幸,幸虧自己以不想暴露身份為由,堅決不讓蕭若宸排兵甲保護,行動還能夠自由一些。
  到了城西近郊處,果然有一座精巧的寺廟,雖然及不上京中另外幾座大廟氣勢恢宏,但雕琢氣象也是不同凡響。走得近了,葉薰才看到匾額上“普光寺”三個寶相莊嚴的大字。
  這個名字葉薰以前也聽說過,算是京城西部有數的幾家名寺之一了。放眼望去,人來人往,香客還不少。
  下了馬車,葉薰幾人進了寺廟。
  見葉薰和身邊隨從的氣派,寺中諸人便知道是官員內眷到了,招呼恭謹有禮,知客僧殷勤地引著眾人入了寺內喝茶。
  葉薰在客房坐了片刻,便留下眾人在偏殿守候,隻帶著湘繡一人入了正殿。
  一通燒香拜佛的禮節下來,打賞了香油錢之後,葉薰以觀光為借口,請引路人帶著她們進後山走走。
  寺內的僧人在後山種了不少珍奇的花木,如今開得正盛,也算是京中頗負盛名的景致了。後山北側有一片墳地,寄放在廟中的靈牌地主人多半都是埋葬在這裏。
  到了墳地。湘繡拿出一錠重重的銀子,尋了個理由,將引路的人遠遠打發了。
  因寺廟裏麵也常有一些夫人小姐前來偷偷祭拜死去地私密情郎等。引路人也並未起疑,樂得收了銀子偷懶去了。
  見四周無人。湘繡尋到了自家夫人的墳墓。展開隨身包袱,兩人取出紙錢燭火,按禮祭拜了一番。
  公事完畢,葉薰打量起眼前這座墳墓,無論墓碑還是四周。都很整潔,像是剛剛有人整理過了。她以為是湘繡所為,也並未細問。
  整個祭拜過程沒有引來任何人注意。祭拜完畢之後,湘繡開始煩惱著如何才能夠找個理由,不引人懷疑地去自家夫人地靈牌前磕個頭。而葉薰也在煩惱,她卻是在煩惱應該如何下手打聽消息。
  打聽消息之前,總要把湘繡先支開為好。葉薰正想著用什麽理由才好,卻是湘繡先開了口,“小姐。您先自己回正殿去吧。奴婢去側殿靈堂那裏打聽一下消息,看夫人的靈牌是不是還在原來的位置。”
  葉薰巴不得如此,連忙點頭答應。
  看著湘繡的身影走遠了。葉薰也不想在冷寂的後山久留,起身向寺內走去。
  路上經過一排平房地時候。冷不防旁邊的月洞門裏竄出了一個人影。一把拽住了葉薰的衣袖,激動地喊道:“芸妹妹。你可算來找我了。”
  想不到平靜的寺廟後麵還隱藏著這種危險,葉薰嚇了一大跳,連忙掙紮起來。不料那人拉扯地很緊,情急之下,葉薰直接一腳狠狠踹了過去。
  那人“唉呀”一聲痛叫,葉薰一腳正踢在他膝蓋處,將他踹倒在地上。
  掙脫了束縛,葉薰趕緊後退了兩步,這才看清楚,眼前是一個身形消瘦的中年僧人,五官咋一看倒頗為秀雅,氣質也像是個讀書人,可細看了就發現神色間很是憔悴,像是個長年累月飽含著愁苦的人。
  都已經被葉薰一腳踹到地上了,他的眼神卻依然死死地盯在葉薰臉上,一副看的出神的模樣。
  被他地眼神看的遍體生寒,葉薰禁不住打了個哆嗦。“一個出家人竟然光天化日之下撲出來拉扯廟裏的女客,天底下哪家寺廟有這樣地規矩?!”她臉色沉下來,提高了聲音喝問道。
  聽到葉薰的聲音,那僧人才如夢初醒,又仔細上下看了葉薰數遍,神色恍惚失望起來,“原來你不是芸妹妹……是了,芸妹妹已經死了十七年了,已經十七年了啊……”一邊說著,他地神情越發憔悴失落。
  什麽雲妹妹,雨妹妹地……葉薰聽了一陣惡寒,眼前這個僧人應該是將自己誤認為別的什麽人了吧。
  隻是聽他地稱呼,還有這恍恍惚惚、念念叨叨的語氣,怎麽聽都像是在思念自己的情人。他好歹是個出家人好不好,葉薰打量著他的僧袍暗暗搖了搖頭。
  那僧人一邊念叨著,一邊從地上爬起來。一身灰撲撲的僧袍肥大無比,更襯得他瘦弱地像一隻竹竿,風一吹就倒的那種。
  葉薰敏銳的視線注意到他的衣服上還有不少補丁,想必這位的日子不是很好過的。再看著他滿麵愁容的樣子,葉薰心下一軟,問道:“你沒有摔傷吧?”
  “沒有,”僧人搖了搖頭,他的神情已經平靜下來,站直了躬身一禮:“小僧方才魯莽,驚擾了小姐,還請贖罪。”
  他舉止文雅,像個讀書人多過像個僧人。聽他剛才的語氣,應該是他所愛的人十多年前就去世了吧。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這世上傷心人何其之多。
  葉薰暗歎一聲,別人的悲喜生活與她無關,她急著去寺裏打聽消息呢,便和氣地說道:“無妨,小事而已,請大師讓開路吧。”
  那僧人避讓到一旁,葉薰抬腳踏過月洞門。
  誰知剛走了兩步,卻不防備後麵的僧人又猛地伸出手拉住她,
  “你……”毫無防備的葉薰被他的力氣拉扯地一個趔趄,險些跌倒,心裏禁不住火起來,轉頭怒視著他,喝道:“你幹什麽?立刻放手!”
  僧人卻對她氣憤的喝斥恍如未聞,視線驚恐地盯著葉薰,嘴唇顫抖著問道:“若嵐,難道說……你是若嵐?!你沒有死……”
  若嵐?
  這兩個字眼入了耳中,如當頭一個霹靂,葉薰險些變了臉色。
  他是誰?難道他認識蕭若嵐不成?
  “你真的是若嵐……”他仔細查看著葉薰的臉色,神色間又是震驚,又是狂喜,“你竟然沒死,必是你娘她在天之靈保佑。”
  他在說什麽?!葉薰聽得心驚膽顫,她看了看四周,幸好附近一個人也沒有。
  她連忙喝止道,“什麽若藍若綠,本姑娘名叫葉薰,大師認錯人了吧。若是再不放開,小心我喊人了。”
  “不對,我認得出你……”僧人搖了搖頭。
  就在這時候,前方傳來一陣腳步聲,兩人齊齊一驚。葉薰趁機甩開了他的拉扯,快步向前跑去。
  那僧人在後麵追了兩步,眼見追不上了,禁不住在後麵喊道,“若嵐,若嵐,你先別走……”
  葉薰哪裏會聽他的,飛快地閃入了走廊,一直跑進了前殿才停下。
  看到大殿內人來人往,香火鼎盛的氣象,她才鬆了一口氣。






  第十六章調戲
  一陣急促的奔跑下來,葉薰累得氣喘籲籲,她尋了一個不引人注目的角落,依靠在廊柱上歇息。一邊禁不住疑惑,那人究竟是誰?還有他口口聲聲說的什麽雲妹妹……
  諸多問題在葉薰腦海中盤旋不去,她正想地入神,忽然聽見前方一陣騷動。
  抬眼看去,似乎是什麽人剛剛進了大殿。距離門口還隔著不少香客,葉薰看不清楚來人,卻見到身邊的香客們,尤其是女香客,紛紛將目光投向門口。
  待來人進了視線範圍,葉薰也禁不住一愣。
  是一個極年輕極俊美的公子,烏黑的頭發隨意地梳攏著,尚未加冠帶。外麵隨便披件淡紫底色金繡輝煌的外袍,敞開的衣襟裏露出潔白的緞子中衣。這樣華麗的裝束落在別人身上隻覺得暴發戶般俗氣,但是他穿著出來,卻像是珠玉天成般契合自然。
  更有一把精致的描金扇子搖在手裏,折扇輕搖之間,風姿修長佚麗,纖雅別致。
  也難怪滿殿進香的女客都看得移不開眼去,葉薰瞅了瞅四周,好像不僅是女客,還有一些男子對著那張精致的臉,也忍不住狠狠瞧上兩眼,暗咽幾口唾沫。
  除了自家禍水級別的老弟,還真沒有見過另一個五官這麽細致的人呢,葉薰暗暗感歎,隻是這張臉美則美矣,可眉目之間總有一種說不出的韻味,讓葉薰看著很不舒服。
  這公子也不知是什麽來頭,排場極大。身邊十幾個衣衫精美的長隨緊跟著。這麽多人一擁而入,殿中立時擁擠起來。
  他步伐瀟灑地入了殿中央,黑曜石般流光溢彩的明眸在殿內掃了一圈。尤其在殿中女客們的身上徘徊了一遍。1-6-K-小-說-網當掃過葉薰所在角落地時候,他的視線一頓。
  他這是……看著那少年公子不斷向這個方向接近的身影。葉薰有些發愣。
  他不會是向著個方向過來吧?這個角落有什麽引他注意地東西?葉薰左右一看,除了自己和身後的這根柱子根本空無一物。
  應該不是衝著我來地吧?
  就在她猶疑不定的時候,少年公子已經走到了近前。
  拜托,老兄,我根本不認識你啊?
  葉薰莫名其妙看著在自己麵前一步之遙停下腳步的身影。他要幹什麽?
  和陌生男子相隔這樣近的距離,縱然對方是個美男子,葉薰也覺得有些難受,她想要後退一步,可身後就是柱子,根本退無可退,無奈之下,她索性直接問道:“請問公子有何貴幹?”語氣客氣有禮。
  少年公子沒有開口回答葉薰的問題,他直接用行動回答了。
  他眉梢一揚。伸出一隻手,挑起了葉薰地下巴。
  這個場景好像很眼熟哎……
  對方輕佻的動作讓葉薰的大腦有瞬間的短路,在死機長達數秒鍾之後。她才終於反應過來這無比眼熟的場景代表著什麽。
  她竟然被、調、戲、了!!!!!
  這這這……這是什麽情況啊!意識到這一點,葉薰的第一反應並不是平常女子的羞憤氣惱。而是目瞪口呆。
  也許是感覺葉薰的反應很有趣。少年公子嘴角揚起了得意的弧度,“小美人。這麽歡喜。以後就跟著本大爺吧?”
  這……實際上,葉薰是對這個事實太過於震驚了,震驚到不知道應該怎麽反應了。
  蒼天啊,大地啊,這種狗血到萬眾唾棄人神共憤天理難容地白堊紀橋段竟然被她“好運”地遇見了!
  不過,不太對勁兒啊。
  傳說中調戲良家婦女的地痞不都應該生的獐頭鼠目、賊眉鼠眼,讓人一看就恨不得踹上兩腳地那種。
  可是眼前調戲自己的這隻,長得簡直……
  葉薰上下打量著對方。
  簡直天理難容啊,這種長相地人,不被調戲已經是不合邏輯了,竟然膽敢跑出來調戲別人。
  轉頭看看周圍死盯著這邊地大姑娘小媳婦們,似乎都是一副於我心有戚戚焉的表情。更有甚者,還有幾個正狠狠瞪著葉薰,好像恨不得衝上來將她一把拉開,換成自己代替葉薰被美男調戲呢。
  “小美人,是歡喜地都傻了不成?”看葉薰好像有些心不在焉,年輕公子皺了皺眉頭,順手捏了捏葉薰地下巴,提醒意味十足。
  葉薰瞬間清醒過來。
  這臭小子實在是太欠揍了。
  你才多大的年紀啊,還本大爺?
  自己是直接一腳踹過去,然後離開呢?還是好漢不吃眼前虧,離開了寺廟半路埋伏他,再狠狠扁一頓呢?
  護送她來進香的隨從人數雖少,卻是蕭若宸精心安排的,武功都不錯。因此就算眼前這個花花公子帶著十幾個人,葉薰也絲毫沒有擔
  可抬頭對上那張精致秀美的麵容,葉薰腦中瞬間閃過一個念頭,也不用再糾結什麽時候動手了,她擺出大灰狼遇見小白兔的經典表情,直接笑道:“這樣的美人投懷送抱。本大……本大……”葉薰本來想說本大娘,但想了想這個稱呼實在是有點……咳嗽了一聲改口道:“本大小姐能不歡喜嗎?”一邊說著,她伸手緊握住花花公子放在自己下頜上的手,另一隻手就直接往他臉上摸去。
  一個簡單的動作,葉薰自詡融合參考了無數狗血電視劇裏的經典橋段,可謂流暢自然而富有挑逗性,絕對比剛才這位花花公子的動作專業多了。
  手感還真不錯,皮膚怎麽保養的?摸了兩下,葉薰忍不住暗暗感歎道。好玩心起,又捏了捏他的臉頰。水嫩嫩的感覺幾乎和以前的小宸差不多,可惜自家那隻已經長大了,不好意思直接捏他了。
  幸好今天還有送上門來的便宜豆腐可吃,算作補償。葉薰又戀戀不舍地捏了兩把才放下了手。
  所有一切不過是片刻的功夫,等眾人醒悟過來剛才發生了什麽的時候,最精彩的早已經結束了,當然也就不可能來得及阻止了。
  而當事人本人正以難以置信的表情瞪著對方,震驚程度和剛才的葉薰如出一轍。
  包括眾狗腿在內的周圍眾人的表情也好不了多少,呆呆地看著眼前這一對兒。
  光天化日之下調戲良家女子已經是駭人聽聞的事情了,而被調戲的人竟然又反過來調戲了那個調戲她的……尤其是調戲和被調戲的兩位,都是俊美靈秀,水蔥般的人物……
  而且事情發生的地點不僅是在大庭廣眾之下,還是在一座寶相莊重的寺廟裏,京城的風氣什麽時候……若不是親眼所見,眾人都根本無法相信。
  周圍浮動起隱約的笑聲,這一局,實在是新奇又別致,讓人不得不笑。************





網友上傳章節 第十七章 困境
2008-8-20 23:37:44 本章字數:2839

  第十七章困境
  直到這些笑聲傳入了耳中,被調戲的少年才終於清醒過來,神情由驚異轉為憤怒,憤怒中又夾雜著羞恥,毒蛇般惡狠狠盯著葉薰。
  看著對方的臉色由紅變白,又因為氣憤變得更紅,葉薰卻隻覺得心情大好。直到現在,她依然沒有把眼前的少年看在眼裏,隻以為他是個惡劣好色的平常富家子弟。“你……”那少年公子終於惱羞成怒,猛地伸手掐住葉薰的喉嚨,將她向後一推。
  葉薰不防備之下,後背重重地撞到了柱子上,一陣疼痛沿著脊梁竄上來。喉嚨也被他掐地生疼,忍不住彎腰咳嗽。
  那少年卻還不肯罷休,跟進一步,抬手就要甩葉薰耳光。葉薰連忙閃身向柱子後麵躲過去,同時張口喊人。
  “來……”可她剛開了口,眼前的少年就發現了她的企圖,連忙一手拉扯住她,另一隻手飛快地捂住葉薰的嘴,一邊狠狠地道:“有本事你喊啊!就算是喊來人我也不怕。”
  Kao,你不怕那你還捂我在嘴幹什麽?!
  少年看著年紀不大,力氣卻不小,葉薰竟然掙不開他的拉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張口對著送上門來的兩根白嫩嫩的香腸咬下去。
  “啊……”少年尖叫了一聲,觸電一樣迅速抽回了手,卻依然晚了一步,被葉薰實實在在地咬了個正著。
  看著自己手指頭上那兩排隱約透出血痕的牙印子,少年氣得直打哆嗦。

  葉薰趁機後退一步,擺脫了他的束縛。
  抬眼看到少年暴怒的表情,她卻不自覺地一愣。覺得這一幕自己好像在哪裏見過一樣,竟然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就是這一愣神地瞬間,讓她錯失了叫外援的大好時機。
  聽到自家少爺的痛叫。圍在兩人身邊地隨從們如夢初醒,終於意識到自己身為狗腿的責任。紛紛撲上來行使花花大少調戲良家女子時身邊狗腿必然要盡地義務。
  單挑都打不過,群毆更加無望了。眼見勢頭不好,葉薰撒腿就向柱子後麵的側門跑去。可身影剛剛晃了晃,就覺得全身一僵,雙腿竟然不聽使喚了。
  不僅雙腿。現在的葉薰想挪動一下手指頭都無法辦到。
  自己是被點了穴道了!
  不是吧?!葉薰難以置信地抬頭看著距離自己最近的那位狗腿兄,這……動作也太快了吧。
  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路,葉薰雖然不會武功,但是長久和蕭若宸、沈歸曦這些武學奇才相處,又見識過柳拂虹這種驚世駭俗的高手,對武學也有一定地眼光積累了。
  剛才她剛剛邁了一步,這位狗腿兄就憑空落在了她麵前,可謂輕功高絕,而他施展的點穴手法更是快地肉眼幾乎無法撲捉。這樣的武功就算不能與柳拂虹相提並論。也絕對是一等一的高手了。
  而真正讓她想吐血的是,這樣的高手竟然跑來對付她這樣一個慘遭花花大少調戲的,手無縛雞之力的良家女子!!!此時的葉薰完全忘記自己剛才調戲別人地戲份了。
  喂。高手當到這種沒品的地步,不覺得掉價嗎?她驚怒交集地瞪著對方。
  接觸到這樣的目光。對麵那位狗腿兄禁不住一愣。
  打了個照麵。葉薰眨眨眼睛,其實這位狗腿兄台還長得挺不錯地。五官端正,身材挺拔。隻是不巧站在了那位電燈泡般金燦燦閃亮亮的主人身邊,難免被自動劃歸為路人甲了。
  當狗腿還真是浪費人材了……葉薰剛剛升起這個念頭,馬上唾棄了自己,
  呸呸呸,就算你長得再俊,也不能否認你是隻狗腿,而我是受害人地事實。一邊想著,她憤憤然地瞪著對方。
  在葉薰義正嚴詞、義憤填膺、義無反顧地正義視線之下,狗腿兄的臉上竟然有點發紅,好像也感覺自己地行為不太光彩,不自覺地躲避開葉薰的目光。不錯,還知道羞恥,孺子可教也。
  呃……不過現在自己頭疼的應該是另一個問題才對吧。
  “閃開!”隨著一聲斷喝,那少年一把將擋在自己麵前的隨從推開,大步逼近葉薰。
  近距離看,那張臉更顯得秀美精致,配著腮上幾道清晰的紅印子還透著幾分可愛,可眼神中隱約閃爍的陰鷲暴虐之氣卻大大衝淡了這種印象。
  想起他剛才的行為,這樣的人,無論多麽俊美,葉薰也隻覺得從心底裏厭惡,與自家裏兩隻品學兼優的相比更是不值一提,自己是傻了竟然去“調戲”這種劣質品。
  他要幹什麽?眼看著籠罩在少年臉上的陰雲越來越重,葉薰心裏有點打鼓。
  按照通常的狗血橋段,這個時候應該有人來英雄救美才對啊!怎麽就沒有人來救她呢?
  外援還在遙遠的偏殿裏,距離正殿相隔著好幾排房子呢。等他們發現自己的困境……不知道都過去多少時辰了。
  不過就算他們進來了,葉薰的眼神掃過圍在兩人身邊的十幾個隨從,心裏一沉,想到剛才那隻狗腿兄的武功,如果這個少年十幾個長隨都是這種等級的高手的話,他們來了也沒用。
  這個少年究竟是什麽來頭?竟有這樣的高手替他保駕護航。
  “你好像悠閑地很啊,竟然還在出神。”少年不懷好意的笑道,一邊說著,伸手猛地拽住葉薰的頭發。
  葉薰隻覺得頭皮一疼,身體被一股大力牽引,不受控製地向旁邊撞去。緊接著頭上一陣發木,過了片刻疼痛才沿著發麻的地方擴散開來,
  一陣頭暈眼花之後,葉薰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這小子竟然拉扯著自己的頭去撞柱子!
  心裏的憤怒簡直無以複加。
  少年的另一隻手還掐在葉薰的脖子上,卡地她呼吸困難,頭暈腦脹。昏昏沉沉間,她聽見少年冷哼一聲罵道:“哼……賤丫頭,竟然敢咬我……看你現在還敢咬我!”早知道剛才我就不咬你了,葉薰恨恨地想著,直接上斷子絕孫踢算了!
  她本來還有些後悔太過衝動,但此時卻被少年的惡劣行為徹底激起了火氣,縱然神智越來越昏沉,眼神卻不見絲毫示弱,始終冷冷地瞪著少年。
  少年看著葉薰的眼神,隻覺更加火大。回想起剛才的窘迫,從小到大還沒有人讓他在大庭廣眾之下出過這種醜呢。他狠狠地揚起手,一記耳光抽下來。
  葉薰條件反射地閉上眼,在心裏問候眼前少年的祖宗十八代。可問候了半天,也感覺不到那隻耳光落到自己臉上。
  周圍一片寂靜,她偷偷掙開一隻眼睛。
  是一個高挑的身影擋在她麵前,將少年揮下的手掌緊緊握住了。俺是不舍的小葉子吃苦的,馬上就有人來救場子了。
  究竟是哪位英雄救了小葉子同學呢?^^,





網友上傳章節 第十八章 婚事
2008-8-24 13:12:29 本章字數:2929

  第十八章婚事
  不會吧,還有更加狗血的,竟然真的有英雄救美?葉薰呆呆地看著擋在麵前的人,
  因為角度的關係,她隻能夠看到來人的半邊影子,可就是這半邊的身影卻讓她無比熟悉。
  心髒在胸口裏劇烈地跳動起來,是他?!
  他什麽時候回來的?葉薰想要開口詢問,可惜因為被封了穴道,根本無法說話,隻餘下相逢的激動一重重湧上來。情緒動搖之下,立刻感覺一陣頭暈腦漲,尤其是剛才被撞擊的部位,頭疼地厲害。身邊又沒有可以依靠的東西,葉薰身子一晃,就向著柱子倒下去。
  “小心!”聽到了身後的動靜,來人一聲驚叫,也顧不得與那少年計較,一把甩開他的手,連忙轉身接住倒下的葉薰。倚在他的懷裏,葉薰終於看到了自己思念良久的麵孔。
  丹鳳明眸裏洋溢著滿滿的喜悅,讓原本就俊朗如朝陽旭日的容顏越發耀眼輝煌,正是她如今最牽掛的人。
  葉薰真有點兒懷疑自己是在做夢,剛剛還想要打聽消息的人,竟然下一秒鍾就出現在你的麵前了。該不會是被那個臭小子撞得太厲害,出現幻覺了吧?
  沈歸曦像是在抱住什麽易碎品般小心翼翼地抱住她,略一查看,就知道葉薰被點了穴道,連忙替她解開。
  身體恢複自由,葉薰立刻伸手撫上沈歸曦的臉頰,順便捏了捏。
  “你幹什麽?”沈歸曦哭笑不得地低聲問道。
  “我怕你不是真人啊。”葉薰理直氣壯地說道,“總得親手試一試嘛。”
  周圍好像浮動起一絲輕笑,葉薰猛地醒悟過來。遭了!這可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啊!自己竟公然……
  落在周圍觀眾們的眼中,這算不算是第三大狗血橋段,英雄救美之後。美女以身相許呢?葉薰有點好笑,又有點兒不好意思地想著。
  她想要站起身。可稍微動了動,就覺得一陣天旋地轉,頭暈眼花地摔了回去。
  “怎麽了?”沈歸曦緊張地問道。
  “沒什麽,就是有些頭暈。”葉薰把臉埋在他肩膀處悶悶的說道。
  一直懸著的緊張情緒落了地,這些日子地牽掛也有了著落。葉隻薰覺得心情一陣輕鬆,縱然頭依然痛得厲害,賴在沈歸曦身上的感覺還不錯。至於周圍的眼光嘛……算了,願意怎麽看就怎麽看吧,反正自己在這座廟裏地行為早就足夠驚世駭俗了,也不差這一會兒,隻是千萬要保密身份啊。
  這邊兩人沉浸在久別重逢的二人世界裏,那邊被徹底忽視地某人終於忍不住了。
  他方才被沈歸曦一把甩出去,踉蹌著後退了好幾步。全靠身邊的隨從扶住才沒有出醜。站穩了身形,臉上不禁浮起一陣怒色,隻是視線掃過沈歸曦。卻閃過一絲猶豫。
  眼見葉薰二人對他完全視若無睹,心下更加不悅。手裏金燦燦的折扇打開又合上。終於按乃不住一聲冷笑。
  “我道是誰?原來是表哥啊……”陰陽怪氣的招呼從他嘴裏吐出來。稱呼雖然是表哥,但神情之間卻是滿不在乎。似乎眼前的“表哥”不過是一個路人甲,並無絲毫尊重顧忌。
  “這個丫頭是誰?表哥也認識嗎?”一邊說著,他湊上前去,輕佻地朝著葉薰伸出一隻手。
  沈歸曦豈會給他機會,右手依然抱著葉薰,左手已經快逾閃電般反手卡住伸過來地手腕。
  “你……”少年神色一驚,厲聲喝道,“大膽,你竟敢……”可一句話隻說了半截就說不下去了,沈歸曦眼神中蘊含的涼意讓他心裏一顫,那是一種近乎殺意般的森寒,讓他不自覺地把後麵的話咽進了肚子。
  手腕上傳來的疼痛越來越劇烈,像是要被人生生拗斷了一樣。少年禁不住痛叫出聲,“快……快放手……”
  沈歸曦神色絲毫不為所動,少年終於開始驚慌起來,難道他要扭斷我的手腕?他怎麽敢?!他明明知道我的身份……
  就在局麵僵持的時候,一個人影憑空插進了兩人中間,正是剛才封了葉薰穴道的那位“狗腿兄”。他衝著沈歸曦低聲呼道,“二少爺,請放手!”聲音雖低,語氣卻是堅定決然。
  沈歸曦卻像是沒有聽見般,毫不理會。
  那隨從無奈之下,一咬牙,疾風般揮手向沈歸曦地手臂斬去,想逼他後退。
  沈歸曦隨即抬高手腕,意欲躲避開。可他鉗製著別人的手腕,活動範圍有限,無論移向那個角度,都不可能避開這一招。無奈之下,沈歸曦隻好鬆開手,揮掌橫切,錯開這一招,緊接著一掌擊出,反過來將那名隨從逼退了一步。
  雖然交手隻是瞬間,但得了這個空隙,少年早連接後退了數步,眾親隨一擁而上,將他護在了中間。
  沈歸曦尚且扶著葉薰,自然無法追擊。一招逼退對手之後,也罷了手,隻是冷冷地掃了抱著手腕躲在人群裏的少年公子一眼。
  與他交手地隨從退後一步,方站穩了身形,看著沈歸曦忍不住大為驚異。雖然剛才他意在逼迫放人,並未出全力,但也沒有料到沈歸曦竟能夠輕而易舉破了他的招數,還把他逼得後退。這樣地武功水準,幾乎不遜於他了。
  葉薰自從聽見那一聲“表哥”之後,就完全陷入了呆滯狀態。表哥?沈家地親戚?話說沈家也是大周的名門望族了,在京城有幾門親戚不意外。隻是這一代沈家地直係子弟好像隻有沈涯和沈皇後兄妹兩人吧?沈歸曦的表親那不就是沈皇後的子女……
  眼前這個少年難道是……想到這個可能,葉薰禁不住睜大了眼睛。
  三皇子元澄!難道是他?!
  記憶中和自己在皇宮打過一架的那個……
  仔細看去,與記憶中的那張臉孔確實有幾分相似……而且過分俊美的五官上也不難找到沈貴妃的美貌痕跡,尤其是下巴和鼻子。
  真的是他!
  沈歸曦自然想不到葉薰曾經與眼前的元澄見過麵,低頭看到葉薰神情遊離發愣,還以為她傷口疼痛,連忙道,“你先去休息一下,我去尋大夫來。”說著,就要扶著葉薰往偏殿禪房走去。
  沈歸曦回京之後與元澄也見過麵,料想他身為三皇子,這樣擅自出宮為非作歹的行為對名聲很不利,是絕對不肯暴露身份的。所以幹脆連招呼也不打,就當不認識一樣,直接轉身離去,將一幹人等拋在了身後。
  他不想多生事非,元澄卻忍不下這口氣。揉了揉疼痛不止的手腕,他狠狠地盯著沈歸曦的背影,看著他緊張嗬護的動作。忽然,元澄惡意地一笑,提高了聲音衝著離去的兩人問道,“表哥何必走得這麽急,與小弟敘敘舊不好嗎?聽說舅父馬上就要替表哥向姐姐提親了,到時候我們親上加親,又是一家人了。”
  沈歸曦的背影僵硬了瞬間。葉薰的耳朵“唰”地一下子豎了起來。昨天回家太晚了,沒有來得及更新,對不住大家了,先補上昨天的份兒,
  今天還有一章,正在寫著……





網友上傳章節 第十九章 公主
2008-8-24 13:12:37 本章字數:3447

  第十九章公主
  記得以前在涼川的時候就聽說過,沈涯有意讓自己的長子娶公主為妻的,可如今沈歸暮既然已經娶了雁秋,還是名正言順的賜婚,當然不能委屈公主當小妾了。
  沈歸曦由第二人選變成第一人選也算順理成章。
  心裏一陣不舒服,很不舒服。縱然相信沈歸曦不會做出對不起她的事情,葉薰還是覺得一陣憋屈,忍不住伸出手,趁著背對眾人的眼光,狠狠地掐了他胳膊一下。
  掐完之後葉薰又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好像有點太幼稚了。
  沈歸曦手一顫,無奈地看了葉薰一眼,無聲地說了一句話,看口型像是:“冤枉啊。”
  “哪裏冤枉你了?”葉薰忍不住笑了。
  “小姐,小姐……”這時候,一聲高呼打破了兩人的低語。話音未落,湘繡纖細的身影跑進了殿裏,“小姐,剛才我……”一眼見了殿內的光景,她說了半截的話頓時噎住了。
  她的眼神落到自家小姐身上,又落到扶著她的沈歸曦身上。
  這是怎樣的情形啊!自己不過離開了片刻功夫,自家小姐竟然和一個陌生男子在大庭廣眾之下這樣親密地站在一起,這人是誰?而且……
  她的眼神又落到站在後方的元澄身上……
  因為逆光,葉薰看不清楚湘繡的臉色,卻看到她晃了晃身體,險些跌倒。
  “湘繡,你怎麽了?”葉薰連忙問道。
  本來元澄摞下一句話之後。便轉身離開,人已經走到了門口,卻忽然聽見了這一聲“湘繡”。他步伐一頓。又轉過頭來,一雙眼睛在湘繡身上轉了個圈。神情有些疑惑。
  看了兩眼,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臉色刷地一變。視線又轉而落到葉薰身上,徘徊了兩趟,神色越發驚疑不定。
  葉薰心下暗叫不好。這個欠揍的色狼,湘繡也是水靈靈的美人一枚,若是被這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地家夥給看中了,豈不後患無窮。
  “少爺……”身邊的隨從貼近元澄耳邊低聲提醒道,這趟出來的時間已經太久了,一旦出了事故,到時候倒黴地可都是他們這些侍衛啊。
  元澄終於回過神來,神色莫測地看了葉薰一眼,帶著眾人匆匆走了。
  而湘繡還一直維持著踏進門的姿勢僵立在那裏。舉步維艱。像是被什麽東西徹底震撼住了,呆呆地目送著一群人離去地身影。
  “湘繡,湘繡。”這丫頭怎麽了?葉薰無奈地連接呼喚了兩聲,湘繡才回過神來。連忙跑到她身邊。
  她看了看葉薰。又看了看沈歸曦。終於遲疑地建議道,“這位公子。我們小姐還是由我來……”
  “你去前麵客房收拾一下,我帶你們小姐過去。”沈歸曦直接打斷了她的話,吩咐道,一邊說著,他一彎腰,打橫抱起了葉薰,
  以葉薰的大方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幸好他們已經轉入了殿後的走廊,除了湘繡,倒也沒有人看見。
  注意到湘繡蒼白失措的表情,葉薰哭笑不得,隻好對她溫聲道,“你去收拾房間吧,不要驚動太多人。”
  湘繡看了兩人一眼,終於點點頭,跑去收拾了。
  沈歸曦隨後抱著葉薰進了房間。
  阻止了沈歸曦尋大夫地舉動,葉薰隻依著靠枕躺了一會兒,不適的感覺就逐漸消失了,她坐起身來。湘繡已經去安排車馬隨從,房裏隻剩下他們兩人。
  葉薰咳嗽了一聲,擺出一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嚴肅表情,首先開了口:“你不先給我解釋一下?”
  “解釋什麽?”
  “還敢問解釋什麽?怎麽,你以為我昏過去,什麽也聽不見了啊?”葉薰憤憤然地用手指頭戳著他的胸口,“竟然要去當駙馬爺了,真是可喜可賀啊,你這個不守婦道的男人……”說到最後一句,自己也忍不住“撲哧”笑了。
  “你胡說八道什麽啊,清儀公主的夫婿人選可不是我,早就另有其人了。”
  “誰?”葉薰抬了抬眼皮,這麽八卦的消息她怎麽不知道?“你不是在誆我吧?”
  “還能有誰配得上皇上最疼愛的清儀公主?自然是當今大周天子的親信重臣,一等一地青年才俊,天下難尋的美男子,全京城閨閣小姐們談論最多、最想嫁的人了。”沈歸曦好笑地看著她,反問道:“你說是誰?”
  “你說地是……”一連串的形容詞從沈歸曦口裏說出來,葉薰愣住了,符合這一大長串描述地人,不就是自己家裏地那隻嗎?
  這個消息在意料之外,卻也在情理之中,以蕭若宸的相貌年齡,人材功勳,配公主正是順理成章,佳偶天成……
  不過聽到要娶公主地是小宸,葉薰還是一陣不舒服,絲毫不遜於剛才聽到沈歸曦要娶公主的不舒服。隻是,這種不舒服卻不同於剛才,更像是,像是自己一手養大的寶貝就要被別人給……
  好吧,公主殿下的眼光也不錯,而且她也是個才貌雙全的美人兒……
  不過小宸為什麽從來沒有向自己提起過這件事呢?
  而且提起清儀公主,葉薰立刻想到在涼川沈家的時候,自家老弟好像還譏諷過公主殿下是個沒腦子的蠢丫頭。
  “聽說清儀公主在文華閣與葉將軍驚鴻一瞥之後,從此就對葉將軍一見鍾情了。雖然這也隻是宮裏頭流傳出來的小道消息,但至少有八成是真的。”沈歸曦笑道,“所以說,不僅我絕對不會娶她,就算是我想娶她,人家也不肯嫁啊“什麽你想娶,想也不能想!”葉薰白了他一眼,賭氣地說道。清儀公主的事情,等回去親自問蕭若宸好了,不信他不老老實實招供。
  “好好好,我們不再說她了。”沈歸曦寵溺地笑道,低頭在她額上一吻。
  葉薰臉上一熱。近距離地端詳著沈歸曦的容顏,葉薰忽然發覺,離上一次分別好像還不到一個月吧,沈歸曦竟然好像瘦了不少,眉宇間更隱約有些疲憊。
  他是什麽時候回來京城的?這個傻瓜不會一直泡在水裏尋找自己吧?回想起那一晚兩人擦肩而過的情形和沈歸曦驚慌失措的模樣,葉薰一陣心痛,低聲問道:“你是什麽時候回來的?”
  “大前天才到京城。”沈歸曦笑道,他神色間猶疑了瞬間,終於開口問道:“你是怎麽……回到京城的呢?”
  那天晚上出事之後,他一直不死心地在河裏打撈,在周圍尋找……傾盆如注的暴雨也比不上他心裏升騰的冰冷和恐懼。眼裏仿佛隻餘下這一片水幕,心裏也隻剩下一個念頭,一定要找到人,一定要找到她……如果找不到她……
  這個可能他甚至根本不敢去想像,他隻能夠一遍遍重複著告訴自己,一定能夠找到她的,隻要搜遍了這片水域,一定能夠找到人……
  那時候的絕望和恐懼,至今回想起來還心有餘悸。
  任身邊的隨從怎麽樣勸說都無濟於事,直到十幾天後,親隨匆匆趕到,帶來消息說葉將軍的姐姐已經平安回到了京城了,才終於將幾乎崩潰的沈歸曦從焦慮絕望的深淵裏解救出來。
  可葉薰是怎麽回到京城的,卻一直是他心裏的一根刺。
  聽到他終於問起這個問題,葉薰心裏一沉,她真的無法想象,如果他知道,那一晚上動手的人是……
  “我被河水衝到了下遊,然後被過路的船隻救起來……”葉薰言辭模糊地說道,“可惜那時候我昏迷地厲害,可不知道是怎麽樣的情形,隻知道在入城的時候被小宸救了。”其實這也是實話,一路上她確實處於昏迷狀態,連走了多少天都不知道。
  沈歸曦沉默不語。葉薰在城門口被蕭若宸親自救出的經過目擊者數以百計,根本不可能隱瞞得住,眾人皆流傳說那些商人明著是藥材商,實際上是專門綁了良家女子走私奴婢的人販子。隻是這一次偏巧綁了葉將的姐姐,又不巧被葉將軍火眼金睛識破了,才戳穿了他們的真麵目。
  京城裏議論紛紛,皆說這是大功德一件,也免了再有無辜女子遭他們的禍害。可沈歸曦卻心中存疑,他縱然不管家中的來往事宜,卻也多少知道文善堂與沈家的關係,光是他們每年獻給沈家的年禮就數以萬計,綁架走私女孩子才多少銀子?************





網友上傳章節 第二十章 歸途
2008-8-25 23:11:56 本章字數:3193

  第二十章歸途
  見沈歸曦的神色越發陰霾,葉薰心下不忍,她本來就不想深入這個話題,轉而言道:“幸好我並沒有受什麽傷,至於那些人,刑部會從嚴徹查的,想必不久就……”
  葉薰話隻說了一半,卻被沈歸曦接下來的動作打斷了。他猛地將葉薰擁入懷裏。沉默了良久,她才聽到他開口說道:“對不起……”低沉內斂的聲音裏滿是歉意和心痛。
  堅定有力的心跳聲傳入耳中,反複觸動著心底最深處的那根弦。葉薰將頭埋在他胸口,抬手環住他的腰,輕聲說道,“我不是好好的嗎?不要說對不起。”
  “不會有第二次了。”沈歸曦抱緊葉薰,低聲道,“我一定會好好保護你,無論……想傷害你的人是誰?”和緩平淡的語氣裏蘊含著的是深沉的決
  “嗯。”葉薰下巴壓在他寬闊的肩膀上,用微帶鼻音的聲音低低答應著。
  窗外溫暖的夏日陽光透進來,明亮的橘黃色光華中,一切都柔軟起來,如水晶般剔透玲瓏。她相信,無論那些若隱若現的陰霾是何其厚重,頭頂之上始終有一片屬於他們的明淨晴空。葉薰靜靜地依偎在他的肩頭,感受這一份難得的靜謐和溫馨。時間卻流逝地飛快,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熟悉的聲音傳入房裏,“小姐,馬車準備好了,時間已經不早了,我們動身嗎?”
  是湘繡回來了。葉薰從沈歸曦懷裏掙脫出來,轉頭看了看天色。確實不早了。“你去替我向執事大師請辭吧。就說我身體不適,不親自去辭行了。”葉薰吩咐道。
  湘繡領命而去。葉薰簡單收拾了一下妝容,準備離開了。
  隻是心裏還有一件掛心的事情始終放不下。葉薰一邊收拾,一邊問道。“你哥哥和雁秋現在怎麽樣了,我一直想去見見他們,可惜找不到機會。”
  提到沈歸暮,沈歸曦皺起了眉頭,神色有些黯淡。
  “怎麽了?”葉薰心裏一緊。連忙坐直了身體,問道。
  “他身體本來就不好,這次的病情好像更嚴重了。”沈歸曦搖了搖頭,說道,“其實,回來之後我也沒有見過他,隻聽萬總管說因為身體原因,他已經搬到城外別莊去休養了。我本來還想去看看,可萬總管說他的病情最忌打擾。讓我等一些時日再去……”
  “倒是雁秋見過一次,現在她時常入宮去陪伴皇後,皇後娘娘好像很喜歡她。”
  聽了沈歸曦的話。葉薰心裏越發沉滯。沈歸暮地身體本來就不好,在突厥人破城的這些年。他們沒有芳月閣可以棲身。必定要東躲西藏,辛苦度日。一個絲毫不會武功的書生和一個手無縛雞之力地弱女子……
  見葉薰神色憂慮。沈歸曦溫言開解道,“你也不必太傷心,他們這兩年也沒有你想象的那麽辛苦,你可知道他們是怎麽躲過突厥人地搜捕的?”
  “怎麽辦到的?”葉薰睜大了眼睛,這是她一直大惑不解的事情。當時荒人的包圍網縝密周全,自己和沈歸曦跌落懸崖都沒有逃過他們地搜捕。而沈歸暮和雁秋兩人卻一直消息全無,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他們究竟是藏到了哪裏才能夠脫開包圍呢?
  “他們根本沒有往山下走,”沈歸曦笑道,“當時他們的馬車被突厥人劈開,兩人都摔出了車,滾落到草叢裏。四周一片混亂,眼見衝不出去,兩人偷偷在樹叢裏躲了一陣子之後,索性趁亂返回了山莊裏。之後就在山莊裏躲了兩年。”說起這段經過,沈歸曦眼神中閃過毫不掩飾的讚賞。
  在山莊裏!山莊不是被荒人給一把火燒掉了嗎?
  稍一回想,葉薰立刻醒悟過來,荒人是將莊子火燒掉了沒錯。隻是當晚就下了一場雨,沈家的山莊占地廣闊,火勢再大,一天的時間也不可能燒掉整個莊園。
  山莊裏值錢的細軟物件早已被搶掠一空,荒人不可能有興趣再去細看那些殘骸廢墟。卻沒有料到,他們一直苦苦追捕的要犯其實近在咫尺。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就是這個簡單地道理。其實自己和沈歸曦又何嚐不是?躲在突厥人勢力最強盛的涼川城裏。
  “就算殘留的山莊能夠容身,也終究也比不上在府裏地日子,難怪他病情加重呢。”葉薰悶悶地說道。縱然知道沈歸暮的日子並沒有自己想像地那麽艱難,她依然覺得心酸。
  “放心吧,如今別莊裏不僅有京城地名醫日夜守候著,連宮裏最好的幾位禦醫都被皇後娘娘派了過去,”沈歸曦知道葉薰在擔憂,安慰道。
  一邊說著,隨口笑道,“說起來,皇後娘娘對哥哥地病情似乎比父親還要掛心呢。我回來不過兩天功夫,就已經親眼見到好幾趟她賜下補品藥材送去別莊了。”
  葉薰這才心下稍安,有這麽多名醫在,沈歸暮的病情總會慢慢好起來的。
  兩人正說著閑話,湘繡已經辦完諸事回來了。
  縱然心裏十二萬分地不願意,可時間已經太晚了,葉薰隻好無奈告別沈歸曦,坐上了回去的車。
  躺在秋香色的柔軟靠墊上,葉薰慵懶地伸了伸腰,放鬆身體。今天不過是去廟裏進一趟香,竟然發生了這麽多事情。
  回想起這一天的波折起伏,葉薰嘴角忍不住揚起一絲笑意。縱然有些意外的打擾,但心裏最擔憂的那塊大石頭終於落了地,此時她的心情既舒爽又輕快。
  歡樂的心情一直保持了大半條路,直到視線隨意地掃過車廂,葉薰才忽然發覺湘繡的神色有些不對勁兒,整個人看起來都蒼白憔悴,神色恍惚。她連忙坐直了身體,問道:“湘繡,你怎麽了?”
  “沒……沒什麽,”湘繡正在出神,猛地聽到葉薰的話,禁不住打了個激靈,回過神來,連連擺手。
  “你臉色不太好,是身體不舒服?”葉薰疑惑地問道。
  湘繡不自然地笑了笑,道:“小姐,奴婢隻是在想些事情……”
  “什麽事情?”葉薰追問道,又忍不住插嘴道:“我不是說不用叫什麽奴婢了嗎?”記得以前在國丈府的時候,湘繡和自己之間私底下也是你我相稱的,離別了四五年,再相見反而拘謹起來,動不動就自稱奴婢。她是什麽時候養成這種習慣的?
  “是了,小姐,奴婢……我隻是覺得……剛剛的那位少爺,是沈大將軍的公子嗎?”湘繡猶豫著問道。
  “是啊,”葉薰點了點頭,剛才她和沈歸曦之間的言談湘繡也聽見了一些,猜出他的身份不難。
  “啊……”湘繡一臉茫然失措的表情,葉薰這樣坦然承認顯然出乎她的預料之外。她手指不安地絞著手絹,猶豫了半天,終於忍不住小聲嘀咕道:“聽說這位公子以前也來過京城,很是驕橫的人……也隻是聽說的……”
  以前的沈歸曦確實很驕橫,而且不僅僅是驕橫吧。葉薰想起過去的沈歸曦,感覺一陣好笑。那時候的自己,怎麽也不可能想象得到兩人會有後來的奇妙緣分。
  回想起這些年一路走過的日子,雖然大多數時間都像是兩隻驚慌失措的笨鳥在林子裏四處亂竄逃亡,但現在回想起來,辛苦驚慌的逃亡生活也是一種別有韻味的體驗。
  “小姐……”看著葉薰有些出神,湘繡小聲提醒道。
  “啊,”葉薰回過神來,笑道:“他沒有傳說中的那麽無禮。再說……再驕橫也比不上今天那位吧。”提起元澄,葉薰的語氣有些憤憤然。
  想起那個臭小子,她現在還感覺頭在疼。而且仔細回想,自己和他的仇怨好像不止這一筆呢,
  葉薰心念微動,抬起右手。已經過去不少年了,可食指和中指上淺淺的牙印子還是依稀可辨。足以想像當年某隻野貓的牙齒是何等的尖利。*********





網友上傳章節 第二十一章 靈牌
2008-8-27 12:54:20 本章字數:3045

  第二十一章靈牌
  湘繡的視線跟著葉薰落到她的手指上,神情困惑不解,思索良久,卻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表情有些說不出的古怪。
  自己今天也算把這筆賬還給他了。撫摸著指頭上的傷痕,葉薰輕笑一聲。雖然舊怨已了,至於新仇嘛……她揉著頭上的淤青,休息了這麽久,撞到的部位還是感覺有些疼痛,那就得慢慢走著瞧了。
  思索了一陣子,葉薰問道:“這些年裏,三皇子在京城裏麵的名聲如何?”
  “殿下……三皇子殿下的名聲……還不錯吧,隻是最近……”湘繡遲疑著說道,“最近這大半年裏有些不同以往,據說三皇子連晨昏定省和禦書房都愛去不去了,幾次惹得皇後娘娘大發脾氣,皇上回京之後也訓斥了他好幾頓呢。”見葉薰臉上露出思索的表情,湘繡補充道:“都隻是聽人謠傳的,這些宮闈秘聞我們也不可能知道詳情。”
  以前還好,反而最近半年多風評不佳?葉薰皺起了眉,大半年前,不就是皇帝的禦駕在北方失蹤的時候嘛。
  是覺得自己要當皇帝,上麵沒有了人管束,就像曆史上的隋煬帝,所以原形畢露了?可現在皇帝已經平安歸來了,他竟然還敢這麽肆無忌憚地惹是生非?
  皇帝失蹤之後,大家都以為他遭了突厥伏兵的毒手,在滿朝文武的扶持下,元澄差一點就要登基為帝了。結果喪儀和登基大典都隻準備了一半,就被死裏歸來的皇帝本人打斷了。
  以當時突厥大軍來勢洶洶、戰禍傾國的危機來說,國不可一日無君。元澄立刻登基也是為了安定民心。可無論多麽寬宏地人,見到自己剛死,兒子就迫不及待的將遺產攬進懷裏總是會心裏不舒服吧。天家無父子。就算是自己的親生兒子。隻怕心裏頭也要有芥蒂了。
  這樣想來,元澄繼續胡作非為。隻怕也有自汙其身,避開權利中心地意思。或者是認為自己沒有希望繼承皇位了,索性本性暴露了?
  懶得再去想更多,葉薰頭疼地閉上眼睛,無論是什麽原因。反正他們皇家的事情與自己無關,隨便怎麽鬧騰吧,自己以後見到那小子躲遠點就好了。
  “小姐,還有一件事情……”湘繡猶豫著說道,表情格外沉重。
  “怎麽了?”
  “是夫人地事情,奴婢……我去靈堂那邊看了,結果發現夫人的靈牌……竟然不知道哪裏去了?”
  “什麽?”葉薰大吃一驚。靈牌也會丟,這寺廟也未免太失職了。
  “是啊,隻剩下了這個……”湘繡打開她隨身帶著的小包袱。“大殿裏放置的牌位本來就多,奴婢隻以為自己是記錯了地方,或者這幾年裏被僧人移動了。反複尋找了好幾遍,始終沒有找到。隻在原來放靈牌的前麵還留著這個。才敢肯定夫人地靈牌必定是被人拿走了……”
  “這是……”葉薰接過湘繡從包袱裏拿出的那隻小香爐。是供在靈牌前麵的開光金香爐。一般有點錢財的人家都會求一個供在靈牌前。
  “奴婢又生怕暴露身份,也不敢詢問。萬一是被那些手腳不幹淨的小沙彌給偷走了怎麽辦?”湘繡低聲說道。
  不可能被人偷走了。靈牌是塊木頭又不是鑲金嵌玉,誰會偷呢?葉薰擺弄著香爐,發現下半部分刻著“蕭柳氏芸,承平元年二月十九日”幾行小字
  那個芸字映入了眼簾,葉薰心裏一怔,這個字……她腦中瞬間映入了路上遇見的中年僧人。今天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自己差點兒把他給忘了,此時回想起來……
  難道不是“雲妹妹”,而是“芸妹妹”?!
  他是認識蕭若嵐的,而且能夠認出自己來,應該很熟悉才對。他和蕭若嵐的母親是什麽關係……
  雖然她並不認為自己是蕭若嵐,但占據了這個身體,就理所當然地應該承擔下屬於她地一部分義務和責任。“過幾天再去一趟,再問清楚吧。”躺在車裏,葉薰喃喃地說道。
  “也好,”湘繡點點頭,“可不能讓夫人的靈牌就這麽丟了,一定要向那些和尚們問清楚才對。”
  送葉薰離開,沈歸曦返回禪房,關上房門,身體忍不住一晃,險些摔倒,他扶著長桌,走到床邊坐下,額頭上已經沁出一層冷汗。
  一個年輕隨從推開了門,見到沈歸曦蒼白的臉色,頓時驚叫一聲,“二少爺!你怎麽樣了,是不是傷勢又……”
  “我沒事,”沈歸曦立刻打斷他地話,吩咐道:“謝開,你小聲一些。”
  那名叫謝開的隨從這才想起沈歸曦地囑咐,隻好點點頭,不敢多說。
  他上前幫助沈歸曦解下外袍,前胸地繃帶果然滲出了一層殷紅。謝開忍不住問道,“少爺,您受了傷,為什麽不許外傳,連萬總管也不讓告訴呢?”他實在是不了解自家少爺為什麽明明受了重傷,卻不肯告訴任何人,連日常行動也不願透露出形跡來,弄得看醫生都不方便。
  “又不是什麽重要的傷勢,養幾天就好了,何必多費心思,傳到前線反而讓父親分心。”沈歸曦閉目養神,按住胸口地傷勢。
  “可是膽敢埋伏在您回京城的路上行刺,這些刺客簡直膽大包天,如果不從嚴徹查……”謝開小聲道。
  “夠了,我說過這件事情不要再……”沈歸曦蹙起了眉,不悅地吩咐道。
  一句話沒有說完,他話語一頓,抬頭注視著門口。明白是有人接近,謝開也住了嘴。
  不一會兒,門外響起了敲門聲,“二少爺。”
  沈歸曦坐直了身體,穿上外衣,才答應道:“進來吧。”
  一名長隨推門進入,從容回稟道:“三皇子已經走遠了,看路徑是要回宮。依照少爺的吩咐,跟出二裏地之後就未曾跟隨。另外屬下也已經打聽清楚,葉姑娘看起來是來廟裏進香遊玩的。”
  “看起來?”沈歸曦挑了挑眉頭,隨從似乎話中有話。
  “正是。”長隨躬身道,“屬下去問了接待葉姑娘的廟裏仆役,聽那個引路人說,葉姑娘特意去了後山遊玩了一段時間,其間隻有她貼身的丫環跟著,而那丫環所帶的包袱,雖然並未在人前打開過,但看起來裝的像是香燭紙錢之類的物件。”
  香燭紙錢,她們去了後山的墓地?沈歸曦有些意外了,記得葉家不是淳州人士嗎,難道他們在京城也有親戚?
  “屬下特意去後山探查了一番,按照腳印,兩位祭拜的應該是這座墓。”說著隨從展開一張紙,上麵隻簡單寫著:平泰蕭柳氏之墓。承平元年二月十九敬立。
  “要不要屬下探查一下這座墳墓是何來曆?”看著低頭沉思的沈歸曦,隨從眼中閃過一絲異色,恭聲問道。
  沈歸曦遲疑了片刻,鬼使神差地點頭道,“去吧。”
  見到屬下離開的身影,沈歸曦又覺得有些懊悔,自己實在是太多事,下次見麵直接問她不就好了嗎,這樣探查,總有一種私底下瞞著她不幹好事的罪惡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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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介:女扮男裝混書院?
  有帥哥可以欣賞挺不賴的,隻是老被人追殺怎麽回事?且看古代版花樣少男少女。
  朋友的新書,輕鬆的古代文,大家有興趣就去支持一下吧^^







  第二十二章宮宴
  再去一趟普光寺的計劃不得不推遲了,葉薰剛剛回了府邸,就接到一張宴會帖子,一張她絕對無法拒絕的宴會帖子。因為發下帖子的人正是大周地位最高的女子,當今的皇後沈蔓婷。
  八月有大周民俗裏一個重要的節慶----花神祭。本來是早古時期貴族未婚女子祭祀花神的日子,流傳了幾百年之後便成了屬於女子的重要風俗節日。這樣重要的日子,宮中自然也有宴會慶典。
  本來隻是屬於後宮妃嬪的歡宴,但自從沈皇後入主中宮之後,每年的這一天都會邀請各家名門淑女入宮同赴歡宴,以示普天同慶。作為朝廷新貴葉將軍的姐姐,葉薰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宮宴召開的信息一傳開,據說京城的胭脂水粉錢都漲了三成,各家有名的裁縫繡館更是接活兒接到手軟。
  已經先後被兩個人認出身份,這讓葉薰對自己的容貌產生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感。她很想找個借口推辭去,可全京城的名門貴女都列席了,獨獨自己缺席,實在說不過去。而且蕭若宸與沈涯雖然互相敵對,卻並未撕破臉皮,自己公然不去,難免要讓有些人想的太多。
  前思後想,有湘繡的化妝技術保證,又想到雁秋也必定會參加宴會。葉薰終於一咬牙,上了馬車。
  馬車行駛在平坦的官道上,清風時不時撩起天藍色的水波暗紋車簾,惹得簾子下麵的小銀鈴晃動不止。清脆的響動傳入耳中,葉薰借著簾子縫隙看向外麵。
  天空很藍,很高。身邊不時有精美富麗地馬車匆匆駛過。拐過一道彎,又轉過一角,延綿無盡紅牆便逐漸映入眼中。
  記得五年前。自己就是在這個特殊的日子裏踏入宮廷的,然後見到了那位皇帝陛下。還有太後、沈貴妃、元澄……還有沈涯。而就在五年之後地同一天,自己又一次踏足這個久違的宮廷。世事巧合真是奇妙難言。
  到了宮門處,車夫出示證明,禁軍略一查看就放行了。
  下了馬車,葉薰隨同引路宮人進了一處宮室。宴會尚未開始。早到地各家小姐都被宮人引著在這裏靜候。
  大殿兩邊陳設著整齊的梨木椅子,秋香色的坐墊柔軟舒適,珊瑚漆的如意小幾上擺著精致的果品茶點,供眾人休息享用。葉薰尋了一個不起眼地角落坐下,自顧端起一盤小點心享用起來。一邊吃著,一邊隨意打量四周。
  殿中三三兩兩已坐了不少女孩子,個個青春俏麗,珠環翠繞。有的正興致勃勃地四處打量著宮中的陳設景致,嘖嘖稱奇;有的緊張地低頭查看自己的衣服首飾。唯恐失了儀態;有些則是尋到了相熟的朋友,三五個人一堆竊竊私語。
  葉薰此次前來,本就打著盡量不引人注目的主意。隻一身鵝黃色長裙,無論式樣還是佩飾都是最平凡的裝扮。又經過湘繡妙手裝點。將她眉毛稍微挑高,清秀之中更見英氣。想必就算真有幾個蕭若嵐的手帕交,也絕對認不出她來了。
  放眼望向四麵,入目處遍地佳麗,真像是傳說中另一件美人雲集地盛事----選秀。
  正感慨著,耳邊忽然傳來一個細弱的聲音,“……據說要預先查看合意的三皇子妃呢。”
  三皇子妃?葉薰耳朵一顫,豎了起來。轉頭一看,是右邊地角落裏三個女孩子正在竊竊私語。與葉薰中間隔著一根柱子,她們並未察覺葉薰的存在。
  “你從哪裏聽來地這種閑話?根本無中生有吧。三皇子妃地人選不是早就內定了顧大學士的千金嗎?”一個身穿紅衣地女孩說道。
  “可是聽說顧學士家的女兒身體嬌弱,最近又病的越發重了,甚至聽說……未必能撐得過今年冬天去呢。”另一個身穿粉衣的圓臉女孩小聲說道,信手搖著團扇。
  “若真是這樣,妹妹你說不定會有機會呢。”紅衣女子轉頭對著旁邊一直沒有開口的綠衣女孩笑道,“記得你上次看著三皇子出神,連湯撒到自己身上了都不知道呢。”
  綠衣女孩看起來甚是文靜,聞言秀氣的臉蛋兒頓時變得通紅,喏喏地不知道說什麽好。
  粉衣女孩掩住了嘴,衝紅衣女孩笑道,“好姐姐,你又何必消遣她呢?那次宮宴上,你自己還不是看著葉將軍出神。”
  葉將軍,她說的是小宸?葉薰饒有趣味地看著這一幕,難得能夠聽到這種八卦消息呢。等回去了拿這件事情消遣他去。隻是剛才她們說替元澄那個臭小子選妃的消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哪家女孩子會這麽倒黴嫁給他呢。
  紅衣女孩臉上也浮現一層紅暈,隨即卻又掩去,爽朗地笑道:“我隻是早聞葉將軍的威名,想不到卻是那般文武雙全的公子……”
  “最難得的是如神仙一般俊美,依我看,整個大周的名門貴公子裏頭,也隻有他能夠與三殿下相提並論了。”粉衣女孩笑道。
  “也隻是外貌而已。”紅衣女孩臉上隱約有幾分不屑,“沙場上的男兒才是真本事,三皇子殿下雖然尊貴,隻怕……說起來,我最近聽說殿下很是……”說了半截,紅衣女孩止住了話頭,似乎不知道應該如何形容。
  “我也聽說三殿下最近的行為……”粉衣女子壓低了聲音接著說道。
  後麵的話葉薰聽不清楚,但是也能夠猜得到,必是說起了元澄最近那些出格的行為。
  “我也聽說了,都是些謠言而已。”綠衣女孩揉著衣角,小聲替自己偶像反駁道,“三殿下向來勤奮好學,怎麽可能做出那些事情。”
  粉衣女子頓了頓,不滿地看了綠衣女孩一眼,“所謂無風不起浪,妍光妹妹,你也不要凡事隻知道往好的方麵想,聽說前幾天還有人親眼看見殿下在城西普光寺那裏調戲良家民女呢。”
  “什麽?”紅衣女子驚詫地說道,“我怎麽聽說是三殿下被人調戲了啊。而且聽說那個調戲他的人是個又粗又壯,表麵看起來打扮成女子,其實是個男人的家夥……”
  說到了一半,幾個女孩子笑成一團。
  “……”葉薰了,這都傳成什麽樣子了啊?她哪點看起來像人妖?
  “可見這些雜七雜八的話語,都是些不正經的人編排出來糟蹋人的,”綠衣女孩低聲說道,“傳言不可信。”
  明知她說的不是自己,葉薰也在後麵猛地點頭。
  兩個女孩也不與她爭論,徑自轉過了話題,
  人說男人的話題總是圍繞著女人,可女孩子的閨閣密語又何嚐不是這樣?隻是這幾個女孩未免太大膽了,隻看到附近無人,也不查看一下隱蔽的角落,就這麽談論起來。幸好這裏隻有自己一個人。
  葉薰看了看四周,自動負起了把風的責任。正聽得興致勃勃,門口處傳來一陣喧嘩,廳中女孩都向那邊望去。
  一陣環佩叮當,十幾個女官侍婢簇擁著一個宮裝麗人進來。
  那人一身秋香色繡百柳圖案的對襟長裙,烏黑的長發梳成飛燕鬢式樣,晶瑩的水晶流蘇自發間蜿蜒垂下,行走間珠花碧墜碰觸有聲。秋水翦瞳,入鬢秀眉都格外熟悉,正是久別的雁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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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8-30 13:11:29 本章字數:3390

  第二十三章生疏
  這麽久沒見,她真是漂亮了不少,氣度雍容沉靜,完全看不出是昔日那個蘭薔園的小丫頭了。
  長久的離別再見昔日的朋友,葉薰心情激蕩難抑,蘭薔園的那段日子,可以說是她來到這個世界的這些年裏,最悠閑和樂的一段時光了。沈歸暮和雁秋對她來說不僅僅是朋友,更有近乎親人一般的感情。經曆了這幾年的生死奔波,讓她對昔日的感情越發珍視。
  葉薰含笑看著雁秋,靜等她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那一刻。
  雁秋神色平淡地在各家小姐麵前掃過,視線禮貌中帶著清冷,正要開口說話,不經意的掃過角落,頓時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雁秋,”葉薰笑了起來,無聲的用口形向她打了個招呼。屋裏人多眼雜,她也不好大聲呼喊,隻抬手衝她揮了揮手。
  雁秋卻隻是驚詫了瞬間,下一秒鍾立刻別開了視線,眼中有尖銳的光芒一閃而逝。
  葉薰愣住了,她怎麽了?
  “宴席已經備好,皇後娘娘特命雁秋前來迎接各位小姐入席,諸位請隨我來吧。”雁秋平靜地躬身一禮說道,儀態大方自如,仿佛那一瞬間的驚詫不過是錯覺。
  葉薰心中疑惑,卻隻好跟著眾人向設宴的禦花園走去。
  禦花園安排裝點地極為精美別致,各色鮮花開的正盛,濃淡相宜的色澤炫目明麗,空氣中彌漫著令人流戀忘返的甜美香氣。宴會設在園中的浮碧亭內,整座亭子臨水而建。寬闊開朗,而且整座大殿由翠竹製成,清涼如水。四麵通風,
  侍奉地宮人將眾人引入席中。不一會兒,隨著禮儀內監一聲高唱:“皇後娘娘駕到!”華蓋雍容,羽扇莊嚴,十六名宮人抬著金碧輝煌的鳳輦緩緩行來,是沈皇後的鳳駕到了。
  眾人連忙離席拜倒。鳳輦之上珠簾微動。寶光流轉,在女官地扶持下,一個儀態高貴端莊的宮裝貴婦施施然下了禦輦。
  她身著金線繡七彩鸞鳥圖案地廣袖地長裙,長穗蝴蝶宮絛勾出纖美的腰身,織金腰帶與裙擺處均垂著華麗的珍珠流蘇,行走間珍珠在水紅色的長裙上輕搖淺蕩,流光溢彩。頭上鳳冠灼爍生輝、攢珠金翼步搖末端的紅珊瑚珠一直垂到光潔地額頭上,殷紅如滴的色澤越發襯得她豔光逼人,令人不敢直視。沈皇後緩緩行過回廊。步入正席。眾人屏息靜氣,唯恐駕前失儀。
  她經過身邊的時候,葉薰不經意的抬頭瞥了一眼。依然是明豔照人的傾國美貌,恍如五年前的驚鴻一瞥。歲月的殘酷仿佛並未在這個女子的麵容上留下任何痕跡。隻有她發髻間隱約透出的一線銀白。讓葉薰驚覺時間地流逝。仔細想想。她入宮也有快二十年了吧。這麽多年波瀾起伏的宮闈生活,這麽多年看不見血的爭鬥算計……想必她地日子也不如外界的輕鬆輝煌。尤其沈涯是有著那樣野心地人。
  皇後入座,眾人方才起身。沈皇後注目眾人,溫言笑道:“今日是花神祭地大好日子,特意邀請諸位前來同慶歡宴,大家不必客氣,隨意就好。”
  眾人躬身應命,紛紛入席。
  沈皇後左邊一個看起來位份頗高的妃嬪接過話頭笑道:“久居深宮,真想不到我們大周有這麽多名門淑女,個個還都這麽美貌高華,蕙質蘭心。不看不知道,一看下來,我們都要自慚形穢了。”席間除了沈皇後之外,更有不少位份尊貴,德高望重地妃嬪誥命作陪。
  “可不是嗎,我看這花神祭可不是賞花,而是賞諸位美人了。”另一個妃嬪笑道。
  幾位妃嬪談笑風生,有相熟的貴家小姐偶爾插一句嘴,說兩句笑話。慢慢地,諸人情緒放鬆,宴會氣氛歡快起來。
  葉薰本著盡量不引人注目的原則,多吃飯,少說話,專心對付桌上的美食佳肴,一邊注目四周。
  雁秋就侍奉在沈皇後身邊,不時替她夾菜倒酒,舉止體貼有禮。而沈皇後看她的眼神也格外不同,竟有些近似長輩看子侄一般,格外平和慈愛。
  看來雁秋很得沈皇後歡心的傳聞是真的。
  正自出神,沈皇後似乎是吩咐了一句什麽,雁秋連忙站起身,然後身邊的宮人捧著托盤和金杯緊跟其後。原來是沈皇後吩咐雁秋替她招呼來客敬酒。
  雁秋挨席走下來,儀態文雅大方,氣度謙恭合禮。
  臨到葉薰這一席,看著舉杯亭亭玉立的雁秋,葉薰笑道:“雁秋,好久不見了。”近處看來,她也消瘦了不少,神色喜慶之間帶著些微憔悴。也許是逃亡的那段日子太勞苦了吧。
  “是啊,”雁秋笑了笑,淡淡地回道。
  想不到這兩人認識,旁邊幾個女孩子好奇的視線紛紛投過來。
  葉薰微微有些尷尬,覺有不知道怎麽說好。她原本擔心沈歸暮病著,雁秋的日子會不好過,但照眼前來看,她的擔心是多餘了。有沈皇後在,想必她在宮裏和沈家都不會受什麽委屈。這一層擔憂算是放下來了,但是另一人就不同了,葉薰繼續問道:“歸暮……大少爺他怎麽樣了?”
  葉薰的話音還未落,雁秋眼中猛地閃過一絲近乎猙獰的冷厲,森然打斷她說道,“他很好,用不著你多操心!”語氣生硬漠然。
  葉薰禁不住一驚,愣神的功夫,雁秋神色卻已經回轉過來,轉而自顧向下敬酒了。
  葉薰低頭看著手裏的酒杯,平靜無波的酒水明淨如一泓琥珀,心裏忽然泛起一陣寒意,說不清是什麽滋味,生硬的堵在
  “那位小姐是誰啊?皇後娘娘看起來很中意她。”
  “連她也不知道啊?你真是孤陋寡聞,那是沈家大少爺的夫人啊。”
  “原來是她,就是上次娘娘賜婚的那位啊,生的真好看。”
  “可不是嗎,聽說這位姑娘也是北方書香名門出身,隻可恨那些突厥蠻子打進來,涼川城破,結果全家都……唉,不過聽說也正是因此她和那位大公子一路結伴逃難,躲避突厥大軍的追殺,結果日久生情……”一個女孩小聲講述著自己聽說的消息,語氣中滿是對羅曼蒂克的向往。
  “可是……我好像聽說……”另一個女孩遲疑著說道,“好像聽說這位小姐曾經在沈家當過丫環。”
  “怎麽可能?淨胡說八道。”幾個女孩子嗤笑起來,“若是丫環,皇後娘娘用得著這麽鄭重其事地賜婚嗎?”
  幾個女孩的議論傳入耳中。葉薰緩緩坐下,是因為這個嗎?
  不對!若隻是單純想隱瞞自己的出身,以兩人的關係,隻需和自己說一聲就行,根本沒有必要這樣冷漠地對待自己。
  剛才那種冷漠,近乎敵視……甚至近乎仇視的眼神和姿態,讓葉薰心裏升起一陣莫名的不安感,不安中又夾雜著絲絲寒意,她說不清楚這種感覺從何而來。
  觥籌交錯之間,珠光映著迷離酒色,雁秋的身影越發纖細曼妙。隻是這份美麗,卻讓葉薰感覺無比的生疏陌然。注目於她,隻覺得更像是在看一尊精雕細琢的華美塑像,珠玉環繞,金尊玉貴,反而失了單純的本色。
  一整個宴會,葉薰心事重重。沈皇後神色有些疲憊,席到一半就聲稱自己不勝酒力,由雁秋扶著她暫且休息去了。
  沈皇後退席,酒宴氣氛反而輕鬆了不少。用過了酒菜,一列宮娥上前,端上各色精致的小點一個宮女走近了葉薰席前,將花瓣形狀的碗碟一一擺上,看左右無人注意,忽然輕聲道,“葉小姐,我家主人請你前去一見。”
  葉薰一驚,仔細看了兩眼,立刻認出她是剛才跟著雁秋的一個侍女。
  



  第二十四章陷阱
  是雁秋。
  葉薰看了看四周,無人注意這邊。她靜悄悄起身,不引人注目地退了席。
  禦花園中花團錦簇,樹木蔥綠,清澈的水流蜿蜒經過花叢,穿過怪石嶙峋的假山。被宮女引著,葉薰穿過數道曲折的回廊,越走越遠。兩人行過了一處拐角,眼前豁然開朗。不同於剛才所見的桃紅柳綠、脂粉飄香,眼前是一片清淨的小樹林,林子邊還有一個清澈見底的小湖泊,陽光下水光蕩漾,涼意襲人。而湖泊旁,立著一座纖巧別致的木製涼亭。
  那涼亭猛地映入眼簾,葉薰頓時愣住了,隻覺心髒冷不丁漏跳一拍。
  未經雕琢的樹木搭建成涼亭的主體,樸素的木桌和古藤絞花編織的軟凳錯落有致,一切都如第一次見到時那般清新古拙。這個地方實在是太眼熟了……雖然她也隻是見過一次而已,可就是五年前那唯一的一次誤入,就足夠讓她印象深刻了。
  葉薰心中警鈴大作,她轉頭看向身邊。就在她愣神的功夫裏,那個引路的侍女竟然無聲無息地退走了。
  是雁秋?還是……葉薰向後退了一步,想要立刻離開,可是已經晚了。
  “看到這裏想起了什麽沒有?”一個懶洋洋的清朗聲音在背後響起,帶著幾分調侃的意味。
  葉薰身體一顫,轉過身去,就看到了那張俊美風流卻也很欠扁的臉,掛著同樣俊美風流卻也同樣欠扁的笑容。
  “是你收買了侍女,騙我來的?!”葉薰脫口而出問道。
  “欺騙?哈。這個罪名可太大了。”元澄輕笑一聲,攤開雙手,一臉無辜地道。“在下有說是誰請你過來了嗎?明明是你自己送上門……”一邊說著,他走近葉薰。
  葉薰後退一步。冷靜下來。光天化日之下,她也不怕這臭小子做什麽,宮外他可以胡來,但是在宮裏他無論如何也要顧忌了。別地不說,遠處就有不少名門女子正在賞景看花。裏麵還有不少他的崇拜者呢。無論如何,三皇子也要顧忌形象吧。
  她眨了眨眼睛,擺出一副再客套不過的表情,笑道,“原來是三殿下,是葉薰失禮誤入這裏,衝撞了殿下賞景地心情,這就告退了。”一邊說著,她略行了一禮。就要後退。見她快步離開,元澄也不阻攔,隻是在她身後施施然開了口:“你我長久未見。蕭小姐何必走的這麽急呢?”
  葉薰心裏一顫,險些摔倒。
  從看到這個亭子她就有一種不好地預感。但是萬萬沒想到這份預感這麽快就變成了現實。
  她原本還抱著一線希望。元澄隻是湊巧選擇了這個地方,而不是刻意暗示兩人五年前的相遇。可那一聲清晰無比的“蕭小姐”卻徹底打碎了她的僥幸。
  他是怎麽認出自己來的?
  葉薰絕對不相信僅憑著五年前地那一麵之緣。就可以讓他記憶如此深刻。自己的相貌還沒有這麽出眾,至少沒有元澄的外貌令人印象深刻。
  事實上,在普光寺的時候,要不是沈歸曦一語道破了他的身份,她是絕對認不出來眼前那個少年公子竟會是五年前見過一麵的三皇子元澄。
  而元澄竟然能夠認出她來!?
  “三殿下在說什麽?恕葉薰聽不懂了。”心裏已掀起滔天巨浪,但葉薰的神色依然冷淡自如,平靜地問道。無論他是試探,還是已經肯定,裝糊塗都是眼下最佳的選擇了。“哈,真是薄情啊。”元澄輕笑一聲,漫步走近葉薰,抬手撩起她的一縷長發。
  葉薰微微側了側身體,躲開他挑逗意味濃厚地舉止。
  元澄也不生氣,隻是緊盯著葉薰,一字一句地問道,“你說,如果我向父皇稟報了這個消息,他會不會相信呢?又會把你們姐弟會怎麽樣?”聲音裏充滿了惡意的挑釁。葉薰心裏一緊,被沈涯認出了身份她還並未太擔憂,就算沈涯去公然揭發他們,一來根本沒有真憑實據,這樣離奇的事情本來就口說無憑,二來眾人都知道沈涯和新崛起地葉將軍在朝廷上有些不和,到時候說不定蕭若宸還能反咬一口說他汙蔑。
  更何況,當初包括蕭若嵐姐弟在內的蕭家人員全部死亡地消息和屍首鑒定工作都是沈涯一手負責。此時他再翻案說兩人沒死,不啻於自己抽自己嘴巴。
  但是由元澄說這句話分量可就不同了,他身份再敏感,也是名正言順地皇子,若是由他出麵指證自己……
  葉薰心心髒“噗通噗通”直跳,她腦海裏閃過了無數個念頭,卻沒有一個能夠奏效的。
  看著葉薰有些蒼白地臉色,元澄嘴角勾起一個得意的弧度。他漫步走上涼亭,輕佻地勾了勾手指,笑道:“請蕭小姐上來同飲一杯如何?請放心,本殿下已經專門命人清空了這附近的雜役奴才,斷不會有人見到你我陳倉暗度,壞了小姐聲譽的。”
  葉薰嘴角抽搐了一下,元澄的動作和語調實在讓她惡寒不已。見周圍確實空無一人,葉薰首先認真考慮了一下殺人滅口的可行性。
  難度太大,自己打不過他,而且身上也沒有帶武器。無奈之下,葉薰別無選擇地踏上涼亭。
  元澄坐在木桌旁,端起雕龍盤鳳的紫砂茶壺,體貼地替她倒上一杯茶水,推倒葉薰麵前。舉止溫雅有禮,仿佛真是一個謙恭守儀的儒雅君子。
  葉薰卻知道他隻是對這個遊戲樂在其中而已。製住了對手的命門,他已經掌握了絕對的主動權,此時的她隻有被動承受的份
  可是他隻是單純想玩這種貓捉老鼠的遊戲嗎?如果說元澄真是憂國憂民,擔心他們這對漏網之魚的兄妹會危害大周的社稷江山,直接將真相告訴沈皇後或者他的皇帝老爹就可以了,根本不必在自己麵前上演這一出。他這樣費心將自己騙來,必定有所圖謀。
  從湘繡描述中,葉薰絕對不相信眼前的人僅僅是一個單純的紈絝子弟,就算他是一個紈絝子弟,也是一個心機深沉的紈絝子弟。
  葉薰不動聲色地捧起茶杯,明澈的茶水浮動著清雅的香氣,她在靜候著元澄開口。
  夕陽斜照,光影錯落,微風送來遙遠的花香,誘人的氣息彌漫在空氣裏。
  從遠處看去,亭子裏靜坐共飲的那一對年輕男女宛如璧人般美好恬然。
  誰又能想到平靜之下隱藏著何等的猜疑與算計呢?禾早的新書,一個關於宋朝殺手穿越到網絡遊戲《江湖》裏的故事……
  似乎,有人說這世上沒有三句話說不完的故事。果然如此,居然用一句話就說完了!
  那再補兩句好了----穿越太濫,網遊太多,武俠太撲。那麽穿越+網遊+武俠?點進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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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四章求婚
  元澄優哉遊哉地喝著茶水,半響終於放下茶杯,笑道:“蕭小姐這幾年過的如何?本殿下實在是很有興趣知道,當然,包括當年二位如何能夠逃避開那場天譴大難的。”
  至今五年前獵場的那一場劇變依然被絕大多數人認定為天災,而無人知道是沈涯暗中動的手腳。按照常理,這樣毀滅性的災難,哪怕是絕頂高手都難以逃生,更別說兩個十幾歲的小孩子了。
  對上元澄充滿探究好奇的視線,葉薰也不緊不慢地抿了一口茶水。“殿下這幾年過的如何?葉薰也同樣好奇。而且殿下是如何認出我來的呢?想來你我不過一麵之緣吧。”她偏著頭,饒有趣味地反問道。仿佛完全沒有感受到自己正居於劣勢地位葉薰不回答他的問題,元澄倒也不生氣,繼續自言自語道:“不過我最佩服的卻是蕭若宸,記得以前這個小鬼又驕橫,又奸猾,仗著太後的恩寵,連本殿下也不放在眼裏。”說起蕭若宸,他的眼神有些冷意,說到後來,卻是得意的笑了起來,“想不到竟然能夠低聲下氣地跑去給人家當奴才,哈哈,還是沈家的奴才,真不知道這幾年他是怎麽伺候人的?”
  葉薰心裏一沉,火氣騰地一下子冒上來,他那些調笑戲謔的花花口口在葉薰聽來根本就是過耳的清風,絲毫不留痕跡,但汙蔑蕭若宸就不同了。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像是尖銳的利劍。生生刺進她的心裏頭。
  “世事無常,榮華富貴過眼雲煙,相比起碌碌無為的人生來說。多些閱曆也不是壞事。”葉薰神色平和地笑道。小宸無論如何,都是靠著自己地力量一步步走上去的。比起你這種隻會靠著身份地位安享尊榮的人,強了何止百倍。
  “哈,”元澄輕笑一聲,仿佛完全沒有聽出葉薰語氣裏蘊含地不滿,徑自道“如果是我。一定受不了這種日子。倒不如直接拚個魚死網破,也勝過被仇人呼來喝去當奴才……”
  “流落草莽,生計難尋,豈能夠與金尊玉貴的三殿下相比。”葉薰臉上不動聲色,繼續道。“奴才”兩個字猛地入了耳,竟然格外刺耳,讓她有種預料之外地難受。心裏雖然難耐,葉薰依然竭力壓抑住自己翻湧的怒氣。
  “難道你就沒有怨恨過?”看到葉薰完全不為所動,元澄的眼神真的有些好奇了。“你終歸也是名門貴侯出身,甚至差一步就要母儀天下了。日後說不定本殿下也要叫你一聲母後呢,卻流落到別人家裏當丫環。”
  “隨波逐流。淪落之中,難免身不由己……”葉薰麵上一臉沉痛無奈地說道。心裏卻在暗暗腹誹。比起留在宮裏被你叫母後。我還不如跑去當丫環呢。
  “哈,身不由己。好一個身不由己。”元澄聞言笑起來,表情忽然浮起一絲譏諷,“與其說是身不由己,我看蕭小姐應該是樂在其中才對吧。看我那位二表哥癡情一片的模樣,想必蕭小姐在沈家也不會受什麽委屈。說不定日後我還要稱呼你一聲表嫂呢。哈哈……”說著說著,元澄放聲大笑起來,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可笑地笑話,笑得格外歡暢。
  片刻之後他止了笑聲,眉梢一挑,滿是趣味地問道:“隻是不知道若是沈涯知道了這一切會是什麽想法,還是他認為兩個兒子都娶了丫環也無所謂呢。說起來,沈大將軍前些天上表回報戰況的時候,還提起清儀的婚事呢。要知道父皇原本就答應了賜婚沈家的。”葉薰皺了皺眉頭,元澄這些話是什麽意思,試探自己是不是對沈家心懷怨恨?
  可是他話語中隱約透漏著的意味,卻讓葉薰感覺有些詭異,聽起來竟然像是……對自己與沈家如此親密,如此安於現狀而有所不滿。而且他不是一向叫沈涯舅父的嗎?什麽時候變成直呼名字了?
  她眼神略閃過一絲異色,元澄立刻注意到了。他以為葉薰是在憂心賜婚的事情,笑道,“怎麽不說話了?是害怕沈歸曦移情別戀?”
  “公主金枝玉葉,豈是葉薰能夠比較的?”葉薰低眉順目地說道,“萬事隨緣而已,若不是屬於你的,強求也強求不來。”
  移情別戀?哼,他敢!
  “也是,清儀她生地比你美,比你知書達理,比你溫柔可親,比你善解人意,又是金尊玉貴的公主……”元澄點點頭說道。
  葉薰:
  “不過,”元澄話鋒一轉,笑道,“你長得也不算太差,還算合本殿下的胃口。”他一邊說著,一邊湊近葉薰,伸出手撩起葉薰地一縷頭發,半真半假地調笑道,“不如你嫁給我算了。本殿下還沒有王妃,你的長相還湊否,勉勉強強娶了你,也不算太虧。”
  葉薰這次是實實在在地愕然了,她目瞪口呆地看著元澄,敢情轉了一個大圈,這位公子還就是來消遣自己地,調戲自己的!
  這……是他太無聊了,還是……
  他怎麽就賴著自己不放了呢?難道他真是看中了自己……雖然葉薰知道自己長得也不算差,但是要知道,這世上最不缺美女地地方就是皇宮了,自己這個相貌放在皇宮裏麵,也就是一普普通通的級別,不僅比不上那些如花似玉的佳麗宮妃,甚至還不如元澄他自己呢。
  看著葉薰目瞪口呆的樣子,元澄心下竟莫名的浮上一絲暢快。與葉薰的這次見麵他本來是別有目的,但此時看起來,隻覺得葉薰的表情格外可愛。
  三皇子向來為所欲為慣了,心下有了意思,手上就立刻有了行動。他將手裏玩弄的那縷頭發放在唇邊一吻,信手拋下,然後直接伸手向她的臉龐撫去。
  葉薰被他的動作刺激地一陣惡寒。起身一把推開他,向後退走。
  可退了兩步,就卻發現身後就是橫欄,已經無路可退了。
  元澄兩手支撐在橫欄上,將葉薰困在其中,似笑非笑地盯著她。
  葉薰真想直接把他掀下去,她頭一次恨自己怎麽不會武功呢,竟然連這個臭小子也打不過。最糟糕的是竟然連染塵也失落了,不然,對著這個討厭的家夥直接捅上去……
  相比起沈歸曦和蕭若宸,元澄的武功實在乏善可陳,但久習弓馬騎射,身體和力量都絕對不是葉薰一個女孩能夠相抗衡的。“有本事你就喊啊,”他輕笑一聲,低頭看著近在咫尺的容顏。說話間呼出的熱氣吹在葉薰的耳垂上,看著葉薰根本無處可躲的樣子,三皇子心情大好,體貼地問道:“或者我來喊,高喊蕭小姐……”
  爬上來忽然發現自己竟然掛在推薦票榜上了,感謝大家^^
  



  第二十五章風波亭(一)
  被這句話刺激到,葉薰終於徹底耗盡了最後一分耐心,“你到底想要什麽?”她惡狠狠地問道。大不了魚死網破,你也別想尋到一分好處。
  麵對葉薰的憤怒和質疑,元澄卻一派悠然,甚至有葉薰越生氣,他就越開心的傾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似是而非地笑道,“在下想要的自然是淑女下嫁,百年好合……”說著他拉起了葉薰的一隻手,放在自己唇上一吻。
  元澄費了這麽大的力氣,專門把自己騙來就是要向自己提親?葉薰腦子抽了才會相信。自己和他不過見了三次麵,而且哪一次不是雞飛狗跳,兩看相厭?要說他會愛上自己,簡直就是笑話,自己又不是側妃萬人迷。他這麽機密地把自己引過來,必定別有所圖。
  葉薰甩開手,緊接著一巴掌揮過去。卻被早有準備的元澄一把握住。葉薰隨即又抬腳狠踹,元澄也早有了防備,向後閃開。
  趁著他後退躲閃的空當,葉薰掙脫了他的束縛,向後跑去。
  可剛跑了一步,卻覺得身後一滯,前衝的勢頭猛地卡住。整個身體失去平衡,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是元澄這個家夥一腳踩住了她落在地上的裙擺!
  這該死的地長裙,連逃跑都不容易。葉薰摔得頭暈眼花,觸地的後背和腰臀疼痛不止。
  曆史真是驚人的相似,記得五年前自己也是被這個臭小子給絆倒在這裏吧。也許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葉薰抬眼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台階,這次沒有摔在凸起地台階上。
  經過了五年的閱曆,三殿下明顯成熟了不少。至少不會再用鞋底來招呼女孩子了。
  可是這一次他雖然沒有一腳踹過來,卻直接整個人壓了下來。
  “你……”葉薰被他壓在身下,掙紮了幾下。立刻發現,五年的時間流逝真是無比地殘酷。兩人間的力量對比已經發生了翻天地覆地變化。以前輕而易舉就把他壓倒的大好形勢已經黃鶴一去不複返了。一路看中文網
  夏日的長裙輕薄貼身,兩人接觸的地方傳來令人心悸的火燙。葉薰又是尷尬,又是羞憤,可她地雙手被元澄牢牢鉗製住,身體又被他壓在身下。根本沒法移動。
  簡直像是被什麽粘膩的動物貼住了一樣,葉薰一陣惡心。她恨死這種曖昧姿勢了,如果有機會,她真想對著這張俊臉抽上十七八個耳光,再狠狠踹上一腳。可惜此時此刻,她所能做的,也不過是衝著他低吼一聲:“滾!!!”
  元澄挑了挑眉,對葉薰殺氣騰騰的吼叫恍如未聞,他的視線情不自禁地向著葉薰領口那裏看去。
  葉薰低頭一看。因為剛才的掙紮打鬧,衣襟散亂,領口敞開了一大截。元澄正緊盯著自己露出的脖頸。往胸口裏猛瞧呢。
  這個色狼!
  本來這點程度的暴露對葉薰來說根本不算什麽,也就是一件無領夏裝的程度。可是元澄地那個眼神……讓她感覺自己的衣服絕對不僅僅是這種程度的暴露。簡直就像是什麽衣服也沒有穿。赤身裸體站在他麵前一樣。
  他不會真想幹什麽吧?對上那灼熱刺骨地視線,葉薰心頭忽然升起一絲恐懼。自己是不是應該喊人來,可人真的喊來人,自己地身份秘密……
  就在兩人僵持不下地時候,忽然外麵傳來一陣細碎的聲響。
  有人接近!
  葉薰和元澄刹那間都僵硬住了。
  抬頭卻看到元澄驚詫地表情,顯然來人並不是他的安排。
  “快起來!”葉薰低聲喝道,如果被人看到自己和他在這裏,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雖然她本人是不會在乎什麽名譽謠言,但總要為立身朝堂的蕭若宸考慮。一旦被人看到這幅景象,除非自己真的嫁給他,否則光是謠言就足夠將她活活淹死了。
  而嫁給他……想想這個可能,葉薰就覺得遍體生寒,她可不覺得自己有出演苦情戲女主角的天分。
  一邊說著,她掙紮著就要推開元澄,可剛動了動身體,元澄一把將她按住,死死壓在了身下。“別動……”元澄神色也鄭重起來,“你想被他們看見嗎?”
  葉薰側耳一聽,禁不住暗暗叫苦,連自己都能夠聽到腳步聲了,這說明來人必定已經走入小樹林了。
  這裏雖然是一片樹林,可是四麵開闊,唯一的建築物就是自己身下的這一座。隻要走入林子的人,絕對不可能看不見亭子。
  想到自己和元澄在眾目睽睽之下,衣冠不整地從地上爬起來的場麵,葉薰頭都大了……簡直想不讓人注意,想不讓人想歪都難啊。
  聽腳步聲似乎還不止一個人,葉薰緊張地豎起耳朵,現在隻能夠祈禱這些腳步聲是過路的,而不是想要進這個亭子裏乘涼的。
  理想是美好的,可現實卻總是太殘酷。
  擔憂的事情很快變成了現實---腳步聲停住了!葉薰心裏一沉。
  緊接著一個清麗的聲音響起:“娘娘,前麵有涼亭,不如去那裏休息一下。”
  比起句子裏蘊含著的意思,反而是那熟悉的語調更讓葉薰驚異地睜大了眼睛。
  那個聲音……竟然是雁秋!
  她怎麽會到這裏來?而且她剛才稱呼娘娘……同行的人裏麵難道還有沈皇後?!
  如果真是沈皇後葉薰反而放下心來。自己和元澄這種狼狽的模樣落到了別人眼裏,免不了是一場閑話,但是落到沈皇後眼裏,以她的精明必定不想讓自己兒子的名聲變得更壞。
  果然一個高華婉轉的聲音緊接著響起,“不必了,在這邊慢慢走走還能散散心,進了亭子坐下反而煩得很。”語氣柔和中也帶著隱約的威儀。
  緊接著沈皇後又吩咐道:“你們都下去吧,本宮在這邊透透氣,有雁秋服侍就好。”
  幾個隨侍宮女應命的聲音傳來。緊接著一陣細碎的腳步聲響起,很快都走遠了。
  雖然人大多數都走遠了,可葉薰和元澄卻越發緊張起來,因為最要命的兩個還都留在亭子外麵呢。
  她們的腳步聲緩慢而富有節奏,似乎正在亭子東邊的湖岸來回踱步。
  “雁秋,你剛才也見了一輪了,你說那些小姐們哪個比較出挑?”一邊緩步走著,沈皇後開了口,長歎一聲道,“唉,澄兒的年紀也應該指婚了,顧學士家的小姐本來我是極中意的,可偏偏得了那個病,幾位太醫都說是注定拖不過今年了。”
  “依臣媳所見,各家淑女知書達理,溫靜嫻雅,都是極好的。”雁秋的聲音溫婉恭順。
  “你這話可不真了,”沈皇後笑道,雖是批評的話語,語氣裏卻無絲毫不悅,“什麽知書達理,溫靜嫻雅,那都是做給外人看的,指不定性子如何驕橫刁蠻,矯揉造作呢。”說著挽住雁秋的手,笑道,“如你這般真正知書達理,溫靜嫻雅的女孩子如今是越來越少了。”
  “娘娘……雁秋愧不敢當。”雁秋微帶惶恐的聲音傳來。
  




  第二十六章風波亭(二)
  看來沈皇後真的很喜歡雁秋,葉薰暗暗想著,一時間差點忘記了自己的處境。
  沈皇後笑道:“歸暮娶了你,也算是他的福分,在蘭薔園的時候,你服侍他就最為貼心,連有時候……”沈皇後含笑說起昔年雁秋在蘭薔園裏服侍沈歸暮的種種細心體貼,語氣之中頗有嘉許。
  “本就是雁秋的分內之事。”雁秋低眉順目地答道,眉宇間有不易察覺的黯淡一閃而逝。
  葉薰在一邊聽得暗暗心驚,這些蘭薔園裏細枝末節的私事沈皇後竟然也知道?而且沈皇後與雁秋說話的口氣……怎麽聽怎麽奇怪。尤其是她把元澄和沈歸暮相提並論的口吻,那種理所當然的語氣,讓人感覺很是別扭。同樣是她的侄子,為何從來沒有聽她提起過沈歸曦呢?
  “可惜歸暮這孩子的身體實在太差……”沈皇後一聲歎息。
  “娘娘不用擔心,少爺他的身體已經有了起色,前些天還說要入宮拜見娘娘您呢。”雁秋柔聲安慰道。
  “可不要讓他勞動了,他的病情不是短時間能夠好起來的,”沈皇後連忙阻止道,“好不容易有了起色,萬一因為這些虛文禮節又病倒了那可是萬萬不值。你隻告訴他好好休養,也不必急著來見我。”
  沈歸暮的身體竟然這麽不好,連沈皇後都沒有見過。葉薰心裏隱約浮起一絲隱憂,如果有機會親眼去見見他就好了。
  耳中聽到沈歸暮的名字的時候,葉薰身體僵硬了刹那。與她貼合在一起的元澄自然清晰地感受到了。低頭看到葉薰全神貫注傾聽思考的模樣,心裏莫名地升起一絲不悅。
  為了不驚動一牆之隔的人。他壓在葉薰身上也不敢動彈。視線四處亂竄,無意間落在他鉗製下的那雙手上。
  肌膚細膩中帶著粗糙,掌心還有硬硬地小圓繭。與自己以往見識過的無數雙名門淑女地手都不同,顯然它的主人並不是養在深閨人未識的繡閣弱質。
  纖長柔韌的手指交錯。其中右手的兩隻指頭上麵還帶著若有若無地細微痕跡。那是……
  熟悉的痕跡映入眼簾,元澄有刹那的錯愕。
  葉薰全部的精神都放在外麵,哪有功夫去注意他的心情。直到溫熱濕潤的感覺從指頭上蔓延開來,葉薰這才恍然驚覺。回過神來一看,不知道什麽時候。元澄竟然拉起了她的一隻手,然後,然後……
  他竟然在舔她的手指頭!
  你!你!你……你是屬貓的啊?真是……葉薰先是被驚得魂飛魄散,緊接著惡寒地打了個哆嗦。
  舔什麽?!她想要衝著他大喊,可耳邊不斷傳入地談話聲讓她理智地把所有的語言抗議都咽回了肚子裏。
  葉薰用力想把手從元澄口裏抽出來。元澄卻緊握住不放。
  生怕驚動了外麵的人,葉薰也不敢太用力,一時之間竟然無法掙脫。
  也不知道究竟是自己掙紮地動作惹惱了元澄,還是他單純又記起了五年前的仇怨。葉薰掙紮了幾下,手上忽然傳來一陣疼痛。
  意外之下。葉薰險些驚叫出聲。
  是元澄舔著舔著,對那兩根不老實地手指頭一口咬了下去。開始時隻是試探地啃噬,潔白的牙齒凸起摩擦在柔嫩地指腹上。然後越咬越用力。
  手指疼痛難耐,葉薰火氣上來。臭小子。敢咬我!
  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她使出容嬤嬤秘傳的螃蟹大法。一隻手狠狠向著元澄臉上擰下去。相比於徘徊在兩人間大氣也不敢喘一聲的緊張細微氣氛,葉薰手上用的力氣絕對如火如荼、驚心動魄。
  現實證明,真正經典的招式是絕對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失效的。五年前的這一招同樣管用,元澄被她擰地呲牙咧嘴,卻又不敢開口喊叫,隻好用眼神表示憤怒。
  “臭丫頭,你想死啊?立刻放手!”他惡狠狠地用眼神瞪著葉薰,無聲地威脅道。
  “妖孽!本小姐擰的就是你!”葉薰無聲地用口形對著他狠狠罵道。一邊趁機把飽受蹂躪的手指頭從這隻惡貓的口裏解救出來。
  仔細一看,被咬的地方正是五年前他留下痕跡的部位。微微滲出血液的新牙印覆蓋在舊印痕上,光是看著就讓她感覺一陣抽疼。
  我到底招誰惹誰了,怎麽就惹上了這隻牙尖嘴利欠收拾的惡貓!葉薰真是欲哭無淚。
  元澄揉著被擰的又紅又腫的臉頰,不怒反喜,湊近了葉薰,緊貼著她的耳邊低聲問道:“愛妃的手勁兒可真是大啊。”
  愛……愛……愛妃!!!葉薰打了個哆嗦,剛才在宴席上吃下去的那隻螃蟹似乎又活了過來,正在她的胃裏張牙舞爪。
  “趁著良辰美景,你我就在這裏共赴巫山,行雲布雨如何?”低低的嗓音繚繞著葉薰的聽覺神經,溫熱的氣息吐到敏感的耳廓裏。
  葉薰條件反射地一陣顫栗。就在她失神的刹那,元澄的手已經如靈蛇一般滑到她的衣襟裏麵。
  葉薰險些叫出聲來。
  他不要命了,驚動了外麵的人……還是他故意這麽幹?!
  一把攥住他的手,一記斷子絕孫踢無聲無息地招呼過去。
  兩人在亭子裏無聲的打鬥糾纏,元澄對葉薰的鉗製壓迫已經鬆開了,但現在就算隻剩下葉薰一個人,她也沒有膽量站起來了。
  畢竟雁秋和沈皇後已經說了這麽久的私房話,被她們知道自己在偷聽……那後果絕對不遜於被眾人看到自己和元澄的“親密接觸”。
  護欄的那一邊,是沈皇後和雁秋在閑話家常,溫婉的語氣隨著清涼的微風散開,夕陽之下水波泱泱,流光蕩蕩。和風綠樹,花香鳥語的景致裏,兩位麗人站在一起,宛如畫中美景相映成真。
  而護欄的這一邊,是兩人翻來覆去的糾纏打鬧,肢體糾纏,橫眉怒目,可詭異的是兩人默契一致地都不肯發出任何聲音,像是在演出一場啞劇。
  隔著亭子矮矮的護欄,像是兩個世界,兩個場景。
  難怪人說兩個女人等於一千隻鴨子,無論什麽身份,多麽精明的女人都一樣,這兩位的閑話家常要說到什麽時候啊?葉薰一邊抵擋著元澄的動手動腳,一邊暗暗叫苦。
  一陣氣喘籲籲的糾纏,元澄終於翻身農奴把歌唱,又一次壓到了葉薰身上。
  他的力氣也耗得七七八八了,但看著身下無可奈何隻能狠瞪著他的葉薰,還是心中大樂,他無聲的輕笑著,低頭就向葉薰唇上吻去。
  葉薰力氣幾乎耗得差不多了,隻能無奈地偏過頭去,躲開某人的襲擊。
  元澄也不灰心,直接吻在了葉薰的臉頰上。
  感覺到溫熱的嘴唇印在自己臉頰上,葉薰又恨又氣,她真有一種衝動,不管外麵嘮叨該死的那一對,直接跳起來把眼前這個賴皮的花花公子痛打一頓。
  元澄的吻一直延續到葉薰形狀完美的耳垂上。
  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一陣戰栗從內心深處傳上來,被接觸的地方像是觸電一邊。這種滋味,簡直就像是……就像是記憶深處的那個夜晚……葉薰身體條件反射地一顫,忍不住驚叫了一聲,“你……”
  總算吃完了,某人的這一頓豆腐大餐吃的爽啊,
  小葉子終於喊叫出聲了,下麵在這裏偷吃和被偷吃的兩人會不會被人發現呢?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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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七章耳墜(一)
  她叫出聲來了!
  脫口而出的刹那間,葉薰隻覺得自己的心髒一下子失去了依托,向著不知名的深淵直落落沉下去。
  可就在同時,自己的那一聲輕呼卻沒有傳入耳中,或者說,那一聲輕呼被另一聲呼喚替代了。
  “娘娘,”是一個低沉略帶沙啞的男聲,恰好與葉薰的那一聲輕呼同時響起,掩去了她細微短促的驚叫。
  葉薰感覺心髒在停頓了數秒之後終於恢複了跳動,她無聲的呼出一口氣,真是死裏逃生。抬頭看元澄,也是一臉的緊張不安,顯然是被葉薰剛才的失聲嚇到了。
  奇怪了,他恐懼什麽啊?難道說他剛才不是故意的……
  來不及思考這些問題,沈皇後清麗高華的聲音已經傳入耳中:“怎麽了?”
  “是皇上召見娘娘,禦駕正在渡月宮。”來人恭謹地稟報道。
  聲音有點熟悉,葉薰側耳細聽著,對了,好像就是上次跟著元澄一起去普光寺的那位“狗腿兄”。
  “本宮知道了。”沈皇後沉默了幾秒鍾,又問道,“皇上不是還有西部三省水利的奏折要批閱嗎?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這個……屬下不知,隻是皇上剛剛服食了極樂散,正在寢殿裏休息。”“狗腿兄”繼續稟報道。
  沈皇後輕歎一聲,道:“算了,雁秋,我們走吧。”
  葉薰膽顫心驚地聽著腳步聲經過涼亭旁邊,然後漸漸遠去。終於不可聞了。
  感覺經曆了生死一線的考驗一般,她鬆了一口氣。隨即怒視依然賴在自己身上的那隻,一聲怒喝:“起來!”說著用力推了一把。
  脫離了危險。元澄的神情也鬆懈下來,隨即又恢複了那副笑嘻嘻的痞賴模樣。不理會葉薰地推搡,湊上去笑道,“愛妃真是無情……”
  葉薰受驚一樣伸出手,一巴掌抽上去。
  可惜跟元澄折騰了這麽久,葉薰的力氣早沒剩下多少了。這一巴掌打得有氣無力,不痛不癢。
  元澄輕笑一聲,也不在意葉薰的冒犯,反而徑自接住她地手,放在唇邊親吻了一下。
  葉薰觸電一樣飛快地把手抽出來。正要抬腳再提,元澄眼看天色已經不早了,心知不能久留引人注意,終於施施然從葉薰身上爬了起來。
  葉薰連忙從地上站起來,可因為起得太快。手腳無力,一陣發暈,險些向後跌倒。
  元澄眼明手快地扶住她。可惜那隻手剛剛觸到葉薰的腰上,葉薰就條件反射地向後跳開了。
  元澄也不多說。徑自轉過頭。問道:“許翎,父皇為什麽找母後過去?”
  葉薰吃驚地轉過頭。這才發現,亭子外麵竟然還站著一個人。仔細一看,就是那位“狗腿兄”,他竟然沒有跟著沈皇後走?!
  葉薰暗暗叫苦,像這樣的高手行動間她不可能聽得見腳步聲,隻是直覺性地認為他已經跟隨沈皇後離開了,想不到竟然沒走。
  低頭看看自己衣襟開散,發髻淩亂的模樣,她忍不住大為尷尬。又想到剛才元澄叫他許翎,蕭若宸曾經向她提起過宮裏的一些主要人物,這個許翎似乎是任侍衛副統領一職。難怪上次跟著元澄出宮去狼狽為奸。
  葉薰一轉頭,許翎也看清楚了她的容貌,頓時陷入呆滯狀態了。以他地武功耳力,向沈皇後稟報的時候就聽出亭子裏有人藏著。接近的時候他暗中向亭子裏望了一眼,看衣角便知道是素來風流自賞的三皇子又在拈花惹草了。本以為那女子必定是個小宮女,或者今日入宮的貴家小姐。可是眼前站起來的這個女子……不是上次在普光寺裏見到的那位嗎?
  再看看自家殿下臉上那一片又紅又腫的痕跡,好像還有一個若有如無的巴掌印子……這兩人……他愕然地來回看著這兩人,一時間呆若木雞。
  葉薰真恨不得自己有滿身力氣,把看到自己這幅尷尬模樣地兩個家夥直接扔到湖裏去淹死算了。她長吸一口氣,平息下滿腔的怒火。看了看天邊一抹絢麗的晚霞,冷然道:“天色已晚,在下就不打擾殿下了。告辭了。”說著,直接轉身向亭子台階走去。
  元澄也不阻攔,隻是俯身在她耳邊輕笑道:“那就日後再見了,隻是在下地提議,小姐可要仔細考慮哦。”語氣裏滿是殷勤的笑意。
  葉薰腳下一頓,隨即恢複鎮靜,快步走下亭子,將元澄得意地笑聲拋在身後。
  進了樹林,先尋了一個不引人注目地角落,葉薰簡單整理了一下頭發衣服,這才返回浮碧亭。
  亭裏的酒宴早已結束,本是花神祭祀,周圍擺上了不少奇花異草烘托氣氛,各家小姐都三五成群地在禦花園裏賞花觀景,葉薰消失了這段時間倒也無人注意。
  過了不久,宴席終於徹底結束了,各家小姐紛紛告辭,在引路地宮人的帶領下離開禦花園。各家馬車正靜候在宮外。
  葉薰坐在車裏,心緒紛亂難安。她無意識地緊抿著下唇,掀開車簾的一角,看向外間。深沉的暮色已經無聲的降臨大地,天地間一片混沌,視線被深不見底的陰影徹底籠罩,四麵重圍,無處突破,正如她當下的心情。
  “小姐,您怎麽了?”見葉薰臉色不對,湘繡試探著問道。
  “無事。”葉薰回過神來,安慰地笑了笑道。
  她信手放下車簾,無限疲倦地躺回車裏。今天發生的一切都讓她措手不及,讓她疲憊不堪卻又不得不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去麵對。
  仔細回想起和元澄見麵的細節,他看樣子並不想讓皇後知道他與自己私下相會,雖然最後害得自己出聲,但看他之後的反應,更像是肆意妄為之下的意外。
  他約見自己是隱瞞著沈皇後的!而且聽他提起沈涯的語氣……難道說他對沈涯,甚至沈家已經起了戒心?可是天下每個人都知道,沈家正是三皇子最大的靠山啊,就連上次元澄登基,也是全靠了沈涯一手扶持……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怎麽知道自己真實身份的呢?
  心思正糾結難安,馬車忽然一頓,停了下來。
  已經到家了。葉薰跳下馬車,回了自己的房間。她屏退了湘繡,轉身就向蕭若宸屋裏走去。今天所發生的一切太過重要,她必須盡早提醒他,共商對策。
  “小宸?”推開虛掩著的大門,葉薰步入房間,呼喚道。
  奇怪啊,房間裏明明亮著燈,人卻不知道哪裏去了。葉薰轉了一圈,屋裏空空如也。
  想到蕭若宸可能暫時有事出去了,她索性在書桌前坐了下來,靜心等他回來。
  燭火在微風的吹拂下輕輕搖動,蕩漾的光暈投在書桌攤開著的文案書卷上。幾十本卷冊繁複雜亂,想必蕭若宸剛才正在這裏處理公務。
  葉薰的視線掃過桌麵,一邊靜靜的等待著,一邊回想起今日發生的點點滴滴。
  “如直接拚個魚死網破,也勝過被仇人呼來喝去當奴才……”
  “難道你就不怨恨?”
  不知道為什麽,首先映入腦海的,竟然是這兩句話,葉薰精神一陣恍惚,心裏像是填埋著什麽沉滯的東西,壓得她心裏難受,卻又無法排解。
  回想起在沈家的那些日子,小宸似乎從來沒有表現過他對沈家的恨意。在那些年裏,恭敬有禮、溫和認真,似乎成了所有人對他的印象。
  記得以前他有什麽心事,無論多麽隱秘的,都從來不會隱瞞自己的。可是在進了沈家之後。卻再也沒有向她提起過關於仇恨,關於那個夜晚,甚至關於蕭家的話題。
  是覺得貿然提起太危險?還是他根本想要一肩擔起這些沉重的包袱?或者是因為別的什麽……
  那時候他隻有十幾歲吧。葉薰忽然意識到,自己似乎疏忽了一些東西……一些很重要的東西……
  正想的入神,一陣涼風吹過,她身體一顫,手肘無意間掃到了一本卷冊。卷冊掉下來,連帶著打落了桌上的一隻精致的翡翠山水筆筒。
  “乒”地一聲脆響,筆筒跌落到地上。葉薰嚇了一大跳,連忙站起身查看。
  幸好這隻筆筒的玉質頗為堅硬,竟然沒有摔碎。
  葉薰撿起筆筒,正要將它放回原位,卻無意間發現筆筒的下半部分開了一道口子。
  仔細一看,竟然是一個小小的暗格。葉薰好奇起來,一隻小小的筆筒竟然也有這種巧妙的機關。裏麵是什麽?
  她用手指戳了戳,暗格打開,一粒滾圓的小東西滑進了她的掌心。
  仔細一看,是一枚耳墜,純銀的月形墜子上鑲嵌著米粒大小的一顆珍珠,造型和質地都有說不出的熟悉。
  仔細看了兩眼,這個耳墜……葉薰腦中靈光一閃,這個耳墜不是……刹那間,她隻覺得心髒像是被鐵錘重重敲擊了一記,一時間險些站不穩了。
  這時,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清朗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姐,宴會結束了嗎?怎麽來我房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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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友上傳章節 第二十八章 耳墜(二)
2008-9-8 0:28:19 本章字數:3562

  第二十八章耳墜(二)
  葉薰身形直覺性地一顫,隨即將玉筆筒放下,轉過身來。
  蕭若宸正站在門口,修長玉立的身影映著背後空靈清冷的月光,宛如踏月而回一般。
  因為背對著他,蕭若宸並沒有看到葉薰的動作,隻是看到她臉色有些不好,他連忙快步走入房內,緊張地問道:“姐,你怎麽了?身體不舒服嗎?”
  “沒有,”葉薰把緊握的手縮回袖子,壓下波動的心緒,笑道,“沒什麽,就是來看看你而已。”
  手心裏那粒冰冷的銀耳墜被她灼熱的掌心捂地幾乎融化,珍珠嵌飾被攥緊的手指大力壓迫,牢牢卡在掌心裏。
  門口處光影一錯,又一個身影出現在門邊,是賀駿萬。
  葉薰知道他是蕭若宸的心腹,眼見兩人相繼走入屋內的模樣,便知兩人有要事商議。她原本就感覺心緒繁亂,不堪久留,當即說道:“你有公事要忙碌,我先回去睡了,明天再見吧。”
  仔細看了看,葉薰的臉色已經恢複正常,蕭若宸才鬆了口氣。猶自不放心,又喚來湘繡,將葉薰送回房裏才安心離開。
  夜沉如水,冷月如鉤,嫻靜的銀光灑滿了屋裏的每一個角落,葉薰獨自坐在桌前,月光灑落在她攤開的掌心,兩隻精致的銀耳墜反射著點點碎銀光華,相映生輝。
  回想起那個風雪飄搖的黃昏,那個走投無路的夜晚,就是這隻耳墜跌落在雪堆裏,險些暴露她和沈歸曦的行蹤。
  可是這隻耳墜怎麽會出現在蕭若宸的屋裏?記得當是是被一個聞聲前來搜索地突厥兵撿到了手裏了吧。之後呢?自己和沈歸曦就跳進了金菱的房間。從而躲過了一劫。至於耳墜的去向,完全沒有留意。
  對了,記得那些突厥兵好像是在護送什麽人。
  那個背影。那個驚鴻一瞥地身披鬥篷的背影……
  葉薰覺得心髒一陣顫抖,似乎有隱約地寒意蔓延上來。
  是京城的秋天來的格外早嗎?這個盛夏的夜晚。她竟然感覺出奇地清冷……
  蕭若宸信手翻開書卷,問道:“皇上今日又服食極樂散了?”
  “正是,宮裏傳來消息,下午的時候皇上服食了一劑,之後在渡月宮歇息了。”賀駿萬稟報道。
  蕭若宸輕笑一聲。“看來他那些不理俗世,羽化登仙地奇思妙想是越來越泥足深陷了。”
  “皇上一生安樂,未曾經曆過那般劫難,至今無法釋懷也是難免。”賀駿萬笑道,“聽宮裏的人說,皇上回宮之後晚上時常做惡夢呢,直到有了極樂散,晚上這才能睡得安穩。”
  蕭若宸冷哼一聲。對這種失敗之後就隻知道逃避現實,甚至需要借助藥物來逃避現實的懦夫。他根本不屑一顧。但是眼下皇帝是他最重要的靠山,可不能在他大業未成之前,靠山先倒下了。
  “皇上近來的精神越來越不好。隻怕也有聽說了突厥敦略可汗禦駕親征的消息的緣故。”賀駿萬掂量著說道。相比於自家這位僅上過一次戰場就慘敗而回的皇帝陛下。突厥的敦略可汗可是能征慣戰,揚威沙場地名將了。而且敦略可汗南下又帶了十萬精騎增援。也難怪皇帝要受刺激了。
  “已經老邁昏庸的獅子根本無足輕重。隻是他身邊的幼獅才是真正地危險。”蕭若宸不置可否地說了一句。對於敦略可汗的到來,他並沒有太擔憂。根據突厥國內地情報。近些年敦略可汗年紀漸大之後,越發獨斷專橫,不停諫言了。而且涼川一直掌控在陸謹手裏,經過長期地經營,他的勢力已經根深蒂固。如今突厥皇帝親自南下,兩股勢力交纏,未必能夠融洽一心。
  想到了陸謹,蕭若宸神色凝重起來,問道:“陸謹那邊地消息怎麽樣?”
  “那邊一切安好,並無絲毫異常。而且沈涯的動向也盡在掌握之中。隻等我們兩相配合,即可讓他有去無回。”賀駿萬笑道,語氣中有著難以抑製的興奮。
  蕭若宸點點頭,他心中的隱憂卻依然揮之不去。這次沈涯單兵輕進給了他一個極佳的可乘之機,可事情真的會這麽順利嗎?不僅沈涯是隻老狐狸,涼川城裏的那一位,心機敏銳可也絕對不遜於自己。
  心情有些煩躁,蕭若宸背著手來回走動了兩圈,問道:“沈涯日前新送來的軍報你看完了沒有?”
  “已經看過了,”奇怪蕭若宸為何會再次提起這個問題,賀駿萬略一思索,道,“並無可疑之處,根據前線的兵報,路線也依然如我們預料中的。”想了想,賀駿萬偷看了蕭若宸的臉色一眼,遲疑著說道:“隻是……”
  “隻是什麽?”蕭若宸眉頭一挑,問道。
  “隻是兵報上還提到了清儀公主的婚事……”賀駿萬神色有些雀躍地說道,“說起來,皇上以前是口頭上答應過將公主殿下指給沈歸暮的,可如今沈歸暮已經娶親,公主的親事就要再議了,這對少主來說可是一個好機會……”
  賀駿萬鞭辟入裏地分析著,全然沒有注意到蕭若宸神情間升起的頭疼不耐。
  “……皇上並不想將公主殿下改配給沈歸曦,一方麵是對沈家的暗中存疑,另一方麵,也未嚐沒有介意沈歸曦身上外族血統的緣故……”
  “如果少主娶了公主那可是一大助力,更何況公主殿下本來就對少主癡心一片,隻要趁機提親,必然能夠……”
  “夠了!誰說我要娶她了。”蕭若宸忍了又忍,終於按乃不住,開口打斷道。
  賀駿萬一時愕然,道:“可是如果讓沈歸曦娶了她,隻怕沈家的勢力更加難以……”
  蕭若宸皺起了眉頭,私心而論,他還真巴不得沈歸曦娶了清儀。隻是這些話終究不能直說,他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道,“關於這件事我自有安排,不必多說了。”
  賀駿萬還想再說,但看到蕭若宸滿臉不耐厭煩的神情,也隻好把接下來的諫言統統吞進了肚子。
  “另外還有一件事情,”放下這邊,賀駿萬立刻想到另一件要事,連忙稟報道,“少主,安排在普光寺那邊的人注意到,有人在暗中打探柳夫人的家世底細。”
  “誰?”蕭若宸一驚。
  “就是沈歸曦。”
  “……沈歸曦……”沉默了瞬間,蕭若宸輕聲重複著。
  提起這個名字,他的語氣裏有一種咬牙切齒的森寒,讓旁邊賀駿萬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他不禁偷瞧了自家少主一眼。那種寒意……刹那間他甚至有一種錯覺,這個沈歸曦才是那個一手把持朝政,籌劃陰謀,導致蕭家全盤覆滅的罪魁禍首。
  “都是屬下失職,若是上次在城外截殺成功,也不會有今日的後患了。”賀駿萬悔之不及地告罪道。本來沈歸曦入京的時間路線,隨行人數都已經盡在掌握之中了,卻因為刺殺對象本身的武功遠超預計,使得十拿九穩的行動功虧一簣。
  “這不是你的過錯,我也沒有料到,不過幾年的功夫,他的武功竟然能夠突飛猛進到這種程度。”蕭若宸冷哼一聲,擺手道,臉上的寒意一閃而逝。
  沉默了片刻,他緊接著問道:“他怎麽會忽然打聽這些?”
  “詳細的原因也不清楚,隻是根據探查,是在普光寺與小姐見了一次麵之後,才開始派人打聽的。”
  蕭若宸麵沉如冰,靜默了片刻,他的嘴角忽然浮起一線笑意,“他既然這麽急著想知道,就讓他知道好了。傳令下去,消息傳遞隨他自便,不必刻意阻攔。”
  “這……”賀駿萬驚詫地抬頭看了蕭若宸一眼,見神色便知他不欲解釋,隻好低頭領命道,“是。”
  兩人又對這幾日軍中的幾件要事商議了一陣,方才完結今晚的公務。
  賀駿萬告辭而去。蕭若宸坐在椅子上,疲憊地按住額頭。
  他揉看揉有些昏沉的頭腦,一邊靜心思量著剛才的商議,從沈歸曦到清儀公主,思緒很快轉到葉薰身上。
  想著她剛才在自己房中的一言一語,一舉一動,他的嘴角無意識地浮起一線淺笑。
  “用不了多久了……”他對著無人的虛空輕聲呢喃著,語調裏蘊含著淡然卻堅韌的自信。
  這一卷終於完結了,實際上這一卷整體上都算是為京城的內鬥做鋪墊的。
  下一卷情節進度會加快一些,


  第九卷葉隨風起秋忽至第一章雨季

  葉薰獨立於廊下,靜看院中迷茫的細雨,無數細長的銀線織就一張朦朧的白網,鋪天蓋地籠罩住天地萬物。近處雨滴單調地沿著房簷滴下,落到青石板上,騰起蒙蒙的水霧,清冷的音調聲聲入耳。
  這樣陰雨連綿的日子,香火鼎盛的普光寺也冷寂下來,日常人來人往的大殿隻餘下幾個的知客僧在打掃收拾,而葉薰立身的寺後這處偏僻的廊下更是清冷寂寥。
  葉薰撫著身邊的廊柱,半響又伸手到房簷外。細密的雨絲很快沾濕了掌心,帶來久違的清涼觸感。思緒翻飛,她失神地回想起剛剛的那一場會麵。
  在湘繡的催促下,葉薰又一次帶著她來到了普光寺,尋找柳夫人的靈牌。果然不出預料地見到了那個舉止可疑的中年僧人。
  “若嵐,你終於肯來見我了。”想到中年僧人見到她時候激動難以自製地表情和舉止,葉薰禁不住一陣苦笑。
  這一次有了心理準備,她自然不會因為被人突然認出身份而驚惶失措,落荒而逃了。可見麵的結果依然讓她震驚不已,難以接受。
  蕭若嵐竟然不是蕭國丈的親生女兒?!
  蕭若嵐的母親柳芸本來是城郊一戶窮苦的秀才人家出身,父親常年病弱將家中本就不多的積蓄耗得精光。貧寒迫人,年紀輕輕的她就不得不入國丈府幫傭做工賺錢。不料過了沒多久,在路上被蕭國丈偶爾遇到了。因愛她生的貌美溫柔,出身也算清白,蕭仁就將她正式收了房。
  其實柳芸在家中有一位情投意合的戀人。隻可惜不敢違逆國丈府地權勢地位,兼她後母又貪婪高額的聘金,便將她送入了國丈府為姬妾。
  柳芸在國丈府的日子並不開心。雖然錦衣玉食,富貴無憂。但是蕭仁身邊地美貌侍妾無數,她不過是極不引人矚目的其中之一。蕭仁在她身上地心思也不過三五個月,很快就丟到了一邊。柳芸日常裏一個月也見不了自己的丈夫一次。
  這樣冷寂的日子過了兩年後,一次蕭家女眷前去普光寺做法事,柳芸竟然在寺廟裏意外見到了從小一起長大的意中人宋漣。原來柳芸嫁人之後。他悲傷難耐,心灰意冷之下幹脆出了家。柳芸對他本就舊情難斷,順理成章之下,兩人就有了私情。柳芸時常借著禮佛的機會前來與情人相會,一來二去,竟然不久就有了身孕。
  好在她也算機靈,在國丈府使了點小手段,陪伴了蕭仁一晚遮掩過去,總算有驚無險地平安生下孩子。
  可惜生下孩子不久。也不知道是因為私通地心理壓力,還是因為別的緣故,她的身體便越來越孱弱。一病不起,終於在纏綿病榻幾個月之後就香消玉殞了。
  蕭若嵐長大之後。時常來祭拜母親。宋漣便尋找時機向她坦白告之,父女相認。
  明白了自己的身世。蕭若嵐前來禮佛祭拜的次數更多了。隻是兩人行事極為隱秘,連隨侍的湘繡也不明內情,一直以為她是在向相熟的僧人請教佛法。
  聽完這些陳年往事,葉薰真懷疑自己是在看一本苦情小說,總有一種不真實感繚繞在心頭,讓葉薰感覺格外的別扭。柳芸的遭遇聽起來更像是虛幻地故事,而不是現實。
  其實有什麽難以接受的呢?終究這一切也不過是蕭若嵐的過去,而不是自己地。葉薰翻過手掌,凝聚在掌心的雨水隨著重力落到地麵上,在青石板上濺起幾朵晶瑩地水花,隨即融入淺淺地水波,湮滅不見了。
  即便是知道了這些,能夠改變什麽嗎?
  什麽都沒有改變。
  她還是她。是葉薰,而不是蕭若嵐。
  屬於她葉薰的煩惱已經足夠多,實在沒有多餘地精力去思考這些屬於蕭若嵐的過去了。這樣想著,葉薰逐漸拋開這件心事。
  正想得入神,身後傳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葉薰轉過身去,就看到了她急切盼望的身影。
  這一次葉薰會這麽積極地答應來普光寺,其實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她太想見沈歸曦一麵了。
  心中那個難以承受的陰影始終徘徊不去,兩隻銀光閃爍的耳墜就像是兩滴冰冷的雨水澆在她的心頭,凝固成兩點冰霜,帶著絲絲寒意蔓延。
  “怎麽了?”察覺到葉薰今日的情緒不同以往,沈歸曦輕聲問道。
  “沒什麽,就是覺得心煩意亂。”葉薰把頭埋在他的胸口,悶悶的說道。從溫暖堅實的胸膛深處傳來富有韻律的心跳聲,讓她的情緒安定了不少。
  “最近在忙些什麽?”葉薰一邊感受著這份溫暖,一邊輕聲問道,“說一說我聽聽,不要閑著。”
  “最近……”聽到這個問題,沈歸曦的神情一滯,他低頭看著葉薰沉靜的容顏,短暫的遲疑之後才緩聲道:“我已經在兵部補錄軍籍了,最近正在忙碌軍中的事務……”
  風帶著洌洌的涼意吹進廊下,間歇有幾滴細雨撲到兩人身上,沾濕飄飛的衣角。葉薰深吸一口氣,清新的空氣裏帶著濃厚的水霧,胸口溢滿了濕意。
  和緩低沉的聲音一直回蕩在耳邊,帶著奇跡般讓人安心的魔力,葉薰靜靜聽著,心情逐漸柔軟下來。
  說了半天,沈歸曦看到懷中的葉薰閉著眼睛靜默不語,忍不住笑道:“你前天入宮的結果如何?有沒有什麽開心的事?”
  “不要說這個了,想起來我就頭疼。”葉薰皺起了眉頭,氣憤地說道。上次入宮所發生的一切,對她來說可不是什麽愉快的回憶,尤其是那種完全被人把持要挾的感覺,讓她每次想起來都有衝進皇宮把某隻野貓狠揍一頓的衝動。
  “你不是一直想見雁秋嗎?難道這次沒有見到她?”沈歸曦問道。
  “我見到她了。隻不過……她……好像變了不少。”葉薰悶悶地說道。
  注意到葉薰的無精打采,沈歸曦又問道,“怎麽了?不開心?這些日子她不是在別莊就是在宮裏,我也沒有見過她幾麵。”
  “也沒什麽,”葉薰搖搖頭,和雁秋之間那種生疏漠然的感覺,她實在不知道應該怎樣描述。
  “算了,先不說這些沉悶的事情了。反正……”葉薰鴕鳥一樣把頭埋進沈歸曦的肩膀,輕聲說道:“隻要你一直不變就好了。”
  在這樣清冷寂寥的天地間,也許這是唯一能讓她全心全意去相信、去眷戀的溫暖和堅實了。
  沈歸曦默默抱緊了葉薰,隔著漫天的細雨飄飛,兩人相擁的身影,從遠處看去像是融化為一體般自然。
  耳邊隻餘下清冷的風雨聲,像是催人入眠的細語呢喃,一切的苦惱困惑仿佛都隨著著輕飄飄的氛圍淡化了,遠去了,葉薰恍如間隻覺得她已經徹底拋開了那些不得不麵對的煩惱,獨立於另一個遙遠世界。
  就讓她輕鬆這一會兒吧,哪怕也隻是個幻覺,至少此時此刻,在這個人的麵前,她不用去想那麽多……
  然而就在她思緒昏沉的時候,一個意料之外的問題卻被微帶遲疑的聲音送入耳中,“你……上一次來這裏……是為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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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友上傳章節 第二章 選擇
2008-9-12 1:22:41 本章字數:3285

  第二章選擇
  刹那間從幻境墜落到現實,葉薰身體不易察覺地一僵,抬頭看去,正對上沈歸曦低頭凝視的雙眼,神情裏仿佛雲淡風輕,又仿佛蘊含著深沉的期盼。
  猶豫了片刻,葉薰方沉聲道,“是來賞景……也是為了給一位故人上香。”
  “故人?你們有在這裏的……親戚嗎?”沈歸曦繼續追問道。
  “嗯,應該算是親戚吧?其實與我並沒有見過麵,她就葬在後山,已經很多年了,也隻是替別人盡盡心。”葉薰言辭模糊著說道。她說的這些也算是實話。前來替柳夫人上香,主要目的還是趁機出府打聽消息,其次才是想到自己占據了蕭若嵐的身體,為她略表心意。
  “是哪位親人?”沈歸曦猶豫著,緊抿的下唇終於開啟,緩緩問道。
  他怎麽會打聽這麽詳細?葉薰剛剛恢複的心情又開始低落起來。她抬頭瞥了他一眼,“是後山一位故去十多年的夫人,你怎麽會忽然問起這個來?”
  “沒有,隻是問問而已。”沈歸曦看著葉薰的臉色又沉悶下來,溫聲道,拋開了這個話題。可是心中卻不可避免地蒙上了一層黯淡。
  那位柳氏竟然是昔日蕭國丈府邸的侍妾,而且還是曾經生下過一個女兒的侍妾。在聽到手下稟報這個消息的時候,沈歸曦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也會有單純因為別人的言辭而恐懼的一天。
  他在恐懼什麽?
  之後他立刻阻止了手下繼續打探的行動。也許,親口問她才是最好的選擇。自己原本就不應該背著她私下打探這些,既然愛她、相信她,直接詢問她不是最好最直接地方式嗎?
  在猶豫徘徊的無數次之後。他終於問出了口。
  可是,葉薰所給出的這個含糊其辭地答案,卻實在無法讓他安心接受。
  她和那位柳夫人究竟是什麽關係?想到這個問題。沈歸曦隻覺得心髒一陣空落落的抽搐,那個最危險地答案他實在沒有勇氣去麵對。越接近現實。他就越有一種被未知的恐懼所籠罩的無力感。
  也許真的隻是不相幹的遠方親戚,偏僻落寞地柳家與遠在淳州的葉家有遠親關係也不是不可能,他隻能這樣竭力安慰自己,柳家隻不過有一個女兒湊巧嫁入蕭國丈府邸為妾而已,與蕭家本來就沒有什麽深入的關係。
  可是奉命打探消息的手下的聲音卻不停的繚繞在耳邊:“柳夫人曾經生下一位女兒。就是當年內定入宮為後的蕭若嵐……”
  他的嘴唇動了動,終究什麽也沒有說出,隻是不自覺地抱緊了葉薰,像是害怕她下一秒鍾就會離開。
  越是眷戀不舍的時光,越是流逝地飛快。秋雨稀疏,天色漸暮,葉薰不得不回了府邸。
  一個人回到了房間,葉薰失落地坐在床畔。
  如果說今天是想去尋找安慰地,那麽真是得不償失。她禁不住苦笑了起來。舊的隱患沒有消除。反而增加了新的煩惱。沈歸曦為什麽會忽然問起這些?他從來都不是喜歡打聽別人隱私地人。
  隻是單純的詢問關心自己?還是說他已經發現了什麽?自己入後山祭拜地時候身邊隻有湘繡一人啊,後山墳墓那麽多,他不可能知道自己祭拜地人是誰吧。
  月上枝頭。夜臨大地。清冷如銀的光輝沿著敞開地門窗投入房內,葉薰思緒糾結之下。幹脆推門離開房間。一邊漫步在花園裏,一邊靜心思索著。
  發愁的事情實在太多。相比起在涼川平淡中時有驚濤的日子。京城裏的生活更像是一灘深不見底的死水,水上籠罩的是一片摸不著邊際的混沌,讓她辨不清方向,尋不著光亮。
  那些愁緒煩惱更反複沉澱成虛實難辨的光暈,如同眼前迷離的月色,浮浮沉沉,若有如無。
  也許自己應該向他坦白!向他坦白自己蕭若嵐的身份,同時也坦白她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事實……這個念頭忽然闖入腦海,讓葉薰也禁不住吃了一驚。可仔細一想,還有什麽方法能比坦白一切更直接、更迅速地解開這個死結嗎?
  兩人遲早要麵對真相大白的一天,自己所背負的蕭若嵐這個名字和他不可能擺脫的沈歸曦的身份是兩道難以逾越的鴻溝。葉薰明白這一點,也為此苦惱過、困惑過,可她一直無法決定用怎樣的方法去麵對,去解決這個難題。
  坦白自己的來曆,坦白這一切,不就是解決所有問題的最好方法嗎?
  可是……沈歸曦能夠接受嗎?一個不屬於這個世界的靈魂,葉薰的心髒有一瞬間的抽緊。
  記得以前看到過一本穿越小說,一位炮灰女配穿越之後,好像被人當作惡鬼詐屍,然後……被釘死到棺材裏活埋了……
  想到這個典故,葉薰有些黑線了。她可不想讓人當作怪物看待,雖然她能夠肯定,無論蕭若宸還是沈歸曦都絕對不會把她丟到棺材裏的。
  正在患得患失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一聲輕呼,“姐?”
  轉頭一看,是蕭若宸不知何時站在了自己身後。細膩的月光灑落在身上,映襯地少年格外出塵俊秀。
  “怎麽現在就回來了,公事都忙完了?”葉薰暫且拋開煩惱,問道。近來蕭若宸經常忙碌公務到深夜時分才能夠返回。這個時辰能夠見到他真有幾分意外。
  “嗯。”蕭若宸點點頭,走近葉薰。
  走到近前,葉薰忽然注意到,蕭若宸眉宇間隱約有絲絲的疲倦,他這些日子很累吧,如今他還沒有滿二十歲呢,就要這麽通宵達旦地勞苦。
  心中升起一絲心疼。原本因為那兩滴銀耳墜浮現的隔膜在這樣微妙的情緒下逐漸消磨融化了。
  “最近很辛苦?“葉薰心疼地問道。自然而然地拉住蕭若宸的手,
  “沒有。”蕭若宸笑了笑,神情一鬆,反手緊握住葉薰伸過來的手,兩人一起走進了園中的一座涼亭坐了下來。
  “姐,你最近臉色不好看,是有什麽煩惱嗎?”蕭若宸問道,“對了,今天你們去普光寺尋到柳姨的靈牌了嗎?”
  “尋到了,我們又尋了一處地方供奉。”葉薰笑道。隱藏靈牌的人自然就是宋漣,他聽說了蕭家倒台的事情之後,生怕柳芸的靈牌會受牽連,便幹脆把靈牌取走,另尋了一處隱秘的所在供奉。
  蕭若宸眼中閃過一線異彩,笑道:“那前些日子怎麽會不見了呢?”
  葉薰猶豫了一下,蕭若嵐和宋漣的關係有必要告訴蕭若宸嗎?這件事情好像根本無關緊要吧。微妙的心理之下,葉薰低聲道:“沒什麽,隻是被一個僧人拿走了而已,如今已經尋回來了。”
  蕭若宸眨了眨眼睛,問道:“那……可有什麽意外的事情發生?”
  “能有什麽意外?”葉薰抬頭反問道。蕭若宸的語氣讓她隱約感覺有些不自然。
  蕭若宸眼簾低垂,掩去了複雜難辨的神色。隨即恢複如常,笑道,“我隻是擔心而已。普光寺終究離家太遠,每次要多派幾個人同去,你又總是不肯。”
  “普光寺又不是荒山野嶺,何必這麽費事。”葉薰搖搖頭,笑道。
  “說起來,姐你以前經常去普光寺散心禮佛的。”蕭若宸輕聲道,語氣裏帶著些許懷念。
  以前的蕭若嵐……
  這句話鑽入耳中,葉薰心裏一動,忽然問道:“小宸,如果姐姐不是往昔那樣,而是變得和以前很不一樣了,你說怎麽辦?”
  蕭若宸眼中眸光一閃,臉上卻是不動聲色,沉聲問道,“姐,你在說什麽?”
  友情推薦:《食色大唐》幾個身材豐滿的妞,因為酒醉穿越到了唐朝,聽不懂古漢語,看不懂古文字,好不容易做個生意安心立命,卻遇到李二要玄武門事變。眼看“連食帶色,一樣不缺”的夢想成了泡影,生存還是毀滅,這才是需要考慮的問題。書號,。中國古裝版金三順





網友上傳章節 第三章 決心
2008-9-13 12:48:23 本章字數:2879

  第三章決心
  “我……”葉薰話語一滯,她剛才一時衝動就要把事實說出來,可是轉念一想,立刻發現,她應該怎麽解釋,怎麽說明呢?
  “我是說……我是說,小宸,你覺得以前的我好,還是現在的我更好?”猶豫了片刻,葉薰迂回地問道,“如果有一天,我變得很陌生,很不像以前了,你會怎麽樣呢?”一邊說著,她仔細凝視著蕭若宸,等待他的反應。
  “無論你變成什麽樣?你就是你啊。”蕭若宸笑了笑。他離開座位走近葉薰,一直走近到再也無法接近,才彎腰直視著她,一字一句地說道,“無論你在何時何地,無論你變成什麽樣子,你就是你,這個世上誰也替代不了,誰也影響不了的……”
  葉薰仰頭看著近在咫尺的容顏,那種熟悉的俊美容顏上帶著意料之外的認真,認真到甚至讓她感覺有些陌生。
  “嗯。我知道了。”這樣鄭重的表情反而帶來預料之外的壓力,葉薰嘴唇張了張,卻無法再說下去了,隻能似是而非地答應道。
  “姐,你在擔心什麽?”蕭若宸放低了身體,單膝跪在她的麵前,把手放在她的膝蓋上,輕聲問道。
  溫暖的熱度沿著掌心下緊貼著的肌膚傳遞,直透入心裏去,蕭若宸溫聲說道:“無論你有什麽煩惱,告訴我好嗎?”
  葉薰心下一暖,她伸手掠開蕭若宸額頭上垂下的幾縷散發,對上他清淺明利的眼眸,笑道:“沒有什麽,你不用擔心。一切都好。”
  蕭若宸眼簾低垂,他站起身來,把頭埋在葉薰的肩膀上。低聲道:“確實沒有什麽好擔心的,反正有我在。我會好好保護你。不讓你有任何損傷……。”
  “我知道了。”葉薰笑道。一路看小說網一邊拍著蕭若宸不知何時攬在自己地腰身上的那隻手,“先放開我再說。”
  “不放,誰也搶不走你。”蕭若宸低聲說道,任性的語氣裏卻帶著三分認真,手臂地力氣反而環地更緊了。
  葉薰無奈的歎了口氣。她不得不反省,也許是自己這些日子地行為刺激到他了。雖然她去普光寺與沈歸曦見麵的事情並沒有告訴蕭若宸,但兩人也沒有特意保密,以他的消息靈通,自然心知肚明。
  其實關於沈歸曦的事情她實在不知道應該如何開口,甚至她希望蕭若宸先開口詢問她,然後她正可以順勢解釋清楚。可惜蕭若宸的反應出奇地平靜,平靜到簡直像是完全不知道她和沈歸曦的私下見麵一樣。
  葉薰感覺一陣心緒繁亂,有短暫的失神。直到蕭若宸溫熱的氣息吐在她的耳垂上。葉薰忍不住身體一顫。她才意識到,這個姿勢好像有點兒太曖昧了,尤其這小子個子已經長得這麽高了。
  灼熱的體溫沿著緊貼的身體傳遞無間。以葉薰的開朗直爽也微覺尷尬不妥,當即又拍了拍他牢牢鉗製在自己腰間的手。板起麵孔訓斥道:“不許任性。先放手再說,都不是小孩子了。還敢這麽任性。”一邊說著,用力一掙,就離開了他地懷抱。
  蕭若宸臉上掠過一絲失望,卻又不動聲色地掩去。他退後一步,重新坐回了座位又轉過話題笑道:“姐,你以後出門多帶一些侍衛吧。若是再遇到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被人占了便宜去,我怎麽能放心?”
  葉薰皺了皺眉,今天蕭若宸的話語和以往有些不同,可是究竟是哪裏不同,葉薰卻又說不清楚。抬頭看去,蕭若宸正偏著頭看著自己,抿著下唇,像是賭氣地模樣。
  他是在暗示沈歸曦?還是……在暗示上次遇見元澄的事情?
  猛地想到元澄,葉薰腦中靈光一閃,那個兩天來被她拋在腦後地大危機瞬間湧上心頭。
  糟糕,自己竟然把這麽重要地事情給忘了!
  葉薰真恨不得狠敲自己腦袋幾下,心中那些疑惑雜念瞬間統統拋到腦後,她立刻說道:“小宸,我告訴你一件事,那個……你可別意外,別生氣啊。”說到後來,語氣忍不住有些心虛。
  “什麽?”蕭若宸問道。
  “這個……元澄應該已經知道我們的真正身份了。”葉薰無奈地宣告道。
  “啪”的一聲杯盞輕撞的脆響傳來,縱然蕭若宸素來冷靜自持,也禁不住手一抖,“他怎麽可能知道?!”
  葉薰苦著臉把上次在禦花園與元澄見麵的事情講述出來。其中她被那隻野貓狠狠吃了一頓豆腐大餐的細節自然掠過不提,隻說元澄在亭子裏設局等待她,並且開出了條件雲雲。
  當葉薰說起元澄的無理要求時候,蕭若宸眼中不可抑製地閃過一絲寒意,仿佛急凍的冰霜反射著森森的冷光。
  “他究竟是怎麽知道的?”聽完葉薰的講述,蕭若宸立刻指出問題的關鍵所在,皺著眉頭問道。
  “以前我曾經和他見過一麵,也許……”葉薰遲疑著說道,其實這也是她一直納悶不解的問題所在。
  聽完葉薰講述的五年前在皇宮的那一場意外,蕭若宸麵上呈現深思的表情。注意到葉薰神色惴惴不安,又轉而安慰道:“姐,你先不必擔心,他既然沒有發難,必是別有所圖,我們先靜觀其變就好了。”
  葉薰點點頭,隻覺得格外的鬱悶,自己回到京城的這一路,好像總是在暴露身份,而更讓人鬱悶的是,暴露身份的原因至今她都摸不著頭腦。
  先是沈涯,再是元澄,一個比一個更危險,甚至還有說不定已經接觸到冰山一角的沈歸曦。
  自己到底是不是應該把所有的真相告訴他呢?躺在床上,葉薰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覺。
  麵對蕭若宸,她不知道應該如何開口,隻能打了退堂鼓。但是麵對沈歸曦呢?
  回想起白天牢牢抱緊自己的那一雙手臂,堅強溫暖的感覺仿佛依然殘留在身邊。
  望著天際隱約透出微光,患得患失了一晚上的葉薰終於下定決心:正視這一切,把所有的秘密坦白出來。
  葉薰啊葉薰,既然你愛他,就應該對他有信心。何況局麵也不能再拖延了。她攥緊被子,暗暗想著。
  可惜好不容易下定了決心,葉薰卻發現自己暫時沒有說出來的機會了。
  隨著秋日到來,依照祖製,一年一度的秋獵開始了。
  自從在五年前的那場秋獵裏經受了“天譴”的考驗之後,相比於醇酒美人歌舞歡宴,原本就對打獵興趣缺缺的皇帝陛下對於秋獵的積極性更是大減,隻是礙於祖製,不得不去而已。
  但今年的情況別有不同,突厥大軍壓境,陛下日理萬機,自然沒有時間再去參加秋獵。隻是祖製不可廢。於是皇帝就頒下旨意,命幾位皇子代替禦駕前往,同時令各家勳貴子弟、禁軍將領隨同侍奉,其餘一切皆按往年舊例行事。而禦駕以及文武百官則依然留居京城。
  沈歸曦和蕭若宸,甚至包括元澄,都奉旨去了獵場。而葉薰卻留在了家裏。
  ****************





網友上傳章節 第四章 宮變(一)
2008-9-15 13:58:08 本章字數:3429

  第四章宮變(一)
  葉薰期盼已久的清淨日子終於來到了,可百無聊賴地過了幾十天的米蟲生活,卻隻覺得越來越無聊。天氣一天比一天寒冷,窗外的落葉也一天比一天多。而北方傳來的消息,也一天不如一天了。
  敦略可汗親帥十萬精銳騎兵南下馳援,九月初進駐涼川城,厲兵秣馬,隨時準備南下突擊。
  很快就是永巍六年的新年了,這也是突厥大軍屯兵北方虎視眈眈,京城民眾提心吊膽度過的第三個新年了。曾經以為不久就能夠擊退的突厥入侵終於變成了一場曠日持久的僵持戰,而在今年的冬天,伴著敦略可汗的到來,整個戰場的局麵更有向突厥一方傾倒的勢頭。
  京城裏人心惶惶,謠言四起。有些人私底下談論起敦略可汗平生縱橫草原的武功霸業,隻覺得大周北方的防線仿佛紙糊的一般不堪一擊。但也有更多的人認為,北方有沈涯將軍駐守,就算敦略可汗親臨,也難以寸進,雖然暫時無法收複失地,守城卻是萬無一失。畢竟沈涯在北方關的城牆上已經無數次擊潰突厥的來犯了,這些輝煌的戰績被一件件翻檢出來,鼓舞著京城百姓的信心。
  沈涯暗中親自領兵北上的消息在朝中幾乎無人知曉,甚至連兵部知道的都不多。絕大多數人都以為他依然駐紮在白汶城統籌全局、布陣迎敵呢。
  葉薰對沈涯的布局計策也並不明白,但她知道沈涯的北上必然是牽動整個戰局變動的關鍵,不然也不必他這位三軍主帥親自領兵深入敵後了。
  秋霜霧濃,風掃落葉,當葉薰窗前那棵樹的葉子快要落光地時候。秋獵終於結束了。
  縱然國事艱難,該有的禮節依然不可少。秋獵的隊伍返回京城首先就是入宮獻禮,幾位皇子領頭將打來地獵物紛紛獻入禦前。
  皇帝龍顏大悅。像是要一掃這些天來積壓的不快氣氛,下旨在昭陽殿大開盛宴。遵循舊例召集文武百官及其眷屬共享獵物。說白了就是一頓皇家燒烤,隻是以前是在獵場行宮,而今年搬到了皇宮裏而已。
  葉薰坐著車子又一次走在入宮地路上。對於踏入這個是非之地她實在興趣缺缺,不過想到今天晚上就可以見到久別的蕭若宸和沈歸曦了,她的心情依然開朗雀躍。
  天邊的太陽還沒有完全落下。數百盞光彩閃爍的琉璃宮燈就已經競相輝映,將大紅地宮牆映照地一片燦爛。
  宮人分列左右,熟練地將入宮的各家眷屬引入宮廷。四麵望去,遍地皆是華冠麗服,錦繡無雙。這樣灼熱濃烈的色彩下,初冬夜晚陰冷的寒意仿佛也消散殆盡了。隻餘下這一片笙歌和樂,太平盛世的美景。
  昭陽殿分為前後兩殿,皆寬廣精美,陳設優雅。兩殿之間有人工開挖的河流經過。上麵建著懸空的浮橋。兩側則有寬廣的禦花園,風景優美,冬暖夏涼。皇帝與群臣的宴席在正殿。而各命婦內眷則是由沈皇後在後殿設宴招待。
  宴席開始,精美地糕點食物果酒佳肴流水般端上桌。正式的宮宴不同於上一次的自在隨意。座位都是固定地。葉薰的位置正顯眼。她隻好正襟危坐在席前,連吃東西都覺得無比辛苦。
  酒過三巡。氣氛稍微和緩下來。葉薰才尋到機會放鬆下身體。
  通過敞開地大門,前殿地歌舞樂聲隱約傳來,想必那裏的酒宴正盛吧。也不知道小宸在幹嘛?而沈歸曦呢?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樣不自在呢。
  正開心地想著,葉薰卻發現前殿地歌舞聲不知道什麽時候停止了,隱約升騰起另一種聲音,像是有什麽騷動一樣。
  她的視線投向門外,兩殿的燈火照在中間相隔的懸空走廊上,諸般景致皆恍如白晝。不一會兒一個身影出現在她的視線盡頭,是個胡子半白的官員,仿佛是禮部的服飾。正貓著腰一溜兒小跑,到了殿門處也不知道停步,無頭蒼蠅般一頭就要往殿裏闖。
  侍立在殿前的內監總管連忙上前攔住。那官員卻一把扯住他,然後在他耳邊說了什麽。
  相隔的太遠,葉薰聽不清楚他們的談話,但明亮的燈光下,那官員臉上焦急驚恐的表情卻纖毫畢現。
  葉薰心中禁不住升起一絲不詳的預感,發生什麽事情了嗎?
  不等那官員說完,內監的臉色已經變得蒼白如紙,驚惶顫抖。他連忙拉著官員,沿著牆邊向主座跑去,腳步趔趄虛浮,路上險些絆倒。
  “這是誰啊?這麽失禮。怎麽內監也不攔住,還放他進來了?”葉薰聽到身邊的一個藍衣女孩輕聲問道。
  “連他你也不知道啊,不就是那個禮部新入的金大人嗎?”她旁邊一個身穿翠色長裙的同伴小聲說道,一邊用天水碧的長袖沿著櫻唇,表情似笑非笑。
  “哪個金大人?”藍衣女孩疑惑地問道,轉而神色一驚,“不會就是那個……”說著掩住嘴,瞅了走入殿中的官員一眼。
  “可不是嗎,”她的同伴一笑,道,“如今可是京城人人稱羨的人物呢。”
  “什麽人人稱羨,王妹妹說話好尖酸啊,”另一個年齡稍長的女孩笑道,“養了那般的女兒我看金韜大人要折壽好幾年才對,沒看到他剛剛四十幾歲就滿頭白發了嗎,隻怕也是被那個女兒連累的。”
  金韜?這個名字入耳便有些熟悉,葉薰略一思量,立刻想到,這不是金菱父親的名字嗎,記得以前聽她提起過。
  “說起來那個金菱也是知書達理的書香門第、顯宦士族出身了,竟然會去當……唉,真是滿腹詩書白讀了,自己的、家人的臉麵都丟盡了。”
  “隻是……聽說她做的詩詞曲調如今市井街坊之間最為流傳呢。人人皆說她是天下難得的才女。這樣好的才華……”藍衣女孩略帶惋惜的說道。
  “淫詞豔曲而已,不值一提。”她的同伴不屑地撇了撇嘴,“才女我看不算什麽,妓女才是真的。”
  葉薰聽得一陣火大,金菱是她的朋友,而且她所遭遇的一切並不是她的錯,更不是她所能夠選擇的。她在逆境之中依然保持傲氣,掙紮求存,卻被這些大門都沒有出過幾次的女孩說地這麽不堪……
  葉薰忍無可忍,正要反駁,忽然年齡稍長的女孩掩口道,“可不是嗎?不僅去當妓女,還跑去突厥當了妃子……呸,真是可恥……”
  “聽說那個什麽敦略可汗對她寵愛的不得了。哼,這等下賤女子。”
  這幾句話入了耳,葉薰不禁愣住了。自從涼川一別,她很久沒有金菱的消息了,隻知道她入突厥王庭獻藝去,按照時間也應該已經返回了。
  原本以為她已經平安回了涼川,有陸謹在那裏,撒兀甘又已經倒台,相信她不會有什麽危險才對。可是現在聽來,竟然是留在敦略可汗的身邊為妃妾了?
  這怎麽可能,以金菱那種個性,敦略可汗都六十多了吧?葉薰心裏一陣發悶,沉甸甸地難受。
  “說起來前幾天不是有人在朝中彈劾金韜他教養不嚴,有失大體嗎?也不知道結果如何了。”
  “還能如何?金大人早已經聲明與女兒恩斷義絕了,又有葉將軍大力作保,自然無礙了。”
  “說起來他洗清罪名,重新入朝為官,也是葉將軍舉薦的呢,真是奇怪,葉將軍竟然會為這種人洗清罪名,並且重新推薦為官。”
  “這有什麽奇怪的,龍生九子,子子不同。家門不幸,也不是金大人的錯吧?”
  幾個女孩子的議論聲不停的傳入耳中。金韜是小宸推薦入朝為官的?
  對了,蕭若宸好像對她提起過,他入朝之後,為了培養自己的勢力,暗中為不少當年受牽連的蕭家一脈官員洗清罪名,引為助力。金韜本來就是傾向於蕭家的人,小宸保他倒也平常。
  隻是……葉薰無聲地審視著他,他知道自己女兒所受過的苦嗎?恩斷義絕!而金菱又知道這個消息嗎?她會是什麽感受?
  片刻之間的功夫,金韜已經踏上高台,走到沈皇後身邊,低聲說了什麽。
  葉薰暫且拋開了心中的糾結,將注意力全部投注到鳳座這邊。
  她與鳳座距離不遠,全神貫注之下,雖然金韜的聲音很小,耳中依然隱約傳入:“陛下……太醫已經……軍情密報……微臣不知……”幾個斷斷續續的詞語。





網友上傳章節 第五章 宮變(二)
2008-9-15 20:45:16 本章字數:2890

  第五章宮變(二)
  葉薰心下一沉,僅僅是幾個簡單的詞語,也讓她隱約感覺到是出現大事了。
  聽完金韜的稟報,沈皇後臉色一變,鑲金烏木筷子竟然失手跌落到地上,發出兩聲脆響。
  眾人聞聲紛紛往鳳座上看去。沈皇後已經“忽”的一下子從座位上站起來。“立刻帶本宮去看看。”說完連禮儀也不顧上了,匆匆推開坐席,快步下殿。
  如果金韜的入殿還沒有引起眾人注意的話,沈皇後這一連串動作和驚惶的神色卻讓滿殿的誥命貴女都感覺不對勁兒了。皇後起身,眾人不敢繼續坐著,紛紛站起身來,手足無措地看著四周。
  沈皇後卻也顧不得解釋,一陣風似的踏出殿門,向前殿走去,
  留在後麵的內監總管隻好對著滿屋子大臣女眷連連擺手安慰道:“是陛下有事召喚娘娘。諸位夫人小姐不必驚慌,先自行飲宴即可。”
  眾人雖然驚慌失措,卻也無法可想,畢竟身處宮中,不好四處走動探看。眾人慢慢入了座,都已無心於酒宴了,紛紛將視線投向門口,一邊小聲地議論著。
  等候了片刻,眾人越發焦慮不安。這時候葉薰聽到不遠處席上一位華冠麗服的中年夫人開了口:“公公,可知前殿出了什麽事?”她彬彬有禮地問道,儀容間自有一種高華氣度。
  這位夫人似乎頗為顯貴,被問到的內監猶豫了一下,他心裏略一盤算,想到這件事情也不是什麽機密,而且也不可能隱瞞地住。為此得罪貴人不值得,便含糊說道,“是皇上他身體有些不適。所以召喚娘娘過去服侍。”而詳細的情況卻怎麽也不肯再說了。
  真的隻是這樣?葉薰暗暗疑惑。看沈皇後那驚慌的表情,恐怕絕對不僅僅是“身體有些不適”這麽簡單吧。
  隻是皇上身體怎麽會忽然不適呢?雖然這位九五至尊地身體在從北方逃回來之後就每況愈下。可在酒宴上突然病倒也太巧合了。
  密報!這個詞語冷不丁映入腦海。對了,剛才自己聽到的談話裏,是有這個詞語的。
  這麽說來,是前線出了什麽變故了?!
  葉薰將視線投向門口,隔著懸空走廊。正殿那邊燈火依然輝煌,隻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流光溢彩地喧囂之上卻似乎蒙了一層蒼白。歌舞琴簫也早已經停止,呼嘯的風聲送來不詳地沉寂。
  過了一會兒,前殿那邊又喧囂起來,騷動中,隱約聽見有人在高喊:“不好了,娘娘也暈倒了。快傳太醫!”驚惶的喊叫聲像是在死寂的湖麵上投入了一快巨石,“”地一聲。一圈圈波紋向四麵擴散。
  殿中眾人麵麵相覷,顯然不少人都聽到那句話了,卻無一人敢開口。整個殿裏被一種低氣壓的詭異氣氛所籠罩。
  又等了大半個時辰。終於一個內監統領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同時出現地還有一隊維持宮內安全的禁軍。
  內監進了殿中。急匆匆開口道:“因皇上和娘娘都身體不適。今日的宴席暫且到此為止。隻是因宮門盤查,先請各位夫人小姐先等候片刻。若有勞累,可入偏殿自由休息,待安置好各種雜務,便送各位回去。還請見諒。”
  就在他說話的當口,跟著他身後的禁軍已經紛紛散開,分布到殿外各處,警惕的守衛著四周。
  眾人在殿中等的腿都僵硬了,見這種情形,顯然正殿那邊出現變故,一時半會兒是無法離開了。聞言紛紛站起身來,隨著宮人往偏殿走去。
  葉薰也站起身來,出了殿門卻放緩了腳步。皇帝的病情如何對她無關緊要,可她最關心的兩個人如今都在大殿裏。讓她如何不擔心。
  經過花園地時候,眼看四周無人注意這邊,她索性放慢了腳步,一把扯住了一個小太監輕聲問道:“前殿那邊怎麽樣了?陛下的病情如何?”一邊說著,從手上褪下一個金鐲子來,塞進他手裏。
  小太監低頭一看,那金鐲子打造的極為精巧別致,上麵還鑲嵌著十幾顆流光溢彩地寶石。拚湊成花瓣的圖樣,一看便知道價值不菲。
  他頓時心思大動,看了看左右無人注意,便低聲說道:“也不瞞小姐,是陛下他暈過去了。”
  果然……葉薰心下一沉,連忙問道:“怎麽會突然暈倒地呢?”
  “本來還好好地呢,可半途有人送來前線的軍情密報。陛下一看,結果就暈倒了。”
  “那皇後娘娘呢?”
  “別提了,娘娘入了正殿本來好好地,可看了那張密報,也臉色一白昏倒了。”小太監雙手一攤,無奈地說道。
  “連沈皇後都……”這倒讓葉薰吃驚了,那位皇帝陛下已經對突厥人聞風喪膽,眼看軍情失利,情急之下暈倒她倒可以理解,但她實在想不透什麽樣的軍情能讓沈皇後也這樣失態。
  “知道密報上說的是什麽嗎?”葉薰趕緊壓低了聲音問道。
  “這個……小人不在殿裏,也不是很清楚,隻是聽殿內服侍的人偶爾說了一兩句,好像沈大將軍中了埋伏,突厥蠻子要打過來了什麽的,至於具體情況小人是不知道的……”
  沈涯中了埋伏?!葉薰臉色一變,他孤軍深入敵後,一旦失利豈不是後果難測。而且沈涯怎麽會中了埋伏的?以他的精明敏銳……
  見了葉薰的臉色,小太監忍不住有些後悔自己多言,幸好天色晦暗,四周沒人看見。他趕緊將手鐲往懷裏一揣,招呼也不打一聲,貓著腰溜之大吉了。
  黑暗的樹叢裏隻餘下葉薰一個人,她撥開樹枝,遠遠望去,前殿的燈火依然輝煌,無數身影匆匆出入穿梭其間,腳步都格外急促焦躁。
  思緒雜亂地緩步在花園裏,被剛才的消息所震撼,她暫時不想回到那個壓抑沉悶的大殿裏去,隻希望清冷的空氣能夠讓自己冷靜一下。
  夜晚的風已經有了冬日的淒冷,夾著刺耳的聲音,摧殘著樹上殘留不多的幾片樹葉。葉薰繞過一層花樹,不自覺已經走入花園深處。
  正心神恍惚著,忽然一道勁風掃過耳畔,如利劍擦過,帶著森然的寒意。
  葉薰吃驚的後退了一步,險些身形不穩跌坐在地上。
  樹叢深處,一個背對著她的身影被驚動,猛地轉過頭來。
  兩人打了個照麵。葉薰定神一看,竟然是沈歸曦。
  他怎麽會在這裏?葉薰站穩了身形,上前一步。正要開口詢問,卻見沈歸曦身影一錯,站在他對麵的人也暴露在葉薰麵前修長合度的身影無比熟悉,竟然是蕭若宸!
  幸福的假期剛剛結束,馬上就要出差了,
  淚……
  




  第六章宮變(三)
  葉薰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兩人。
  而她的出現顯然也出乎蕭沈兩人的預料之外。一時間三人互相看著對方,麵麵相覷,不知所措。
  “你們……在這裏幹什麽?”葉薰首先開了口。她覺得自己頭腦有點兒轉不過彎兒來了,前殿形勢正緊張,這兩人竟然會私下跑到這樣偏僻陰暗的角落裏。
  沈歸曦動了動嘴唇,卻像是被什麽無形的力量封住了,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無事。隻是沈二少爺心情不好,所以我出來陪他閑談解悶而已。”蕭若宸掃了沈歸曦一眼,滿是無所謂地開了口。
  “你……”沈歸曦轉頭瞪著他,臉上的怒意一閃而逝,卻也隻是質問了一聲就不再說話。
  烏雲散開,月光剔透。借著明亮的月色葉薰才看清楚,沈歸曦的臉色出奇地蒼白冷肅。眉目間猶自帶著難以壓抑的怒恨之色,放在身側的雙拳更是握地緊緊的。
  剛才是他打出了那一掌吧。葉薰轉頭看了看被掌風掃過的斷裂樹枝,暗暗想著。幸好自己走的慢,不然真要誤中“流彈”了。
  而轉頭再看向蕭若宸,他臉頰上似乎有一道紅線劃過,
  那是……血痕?!
  兩人剛才在這裏動手了葉薰一瞬間緊張起來。
  注意到葉薰的眼神,蕭若宸臉上浮起一絲不自在,連忙偏了偏頭,刻意使傷口避開她的視線,才開口問道:“姐。你怎麽來這裏了……”
  話還沒有說完,身後傳來一陣呼喚,“統領。葉統領,在
  蕭若宸神色一緊。蹙眉看了看沈歸曦,視線又落到葉薰身上。
  “你先去吧。”葉薰說道。蕭若宸是禁軍統領,如今應該正是最忙碌的時刻。
  蕭若宸不放心地又掃了佇立在那裏的沈歸曦一眼,囑咐道:“姐,你稍等一下。我馬上派人來送你回家。”說完匆忙轉身走了。
  沈歸曦嘴唇動了動,卻依然什麽也沒有說。
  聯想到剛才小太監地話,既然密報的內容連一個外圍服侍的小太監都知道一二了,那麽沈歸曦肯定也知道了,他是在擔心沈涯嗎?可是為什麽會找上蕭若宸?
  看沈歸曦地臉色,就知道他現在的心情肯定不好。葉薰略一猶豫還是小聲問道,“為什麽會忽然動起手來?”不會兩人把當年沈家地沒有開展的那場決戰專門挪到宮裏來進行了吧。但也不至於偏偏挑這個多事之秋啊。
  沉默了片刻,沈歸曦終於開了口:“我怎麽能不找這裏?難道要我在大殿裏直接問出來?”他臉上浮現出一種嘲諷的笑意,語調更冷地如同夜晚的寒風。
  “問出來?問什麽?”葉薰一愣。心頭一種不好的預感浮上心頭。
  “當然是問他……”沈歸曦竭力壓抑住自己地聲音,可是語氣還是不自覺地顫抖激動起來,“……問他是不是。是不是他設計的父親,害得他戰死沙場;是不是他暗中勾結突厥。裏應外合。是不是他害死……”
  他說什麽?!葉薰頭腦“嗡”的一聲,恍如一個驚雷劈在耳邊。
  她腦中隻餘下一個念頭。沈涯死了!這怎麽可能?他怎麽可能這麽簡單就死了?!
  胸口像是壓住了什麽,她從來沒有想到過沈涯會死,縱然知道北方的局勢一天比一天危險,沈涯這樣親自帶兵深入敵後的行動無異於孤注一擲。但她實在想不到他會這麽輕易地送命。
  對沈涯,她總是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自信。這種自信,也許隻是源於他所帶給他們兄妹二人的強大威脅感。沈涯就像是一座難以攀越的大山,擋在兩人的麵前,至少是現在地他們所無法撼動的。
  葉薰實在無法想像這座大山會有忽然憑空消失的一天。“沈將軍怎麽可能會……”她難以置信地說道。
  “怎麽不會?!密報上已經說地一清二楚了。血戰兩日,力竭身死……”沈歸曦的語氣充滿了壓抑地憤怒,“就算他是絕世名將,在那樣危險地形勢下,如果背後還有人出賣,他怎麽可能不敗?怎麽可能不……他又不是神仙,難道能生出翅膀來不成?”
  “你在胡說?小宸怎麽可能這麽幹!”葉薰脫口而出否定道。沈歸曦的控訴直指蕭若宸,這是她絕對無法忍受地。
  可是說出這句話的瞬間,她的內心深處卻隱約浮現一絲難以言喻的動搖。
  她不敢看沈歸曦滿是憤怒和質問的眼神,沈歸曦卻不容許她逃避。他一把握住葉薰的手,“怎麽不可能?你告訴我,就算是滿朝文武,有幾個知道父親他暗中親自領兵北上的機密?除了皇上皇後,除了沈家嫡係,還有除了你我……又有誰會泄露秘密?我再問你,如果沒有和突厥人暗通曲款,他怎麽可能那麽輕而易舉地立下救駕的大功,如果……”像是要讓葉薰同樣感受這種緊迫的壓力,沈歸曦一聲連一聲地質問著。他的手腕越來越用力,眼神裏卻滿是掙紮苦澀。
  “不要說了,”葉薰脫口而出地喝止道,聲音意外的尖銳刺耳。沈歸曦的話語不停地敲打著她的心髒,單純聽著都是一種酷刑。
  他不是這樣的人,他不會這樣不顧大局……葉薰想要開口否定,可那兩滴寒光閃爍的銀耳墜卻倏地鑽進腦海,仿佛兩滴冰冷的雨水,帶著絲絲入骨的寒意,讓她頭腦更加混亂不堪。最終她隻能無力地辯解道,“難道他不是大周守土保國的將領嗎?他憑什麽要這麽幹?”
  “就憑……就憑他蕭家後人的身份,”說出這句話,沈歸曦幾乎耗盡了全身的力氣,一瞬間鉗製在葉薰手腕上的雙手也失神地鬆懈了下來。
  “蕭家後人”這個詞語撞擊在耳膜上的那一刻,葉薰受驚一般猛地抬頭看向沈歸曦,神情裏滿是被揭穿的驚慌。
  她想像過沈歸曦會知道,可她沒有料到,他竟然知道的這麽快,這麽清楚,讓一直逃避現實的她措手不及。
  “你……”她顫抖著問道,卻不知道應該從何分辨。
  沈歸曦看著她的表情,苦笑起來,他輕聲道:“如果說以前還有一絲懷疑,還有一線希望,如今卻全部被你親手打破了。”他的聲音苦澀沙啞,神色間滿是難以承受的傷痛。
  “你夠狠,蕭若宸也夠狠。”他直視葉薰的雙眼,一字一句地問道,“欺騙我,欺騙所有人很有意思嗎?”
  “我……不是的,不是這樣,我沒有想要隱瞞你……”葉薰掙紮著開口說道,可這些分辨的話語在如狂風暴雨般的控訴下顯得那麽蒼白無力。
  而沈歸曦也根本沒有給她分辨的機會,他繼續質問著:“你和我一起逃亡,一起南下,一起住在涼川城的那些日子裏,是不是覺得我像個傻瓜,什麽都……”
  這連續不斷的聲音讓她無法忍受,把她逼得近乎瘋狂。忍無可忍之下,葉薰猛地抱住他,狠狠吻上他的唇。仿佛這樣就可以把那些傷害著她,也傷害著他自己的話語統統封住。
  氣氛瞬間靜止,沈歸曦愣住了,隨即感覺一種溫熱的液體滴落到自己臉頰上,沿著靜謐的弧線滑落了下去……
  話說這一段好像太瓊瑤了啊,擦擦汗……
  好久不寫煽情的戲份了,寫起來竟然這麽艱難,昨晚一直寫到十二點多才折騰完畢。
  幸好起點現在有定時發布的功效。把發布時間定在了今天晚上。
  所以說,現在大家看到這一章的時候,某燈已經離開了她親愛的小電,睡在賓館裏麵了
  大家晚安好夢啊,周五回來如無意外一定準時更新o(o…





網友上傳章節 第七章 宮變(四)
2008-9-21 11:00:30 本章字數:2853

  第七章宮變(四)
  沈歸曦身體一僵,像被施展了定身術一般。眼淚流淌過的地方變得火熱,仿佛是滾燙的油澆過,帶著撕裂的疼痛傳遞入心底。
  等待了不知道多少時候,葉薰感覺身體一緊,是沈歸曦反手抱住了她,同時她聽到耳邊傳來一聲輕微的歎息。
  沉滯的聲音讓葉薰的心髒一陣抽緊,卻也讓她終於下定決心不再猶豫,她抬頭平靜地問道:“如果我說我不是蕭若嵐,你相信嗎?”
  沈歸曦身體一顫,顯然這句話出乎他的預料之外。
  葉薰稍微推開他,兩人距離遠了一些,然後她直視著他,又重複了一遍問道:“如果我說我不是蕭若嵐,你肯相信我嗎?”
  她臉上的那滴淚痕還沒有幹透,晶亮的弧度沿著臉頰劃過,表情卻已經是格外的鄭重和嚴肅。沈歸曦一時間竟然不敢直視,“我……”
  像是察覺了他的猶豫,沒等他說完,葉薰已經繼續說道,“我知道你難以置信,可是我並沒有騙你……”她的語氣堅定自然,顯然已經完全冷靜下來並且下了什麽決心。
  “其實我……”葉薰剛剛開了個頭,卻聽到身後一陣聲響,有人接近。
  她隻好停下來,轉頭看去。是一個禁軍打扮的年輕將領走向這邊。麵容有些熟悉,記得在城門處見過一麵,好像是小宸的手下。
  看清楚葉薰,又看到她身後的沈歸曦,來人眼中掠過一絲異色。麵上卻未顯露分毫,隻是上前拱了拱手:“葉小姐,葉將軍命我前來送小姐回府。外麵已經準備好了馬車,小姐可還有什麽吩咐?”
  葉薰這才發覺。就在她和沈歸曦說話的時間,外麵的騷動似乎更大了。幸好這裏還算偏僻,才一直無人走過。她禁不住一陣後怕,剛才兩人一時失控,談論機密地時候也完全沒有注意控製聲音。千萬不要被哪個路過的聽到才好。
  看到葉薰向遠處張望,那將領解釋道:“是內務府的人正奉命安排各家夫人小姐離開,同時排查內宮。”
  葉薰收回視線。看樣子宮裏是不能久留,自己想同沈歸曦說明地事情太過於驚世駭俗,這樣人多眼雜的時候也無法解釋。
  她咬了咬下唇,終於無奈地回頭,緩聲道:“這裏也不方便說明,我必須先回去了……”
  “也好。”沈歸曦長吸一口氣,點了點頭。他的聲音也已經恢複平靜。
  不等葉薰有所動作,他已經向著花園外麵走去。
  就在錯身而過的瞬間,“我相信你……”葉薰聽到沈歸曦在她耳邊緩緩說道。聲音低沉卻堅定。
  葉薰腳步微頓,卻誰也沒有停下。繼續消失在了密林深處。
  聽著宮門開啟關閉所發出的沉悶聲響。葉薰感覺自己的心髒依然不受控製地狂跳不已,剛才發生地一切都太過於震撼。讓她至今都難以想象。
  接下來怎麽辦?沈涯死了?!
  敦略可汗所率可都是身經百戰的精兵,一旦兵臨城下……葉薰心裏一沉,沈涯死的太不是時候了。如今的他正是大周中流砥柱,這種時候死去簡直就是……即將迎來決戰的大周軍隊如此意外的失去了主帥,對於軍心和民心是何其重大的打擊……
  可是……沈涯真的死了嗎?
  細細品味著這個消息,葉薰總覺得有一種不真實感,她實在難以相信那個男人會這麽輕易地就死掉。雖然戰場上的形勢千變萬化,他也不是不死之身……
  其實如果他真地死了,對自己也許並不是什麽壞事,至少一直埋在心裏的那顆定時炸彈可以……葉薰搖了搖頭,隨即打消了這個念頭。眼下要頭疼的事情太多了,還沒有時間去考慮這個。
  她伸手掀開車簾一角,寬闊地宮門前廣場上滿是來往匆匆的馬車軟轎,很多是各家夫人小姐返回府邸地身影,還有更多被急召入宮地相關人員。
  時間已經很晚了,放眼望去,整個京城已經在夜幕的籠罩下陷入沉睡,遙遠地天幕下隻是一片寧靜。可是隨著這些來往穿梭的身影,這個消息應該會很快傳遍京城吧?
  明天晚上的京城還會如今夜一般祥和平安嗎?
  “小姐臉色不好,是宮裏發生什麽了嗎?”湘繡看了葉薰好一會兒,試探著問道。雖然知道宮中有宴會,但眼前這些車來人往行色匆匆的場麵,她也隱約嗅出幾分山雨欲來的氣味。
  葉薰歎了一口氣,說道:“是宮中傳來密報,沈將軍在前線中了敵人埋伏……隻怕身亡了。”
  湘繡吃驚地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問道:“這……怎麽可能……可是……”後麵的話語滯住了,隻剩下神色間滿滿的驚慌,半天過後才不知所措地問道:“這下子怎麽辦啊?”
  “還能怎麽辦?看朝廷如何應對了。”葉薰無力地倒在車上,用手蒙住眼睛,遮住讓她疲倦不堪的燈光。
  沉浸在一片黑暗中,她忽然想到:如果大周真的亡了國……那他們怎麽辦?
  無論是蕭若宸還是沈歸曦,都是將門子弟,都是絕對不可能坐視大周亡國,獨自逃亡的吧。
  還有自己,以陸謹那家夥小氣又記仇的個性,自己的下場恐怕也堪憂啊。越想這個假設越驚悚,葉薰趕緊打消了這個念頭。
  正午時分,冬日的陽光難得的溫暖和煦。今日的普光寺香火依然鼎盛,甚至遠比以往更加鼎盛,隻是比較起平日求簽解卦的吵雜紛擾,此時的香客更多的是跪在佛前虔誠地祈禱,連聲音也比以往低微了不少。
  就在宮宴的第二天,兵部傳回了準確的前線消息,據逃回來的士兵說,沈涯確實在天渺山一帶中了突厥的埋伏,那一戰幾乎全軍覆沒,僅有他們幾個士兵逃出來,帶回了戰敗的消息。雖然他們幾個都沒有親眼見到沈涯的屍首,但是依照突厥兵馬圍困的精密和之後突厥的反應,戰死幾乎是確信無誤了。
  那一戰之後,蓄勢待發的突厥立即揮兵南下,敦略可汗親自坐鎮,並且將沈涯的首級高懸示眾。不過數日功夫就攻陷了軍心動搖的白汶城,城內無數軸重糧草都落入了突厥人的手裏。
  雖然朝廷已經頒下詔令安定民心,而駐紮在白汶城的兵馬也已經大半平安撤退回了後方的赤峰城。但這一切依然帶給京城百姓極大的惶恐,因為赤峰之後的路途幾乎一馬平川,很快就是京城了。
  也難怪眼前拜佛的人會越來越多了,葉薰站在大殿角落,看著殿中默默祈福的人們,心情越發沉重。
  香煙的氣味繚繞在鼻端,葉薰長吸了一口氣。並未轉頭看那個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邊的身影,卻平靜的開口問道:“你說,這樣的日子會持續多久呢?”
  下午出去了,晚上回來的有點晚,總算趕完一章,先下去睡覺了,明天繼續努力趕稿^^。一定努力把落下的章節補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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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9-22 1:21:58 本章字數:2870

  第八章往事書(一)
  沈歸曦沉默了片刻,終於還是搖了搖頭,“據說,京城外麵的一些富戶已經開始收拾行李了,有些搬進了城內,有些卻遲遲未動。”
  葉薰默然,雖然京城門禁依然開發,他們可以搬入京城,但更多的還是觀望狀態吧。畢竟一旦突厥士兵打過來圍了城,困守京城的日子可不好過。百年前戰亂時候,被圍困的城市甚至有的因為糧草耗盡而發生人吃人的慘劇。
  葉薰看了看殿內沉悶的人群,終於轉身向外走去。沈歸曦緊隨她身後走了出來。
  沿著長長的回廊,兩人並肩漫步。初起的晨光將他們的影子在身後拖曳地極長,交織成光影變幻的底幕,空氣裏浮動著冬日特有的寒意,陽光卻帶著格外的明豔。
  “你說你相信我……”沉默了片刻,葉薰首先開了口。
  “我自然相信。”沈歸曦低聲重複道,語氣卻意料之外的堅定。
  “你相信什麽?相信我不是蕭若嵐?”葉薰寸步不讓地轉頭直視著他問道,“你不覺得這很不可思議嗎?難道你不懷疑我編造謊話來欺騙你?”
  “你不會騙我的。”沈歸曦沉聲道,隔著虛幻的光影,視線意外的清澈。看了葉薰一眼,隨即他又猶豫著說道,“而且,我也知道一些……”
  “你……知道什麽?”葉薰挑了挑眉。
  沈歸曦上前兩步,在一株梅樹前停了下來,距離梅花盛開的日子還很遙遠,枝丫卻已經繁茂勃發,肆意探入廊下。
  他沉默了片刻。才背對著葉薰緩聲說道:“據說,蕭家的四小姐蕭若嵐賢惠溫和,雅擅女紅。尤其繡工精湛傳神,連身邊的丫環也多得她教誨。手藝不俗。雖然侯門貴女的繡品不可能隨便外傳,但以前與她相識地小姐夫人皆是這般說法。”他沒有轉頭看葉薰,隻低聲說道,“你卻連縫個衣服都要找人代勞……”
  “呃……”葉薰啞然了。
  “另外蕭若嵐雙手能夠同時手書衛夫人簪花小楷,流暢連綿。娟秀工整……”說到這裏,沈歸曦沉滯的表情也略帶了一絲笑意。
  葉薰立刻想到,以前在芳月閣的日子,她替金菱撰寫詞曲,那一手螃蟹字跡多次被他嘲笑。
  “還有……”
  “不用再說了。”葉薰開口打斷道,她感覺自己額頭上已經掛上了幾道黑線,“直接說結論吧?”
  “你是……以前在蕭家服侍過地人……或者隻是路上收留了他的……”沈歸曦試探著問道。
  葉薰明白那個他指地是蕭若宸。以沈歸曦的想象力,也隻能夠想到這些了。她輕歎了一口氣,終於開口道:“我確實不是蕭若嵐……”
  說出了這句話。一切都變得順其自然了,之後的事實如流水般暢然地從口中娓娓道出。
  直到話音落地,葉薰感覺一陣前所未有的輕鬆。終於把想說的一切統統說了出來,長久背負地包袱鬆懈下來。
  隻是……看著麵前沉默驚異的沈歸曦。她卻又隨即提心吊膽起來。雖然子不語怪力亂神,可在這個時代的是怎麽看待穿越。說的直白一點,這就是鬼怪附身吧?自己雖然不是怪物,但……怎麽想也不是什麽好事。
  沈歸曦顯然也是被這個真相震撼住了。過了片刻他才喃喃地說道,“難怪你……”喃喃了幾句轉而卻又有些頓悟,有些釋然:“原來如此……記得你以前曾經講起過一些故事曆史,每次追問你這些典故的出處,你都言辭含糊,我也算看書不少了,但是這些故事卻完全聞所未聞,以前隻以為你和那隻書呆子待久了,翻閱典籍所以見識過人,原來是因為這樣。”
  越說下去,他的語氣逐漸由驚異變為輕鬆,最後反複道,“這樣就好,這樣就好。”仿佛對這個真相的驚喜遠大於驚異。
  聽到沈歸曦恍然大悟般的低語,葉薰心裏一跳。沈歸曦難道就這樣輕易地全盤接受現實了,實在是大出她預料之外。
  “你不會覺得很奇怪,很詭異,很……那個不合情理嗎?”她試探著問道,“而且,難道你不害怕,說不定我是什麽鬼怪惡靈……”
  “是很意外不錯,”沈歸曦爽快地承認道,說完低頭看著葉薰,平靜坦誠地說道,“隻是如論如何,你就是你,獨一無二的你,那個我熟悉,我知道,我所愛地人,而不是別人。而且……”一邊說著,他伸手將擋在葉薰額前的幾縷碎發掠開,直視她清亮的雙眸,神色愈加坦然溫和,“就算你真是一隻山野精怪,愛都愛了,我也隻好認了。”
  看到沈歸曦深邃地眼眸中映出自己清晰的倒影,看著他釋然而又認真地表情,葉薰心髒一角終於輕鬆下來,卻又覺得眼眶有些發熱,她低下頭。無論前路有多麽坎坷難尋,有了這一句承諾,一切都已經足夠了。
  長久地相伴,早已經讓這份感情沉澱為心間的一泓清泉,此刻地坦白,更讓彼此明白那份繾綣相依心意的重要與堅定。
  隻是關於過往的一切這不過是個開端,接下來兩人將要麵對的還有更多。
  沈歸曦隨即又問道,“那麽你和蕭若宸為什麽會……”
  葉薰暗歎一聲,她剛才隻是說明了自己穿越到這個世界變成蕭若嵐的經過,接下來她將要講述的事實可能會對沈歸曦產生前所未有的衝擊。也許相比起自己來自另一個世界這種不可思議的事實,這個真相將會是對他更殘酷,更加難以接受的打擊吧。
  葉薰竭力以最平淡的口吻,繼續講述起之後的遭遇。從參加那場改變了所有一切的秋獵開始,講到自己陰差陽錯的意外出逃,講到那場天崩地裂的天譴……抬頭看了看沈歸曦緊張關切的神情,帶著一份決然,葉薰終於講到了姐弟兩人隱藏在樹林裏麵時候,無意間聽到的話語。
  “哢嚓”一聲細微的響動,是沈歸曦無意間把手裏攀著的梅樹枝子折斷了,他卻恍然未覺,手臂僵硬地持續維持著舉高的姿勢。
  看到他掙紮的蒼白臉色,葉薰就明白這對他是何等的衝擊。以前和沈歸曦相處的時候,偶爾也會聽他提起自己的父親,那些崇敬的語氣和眼神,讓葉薰早已經明白沈涯在他的心裏不僅僅是一個父親,更加是他人生奮鬥的偶像目標。記得他曾經說過,要像沈涯一樣,成為征戰沙場保家衛國的將軍,驅除突厥,護我河山。
  其實他真正了解沈涯嗎?了解自己的父親嗎?他隻看到他單純的武將功勳,卻沒有注意到他同時也是複雜政局上的一份兵權,一種勢力,而且他又是能力與野心並重的人。那種危險的野心,不僅會吞噬他的敵人,同樣也吞噬他身邊的親人……
  過了半響,茫然失措的沈歸曦才回過神來,注意到葉薰的聲音已經不知在什麽什麽時候停止了。抬頭看著她清冷中微帶憐意的目光,沈歸曦避開她的眼神,嘴唇動了動,終於說道:“你……繼續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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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友上傳章節 第九章 往事書(二)
2008-9-23 22:30:59 本章字數:2860

  第九章往事書(二)
  葉薰繼續講述,包括兩人逃亡到山下,銀兩耗盡,跑去妓院賣身騙錢的事情。終於說到兩人身陷牢獄的時候,葉薰話語一頓,雖然已經是久遠之前的經曆了,但是猛地回憶起那種惶恐無助的感覺,依然讓她一陣難受。
  “之後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講完那一路曲折離奇的經曆,葉薰最終沉聲說道。
  沈歸曦條件反射地點了點頭,臉色蒼白而慘淡,葉薰的一番講述雖然沒有任何添油加醋,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憤怒或激動,但僅僅是平淡講述中透漏出來的涼意卻依然如這冬日的絲絲寒風,沁透的身邊的每一個角落。
  一時間時間仿佛靜止了,隻餘下北風嗚咽的聲音。院子中半枯的樹木上幾片落葉打著轉兒從樹梢上飄落,隨著風力飄搖不定,落向走廊。
  葉薰隨手撿起落在橫欄上的一片,枯黃的色澤和蜷曲的形狀都清晰地昭示著生命力的無情流逝,冬天真的來了。
  她揉捏著樹葉,靜心地等待沈歸曦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她了解他的性情,知道無論多麽痛苦的現實,他都從來不會選擇逃避,也絕不會曲意開脫。
  不像是她自己,葉薰有些自嘲地笑了,總是要等到一切都無路可退的時候才能夠痛下決心去麵對一切。幸好一切還來得及。
  “……你恨他嗎?”沉默良久之後,沈歸曦終於掙紮著問出了這句話。
  “要說不恨他就太虛假了。”葉薰手指一彈,將落葉彈出回廊,視線追隨著飄飛的弧線,語氣卻並無多少沉滯。“就算他所做的一切都是針對蕭若嵐,可我卻是真正的受害者,自然不可能高興。”
  “隻是沒有必要生活在過去的仇恨當中。”葉薰轉而坦然地說道,“如果他……如果這段過去真地已經徹底過去的話。”其實她想說的是如果沈涯真地已經死了的話。
  死者為大。這句被重複了千萬遍地老話還是有些道理的,就算那些記憶深刻的恐懼和恨意依然難以淡忘。但是當對方已經徹底不存在於這個世界的時候,繼續糾結下去隻是折磨自己而已。
  隻是不再糾結的前提卻是他真地已經死了。葉薰在心裏默念著,沈涯的死亡她始終難以坦率直接地相信,她有時也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對沈涯過於高估。過於警惕了。
  坐在回去的車上,葉薰心情一半開朗,一半沉滯。與沈歸曦之間的這次坦誠,意料之外的平靜順利,也許經曆了那麽多痛苦掙紮與蛻變,兩人早已經能夠用最冷靜,最理智的態度來麵對彼此的未來和心情了。
  既然已經下定決心去麵對這一切,那麽就不應該退縮了。另一個她長久以來一直逃避的問題也應該擺上台麵了。
  她回想起和沈歸曦之後的對話。
  “那麽蕭若宸他一直……包括在沈家地時候……”沈歸曦抿著下唇,終於說到這個問題。“所以這一次他才會趁機……”
  “我不相信他會這麽幹的,”葉薰打斷了他的話,搖頭否定他心中地懷疑。“雖然我知道他心心念念是想著報仇,他也有這個報仇的權利。但是如果他真地要用這種手段去暗算報仇地話。早在當初沈將軍領兵護駕的時候就有機會了。何必選擇在這個時機呢?”
  當年蕭若宸救駕成功,之後有一段時間一直護衛在皇帝身邊。皇帝九死一生才從突厥人手裏逃出來。沈涯自然是要去覲見告罪自己保護不周。如果蕭若宸有心,那時候確實有擊殺他地機會。
  沈歸曦沉默不語。
  “我知道這僅僅憑著我的感覺,你難以接受,”葉薰認真鄭重地說道,“但你僅憑著過往的仇恨就一口咬定是小宸出賣了沈涯,不也太過於武斷了嗎?”縱然蕭若宸有足夠的理由報仇,但是不屬於他的罪名也沒有必要去承擔。沈歸曦動了動嘴唇,他想告訴她是蕭若宸親口告訴他的,但是終於沒有說出,回想起那天他的口氣和態度,沈歸曦心中掠過一絲難以形容的感覺。逐漸平靜下來,他不想在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道:“那麽他與突厥人之間呢?”
  “戰場之上,形勢瞬息萬變,行兵布局總有情非得已的時候。”葉薰眼簾低垂,語調卻依舊坦然道,“我會親自問他的,我相信他絕對不會欺騙我的。”
  那麽如果你發現他已經欺騙你了呢?沈歸曦默默看著沉靜自如的葉薰,猶豫再三,終於還是沒有把這句疑問說出來。
  葉薰坐在回去的車上,手指無意識地纏扭著車窗掛簾垂下的長流蘇,正想的入神,旁邊傳來湘繡的探問,“小姐心情不好嗎?可是剛才在廟裏發生了什麽事情?”
  “沒什麽?”葉薰將流蘇甩到一邊,隨口問道:“怎麽忽然問起這個來?”
  “因為小姐這些天看起來就悶悶不樂的,比起以前連飯都吃的少了,奴婢擔心而已。”湘繡說道。
  比起以前……以前如何?
  葉薰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沈歸曦剛才說起過,蕭若嵐雅擅女紅,書法不俗,更有種種自己絕對模範不來的特長,這些生活的細枝末節湘繡不可能不知道吧?雖然自己好像從來沒有在她麵前寫過字,繡過花。但既然連沈歸曦都能夠察覺不對了,而與自己最親密的湘繡難道沒有發覺?
  想到這裏,她疑惑的看了湘繡一眼。
  卻冷不丁發現湘繡正在偷偷打量自己。被葉薰掃了一眼,她嚇了一跳,心虛地躲開眼神,“小姐……怎麽了?”
  “……沒事。”葉薰想了想,還是打消了主動詢問的念頭。也不知是不是被連續的壞消息刺激到了,這個丫頭最近兢兢詫詫,動不動就一驚一詫的,自己還是別刺激她了。
  書房裏,蕭若宸正背對著書案參詳一張地圖,眉宇間陰霾難解,他身後林林總總還站了五六個人,多半都是武將打扮的年輕將領,有的愁眉緊鎖,有的義憤填膺。
  “遷都避禍,哼,真虧得那些禍國殃民的腐儒想得出來。一旦遷都南下,這半壁江山注定是要淪落突厥手中了。”
  “不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另一個將領隨聲附和道,“敵軍尚未打到京城,朝中竟然就有了遷都的朝議。”
  聽到眾人議論紛紛,蕭若宸皺了皺眉頭,“此事也隻是有朝中幾位大人提起而已,聖上英明,此等動搖國本的大事自然不會草率決定,我等也不必妄自揣摩聖意。”
  一番話安撫下眾人的情緒,蕭若宸又交待了幾項軍務,一天的忙碌才總算告一段落,眾人紛紛散去。
  蕭若宸輕歎了一口氣,這些日子的忙碌下來,以他的精力也感覺疲憊不堪。沈涯的死訊給大周整個朝廷帶來前所未有的危機和壓力,兵部更是首當其衝。而比起兵部的其他官員,他還有更加頭疼的事情呢。
  對著地圖參詳良久,蕭若宸忽然出聲問道,“這件事情你怎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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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友上傳章節 第十章 往事書(三)
2008-9-25 14:56:23 本章字數:3085

  第十章往事書(三)
  靜候在旁邊一直未曾出聲的賀駿萬向地圖看了一眼。他很明白自家主君所詢問的並不是所謂的遷都朝議。這個問題他也已經思量過無數次了,卻始終難以有肯定的答案,隻好說道:“若按照兵家常理,天渺山峽穀一帶地形險峻,絕無生機。而且我們的探子也已經傳回消息,敦略可汗開戰便以兵馬鎖住關口,萬無一失。除了留守在外圍的那隊探馬之外,根本無人有幸突圍逃出。所以……”他略一猶豫,說出了自己的結論,“以屬下之見,沈涯的死,隻怕有九成是真的了。”
  蕭若宸目光緊盯著地圖上那片深紅色的標記,僅僅是一片微小的區域,此時看起來卻格外刺眼。
  沉默了半響,蕭若宸忽然輕聲說了一句,“陸謹那隻狐狸……”語氣中隱有寒意。
  賀駿萬聞言一愣,立刻想到,如果沈涯的死亡是真的,那麽最大的可能就是陸謹下手所為了。他們一直暗中派人注意沈涯的動向,而他們和陸謹之間也一直保持著聯係,甚至早有等北方局勢有所轉機,就借助陸謹之手,伺機除掉沈涯的打算。但此時的局勢卻不是動手的好時機,沈涯的動向他們也一直對陸謹保密。
  但是陸謹經營涼川日久,在北方的勢力已經越來深入,與他們接觸時候發現端倪,順藤摸瓜從而發現沈涯的蹤跡極有可能。
  “隻是沈涯用兵大膽而又不乏謹慎,從來謀定而後動,此番深入敵後,不可能不做防備。”略一思索。賀駿萬又提醒道。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機會,像沈涯這種敵人,也要提起十二萬分的警惕。
  “我知道。”蕭若宸有些心不在焉地點點頭。仿佛對這個提醒並不放在心上。
  揮退了賀駿萬,蕭若宸一個人坐在椅子上。望著眼前的地圖沉默不語。
  如果他真地死了……想到這個可能,蕭若宸忽然感覺一陣蕭索。…電腦小說站http://www.16 K.cN是因為對這場死亡的過分猜忌衝淡了自己的歡樂嗎?為什麽聽到這個消息地時候,自己竟然並沒有預期中的驚喜?
  還是因為這份仇恨沉澱地太久,太久了……
  他原本以為,仇恨這種東西。就像是久釀地醇酒,越是存放地長久,開封那一刻,酣暢淋漓、甘甜誘人的滋味就會越入骨。可是真的麵臨這一刻,卻發現原來它更像是是一杯苦澀的茶,存放地越久遠,酸澀的滋味隻會越重越濃,濃重到不堪品味……
  或者是因為這份仇恨裏麵摻雜了太多地雜質,已經讓他分辨不清其中的酸甜滋味。就被隨之而來的權勢紛擾攪亂了心情。抬頭凝望著近在咫尺的地圖,延綿起伏的壯麗山河在這張平板簡陋的圖像上凝聚為虛化的文字符號。他伸出手,指端與粗糙的羊皮畫布接觸的瞬間。有一種顫栗地感覺傳入心底,像是透過這張虛幻的畫像。觸摸到了更深遠。更真切的存在……
  “陸謹,還有沈涯。究竟是誰?”他喃喃說著,片刻之後凝聚在眉頭地愁緒卻逐漸融化,嘴角揚起一聲輕笑,“無論是誰,你們可不要讓我太失望了啊。”
  輕飄飄的淺淡笑意浮動在那張風景秀麗地臉上,隨著沉落地最後一縷光線湮沒在虛空裏。夕陽終於收起隨後一抹豔光,黯淡的暮色籠罩住整個屋子。
  蕭若宸地書房時常商議軍情要務,所以家中下人無召喚的一概不許靠近。此時黯淡的書房四周一片寂靜,隻有風聲嗚咽呼嘯,一陣疲憊的懶意湧上來,蕭若宸也懶得喚人來點燈,就這麽靜坐在屋裏看著地圖出神。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傳來一聲通稟,“主上……是小姐回來了。”
  蕭若宸這才像是從夢中驚醒般恢複精神,轉頭問道:“回來了?普光寺那邊怎麽樣了?”
  “一切都好,”隨從頓了頓,繼續說道:“隻是小姐這次不是去見寂滅師傅,而是同以前一樣……”
  嘩啦……一聲脆響從屋裏傳來,門外回稟的隨從嚇了一跳。
  “你說什麽?她又是去見了那家夥……”蕭若宸冰冷的聲音從屋裏傳來,壓抑著沸騰的寒意。
  隨從心裏一緊,卻不敢不回答,隻好低聲應道:“小姐確實是去見了沈歸曦。”
  又是這個名字……
  長久壓抑的怒意無法遏製地湧上心頭,蕭若宸竭力壓抑,可越來越煩躁的感覺卻讓他無所適從。心煩意亂之下他終於狠狠地一揮手,桌上的物件被大力掃過,紛紛摔落到地上,“叮當”數聲連續不絕,
  短暫的爆發之後他立刻冷靜下來。如果按照常理,她不可能繼續去見他才對,難道說在宮裏的那一夜兩人並沒有翻臉?這怎麽可能?
  長吸了舒口氣,他轉而問道,“湘繡呢?”
  “也跟著回來了,隻是據屬下所見,她並沒有跟入,應該也並不知道兩人之間的……”門外的屬下小心翼翼地回稟道,話語雖然閃爍,意思卻昭示地很明白,主上您詢問湘繡也是沒用。
  “一群沒用的東西……”蕭若宸緊咬著下唇,煩躁地說道。
  他站起來向門口走去,一個滾圓的物件正擋在他的腳邊,被他隨腳踢開,“”地一聲撞到牆角,碎裂開來。
  是原本放在桌上的那隻碧玉筆筒。因為撞擊的力道,杯壁上一塊整齊的四方玉掉了下來。
  蕭若宸的目光在筆筒上一轉,禁不住愣了。他連忙快步上前,撿起筆筒,翻開其中的小暗格抖了抖,裏麵空無一物。
  他轉頭向地麵望去。搜遍了每一個角落,到處都沒有預期中的那一點銀光。
  可是自己明明記得是放在這裏麵了啊?除非是……
  想到了那個可能,他禁不住臉色一白。
  葉薰回了房間,略一梳洗,晚飯時間已經到了。正要準備傳喚,門外響起一陣敲門聲。
  “誰?”葉薰抬頭問道。
  “姐,是我。”
  聽見是蕭若宸的聲音,葉薰吃了一驚。這些天他因為前線的變故,在兵部幾乎忙的腳不著地,即便是在家中商議軍務,也總是很快匆匆出門去。想不到今天竟然在家?
  葉薰連忙上前開了門,果然是蕭若宸站在門口,手裏還捧著食盒。
  “今天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葉薰接過食盒問道。
  蕭若宸踏進門,笑道:“難得今天事情不多,好久沒有和姐你一起吃飯了,正好可以一起吃。”
  葉薰將食盒放在桌上,打開一看,裏麵隻是幾樣簡單的菜色,卻都是自己日常喜歡吃的。光潔整齊的雨過天晴瓷盤盛著,色澤精巧,香氣誘人,讓人一眼看上去就食指大動。她立刻明白,抬頭問道:“是你親手做的?”
  蕭若宸點了點頭:“好久沒有親自動手了,不知道手藝是不是下降了。”
  葉薰心下一暖,她迅速擺好杯盤。蕭若宸則取出筷子,遞給她一雙,然後自己拿起另一
  夾了一筷子青菜入口。依然是滑嫩鮮美的口感,葉薰一邊吃著,忍不住讚道:“小宸的手藝比以前更好了啊。”
  “以前學廚藝的時候就希望以後能夠天天給你做菜吃,可惜在沈家的時候太短就分別了,如今回了京城,想不到時間還是不夠。”蕭若宸微有惆悵地說道,轉而展顏道:“不過也不久了,等忙完這段時間,我就有空了。到時候我陪姐姐去普光寺祭奠柳姨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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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友上傳章節 第十一章 往事書(四)
2008-9-27 15:58:44 本章字數:4205

  第十一章往事書(四)
  “好啊。”葉薰點點頭,心中卻有些奇怪,這還是蕭若宸第一次在她麵前坦然自若地提起沈家呢。她並未多想,一邊吃著,提起當下最關注的問題:“如今戰局對我們不利吧?我聽說朝中連遷都的議論都有了。”
  “遷都的事情不可行,等明日早朝我會據理力駁的。”蕭若宸平靜地說道,
  “有把握嗎?”葉薰問道,她對政局軍事都沒有多少擅長,卻也知道,在曆史上遷都南下躲避入侵的朝代沒有一個能夠打回來的,多半都是很快滅亡了,最好的情形也不過是困守江南一隅,掙紮個百十年。
  蕭若宸點點頭,“突厥如今看起來聲勢浩大,但想要一鼓作氣攻陷我們大周卻是絕對不可能,朝中那幫文臣隻看到突厥來勢洶洶,卻忽略了他們背後潛藏的危機,”
  “什麽危機?”葉薰來了興趣,放下碗問道。
  蕭若宸笑了笑,夾起一片蜜餞火腿放進葉薰碗裏,“姐,再不快點吃,飯要涼了。”
  待葉薰聽話地端起碗,他才繼續說道:“此次突厥傾舉國兵力南下中原,國內精兵良將盡出,留守的兵力雖然不少,但多為老弱病殘,一旦出現大變故,恐怕難以應對。再者,突厥敦略可汗和四皇子陸謹如今都在我中原地界,留守國內的幾位皇子均資質平平,難以支撐大局,一旦這兩人在中原出了事,隻怕突厥國內的政事立刻就要崩潰了。再說,突厥統一才不過十年。很多被滅的部族對敦略可汗以及突厥皇庭的仇恨都掛懷在心,例如弩揚族,前些年元氣大傷。但這些年來已經有了恢複,對突厥更是一個潛在地威脅。這些威脅。如果突厥一帆風順,自然不會有人注意,但是一旦突厥失利……”蕭若宸頓了頓,笑道,“說不定他們父子都難逃兵敗身亡、客死異鄉的下場。而且。還有一點……”說道最後,蕭若宸聲音放輕,“陸謹和他的父皇之間,隻怕也不是那麽親密互信……”
  看著眼前侃侃而談,從容分析地少年,葉薰有些失神。眼前的蕭若宸,真地不是那個曾經和她一路曆盡波折的乖巧男孩了。她從來沒有像眼前這一刻,清楚地意識到他已經長大,這種長大所指的不是身體上的成長。而是更加不可忽視的心靈上、意誌上地成長與改變。眼前的少年已經是一隻雄鷹,他長遠的目光越過了這個荼糜繁華的京城和混亂不堪的局勢,看的比別人更高更遠……
  “對了。那些部族你從哪裏得來的消息?可信嗎?”回過神來,葉薰不放心地問道。
  “一部分是早先留在那裏的線人得來的情報。還有一部分……”蕭若宸略一猶豫。坦白道:“是從陸謹那邊得來地。”
  “陸謹那邊?!”這句話實在太出乎她預料之外,葉薰吃驚的瞪大了眼睛。
  “其實有些事情。我一直瞞著你……”對上葉薰驚異的眼神,蕭若宸有意無意地避開她地視線,神情有些黯淡,“其實我和陸謹之間一直有聯係。”
  “你……”葉薰愕然了,她驚異的不是蕭若宸和陸謹有聯係地事實。實際上,從那些蛛絲馬跡,她已經能夠推測出這一點了。她吃驚地是她還沒有想好應該如何開口詢問,蕭若宸竟然先坦白說出來了。
  “你們……從什麽時候開始?”
  “在突厥南下不久就開始了。”蕭若宸坦白說道,“其實早在我入軍中之後,行動就一直受到柳拂虹的鉗製,我知道她有陰謀要對付沈涯,也樂於旁觀,隻是想不到她竟然還會有另一個合作者。”說道這裏,蕭若宸不自覺地蹙起眉頭,那種被別人利用擺布地感覺實在不是什麽愉快的記憶。
  “她暗中和陸謹合作定下突厥南下的大計,等我知道柳拂虹身後竟然還有突厥勢力的時候,已經無法扭轉了。”
  葉薰心下暗歎,現在回想起來,才發現柳拂虹設計之長遠,謀略之精妙。她除了自己之外根本無任何勢力可憑借,卻能夠以一己之力,調動運用各方勢力。無論蕭若宸還是陸謹,都變成了她棋盤上的棋子。
  隻是,在利用別人的時候,她有沒有想到過自己也會是別人的獵物呢?就算她不是機緣巧合死在那一夜,蕭若宸暗中所下的毒藥再過不久也足夠要她的性命了吧。
  “……後來涼川城破,我率領著雁門關殘部退守西部的平鄂城,這點力量不可能對陸謹造成威脅。而他也要忙於對付北上的沈涯,無暇顧及西部。彼此有所顧忌的同時又偏偏利益與共,如此我便順水推舟與他合作共謀大計了。”其中的曲折變故實在太多,蕭若宸也不想說的太明白,隻是一言帶過,大略說起了過程。
  “之後呢?”葉薰禁不住問道,她覺得思緒有些混亂,事情雖然在她的預料之中,卻沒有想到這麽複雜。
  “之後自然是我趁機救駕成功,憑借著這個功勞青雲直上;他則趁機扳倒了那個愚魯的撒兀甘,牢牢把持住涼川,兩人各取所需。”蕭若宸略帶自嘲地說道,“再之後,局勢變動難測,彼此顧忌更甚,想要合作可不同於以前了,不過私底下一直有所聯係。”
  “那麽這次……”葉薰脫口而出,說了一半卻又不知道應該怎樣表述。
  “姐,你不會懷疑沈涯這次出事是我暗中設計吧。”蕭若宸立刻明白了她的疑惑,眨了眨眼睛,看著她問道。
  葉薰搖搖頭,她並不認為是蕭若宸暗中下手,但是有一件事實卻讓她無法釋懷,她單刀直入地說道:“沈涯這次死的太突然。太蹊蹺,如果沒有人暗中透漏他的行蹤,不可能被敦略可汗這麽準確埋伏截擊的。”
  “確實如此。”蕭若宸點了點頭。睫毛輕顫,低聲道:“雖說不是我出賣他。但也與我脫不出關係,極有可能是陸謹從我們的聯絡中摸到了我建立在北方地線人組織,才借此發現了沈涯的行蹤……”他將這個推測緩緩說出來。
  以陸謹的精明果決、行事縝密,這確實很有可能,葉薰暗暗想著。隻是沈涯會這麽倒黴嗎?
  “姐,你不怪我嗎?”蕭若宸忽然抬頭問道。在葉薰抬頭注視他地瞬間,他不自然地低下頭,眼神中浮動著隱約的躲避。
  “怪你?為什麽要怪你?”葉薰奇怪地問道,她又不是那些教條主義地道德偽君子,因為他與敵人合作取利就要高舉忠貞氣節的大義旗幟痛加批判。實際上,混亂的戰局裏麵,能夠最大限度的保存己方實力,同時又能夠牟取最大利益。單純從戰略上來講,蕭若宸的這一手玩地極為漂亮。
  “我是說……”蕭若宸聲音漸沉,仿佛正在竭力控製著自己語調地平穩。“你不怪我……沒有救你嗎?我明明可以……”
  “你又不知道我的行蹤,怎麽去救我?”葉薰啞然失笑。打斷他的話道。
  “我知道。”蕭若宸忽然開口。然後就沉默不語了。
  葉薰微一發愣,她正要說話。蕭若宸卻已經開了口。
  他沉默了片刻,艱難地緩緩開口道:“那一天我去見陸謹,其實有聽到姐姐你的聲音。”說出這句話的瞬間,他像是耗盡了全部的力氣,眼神虛弱地避開葉薰的凝視,不敢去看她的神情。
  他低下頭,長吸了一口氣,才繼續說道:“就在那一天入城的時候,在那道城門不遠地巷子邊上……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情,姐姐隻怕已經記不清了,可是我卻永遠也忘不了……”他的講述有些混亂,像是徹底沉浸在過去地回憶中了,葉薰卻聽得很清楚。
  “……然後我看到了姐姐的耳墜落在地上。”
  “我知道你就在附近,可是卻不敢出聲,更不敢搜尋。”蕭若宸地聲音蘊含著一種苦澀,輕顫地長睫毛掩去了滿目的傷痛,語調依然無法抑製地顫抖。
  “你……”葉薰動了動嘴唇,卻不知道應該說什麽好。
  “我以前一直沒有說出來,隻是我害怕,怕你會怪我不救你,怪我把你留在那種危險地地方。可是今天,我見到了那件東西掉下來……我知道……”蕭若宸語調混亂地說道,幾乎把促使他麵對一切的那隻耳墜的存在也說出來。
  這樣的蕭若宸讓葉薰心裏發痛,這樣的蕭若宸,她怎麽舍得怪他、怨他,又怎麽忍心責他、問他,他是一隻小刺蝟,所有的銳利的堅硬都是對著別人,在她的麵前,他永遠隻會露出自己白白的、軟軟的小肚皮。
  她溫聲安慰道:“那不是你的錯,小宸。當時你也根本無法救我?”當時他身邊都是突厥士兵,還都是一群士兵中的精銳高手,若他真是與自己相認,那才是害了兩人呢。
  “可是我心裏很難受。”蕭若宸抿著嘴唇,輕聲道:“無論怎麽樣,我總是丟下了你一個,而現在,我覺得更加難受了。”
  “我曾經說一定要好好保護你,可是最終,我卻隻能袖手旁觀。”
  “我恨我自己我沒有能力去救你。無法帶你走。”
  他的神情平淡清冷,講述的語調更帶著輕飄飄的虛幻感,可眼神中卻透著一陣茫然無措,一瞬間葉薰以為自己回到了過去,又看到了倉皇逃亡的夜晚裏,那個忽然麵對家破人亡變得一無所有的男孩。
  “我……”一時間,葉薰竟覺得自己失去了言語的能力。那種籠罩在他身上的無助感甚至比這個初冬的寒意更冷更沉,讓她所有開解安慰的話語都變得蒼白無力起來。
  麵對這樣的蕭若宸,葉薰隻覺得心裏一陣抽痛。
  那一天,她的身邊至少還有人支撐,還有一份值得她信賴依靠的溫暖。而他的身邊,卻隻餘下冰冷的雪花……他是用什麽樣的心情走完那孤獨的一路?她忽然發現,她竟然一直沒有去想過這個問題。
  他縱然聰慧過人,縱然天資無雙,可他終究還是個孩子,在那個生機盡斷的寒冷冬天掙紮求存,在那個四麵受敵的困境裏翻身求勝,這麽艱辛的一路,他可是會感覺寒冷,可是會感覺無助?
  眼眶裏有一種溫熱的濕度湧上來,她伸手握住他的手,細膩的肌膚上傳來冰冷的觸感。
  蕭若宸手指動了動,像是忽然被溫熱的觸感包圍的小動物本能地要掙紮。葉薰反而握地更緊了。片刻的僵持,他終於鬆懈下來,任由她緊緊握住,讓溫熱的感覺透過肌膚靜靜傳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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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友上傳章節 第十二章 冊封(一)
2008-9-30 10:00:14 本章字數:2701

  第十二章冊封(一)
  因為早朝時候蕭若宸為首的諸多武將據理力爭,遷都的事情終於沒有成真。沒有被自己的朝廷和皇帝拋棄,這讓京城百姓被連接而來的壞消息不斷打擊的信心多少恢複了一些。
  隻是皇帝陛下在經受了連番打擊之後更加不願處理朝政了,諸多軍政要務盡皆交付群臣處理,每日裏最多的時間就是鎖在自己的煉丹房裏,大有想要搶在突厥破城之前飛升成仙的架勢。隻有煉丹的間隙,才會詢問身邊的侍從前方的戰事如何了。可每一次的消息,幾乎都日益加深了陛下飛升成仙,不理俗世的決
  無論多麽恐懼和難以接受,該來的終究會到來。敦略可汗親自率領的大軍已經進駐白汶城,厲兵秣馬,隨時準備出擊。危急時刻,在去年一度遭到貶斥的王將軍又一次被複起,統領此次抗敵。沈歸曦也跟隨在隊伍中,以副將的身份隨軍出城,北上抗敵了。
  軍議之中,禁軍統領蕭若宸又提議,京城不能坐視被圍城,建議抽調部分精銳兵馬,出城以相對的鞍城為據點,屯兵立營,建立新營地,與京城遙相呼應,以抗衡突厥兵馬。
  這一招確實能夠有效地防止京城陷入包圍,建議很快被采納。然而不等有所行動,前方的戰事就已經起了變化。
  匆忙聚集起來的兵馬,依然無法阻擋突厥大軍鋒銳的南下勢頭,就在援軍到達之前,赤峰低矮的城牆就抵不住突厥大軍的鐵騎銳槍而破城了。
  北上地援軍隻來得及接應從赤峰城撤出的兵馬,阻截了突厥的追擊。卻來不及奪回失地了。大軍不得不向後退走,一路退回到京畿外圍才站穩了腳跟。
  這一年地冬天,注定是無比的寒冷。昔日繁華地京城顯出一種蕭索的味道,街道上行人店鋪都少了很多。連日來陰沉沉的天氣一直持續。卻遲遲不見雪花落下,隻有枯燥的寒風呼嘯而過,帶著幹冷陰沉的氣息。
  連宮中地新年夜宴也格外蕭瑟冷寂,沈皇後自從得知前線的噩耗之後病了很久,直到不久之前才剛剛康複。康複之後。也許是久病之後的結果,對什麽事情都不太熱心了,連後宮內政也盡皆推諉給幾位高品級的妃嬪。今日主持年宴,還是她第一次公開亮相。
  葉薰依循舊例坐在宮中的宴席上。如今沈歸曦身在前線,不知何時才能回來,而蕭若宸統領禁軍,總領京城防務,更是忙的不可開交,連睡覺都睡在衙門裏了。獨自居住在府邸裏的日子讓葉薰忐忑難安。時刻牽掛著前線的變故。
  空氣裏彌漫著濃濃的百合香氣,厚重地帷幕阻擋了凜冽的寒風,十餘座半人高的黃銅火爐將整個大殿溫暖地恍如春日。美酒佳肴流水般端上來。依然是繁華奢靡地宴席,可在戰爭陰雲的無形壓迫下。氣氛卻格外沉寂。節日地喜慶所剩無幾。
  葉薰百無聊賴地用筷子戳著眼前地果品菜肴,食之無味。遙望著坐在高台上的帝後二人。隻讓人感覺世事無常。
  沈皇後大病了那一場,容顏清減憔悴了不少,神情也帶著厭倦疲憊,仿佛對一切都不再掛心。倒是她身邊地雁秋時不時替她夾菜倒酒,一邊溫聲勸慰著。
  據說在沈皇後病中的時候,一直是雁秋在衣不解帶地侍奉湯藥。如今更加得她的信賴寵愛了,幾乎日日伴在身邊伺候,連正式的宮宴也未曾遠離。
  而坐上另一位,葉薰的視線轉到一邊,她幾乎要認不出這位皇帝陛下了。如果不是那刺眼的金線龍袍明確的提醒著她眼前之人的身份,葉薰幾乎要懷疑自己的眼睛。
  皇帝已經不是那個水桶腰的臃腫身材了,他的身形瘦了很多,隻是普通的程度,容顏更有一種憔悴,也許是修道求仙的日子過的太久了,臉上真有些恍惚如仙人的飄渺神色。
  遙想自己第一次見到這對大周最尊貴的夫婦的情形,就是在這個金碧輝煌的大殿裏。這麽多年過去了,她依然是那個她,帝後也依然是那對帝後,甚至連滿殿的脂粉流香,錦繡濃彩也是一如既往,可見麵的心情卻有了翻天地覆的變化。
  坐在殿上的皇帝喝了幾杯酒,不久便神色怏怏,起身準備要退席了。
  旁邊的侍從趕緊攙扶著他起身,可剛步下高台,殿前傳來一陣騷動,似乎是有什麽人接近。
  眾人的眼神紛紛向殿門口望去,皇帝也停住了步子,不一會兒,一個內監總管領著將領打扮的人快步進殿。
  來人高舉雙手,呈上一封書信,葉薰隔得不遠卻也看不清楚內容。隻是聽見將領對皇帝低聲說道:“是敦略可汗的親筆手書……屬下等不敢擅自拆解,立刻送來……”
  聽見是敦略可汗的手書。皇帝神情一震,連忙接了過來打開。
  匆匆看完,這次皇帝陛下倒是沒有直接暈倒,隻是手哆嗦了幾下,臉上現出一種憤怒的神情。
  “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他嘴唇顫抖著罵道。
  “陛下,怎麽了?”知道是突厥來的信箋,沈皇後也打起了精神問道。
  “哼,一個煙花女子,竟然要朕親自將其冊封為公主,”皇帝氣得手直打哆嗦,一邊語無倫次地罵道,“堂堂大周的國體,祖宗的基業榮光,朕豈會,豈會……”
  煙花女子?冊封公主?聽到這幾個詞語入耳,葉薰略一思索便驚異起來,這說的……難道是……
  沈皇後從皇帝手裏接過信箋,看著看著皺起了眉頭,不置可否地說道:“這成何體統?就算那個叫金菱的側妃極得蠻人皇帝的寵愛……”
  真的是金菱!葉薰禁不住坐直了身形,聽剛才皇帝話裏透露出來的意思,是敦略可汗竟然在這個時候替她索要封號。還要求冊封公主……看著台上氣急敗壞的皇帝,葉薰忍不住有些哭笑不得了,這種行為無疑是在皇帝陛下的臉上重重地抽了一巴掌。
  隻不過金菱不是這種看重虛名的人才對,為什麽要挑選這種時候所要一個毫無用處的封號呢?隻是敦略可汗個人突發奇想嗎?葉薰有些奇怪地想著。
  無論如何,這件看似與戰爭風牛馬不相及的事情一舉打破了因為戰爭而死氣沉沉的朝野氣氛,一時間無論朝廷還是民間都議論紛紛。
  大多數人,尤其是主導整個大周輿論走向的文人墨客們,對金菱的行為幾乎是深惡痛絕,很多諷刺挖苦的詩詞都寫了出來,流傳在街頭巷尾。甚至連早已經聲明斷絕父女關係的金韜大人都受了影響,隻好暫時告病在家,閉門謝客。戰爭時期的過渡章節,今天會努力再更新一章,盡快把這場戰爭完結掉^^。





網友上傳章節 第十三章 冊封(二)
2008-9-30 10:00:16 本章字數:2732

  第十三章冊封(二)
  給一個妓女大周最尊貴的公主封號,在皇族和貴族眼中,這簡直是對大周高貴血脈不可原諒的褻瀆,是突厥那些不識禮教的蠻人赤裸裸的挑釁。但無論他們覺得多麽屈辱,最終這個封號還是給了,而且給的很隆重,很正式。
  任何人都明白,所謂封號不過是個虛名,在這種形勢之下,為了一個虛名去惹怒敦略可汗實在不明智。
  而且敦略可汗的來書也說的很明白,很客氣。若陛下不願意,也可選擇合適的公主與其共結秦晉之好。畢竟比起獻上女兒,一個封號就顯得無所謂了。
  冊封公主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其中那套繁瑣複雜的禮儀肯定是不可缺少的。
  先是禮部查閱典籍,在無數繁複的辭藻間引經據典來確定封號,然後朝服宮裝首飾冠冕樣樣都不能缺,還要交待內務府打造印璽金冊,最後才是祭天告禮,宗譜記名等。而在一些官員的刻意堅持下,全套禮節沒有任何疏漏。
  一番隆重的儀式下來,總要一兩個月過去。新受封的這位公主因為特殊的身份,自然不可能親自前來領封,隻是大典之後命人將一幹金冊等物件送入赤峰城突厥大營而已。
  這個冊封,表麵上看起來不過是強勢的侵略者偶爾興起,提前索要了一份戰利品。但卻給原本一觸即發的戰事帶來了一個無法避免的影響:前線的軍事不引人注目地緩慢下來。敦略可汗總不能在自己愛妃冊封典禮期間煞風景地攻打京城吧。
  於是就在朝野上下的視線全部為這一個虛華地封號忙所吸引的時候,大量的軍略物資不動聲色地運向城外,鞍城地城牆也在迅速加固著。
  等新公主的金冊禦寶送至突厥大營,敦略可汗也自覺休養完畢,準備一鼓作氣拿下京城時候。卻忽然發現,原本隻是一座尋常小城地鞍城如今已經重兵屯駐,糧草充沛了。
  此時貿然出兵圍城。無疑會被兩邊的駐軍左右夾擊,若要兵分兩路各個擊破。他手中的兵力卻有所不足,敦略可汗頓時遲疑了。思索之下,還是差人飛速返回涼川,再調大軍再攻城。於是戰事暫時緩和下來,京城的局麵陷入僵持。
  一輪弦月掛在天邊。疏朗的幾顆星子點綴著漆黑地天幕,早春的夜晚依然彌漫著深深的寒氣,仿佛要將冬日的威勢延續到底。
  門外雖然寒氣凜冽,屋裏卻依然溫暖和煦。蕭若宸正靜坐在房中對著一卷公文出神,這時門上傳來數聲極富規律的輕微敲擊。
  “進來吧。”蕭若宸抬頭低聲道,放下手中的卷冊。
  門“吱呀”一聲輕響,兩人推門而入。當先那人正是文士裝束的賀駿萬,而他引領的身後那人卻一身黑衣,身形矯健。進門見了蕭若宸立即單膝跪倒,恭敬行禮道:“少主。”
  蕭若宸連忙起身上前,一手扶起他來。溫聲笑道:“吳紋,快起來吧。這一趟你辛苦了。就不必講究這些俗禮了。”
  來人依言起身。昏暗的燭光照在他平凡卻熟悉地容顏上,正是芳月閣裏一直跟隨服侍金菱的小廝吳紋。
  “經過突厥大營一路辛苦了。沒有被人發覺吧。”蕭若宸問道。
  “屬下很是小心,並未有人察覺。”吳紋回稟道。
  “那就好。”蕭若宸放下心來,連忙問道:“今晚特意冒險前來,可是那邊有什麽消息嗎?”
  “正是事情有了變故,所以金菱小姐才命屬下前來,”吳紋鎮靜地說出此次前來的目地:“日前突厥大營收到涼川的來書,弩揚族已經有所行動了。”
  蕭若宸聞言眉頭一揚,神色間閃過一絲不易察覺地喜悅,連忙問道:“情況怎樣?兵力如何?什麽時候開始地?”
  一連串問題問下來,吳紋卻麵露難色:“這個……敦略可汗收到消息之後異常震怒,小姐也不敢打擾,隻是趁著服侍在側的時候,匆匆看了信箋一眼,並不分明。隻是事關重大,所以命屬下立即前來了。詳細地情報還需日後再細探。”
  蕭若宸聞言神色一緊,沉聲道:“我知道了,這次辛苦她了。”略一停頓,又交待道,“情報的事情也不必著急探聽,以安全為重,萬勿引起懷疑。”
  “多謝少主掛懷。”吳紋躬身行禮道。
  蕭若宸神色叵測地看了他一眼,思索著問道:“這次她索要封號的事情,有沒有引起敦略可汗的懷疑?”
  “沒有,”吳紋搖了搖頭,神情卻有些沉重,“隻是……自從發現錯失了攻城的良機,敦略可汗的脾氣變得暴躁了不少,這些日子很多近身服侍的隨從都無緣無故遭了毒打,所以小姐如今也不敢擅自探聽消息了。隻能虛與委蛇,暫時以溫言細語開解。”
  “嗯,你讓她一切小心,情報的事情不妨暫緩。”蕭若宸頓了頓,又神色鄭重地說道,“另外此番多虧她助我拖住突厥兵馬,這份功勞我絕不會視而不見。你告訴她金韜大人那裏不必擔心,我自會保他平安。”
  “屬下替小姐謝過大人了。”吳紋連忙行禮道。
  蕭若宸又詢問了一些突厥大營的日常事務,眼看沒有什麽可問的了,天色也已經不早,當即安排吳紋離開營地,趁夜潛回了。
  吳紋離開後,蕭若宸安靜的站在桌旁,手指無意識的敲擊著桌麵。弩揚族既然已經有了動作,一旦腹背受敵,敦略可汗勢必要回轉,他們隻要能夠支撐住這段時間……
  這些日子以來頭一次感受到輕鬆的曙光,蕭若宸長歎了一口氣,像是要把長久的壓力舒緩下來。可隨著身體的放鬆,長久被壓抑的疲憊也一起湧了上來,他按住額頭。
  頭一次統籌大局,指揮全軍,身為一個統帥所帶來的不僅僅是單純的成就感和權利感,首當其衝的是鋪天蓋地的責任重擔與壓力。通觀全局的戰略與單純陰謀取利的戰術還是有著本質的不同。這段時間下來,蕭若宸真的有幾分佩服沈涯了。
  隻是事情真的會那麽順利嗎?
  而且弩揚族這次行動如此恰到好處,要說背後沒有人在暗中支持……
  “前線的搜索還是沒有消息嗎?”蕭若宸沒有抬頭,依然閉著眼睛,緩聲問道。
  賀駿萬自然知道他所詢問的是誰,苦笑著回答:“沒有。”蕭若宸繼續閉目沉思,就在賀駿萬以為自己年輕的主君已經因為連日的疲倦而沉睡了的時候,蕭若宸忽然動了。他放下手臂,坐直了身體,然後抬頭咐道:“交待管家準備馬車,我要入宮麵聖。”
  爭取下一章就把這場萬惡的戰爭結束掉,O()O哈哈加快進度





網友上傳章節 第十四章 窮寇(一)
2008-10-1 22:16:47 本章字數:3349

  第十四章窮寇(一)
  春回大地,隨著氣溫逐漸回暖,戰事也在沉寂中開始起了變化。
  僵持了數個月之後,涼川的援兵遲遲未至,反而收到了後方內亂的消息,明眼人都能夠看出,繼續這樣僵持下去,突厥人隻會坐以待斃。
  據說陸謹已經從涼川抽調兵馬返回國內平亂了,短時間內都不可能南下增援,而從涼川到赤峰的糧草補給也不像以前那麽順暢充足了。
  這些消息相繼傳來,大周朝野上下都鬆了一口氣。紛紛欣喜真是天佑大周,仿佛突厥退走的日子已經指日可待了。
  甚至連蕭若宸也認為,如果敦略可汗夠聰明的話,必定會趁機與大周和談,索取一定的金銀財物來換取退兵,然後趁機帶著財物和未曾折損的兵馬返回國內,收拾內亂。
  涼川以及白汶城,突厥人都未必肯吐出來,但至少京城的危機暫時可以解除了。大周的官員絕大多數也是這麽期盼的。
  可惜他們卻忽略了一個長年事事順心又身居高位的王者好大喜功的心態。身經百戰,縱橫天下的昔日梟雄實在無法忍受這種無功而返的現實。統一突厥身居皇位的這十多年來,敦略可汗的脾氣日漸暴躁,越來越無法容忍別人的質疑和失敗,又想到弩揚族等國內的小部族不過都是自己的手下敗將,疥瘡小蘚,不足為懼。再加上南下中原以來突厥幾乎戰無不勝的功績,這一切都讓敦略可汗選擇了另一條鋌而走險的道路。
  四月末,突厥使者果然入京城朝見。舌燦蓮花地講起兩國相交的曆史,並且如眾人所預料地開出條件以犒軍的名義索要金珠財帛。
  朝中官員都鬆了一口氣,以為一切都在預料之中了。長久繃緊的將領士兵們也鬆懈下來,甚至連久居深宮地皇帝陛下也離開了封閉的丹房。親自詢問和談地細節。
  正在以禮部為首的大周官員們準備就和談的詳細條件與突厥逐條進行磋商的時候,意料不到的變故發生了。
  五月中,在赤峰城駐紮半年之久地突厥大軍終於動了,卻不是向後撤走,而是快馬輕騎。如出匣的猛虎般直接攻向鞍城。
  在所有人以為將要見到陽光的時候,一直籠罩在頭頂上的戰爭陰雲卻沒有如預料中的散開,而是終於化為傾盆大雨傾瀉而下,澆地所有人措手不及。
  鞍城本有王將軍親自率領六萬大軍坐鎮,糧草充沛,器械精良。奈何突厥人來的太快,太意外。銳不可當的威勢之下,整個城防立時風雨飄搖。
  全城奮力抵抗,又占據地利優勢。才總算沒有被突厥人的閃電突襲立刻破城,但也陷入岌岌可危的境地。
  好在統領京城防務地蕭若宸一直沒有放鬆警惕,京城西虎門一側駐紮的兵馬始終全副武裝。隨時準備出城支援。接到鞍城遇襲的訊息之後,他立刻派兵出城夾擊突厥。
  這一戰。終於讓大周京城地百姓徹底認識到他們日常鄙薄的突厥蠻人兵馬之精銳。跟隨敦略可汗前來地都是常年跟隨他征戰沙場地嫡係。悍勇無雙,天下難匹。縱然援軍及時趕至。竟也險些抵擋不住。最危急的時候,甚至差點兒被反噬一口地突厥大軍打退到京城牆下。
  這一場突擊一直持續了兩天三夜,後續無力的突厥兵馬才終於抵受不住源源不斷的大周軍隊,敗退後撤回了赤峰城。
  這一戰使得開戰半年多來一直原本完好無損的十萬突厥精兵折損超過三分之一。而大周的損失更是慘重。不僅士兵物資損傷無數,連堅固的鞍城城牆在突厥攻城器械的反複衝擊下也坍塌了數道豁口。甚至連守城的王將軍,也在開戰之初就被突厥的流矢射中,躺在病榻上呻吟不止。未等這一場仗打完,就以身殉國,一命嗚呼了。其後多虧以沈歸曦為首的幾員副將領兵堅守城池,才一直支撐到最後。得知了這場劇變,明白突厥所謂的議和不過是掩飾他們行動,降低敵人戒心的幌子,皇帝又驚又怒。一氣之下,將留在京城議和的突厥來使全部斬首示眾,這才暫熄怒火,所謂的議和自然也就無疾而終了。
  京城前去馳援的兵力也折損慘重,雖然打贏了這一仗,退回京城的兵馬卻帶給百姓新一輪的恐慌,戰爭終於徹底爆發了。似乎要將閉鎖在赤峰城裏長久壓抑的爆發力一次發泄出來一樣,幾天之後,緊接著第二輪的攻勢又開始了。
  敦略可汗是瘋了?還是他對自己嫡係親兵的武勳太過於自信呢?竟然選擇這種孤注一擲、兩敗俱傷的方法。縱然他先打著議和的幌子降低大周的戒心,但突厥兵馬後援乏力,時間一長,援軍未至,敗的肯定是他們。這種賭徒一樣的心態蕭若宸簡直無法理解。但眼下的局勢也沒有多餘的時間讓他去思考,去理解了。隻能緊急調派禁軍,出城迎敵。
  幾番交戰下來,突厥鐵騎的精悍威猛越來越成為大周士兵的噩夢。京城守軍和禁軍裝備精良,養尊處優,卻已經近百年未曾經曆過真正的戰爭了,在接下來的日子裏卻真實的領教了鐵與血鍛造出來的強悍實力。
  蕭若宸也開始有些明白為什麽敦略可汗膽敢行險一搏了,縱然京城的守軍數倍與突厥兵馬,又占據地理優勢,前後夾擊,但每一次出戰,己方的損失似乎都要比敵人更大。
  苦苦支撐了一個月,雙方都已經精疲力竭。就在時候,後方又傳來訊息,一條對大周來說無比欣慰的消息。弩揚族竟然暗中派出一支伏兵,翻山越嶺,直達涼川城下了。如今涼川被圍困,連突厥南下輸送糧草的通道也截斷了。
  得知糧草被截斷的消息,膽大如敦略可汗也明白不能久留了,更何況經過這一個多月的征戰,雖然鞍城已經搖搖欲墜,京城派出的援軍也一次比一次晚,抵抗一次比一次弱,但己方的攻擊力卻折損地更快,更大。他手下的十萬精兵已經折損過半。想要一鼓作氣攻陷京城是不可能了,這一戰,終究還是自己輸了。
  無論心裏有多麽不甘,草原的霸主也隻能趁著實力尚在的時候選擇安全退走了。
  初夏的太陽帶著灼熱的溫度,原本平整肥沃的麥田此時滿地狼藉,陽光映照著地麵殘破的盔甲兵器,征戰之後的痕跡使得原本富饒美麗的京畿近郊更像是一卷殘破的畫軸。
  這樣風和日麗的天氣裏,隻餘下不到四萬人的突厥兵馬離開了占據大半年的赤峰城,向北後撤了。
  敦略可汗的原意是入白汶城與當地駐軍匯合,再好好教訓弩揚族等叛亂的部族。反正占據了涼川白汶等數座大城,大周北方的江山就已經被他們占據了一半。而且沒有了雁門關的阻擋,養精蓄銳的他們隨時可以再一次南下征伐。
  麵對突厥的後撤,蕭若宸有心布兵追擊,卻被皇帝下旨意攔截住了。
  “萬一突厥隻是刻意偽裝敗退,設下埋伏,我軍豈不危險?京城如今所餘兵力已經不多,小心為上。”慎重派的官員紛紛進諫道。已經受夠了兵燹折磨的他們簡直恨不得突厥兵馬走的越快越好,哪裏還有膽量去追擊。
  皇帝點了點頭,“愛卿等言之有理。”
  “可是……”蕭若宸眉頭一皺,想要反對,
  皇帝卻淡漠地轉頭道:“愛卿破敵心切,朕也知道,隻是兵法有雲窮寇莫追,貿然行動並非良將所為,京城如今所餘兵力不多,萬一中了敵人埋伏,如何挽回?”久已不理政事的皇帝此時依然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威嚴。“愛卿當知道自己的本分。朕既然選擇相信愛卿,也希望卿不要負朕所望。”
  蕭若宸心裏一震,臉上卻依然一片恭順,低頭稱是。
  無論如何,京城的危機暫時是解除了。
  朝議結束,離開了正殿,從前來報信的士兵口中得知沈歸曦已經從鞍城率軍追擊了,蕭若宸靜默了片刻,也隻能長歎一聲。究竟是在歎息自己距離朝政太近,所受到的束縛呢,還是在歎息別的什麽,隻怕連他自己都無法說清了。
  抬頭看向清澈明朗的天空,他隻是輕聲道:“要變天了啊……”
  萬惡的戰爭戲份終於結束了,這章算是補昨天的,
  正在努力碼字,爭取今晚再更新一章,
  一定要寫到某人詐屍回來……





網友上傳章節 第十五章 窮寇(二)
2008-10-3 15:48:25 本章字數:2874

  第十五章窮寇(二)
  退走的突厥兵馬沿著大道北上,如一條蜿蜒的巨龍,兩側都是空曠的原野,斷後的精兵警惕精悍,偷襲是不可能了。
  沈歸曦騎在馬上,他正立於一座丘陵高崖上,俯身遙看著遠處後撤的突厥軍隊。在他身後是從鞍城帶出追擊突厥敗軍的兵馬。
  太陽正當空,投下清晰的光影輪回。經過這半年多的軍旅生涯,他俊朗深刻的容顏依舊,隻是皮膚曬黑了不少,相比起往昔過分俊美的相貌,此時更多了一種剛硬的味道,襯著銳利十足的明眸,整個人像是一柄出鞘利劍,帶著晴空般耀眼而又內斂的光華。
  “將軍,是不是應該下去追擊了?”等候了片刻,旁邊心急的將領問道。
  沈歸曦搖了搖頭,“不行,突厥的陣勢毫無破綻,此時貿然追擊上去,不僅沒有多少效果,反而會被他們反咬一口。”
  “可是……再不追擊前麵就是水河了。一旦突厥人過了河,再要追擊隻怕就難了。”
  沈歸曦看著下方蜿蜒前行的突厥兵馬,無計可施長歎一聲,他何嚐不知道這個道理。隻是總不能為了武勳,拿己方士兵的性命去冒險吧。
  已經有同樣從鞍城追擊出來的同僚,前幾天按耐不住,冒險突襲。結果吃了大虧,敗退回城了。
  敦略可汗不愧是曾經縱橫天下的梟雄,縱然在戰與和的選擇上他好高騖遠,昏聵衝動,可在軍略布局上卻一直無絲毫疏漏。這一路後撤,突厥兵馬防備縝密。有條不紊。再加上附近的地理環境,他們這一隊跟隨了一路,竟然始終沒有尋到一個合適的襲擊機會。
  眼看突厥兵馬已經行至水河畔了。寬闊地河麵上一排排烏黑的木船浮動連成一片,這些船隻都是突厥南下時候就征召準備好守候在這裏的。
  雖然心下失望。沈歸曦也不是好大喜功之輩,眼見突厥地前鋒部隊已經開始登船過河了,後方兵馬依然嚴陣以待,無絲毫大意的痕跡,他便知道自己這一趟隻能無功而返了。
  長歎了一口氣。沈歸曦意興闌珊地揮手道:“算了,傳令全軍,準備返回京城吧……”
  眾人聽令失望地爬上馬,沈歸曦也調轉馬頭。
  正要離開,忽然身後地一個將領驚呼一聲,“咦,這是怎麽了?”
  眾人紛紛回頭望去,卻發現突厥過河的隊伍似乎起了一陣騷亂。
  突厥兵馬渡河的過程正進行到一半,先頭的數千人已經抵達了河對岸。這一邊還留著數千的斷後人員,除去這些,其餘地兵馬都乘船行在河麵上。騷亂的正是他們。
  “這是……”有眼神好的士兵已經開始喊起來:“將軍。是船,是他們的船好像沉了!”
  沈歸曦沒有回答。以他的眼力早已經清晰地看到。突厥人的船確實在下沉,而且下沉的不是一艘兩艘。而是千百艘……
  從這個居高臨下的角度望去,無數艘木船下沉所帶起的水流在河麵上轉成一重重地漩渦,湍急的水流向外擴散,很快將原本安全的船隻也卷入其中,騷動地範圍越來越大。眾人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景象。
  夏日地河流並不急險,也並不寒冷,可那急促翻滾地水流卻是比任何刀劍槍戟更加可怕的殺人利器。縱然突厥士兵個個都是身經百戰地精銳,但草原上長大的男兒真的沒有幾個會遊泳的,滿身的武藝和力氣放到水裏根本毫無用處。掙紮在河裏的士兵和戰馬哀鳴嘶叫聲連相隔遙遠的山崖上也能夠聽見。
  河麵上逐漸翻滾起異樣的色彩,是紅色,而且越來越紅。
  是水底下有伏兵!沈歸曦立刻醒悟過來,當即毫不猶豫地高聲喝道:“全軍突擊!”
  無論在這裏埋伏突厥人的是哪方勢力?這都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也是一個建功立業的好機會!再遲鈍的士兵都明白這一點。隨著一聲令下,奔騰的快馬卷起重重煙塵,翻滾著向依然殘留在河邊的斷後兵馬衝去。
  水河邊的這一戰,天下震驚。
  讓天下人震驚的不僅僅是敦略可汗的戰死,四萬突厥精銳的全軍覆沒,更加讓人難以置信的是完成這一功績的人,竟然是在早先的戰報中早已“戰死”的大將軍沈涯!
  據說沈將軍當初孤軍深入敵後的時候,為了慎重起見,特意暗中兵分兩路,分頭進行。
  卻不料計劃尚未展開,其中的一路兵馬便中了突厥埋伏。全軍覆滅的消息傳來,沈將軍便知道情勢危急,立刻當機立斷,率領另一支兵馬沿著水路退回山野,隱匿形跡。
  聽說了敦略可汗南下的消息之後,為大事計,沈將軍更是孤身北上,與各個部族接觸,說服各族兵馬趁機起兵反抗突厥。
  終於蒼天不負苦心人,說動了各族援兵,使得突厥後方陷入內亂,才緩解了京城之圍。
  本想趁著敦略可汗率領突厥大軍返回的時候埋伏襲擊,卻沒有料到他竟然鋌而走險,僅憑著手中的有限兵力就膽敢強攻京城。
  眼看救援已經不及了,沈涯索性幹脆派兵圍困涼川,圍魏救趙,終於使得敦略可汗徹底對援軍死心,強攻持續了沒多久就不得不敗退了回來。之後又匯集己方兵馬,在水河邊設下埋伏,等待著突厥渡河,終於如計劃中所料將其一網打盡。
  而且就在突厥大軍與京城兵馬殊死拚殺的時候,沈涯也已經一鼓作氣收複了白汶城。甚至連敦略可汗這個頭號大敵,也在從水河邊逃亡的路上受了重傷,不等返回涼川,就在路上一命嗚呼了。
  這一連串璀璨的戰績接踵而來,耀地人眼花繚亂。剛剛從戰亂中喘一口氣的京城百姓得知了敦略可汗死亡的消息,幾乎欣喜若狂。平安地脫離了破城的危險,長久威脅他們的蠻人皇帝已經死了,而他們期待的英雄卻平安無事,更帶回了希望和勝利……對於飽受戰火驚嚇的大周百姓來說,再也沒有比這個更好的消息了。持續四年之久的突厥入侵終於迎來了轉機,戰爭結束的曙光就在前方了。
  沈大將軍的威望更是一時無雙。一時間連京城說書的館子裏都滿是沈將軍如何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水河畔大周士兵如何悍勇無敵,殺的突厥皇帝割須棄袍,四處逃竄,終於命歸西天雲雲的段子。直把大周兵馬說的有如神助,上天庇佑。
  可等狂熱的欣喜過去,真正冷靜的了解戰事的人忍不住要問一句了。
  沈將軍既然未死,為何一直沒有將消息及時傳回?
  還有當初深入敵後的那支兵馬,為何會行蹤暴露,中了突厥的埋伏?
  也許……這兩個問題可以合為一個。
  想不到過渡章節也會卡文,昨天晚上折騰到一點多,終於支撐不住,爬下去睡覺了,
  今天早晨才弄好了發上來,
  戰爭篇幅終於結束了,鬆了一口氣,以後就是朝堂上的內鬥了。





網友上傳章節 第十六章 入甕
2008-10-3 15:48:28 本章字數:3214

  第十六章入甕
  葉薰立於高閣之上極目遠眺,今日是沈涯入京城的日子。隔著重重房舍屋簷,從這一處閣樓之上不可能看見大軍入城的盛況,但街市上繁華喧鬧的聲音卻依然如近在耳畔。距離突厥退走不過月餘,外麵的街市已經一掃圍城時候的頹廢,很快恢複了活力與繁華。
  在水河畔大獲全勝之後,沈涯所率大軍收攏兵馬追擊潰兵,又收拾戰場,終於在今日正式凱旋入京,同行的還有弩揚族特使等。這樣耀眼的功勳之下,萬民歡騰,連皇帝也下令大開宮門,特許大將軍可騎馬佩劍直入宮禁,以獎勵勞苦功高的愛將。
  夏日純粹的陽光不帶一絲陰影,葉薰抬手擋在眼前,遮住炫目的光暈。感受著灼熱的溫度,她不易察覺地歎了一口氣。聽到沈涯死而複生的消息時候,她隻能苦笑了。果然如此,老奸巨猾如他怎麽會這麽簡單就中了敵人的埋伏呢?更何況他既然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在那一次見麵之後就應該明白他暗中北上的消息是絕對瞞不過蕭若宸的。
  他這一次炸死,應該是為了算計突厥吧,他們姐弟還用不著他使出這麽大的手筆。可是回到京城之後呢?會給尚未恢複穩定的朝政帶來什麽變化?
  日頭漸斜,現在朝堂之上應該正在進行對有功之臣的封賞吧。不知道小宸會怎麽樣,這一次他立下的功勞也不小,還有沈歸曦,聽說他依然留在城外收拾善後。
  沈涯回來,那些葉薰原本慶幸可以不用麵對的煩惱如同地洞裏的土撥鼠。一隻隻紛紛重新冒出頭來,讓她懊惱不已。新一輪新的鬥爭指日可待,而沈涯如今地聲望如日中天。他們姐弟的路隻怕要越來越難行了。葉薰揉著額頭,苦惱地想著。他怎麽偏偏活著回來了呢?
  正在出神的時候,身後傳來一身呼喚,是湘繡上樓來問道,“小姐,午飯已經準備好了。可是要傳喚?”
  “也好。”葉薰答應道。宮中有宴席,蕭若宸是必定不會回來了。她起了身正要下樓,忽然聽到遠處一陣喧嘩。
  “怎麽了?”她停住腳步,沿著窗向外望去。視線盡頭,卻發現一群不速之客意外湧入,銳利地長槍和鋥亮的兵甲在陽光下耀地人眼睛發花。
  這是什麽情形,葉薰愣住了,眼前地這幕場景,簡直和當初芳月閣裏撒兀甘前去搜索欽犯時候的場麵一模一樣。
  “這裏是禁軍統領府邸。你們怎麽敢……啊……”發現被人闖入,葉府當值的管家連忙上前攔截,卻被人毫不客氣地一把推開。驚呼一聲跌倒在地上。
  “你們要幹什麽?光天化日之下,還有沒有王法了?!”管家仆役們怒喝著。
  葉薰心下一沉。隻怕正是因為有“王法”。才會這麽囂張。
  “刑部奉旨拿人,府內一幹人等全部束手待命!膽敢反抗者格殺勿論!”當先的將領一聲斷喝立刻將所有的抗議聲壓了下去。
  果然。葉薰苦笑了一下,光天化日之下,還敢這麽放肆行動地,也隻有依仗王法的人了。
  領頭的將領止住眾人的呼喊,一邊指揮手下四處散開,入各個房間搜查驅趕人員。
  “小姐,這是……”站在葉薰身後的湘繡目瞪口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驚惶失措地問道。
  沒等葉薰回答,下麵已經傳來嚴厲的呼喝聲,“閃開,我們奉命拿人!”
  “這是我們小姐的繡閣,你們不能進去,不能進去……啊!”門前的守衛仆役還在努力盡他們最後的職責,可惜卻隻是招來一頓毆打。一個士兵刀鞘一揮,說話地那個仆役就被一擊打飛了出去,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
  葉薰眉頭一皺,連忙走下閣樓,高聲道:“住手。”
  眾人眼見葉薰出現,紛紛停住了動作。
  葉薰視線掃過場中,略一沉吟,鎮靜地問道:“各位刑部的官爺忽然搜查我葉家府邸,可有旨意?緣出何故,罪名為何,總要說個分明。”
  領頭的將領見葉薰氣度冷靜,也不敢小覷,當下略一拱手,冷然道:“此番我等前來,自是奉了明旨。禁軍統領葉宸涉嫌通敵叛國,皇上已經當朝下旨,命刑部抄家搜查。府內一幹人等,也全部押赴刑部大牢,準備侯審。”
  通敵叛國!
  葉薰心下咯噔一下子,情況比她想象地更壞,她連忙問道:“蕭……小宸……葉宸將軍呢?”
  “他已經在朝堂上被拿下,押入大理寺候審了。”
  葉薰聞言身形一晃,臉色蒼白。沈涯竟然發動的這麽快!入城地第一天,他就迫不及待了。
  她咬了咬牙,冷靜下來繼續道,“沈將軍雖然勞苦功高,但也不能空口說白話,憑空汙蔑吧?指摘舍弟通敵叛國,口說無憑……”
  “這個不勞小姐費心,大將軍既然敢說,自然是有足夠地證據,而且證據確鑿,無可辯駁。”來人冷冷地說道,
  察覺到葉薰的臉色變化,他立刻發覺自己說地太多了,打住話題道,“我等都是奉令行事,請小姐不要為難我們了,入馬車入刑部走一趟吧。若還有什麽問題,到時候自有負責審問的官員解惑。”
  “好。”葉薰點點頭,強行壓抑住內心思緒的混亂,此時她也沒有別的選擇了。剛向前走了一步,身後卻被人牢牢扯住。
  “小姐……我也跟你一起……”是湘繡正死命的扯住她的衣服,滿臉驚恐地望著屋裏的人,又望著葉薰。
  葉薰心下一軟,抬頭說道,“讓她跟我一起去吧。”
  “這……”領頭的將領眉頭一皺。
  “他們不是也要被收押入刑部大牢嗎?”葉薰問道,說著欠身一禮,“既然如此,就請軍爺行個方便吧。”
  “也罷。”領頭的將領掃了顫抖無助的湘繡一眼,一個弱女子他們還不放在眼裏,催促道,“你們快點上馬車吧。”
  葉薰拉著湘繡走到門前,那裏早已經有預備好的一輛馬車等待著了。看來對她這個欽犯家屬還真是重點照料啊。葉薰自嘲地笑了笑,提起裙角,登上了馬車。
  馬車外表普通,而內部陳設精美絲毫不遜於日常所用的車輛,刑部的設想倒是挺周到。隻是四麵窗戶都被厚重的簾子封住,毫不透氣,在這個盛夏的天氣裏坐在車裏簡直是一種折磨。
  葉薰想要掀開車簾稍微透透氣,卻立刻被車外的人厲聲阻止了,隻好無奈地坐回車裏。
  一路上湘繡縮在角落戰戰兢兢,隻怕這次的變故又讓她聯想到不好的回憶了。葉薰隻好溫聲安慰她,“你先不要擔心,靜觀其變就好。即便真是罪名,也未必會連累你。”
  話是這麽說,其實她也沒有任何信心。
  蕭若宸與陸謹暗中勾結的事情,被揭露出來絕對逃不了通敵叛國的罪名,不過他畢竟有救駕的大功在身,皇帝對他的信任非同凡響,而他對沈涯卻已經心存芥蒂。兩相對比下來,僅憑著沈涯的一麵之詞,皇帝再昏聵也不可能這麽簡單就對蕭若宸下殺手。
  可是萬一沈涯把他們姐弟的真實身份告訴皇帝呢,皇帝對蕭若宸的信任還會繼續嗎?
  現在隻寄希望於蕭若宸與陸謹之間聯係足夠隱秘,沈涯就算知道,也不可能拿到真正的證據。
  而且真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相比於蕭若宸的身世,沈涯他自己的血脈更加驚悚吧。自己還掌握著這個秘密呢,大不了……葉薰暗暗思量著,用力地咬著下唇,連下唇滲出血線都未曾察覺。
  馬車走得很快,道路平穩,並未感覺顛簸。可一路越走越遠,困在車裏的葉薰逐漸感覺有些不對勁兒。
  刑部有這麽遠嗎?
  ***************







  第十七章舊愛(一)
  葉薰飛快地一把扯開窗簾,旁邊的兵士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那一瞬間映入眼中的情形,卻不是走向刑部的街道,而一望無際的紅牆。
  “這是往哪裏去?”葉薰又驚又怒,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是她大意了,眼前這群士卒的言談舉止,與其說是刑部的衙役,應該說更像是久經沙場的戰士。
  “請小姐稍安勿躁,”旁邊的將領冷漠地逼近車窗說道,“馬上就要到了,到時候自有人會為小姐解答,何必多問我等下人。”
  “你們……”葉薰臉色一變,卻也明白此時身不由己,四麵都是精悍的士兵,自己根本沒有反抗的機會。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葉薰此時隻能夠聽天由命了。而且如果她所料不差,會在這個時候專門將她弄出來的人,也不會出乎那幾個人之外。
  該來的總是會來,她索性放下車簾,靜心等待。馬車繼續行駛,拐過數道彎路,終於停了下來。
  一個仆役掀開車簾,葉薰帶著湘繡走下馬車。
  入目處是一座小閣樓,樓前正門懸著的匾額上寫著“寶蕊樓”幾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四麵合圍的牆壁攏起一處精致的小院子。馬車如今就停在院子中間。透過敞開的院門,可以看見外麵鬱鬱蒼蒼,盡是一望無際的蔥綠樹木。
  要說這裏是刑部大牢可真是笑話了,葉薰自嘲地搖了搖頭。
  “請葉小姐跟隨小人來吧。”早有守候在旁邊的人上前一步,躬身說道。說著領頭向門外走去。
  看來要見她的人在外麵的樹林裏,葉薰從善如流地跟隨著他地腳步向外走去。
  她腳步剛挪動。湘繡也趕緊跟隨著上前,卻被旁邊的兵士一把攔住:“請這位姑娘先在這裏等候吧。”兵士們客氣地交待道。
  葉薰轉頭看了一眼,接到湘繡求助的眼神。她隻得向她安慰地點點頭,命令道:“你先在這裏等著我就好。”說罷跟隨著領路人步出院子。
  人說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但綠樹蔥蔥,同樣光華耀目。盛夏地樹林,滿目皆是蔥綠的顏色,籠罩住四麵空間。遮天蔽日。細微地陽光從樹葉縫隙灑落下來,在地麵投下斑駁的光影。和風吹過,伴著沙沙的輕響聲,樹葉晃動,光影錯亂搖曳。
  葉薰本以為要走很遠,卻不料隻是轉過一道假山,眼前就已經豁然開朗。
  是一座涼亭佇立在眼前,而且一座無比熟悉的涼亭。
  葉薰嘴角牽扯起一個苦笑的弧度。掀開車簾那一瞬間所見到地紅牆,圍繞一座院子的寬闊樹林。還有麵前引路人又高又尖銳的嗓音,這一切都明確的昭示了,她如今腳下的這片土地。是她已經來過很多次的大周皇宮。
  而且還是皇宮中她最熟悉不過的一處地方。
  縱然心裏早已經有所預料,但親眼確認的那一刹那還是感覺心髒漏跳一拍。
  夕陽沉落。光影交錯。遠山含韻,綠意漫漫。她走近涼亭。就看到了涼亭中倚欄而立的那個人。
  同樣地地方,同樣的人。
  清茶古樹之畔,晚風暗香之中,葉薰有一瞬間的恍惚,隻以為自己又回到了六年前地那個夏日黃昏。
  引著葉薰來到涼亭前,領路的內監躬身一禮,悄無聲息地退下去了。亭子裏很快隻剩下葉薰和沈涯兩個人。
  晚風吹拂著樹枝地沙沙聲傳來,像是撓在人心頭的細刺,葉薰拋開雜念,鎮靜下心神,緩步走入涼亭。
  轉過身來,銳利地視線掃過葉薰的麵容,沈涯神態自若地招呼道:“好久不見了,近日可好?”
  隻要你不回來,我就很好。葉薰在心裏小聲嘀咕了一句,臉上卻是純然的恭敬榮幸,“多謝將軍關心了。不過閑坐家中,寧靜度日而已,哪裏有什麽好不好。倒是沈將軍勞苦功高,卻剛剛返回京城就要如此忙碌,真讓葉薰惶恐不明。”
  沈涯不置可否地一笑,桌上擺著的是一壺清茶。他到了一杯,推到葉薰麵前。
  “多謝將軍。葉薰一介平凡女子,哪裏敢勞動將軍親自奉茶。”葉薰神態自若地低聲謝過。心裏卻忍不住有些打鼓。沈涯這是什麽意思?他要對付他們姐弟,直接下手就好了,何必再眼巴巴費力把自己弄到宮裏來呢?自己又沒有什麽可讓他覬覦的,唯一比較特殊的不過是和沈歸曦的關係。但就算因為這個,他也沒有必要這麽急著見自己吧?
  不明白他在打什麽主意。葉薰索性靜觀其變,端起茶水掩去自己的緊張。
  聽了葉薰的客套,沈涯嘴角一揚,略笑道:“你的口才真是好了不少,以前我倒不知道你是這麽伶俐的。”
  “沈將軍過獎了。”葉薰滿頭黑線地回答道。我跟你很熟嗎?前幾次見你好像都隻不過說了三兩句話吧,你就能知道我是伶俐還是木訥了。她滿心的不以為然。
  沈涯也不急著說明來意,隻是靜靜的飲著清茶,氣度平靜如水,簡直像是專門來這裏品茗休閑的。
  葉薰卻逐漸焦急起來。聽押送自己的兵士話中意思,蕭若宸已經被定罪下獄了。她心裏緊張掛念,如同填埋了一塊大石頭,坐立難安。卻不敢開罪沈涯,猶豫了片刻,她試探著問道,“沈將軍將葉薰召來這裏,不知有何賜教?聽說舍弟在殿上出了意外,不知道如今情況可好?”
  “放心,他很好,隻是在刑部的大牢裏而已。”沈涯一派悠然平淡地說道,“蕭若宸所犯是十惡不赦的叛國之罪……”
  刑部的大牢籠?這也叫“很好”!好你個大頭鬼啊!
  沈涯話語傳入腦海的瞬間,葉薰心髒劇痛。隨即又聽到沈涯那句閑閑的“叛國之罪”,葉薰再也按耐不住,心裏的火氣騰地一下子上來了。
  縱然天下人都可以指責蕭若宸的叛國通敵,但眼前之人卻是最沒有資格的一個!
  “舍弟怎麽比得上沈將軍勞苦功高呢?當年陛下為何會遇到突厥伏兵,想必將軍大人比我們這些小人物更清楚。”葉薰毫不猶豫地質問道。
  說完之後,葉薰自己也嚇了一大跳,糟糕,她竟然連迂回客氣的開胃菜都沒有,就直接上主菜底牌了。
  聽到她的話,沈涯的雙眼微合,瞬間有銳利的光芒從平淡的雙眸中射出。
  葉薰心裏一跳,手忍不住抖了抖。她對沈涯本就有一種難以壓抑的恐懼,剛才一片雲淡風輕的和煦氣氛裏,這份膽怯不由自主地淡化了,此時卻又冒出頭來。如今的形勢可是自己受製於人。眼前這位黑心的老兄隨便把自己殺了,找個地方一埋,神不知鬼不覺,說不定以後都沒有人知道了,葉薰暗暗叫苦。完待續,如






  第十八章舊愛(二)
  氣氛有刹那的冷寂,沈涯冷淡的目光隨即隱去,若有所思地看著葉薰。
  迎上他的目光,膽怯的心思在心裏轉了一圈,葉薰反而逐漸冷靜下來,她立刻注意到,剛才沈涯說的是“蕭若宸”叛國通敵,而不是“葉宸”叛國通敵,難道說,他已經在朝堂上把兩人的身世公諸於眾了?
  蕭若宸已經被關進大牢了,他對姐弟兩人的惡意昭然若揭,繼續迂回客氣也隻是浪費時間。想到這些,又想到蕭若宸在牢房裏可能會受的苦,葉薰膽怯的心情很快煙消雲散,也沒有了虛與委蛇的耐心。
  終於徹底冷靜下來,她語調謙和地道:“是葉薰一時衝動,失禮了,請將軍大人切勿見怪。”輕輕一句話將剛才的失態揭過,
  眼見沈涯的臉色並無不妥之處,她便繼續問道:“沈將軍說舍弟叛國通敵,隻是一麵之詞吧,可有證據?”
  “你是懷疑我憑空汙蔑他吧?”沈涯冷靜地回道,“縱然我是,陛下和滿朝文武可不都是瞎子,能夠當庭定罪,自然是證據確鑿。”
  葉薰心裏一沉,眼簾低垂,避開他的視線繼續說道:“以將軍的權勢地位,手下能人無數,隻要想要,證據自然不是問題……”語氣中隱含著一絲不以為然。
  沈涯嘴角卻揚起一絲笑意,他打斷了葉薰的話,問道:“你認為我是用假證據栽贓陷害他?”
  葉薰默然不語,抬起頭來,懷疑的目光直視沈涯。
  沈涯搖了搖頭。平淡隨意地審視著手裏雨過天晴的細瓷茶杯,片刻之後他方緩緩笑道,“他行險與陸謹合作。在北方的戰事上擺了我一道,這一招確實耍地漂亮。雖然他是占了身份秘密的便宜,但事後想起了,我也隻歎一聲佩服……”越說下去,沈涯的語調越發清冷,“隻是他卻未免太自以為是。也把別人看地太低了。要知道,陸謹可不是簡單人物……”說著,他停了下來,抬手飲了一口茶水。
  葉薰心裏頓時掀起滔天巨浪,這些話是什麽意思?難道是陸謹他……
  端詳著葉薰的表情,沈涯臉上浮現一絲欣賞,繼續說道:“敦略可汗這些年越發好大喜功,獨斷專橫,偏偏又身體強健。依照常理,再活個二三十年隻怕也不是問題,而且撒兀甘雖然被廢去了太子之位。但性命猶在,父子親情猶在。再觀陸謹。他自從潛伏荒寨。南下入關,立下了多少汗馬功勞?卻一直連親王都未曾冊封。反而越來越被人猜忌,這樣下去,眼下地權勢都未必保得住,更勿論太子之位了。”沈涯雲淡風輕地低聲說道,“有些東西,隻能夠用非常手段來得到。”
  “你們……”葉薰卻聽得越發心寒,聽這個意思,竟是陸謹暗中利用沈涯引誘自己父皇深入敵陣?
  那突厥十萬大軍的精銳,還有父子親情,難道他全都不顧了?是了,他也沒有料想到沈涯背後還有弩揚族這張牌,說不定還打著將沈涯和自己父皇一起葬送的如意算盤呢。卻料不到棋差一招,被沈涯獲得了全盤勝利。
  這些人……葉薰隻覺得心冷如冰,人命也罷,國事也罷,都不過是這些人手裏的牽線木偶,是他們棋盤上任意擺布的棋子。自己和小宸又算是什麽?
  “既然沈將軍已經大獲全勝,又何必來尋我這個弱女子。為難我們手無寸鐵地姐弟二人呢?”葉薰心亂如麻,既然情勢不好,索性先示弱問道。
  “手無寸鐵?哈,”沈涯輕笑一聲,“在北方的這些日子裏,我可是日夜提心吊膽。你那位好弟弟可不是無害的羔羊,他是一隻小狼,在你不經意的時候就會咬你一口。若不是有他在背後時時刻刻虎視眈眈,我又豈會走這種凶險的路子。”
  你是他殺父仇人,滅族凶手,他當然恨不得把你千刀萬剮。葉薰暗暗嘀咕著,卻沒有直接反駁。
  沈涯說的倒是實話,他在前線對戰突厥,蕭若宸卻留在朝中,讓他怎麽敢放心?不僅要時刻提心吊膽會被人從背後捅一刀,而且蕭若宸如今深得皇帝的信賴,如果這場仗打上個三五年、七八年才完結,等他再回到京城,隻怕蕭若宸的勢力已經根深蒂固了。到時候想要再拔出這顆眼中釘就難了。這樣不利的局勢之下,他也隻好行險一搏。隻是他博對了,無論對蕭若宸,還是對陸謹,都是他贏到了最後。
  看著葉薰滿是提防地眼神,沈涯有幾分無奈,坦白道:“曆代以來,成王敗寇,莫不如此。此番我若不搶先,隻怕下場難料。”
  “成王敗寇,”葉薰略笑一聲,“葉薰也知道將軍您是想要當皇帝的。隻是不知道大人得償所願之後,如何處理我們姐弟這對絆腳石?”
  沈涯雙目微闔,凝視著葉薰。縱然在這個通風開闊,四麵無人的涼亭裏,入耳地話語也讓他感覺一陣冷寂。那是一種詭異的寒意,像是心底裏潛藏角落上麵溫暖地偽裝忽然被人揭開,縱然他知道,這個秘密早已經被眼前地女子所知曉,但還是第一次有人這樣赤裸裸地將他的野心公諸於眾。這個秘密,就連他自己,也不會如此坦率地說出口。
  而葉薰接下來地話語讓他更加心顫了,“那麽若是我將你的身世公諸於眾呢?”葉薰冷冷地問道。沈涯的沉默和無動於衷徹底耗盡了她的忍耐力,她毫不避諱地把這句話質問了出來。
  一陣冰冷的感覺蔓延上來,那一瞬間,沈涯的視線讓葉薰懷疑自己要被凍成冰塊了。心裏的堅持和掛念卻讓她無絲毫的退讓,倔強地目光直視著沈涯。
  “若嵐,你以為你有多少機會?”沈涯輕聲問道。
  葉薰微微一笑。“自從得知了大人得勝還朝的消息之後,葉薰雖然無知,卻也察覺到有些危險了。所以無奈之下……”她一邊說著,纖長的手指撥弄著茶蓋。掩去自己地心慌,“隻好做了些防備措施,預留了一些東西給別人……”
  一些東西!
  沈涯的視線一緊,聲音卻依然溫潤:“你倒是想地周到。”
  “不敢當,不過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一點自保的手段而已。”葉薰依然謙和有禮地說道。
  沈涯不再說話。視線叵測地凝視著葉薰。而葉薰也沒有開口,隻是有規律地轉著手裏的茶杯蓋兒。氣氛徹底凝滯了,連吹拂過樹梢的清風似乎也僵硬了。
  葉薰表麵上看著冷淡,實際上心裏頭正在打鼓。她剛才所說地純屬胡扯。她確實是有委托一封信箋到普光寺的打算,但卻來不及行動就被沈涯請來了這裏。隻是沈涯的反應意外的森冷,像是真的擔心有什麽東西落到別人手裏似的,這讓她越發心虛緊張。
  就在葉薰覺得自己手都要轉的酸了的時候。忽然一陣清朗的聲音響起,打破了寂靜地氣氛。
  葉薰頓時愣住了,這個聲音……
  好像是她……肚子在咕咕叫喚的聲音……
  她的手一抖。茶杯險些掉下去。還有什麽比這個更加尷尬,更加詭異地了嗎?葉薰覺得此時自己的表情肯定扯成了一個完美地“”字。
  雖然自己中午飯就沒有吃,而現在月上柳梢頭地時刻了。肚子餓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但是在這個環境。這個氣氛。還麵對這個人地時候……
  沈涯忍不住一聲輕笑。葉薰又氣又羞,尷尬萬分。氣氛卻是意外緩和下來。
  “肚子餓了?”沈涯笑著問道。
  “是。”葉薰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你不是聽見了嗎?
  “天色確實不早了,正好與我一同用晚膳吧。”沈涯說道,又體貼的問,“是想在這裏還是回閣樓?”
  “在這裏就好。”葉薰隨意地說道。反正不會放我回家裏,哪裏都一樣。
  沈涯對樹林外一聲傳喚,聲音也不見如何高,卻帶著意外的穿透力,很快有數名侍從提著食盒送至涼亭。
  就在桌上擺開,菜肴精致,杯盞玲瓏,還有一隻鎏金嵌貓眼的細頸酒壺並兩個琥珀色的玉杯。
  與沈涯同桌吃飯,這個現實讓葉薰感覺說不出的別扭。
  可肚子確實餓得受不了了,不管三七二十一,葉薰直接挑起筷子吃了起來,反正也不怕他下毒。
  沒有必要在他的麵前保持什麽淑女風範,葉薰吃的很隨意。吃了一半,卻發現沈涯隻是倒了一杯酒慢慢品著,一邊安靜的看自己。
  “拜托,就算你不想吃,也不要用這種眼神看著我好不好。”葉薰挑了挑眉頭,暗暗腹誹。
  注意到她動作放慢,沈涯忽然開了口,頗有興趣地笑道:“若嵐,你真的變了很多呢?”
  他竟然叫自己若嵐,這個稱呼讓葉薰一陣惡寒。轉而卻又一愣,這句話他好像已經說了兩次了,如果說第一次,她認為他隻是在招呼客氣,那麽重複二次就有些不同尋常了。
  這種語調,真的好像他很熟悉,很了解自己一樣……
  沒等葉薰深入思考這個問題,沈涯繼續溫聲說道:“你我非得這麽針鋒相對嗎?若嵐。”
  那語氣意外的溫潤柔和,甚至讓葉薰覺得有些詭異了。她忍不住抬起頭,就對上了那雙滿含笑意的眼眸,無奈的眼神中有隱約帶著一種……一種近乎寵溺的光彩。
  ****************





  第十九章舊愛(三)
  “咳咳……咳咳咳……”葉薰一連串的劇烈咳嗽,那種忽然有什麽東西堵在胸口的感覺,讓她嗆得差點背過氣去。
  她打了個哆嗦,感覺自己真的要暈倒了。
  這是什麽詭異的情形啊?剛才的眼神,是自己錯覺嗎?
  對了,一定是自己眼花了,這麽昏暗的晚上,她又受了驚嚇……
  可惜沈涯緊接下來的話語,卻徹底打碎了葉薰可憐的鴕鳥心態。
  “你每到晚上受涼總是喜歡咳嗽的老毛病,怎麽這麽久了還不好?”沈涯體貼地問道。
  借著咳嗽,葉薰的手已經不易察覺地顫抖起來。蕭若嵐有咳嗽的毛病,她來到這個世界的前幾年還一直存留著,後來在沈家蘭薔園的那幾年才慢慢調養過來。
  可是這件事情……葉薰抬頭難以置信地看著沈涯。他和蕭若嵐之間真的……真的是認識的,甚至……很熟悉?
  那個最詭異的可能葉薰根本連想都不敢想,更別提接受了。她隻能呆愣愣地看著沈涯,等待他解釋這一切。
  她呆呆的表情意外可愛,沈涯看著,心中忽然升起一絲異樣。眼前女子實在是讓他新奇又意外,六年的時間,竟能夠改變一個人至此嗎?原本他以為,她即便是改變,也將會是充滿了仇恨和怨毒的改變。卻想不到,原本溫室裏麵的蘭花在經曆了風霜刀劍之後並沒有變成毒芯草,反而成了一株清新的野百合。
  看到葉薰遲遲反應不過來,他展顏一笑,忽然伸手向葉薰臉頰上擦去。
  月光灑落下來。也許是歲月的流逝對出色地男子分外優容,也許是常年征戰沙場的人特有的天賦,眼前人溫和中帶著英武。並沒因為這六年地時間而蒼老,反而增添了一種滄桑成熟的魅力。
  仿佛天然帶著一種讓人安心地氣質。舉止間又有一種讓人無法違逆的莊重。
  葉薰傻眼地看著他的動作,直到那溫潤的感覺觸摸到自己臉頰,被微熱的指腹摩擦過地地方升起詭異的違和感。她的視線才勉強轉移。
  他的指尖上,帶著剛才動作的戰利品。
  幾粒白嫩嫩的大米……
  這個場麵意外與另一個人的形象重合了,依稀記得這個動作他對自己做過……
  那張俊美深刻的容顏忽然躍上心頭。葉薰激靈靈打了個哆嗦,驚得跳了起來。
  她是真的跳起來了。等她冷靜下來,立刻發現自己已經離開座位,站到了亭子地另一邊。
  沈涯一隻手還僵在半空中,帶著幾分不解地看著她的動作。葉薰靜默不語,用十二萬分提防警惕的眼神盯著沈涯,好像他就是一隻吃人地野獸。
  沈涯禁不住有些苦笑了,“有必要這麽緊張嗎?我又不會幹什麽?”
  “我……”葉薰咽了咽嗓子,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說什麽好。
  蕭若嵐和沈涯之間……難道……難道……
  回憶起六年前自己在這裏和沈涯的第一次見麵。那時候就感覺有一絲不易察覺地詭異氣氛流淌在兩人中間。當時隻以為是沈涯對蕭若嵐身份地忌憚和看到自己出醜而感覺好笑,卻料不到……越想下去,葉薰越感覺遍體生寒。
  “轉眼已經六年過去了。我已是不惑之年,而若嵐你卻依然是人比花嬌。”沈涯略帶感慨地說道。見葉薰依然警惕十足。他無奈地笑了笑,“你是在顧忌歸曦吧?其實大可不必這樣提防……”
  沈歸曦!猛地從他口中聽到這個名字。葉薰一陣心顫,如果蕭若嵐和他之間真的有什麽……雖然自己不是蕭若嵐,並不會為此而介意,但是沈涯會怎麽看?而沈歸曦又會怎麽看?
  沒有注意葉薰內心地掙紮,沈涯的視線越發明澈起來,“你和歸曦之間,我本以為你是暗中刻意為之,甚至是為了報複利用他,所以才趁著你們返回的時候,安排人手想要將你扣下。”沈涯頓了頓,繼續說道:“直到前些日子才知道了你和他生死與共的這幾年……以你們兩人的經曆,日久生情也是常理。”
  “所以你放心,無論是為過去的情分,還是為了歸曦,我都絕對不會傷害你的,你大可不必這樣緊張?”沈涯歎了一口氣,說道。
  “不會傷害我,那麽舍弟呢?”葉薰咬著下唇問道。她實在不想對這兩人的關係進行深入研究,幹脆直接把話題轉到了最擔心的問題上。
  沈涯忽然不說話了,平靜中帶著一絲奇異的眼神直盯住葉薰。
  葉薰被看的心裏發毛,卻又不敢開口詢問。
  好在這份沉默沒有持續多久,沈涯緩緩開口問道:“若嵐,難道你已經忘記你娘親是怎麽死的了?蕭仁夫婦對你如何?蕭家又待你如何,你難道都忘記了?”說著,他搖了搖頭,“若不是親眼所見,我真難以相信你會變了這麽多。”
  葉薰心裏一顫,蕭若嵐的母親,難道說柳芸的死不是自然病死的?而是……
  縱然心神俱震,她卻不敢露出破綻,索性低下頭,言辭模糊地回答道:“六年的時間,足夠改變很多了……”
  一句話讓沈涯沉默良久,方低聲說道:“確實,六年的時間,已經足夠漫長了。”說到後來他坦然一笑,卻又有幾分悵惘。他一開始動之以情,葉薰不僅不為所動,反應還特別冷淡,或者說是意外的遲鈍;而提到蕭若宸之後,反而緊張關切起來,這讓他心裏莫名地升起一種特別的感覺,眼前的人,好像真的是一個陌生人了。
  也許六年的時間確實太過於漫長,漫長到讓這對姐弟竟然也變地手足情深了,漫長到她竟然用如此意外詭異的方式再一次走到自己身邊。
  算了,既然他們姐弟情深,反而更加有利用的價值。沈涯拋開雜念,冷冷地想到。
  見葉薰閃避的態度,他忽然也意興闌珊起來,沒有了繼續周旋的興趣,索性明言道:“也罷,隻要你們姐弟日後不與我為敵,我又何必趕盡殺絕呢?隻是……”他語調轉冷,沉聲道,“應該屬於我的東西,必須物歸原主。”
  葉薰聞言忍不住一愣,什麽東西?
  她想要發問,可是看到沈涯滿是理所當然的態度,那麽這樣東西必然是蕭若嵐知道的了。
  能夠讓他在這個時候專門尋找自己,還以蕭若宸為條件要挾,一定是關係重大的物件,說不定是他的什麽把柄之類。自己貿然發問,豈不是承認自己不是蕭若嵐,承認自己沒有關於那樣東西的記憶?反而沒有和他談條件的本錢了。
  想到這裏,葉薰不敢透漏絲毫端倪,鎮靜下來,問道:“你說不會對蕭若宸動手,可是真的?”
  發現昨天一章把不少喜歡潛水的筒子們給炸出來了啊,
  其實被轟炸地最慘烈的莫過於葉薰本人啊^^
  是有些老牛吃嫩草了,不過當時情竇初開的蕭若嵐愛上沈涯其實也是情理之中。畢竟這位的魅力也不小啊^^






  第二十章舊愛(四)
  “我什麽時候騙過你?”沈涯無奈地問道。
  “你騙我的時候多了,”葉薰極淡地一笑,問道:“談及過往,當年在獵場的時候,將軍對葉薰可是殺之而後快,不見分毫容情啊?這讓葉薰如何相信將軍呢?”
  既然雙方要談交易、講條件了,索性把利害關係說個明白。
  沈涯說隻要交出東西就放過他們姐弟,她是傻了才會輕易相信他。雖然沈涯這一整晚對她始終溫和謙讓,但這並不表示真的是因為什麽舊情。她很明白沈涯的為人,縱然他真的對蕭若嵐有真感情,在他的大業麵前,恐怕也是隨時可以棄之不理的棋子,更何況他對蕭若嵐有幾分真感情還是個未知數呢。
  沈涯視線落低,語氣略帶感慨地說道:“若嵐,確實是我太狠心。不過那時候我已經派人去救你了。隻歎機緣巧合,與你錯身而過……”
  葉薰一愣,回想起來,當初從蕭家營帳裏麵逃跑的時候,確實有聽到身邊有細微的聲音,難道真的是他去救人了?
  算了吧,她可不會忘記那一晚逃難時候的生死一線,還有他擒拿自己時候的粗暴冷酷。
  誰知道這個人是真心還是假意,而且無論是真心還是假意都與她無關,那是蕭若嵐的福分和劫數。隨著佳人的一縷芳魂散盡,這一切早已是過眼雲煙,不留絲毫痕跡了。
  隻是當下不能擺出太敵對的姿勢,葉薰低下頭,仿佛是對這句話有所感觸。心思則趁機轉過。眼下自己最大的優勢就是手裏有沈涯想要的東西,所以她才能完好無損地坐在這裏和沈涯談條件,可這個也是她最大地劣勢。因為她壓根兒不知道那樣東西是什麽。
  沈涯現在最需要的是什麽?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證明他血統,讓他順利繼位地文昭。
  可是文昭記得最後是落在蕭國丈手裏了。沈涯以雷霆手段將蕭家滿門滅絕。文昭按理說應該已經落進他的手裏了啊。那麽是蕭若嵐以前與他相處時候,掌握到地什麽東西嗎?
  一瞬間她腦海裏已經轉過無數個念頭,可幾個猜測都無法完全肯定。一旦猜錯了就會失去眼下的優勢,所以她始終不敢開
  眼看沈涯的耐性也剩不下多少了,她隻好低聲問道:“葉薰所求的。不過是舍弟安平,並無與將軍為敵的打算。隻是……隻是……可否讓我考慮幾天?”一邊說著,她滿臉心思糾結,不知道如何是好地無措模樣。
  如今自己手裏根本一無所有,隻能暫且使用緩兵之計了。可如果他不答應,自己怎麽辦?葉薰忐忑地想著。
  沈涯並未接話,隻是皺了皺眉頭,片刻才不動聲色地道:“也罷……”
  一句話沒有說完,亭子外麵響起細微的聲響。沈涯頭也不抬,直接問道:“怎麽了?”
  葉薰這才發覺,一個侍衛服色的人竟然不知道什麽時候無聲無息地站在亭子邊上。
  “大人。是北方傳來了機密軍情。”來人從容稟報道。
  葉薰心裏一鬆,這難堪尷尬的情形終於可以暫時擺脫了。
  沈涯看了葉薰一眼。徑自起身道:“既然如此。若嵐你就再考慮一晚吧。隻希望明天再見到你,會有讓人欣喜的答案。”說罷招呼林外的侍從進來。吩咐他們護送葉薰回去。
  明白沈涯是不可能放自己離開了,葉薰跟著隨從走出樹林。安排住下的地方就是下午所到的小別院。
  葉薰進了閣樓,就看到湘繡正一臉緊張地坐在那裏翹首以盼。除了她,沈涯還安排了兩個舉止伶俐的丫鬟服侍,都在屋裏等著,見葉薰進來,雙雙行了個禮。
  葉薰疲倦地揮了揮手,吩咐道:“你們先下去吧。我已經很累,這就要休息了。”
  “可要我們服侍小姐沐浴更衣?”兩個丫鬟躬身問道。
  “不必了,這些事情,有湘繡來做就好。”
  兩個丫鬟對視一眼,依言退了出去,卻並未走遠,隻是進了樓側地房間。
  知道她們也有監視自己的任務,葉薰也並不介意。
  “小姐……”湘繡站起身來,欲言又止地問道。
  葉薰歎了一口氣,打斷她的話說道:“我累了,先去沐浴吧。”
  進了臥室,葉薰這才放鬆下來,她轉過身來,冷冷地眼神直逼湘繡。
  湘繡被她看的心裏一陣發毛,喏喏地小聲問道:“小姐……您……您……”
  看出湘繡地心慌,葉薰這才將視線放緩,從容問道:“湘繡,以前地我,和現在的我,你有何感覺沒有?”
  “啊?!什麽感覺……小姐,奴婢什麽也不知道……”這句話對湘繡來說宛如石破天驚,她結結巴巴地擺著手辯解著,卻在視線接觸到葉薰嚴厲地眼神的時候潰散了。
  她聲音逐漸低落,直到幾不可聞,視線不由自主地躲避著葉薰。
  葉薰歎了一口氣,說道,“其實,你早就察覺到了吧。”
  記得以前看什麽穿越小說,主人公來到另一個世界之後,很容易就能夠隱瞞過自己的家人,可現實中卻發現這根本不可能。生活的細節,日常的習慣……就算她能夠瞞過原本對蕭若嵐就不關心的蕭國丈他們,而麵對從小和她一起長大的湘繡卻是根本不可能。
  聯想到自己提起沈涯時候湘繡的失態,還有言談中她對沈涯的顧忌……這讓此時的葉薰很容易就明白,她是知道的,對於蕭若嵐過去那段隱秘的戀情。
  湘繡點了點頭,小聲說道:“奴婢是發現小姐好像忘記了很多事情,在跌落水池被救起來之後……尤其是與沈將軍之間,好像完全不記得了……”她說著說著越發畏縮恐慌,聲音裏隱約帶著哭意,“奴婢本想說出來,可又害怕被老爺責怪問罪,尤其是關於沈將軍的事情,奴婢更加不敢聲張。”
  看到葉薰神色溫和,並沒有責怪的意思,她才稍微放下心來,繼續說道:“其實奴婢暗中也詢問過醫師,他們說天下有一種失魂症,若是不小心跌到了頭部,很有可能患上此症,不記得過往事情。奴婢便料想……料想小姐是患上此症了。想到小姐不日即將入宮,也不敢聲張,隻借機向太醫多要了些安神補腦的藥材,趁著為小姐熬粥燉藥的時候添加……”
  聽到這裏葉薰有點黑線了,記得那段時間自己特別喜歡吃這丫頭煮的粥菜,想不到還都是加了料的,好在那些東西多是補藥,自己也沒有吃多久。
  看了滿身緊張的湘繡,葉薰歎了口氣,以她的能力,恐怕還接受不了借屍還魂這種事情,還是不要刺激她了。
  “我確實完全記不得了。”葉薰略一沉吟,開口坦白道,“有些過去的事情,略有印象,可是大多數事情卻是完全記不得了。要不然,今晚又豈會這麽失態……”說著她神情一黯。
  “是沈將軍為難小姐了嗎?”湘繡試探著問道,“其實將軍大人對小姐還是很好的。”
  “是嗎?你說說我聽聽,昔年我是如何……如何與他結識的。也免得我繼續在他麵前出醜。”葉薰平靜地交待道。
  湘繡不疑有他,略一思索便講述起來。這本就是一直存在她心頭的一根刺,此時將秘密交待出來,反而輕鬆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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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友上傳章節 第二十一章 舊愛(五)
2008-10-9 1:23:53 本章字數:4183

  第二十一章舊愛(五)
  “小姐當年是在普光寺與沈將軍結識的,小姐日常去為夫人進香,那一日……”
  隨著湘繡的講述,葉薰聽到了一個俗套地不能再俗套的英雄救美的故事。
  昔年蕭若嵐去為自己的生母進香的時候,一次遇上傾盆大雨,馬車軸又偏偏斷裂,困在路邊無法行動,正在郊外荒蕪的地帶,她隻好帶著湘繡下車到遠處的一座涼亭避雨,恰逢幾個登徒子路過,見到了她清秀如玉的容顏。
  那時候的蕭若嵐在國丈府地位有限,身邊僅帶了兩個隨從,還都回府去取新的馬車去了,身邊隻餘下湘繡一個人作伴。
  兩個行單影孤的女子,傾盆的大雨又讓路上行人幾乎絕跡,對色狼來說簡直是天賜的良機。
  要不是被準備出城巡視營地的沈涯路過,蕭若嵐可能真要名節不保了。
  沈涯剛剛從雁門關戰勝突厥回京敘職,並不認識蕭若嵐,但他倒是頗有紳士風度,還用自己的馬車護送著蕭若嵐回去,
  被如此彬彬有禮、儒雅英武的將軍英雄救美,之後便順理成章地發生了某些不可避免地俗套情節。蕭若嵐對沈涯一見傾心。平日裏內向的人在動情之後反而意外堅定執著。她沒有什麽出色的心機手段,倒是貴在勤快努力。時時刻刻打聽著沈涯的消息,在製造了數次偶遇之後終於成功地接近了自己戀慕的人。
  對於蕭若嵐與沈涯之間的相處,這一段湘繡說的極為模糊,料想情人之間地秘密,即便是對情同姐妹的貼身丫鬟也不便坦言。
  “沈將軍對小姐其實也不錯。”湘繡偷偷看了葉薰一眼。低聲說道,“沈將軍是個很嚴謹的人,那時也有不少貴家小姐戀慕沈將軍。可將軍從來不加辭色,獨獨對小姐格外青睞。”
  獨獨對蕭若嵐格外青睞?葉薰暗歎一聲。聽沈涯今晚話中透露出來地意思,蕭若嵐的身世,尤其是柳芸地死亡,隻怕還有著什麽內幕,多半是蕭夫人暗中下了毒手。蕭若嵐能夠如此毫無顧忌。熱切大膽地愛慕自家政敵,想必也有對蕭家的不滿逆反心理吧?甚至說不定有借著沈涯的力量擺脫蕭家束縛,為自己母親報仇的念頭。
  而以沈涯的權勢地位,文武全才,戀慕他地女子肯定數之不盡,其中出身高貴才貌雙全的也絕對不少,會單單與蕭若嵐來往,恐怕多半是看中了她蕭家女兒的身份和她對蕭家的不滿。
  隻是具體情況如何,隨著蕭若嵐的死亡。早已經無從考究了。
  見葉薰臉上現出輕薄的神色,湘繡生怕她以為自己在信口胡謅,連忙繼續說道:“小姐……其實小姐對沈將軍也是堅貞不二。沈將軍給與小姐的定情信物,您一直當寶貝一般時時帶在身上。直到後來又得到了入宮為後的消息。與老爺起了爭執……”
  “定情信物?什麽?”葉薰打斷她的話問道。
  “是一隻蝴蝶簪子。還是專門從水玉坊定製地呢。”湘繡低聲說道。
  葉薰一愣,那隻簪子竟然還有這般來曆?她腦海裏忽然抓住了一絲重點。卻又不能肯定。她連忙問道:“之前呢,得到入宮的消息之前,蕭……我可有什麽別的舉動?”這句話問起來格外別扭,葉薰卻也顧不得了。
  “這個,並沒有什麽特別地啊,”湘繡回憶起那段日子,“隻是小姐去向老爺請安卻勤快了起來,可那一段時間老爺似乎格外忙碌,每次去的時候都不在,小姐便一個人在書房裏等待,奴婢就在屋外候著。”
  “去請安?去了幾次?這一段你仔細告訴我,一件事情都不要落下。”葉薰慎重地吩咐道。
  見葉薰神色鄭重,湘繡也不敢放鬆,仔細回想,才細細講述到:“日常小姐因為身體弱,本來請安地事情一直是免了地,那段日子小姐的精神倒是好了起來,人也勤快了不少。隻是去了四五次老爺湊巧都不在,之後小姐也就不再去了……。對了,之後還寫過一封信箋,讓奴婢交給沈將軍呢。”
  “什麽信箋?”葉薰精神一振。
  “小姐地信箋奴婢哪裏敢看,”湘繡抬眼偷看了葉薰一眼,低聲道,“隻是沈將軍接到信箋之後心情看起來很好,說必定如約趕到。”
  想來是蕭若嵐聯絡沈涯見麵的信箋了。葉薰暗想,又問道,“之後呢?”
  “之後……之後第二天,就得到了小姐要入宮為後的消息,小姐聽了驚慌失措,連忙去尋老爺商議。也不知道和老爺起了什麽爭執,結果在回去的路上不小心……不小心跌到了水池裏。”回想起那段變故,湘繡頓了頓,低頭說道,“幸好小姐福大命大,及時被太醫救治了回來,否則讓奴婢怎麽有活路啊。”
  隨著她的講述,葉薰感覺自己心髒越跳越快,她已經越來越接近現實了。
  以蕭若嵐對蕭仁的感情,不可能毫無原因就莫名其妙地跑去給這個父親請安,還專門挑選他不在的時候,如果說一次兩次蕭仁不在算是湊巧,那麽連續四五次都不在……隻怕是蕭若嵐專門打聽了自己父親的動向才選定了時間的吧。
  如果她所料不差的話,蕭若嵐是去偷東西了,而那個時候能夠讓她冒險偷盜的,必定是沈涯迫切急需的東西。按照時間來推算,也正是柳拂虹將那樣東西送給蕭仁的時候。
  文昭!
  隻能是文昭了!
  真想不到,蕭若嵐這般內斂溫淑的女子,一旦愛上了一個人,竟然如飛蛾撲火般這麽不顧
  是沈涯托付蕭若嵐去偷的?還是蕭若嵐知道了消息,主動去偷取以討情人歡欣呢?
  無論如何。這樣重要的東西,自然是要當麵親自交給心愛的人才放心。所以得手之後她立刻派湘繡給沈涯送信約定見麵,卻不料在第二天就接到了入宮為後地消息。然後就是跌落水池,魂飛魄散。
  回想這個過程中。她不可能有時間將文昭交出,這麽說來,文昭還留在她的身上?!
  葉薰情不自禁地握緊了裙角,抑製住狂亂的心跳,繼續想到。這麽說來,自己在宮裏遇見沈涯,也不是巧合了,隻怕是他得知了自己地消息,然後特意過去見麵的。可那時候蕭若嵐已經死了,活著地人是葉薰,是對一切都全無所知的葉薰,是對待沈涯如一個陌生人的葉薰。
  麵對這種態度,沈涯聯想到日前入宮為後的消息。隻怕以為蕭若嵐是貪慕皇後的風光富貴,而變了心,故意假裝不認識他。以求斷絕關係。
  既然人都變得如此無情了,文昭更是不用指望了。被逼無奈之下。沈涯幹脆一不做二不休。下狠手滅絕了蕭家,永除後患。
  這一招確實夠狠毒。也夠幹淨,蕭家地勢力被他一舉拔除,如果不是自己機緣巧合選在那一天逃出營地的話,隻怕現在也是泥石流下冤死的亡魂了,甚至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
  想到這些,葉薰打了個寒顫。事情的前因後果都已經明了,現在隻剩下一個問題了,既然文昭在蕭若嵐手裏,那麽她將東西放在了哪裏?
  “你……”葉薰抬頭想詢問湘繡,但是轉念一想,湘繡連蕭若嵐去蕭仁書房的真實目的都不清楚,文昭的下落更加不可能有線索了。想到這裏,她改口道:“時間也晚了,你先下去吧,日後這些事情不要對別人提起。”
  湘繡低頭稱是,她轉身要走,剛走到門口,葉薰又忽然叫住她,問道:“我和沈將軍之間的事情,除了你,還有別人知道嗎?”
  湘繡身體一顫,小聲道:“沒……沒有人了。”
  “我知道了,你下去休息吧。”葉薰歎了一口氣,揮了揮手。
  房間裏隻剩下她一個人了,葉薰站起身來,慢慢踱著步子。
  文昭會藏在哪裏?這樣重要地東西,又是隨時準備交給情郎的,以女孩子的常理習慣來說,必定是貼身收藏才最好。
  逃離蕭家,自己和蕭若宸身上加起來統共不過隻有兩件東西一直帶著,就是那隻蝴蝶簪和染塵,而染塵又已經失落。
  記得柳拂虹說過,文昭是用天君絲編織地絹布寫成,薄如蟬翼,卷起來連一根玉簪的厚度也不如,而那根玉簪又是沈涯送給蕭若嵐地。難道說……
  葉薰心中升起一線希望,卻又遲遲不敢驗證。這是如今他們姐弟兩人唯一地救命線索了,萬一自己猜錯了,那真是一無所有了。
  她按在自己腰間的手忍不住顫抖起來。
  那裏正是當初放染塵地地方,在染塵失落之後,腰帶上的暗袋空了出來。幾次與那隻蝴蝶簪交錯而過,卻每次又都意外回到自己手裏,葉薰雖然不相信什麽命運之說,但也覺得有些緣分,便把它貼身帶在了身邊,當作護身符一般。
  指尖觸動著腰間堅硬的玉質,她咬咬牙,終於把那隻久違的簪子抽了出來。
  玲瓏別致的玉簪再一次映入眼簾,依然通體名貴,翠光繚繞,因為葉薰雙手的顫抖,簪子頂端的蝴蝶羽翼震顫不已,光華交錯。葉薰這輩子第一次這麽仔細地去觀察一件東西,每一道紋理,每一片光澤都細細查看。
  水玉坊出品的高級發簪一向是京城名門淑女的最愛,因為它們不僅精致名貴,式樣別致,而且還可以專門打造成中空的,以便在中間填入花粉香水之類的物件,令簪子的主人在蓮步輕移的同時暗香浮動,幽雅迷人。
  凝視簪首那道細小的裂縫,葉薰輕輕轉動簪首,細微的“哢嚓”一聲傳來。
  葉薰的心神一顫,一道銀色的流光立刻從簪子裏麵流瀉出來,仿佛簪子裏麵嵌入的是光彩流離的水銀。
  那物件滑落到葉薰手上幾乎毫無重量,輕飄飄的浮動著如一道輕煙。葉薰心髒狂跳起來,她捏住一角。不用任何力道,隨著輕微的空氣流動,那道輕煙就從她的掌心流霞般傾瀉而下,凝成一道銀色透明的飛瀑。
  縱然知道天君絲的織物堅韌無比,刀劍難傷,葉薰的每一個動作依然小心翼翼。她默默凝視著這張薄如蟬翼的文書,金粉寫成的文字無比璀璨,仿佛屋子裏的光芒全部都凝結其上,耀得她寧靜沉思的雙眸流光溢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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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友上傳章節 第二十二章 長恨(一)
2008-10-14 20:51:20 本章字數:2798

  第二十二章長恨(一)
  隨著大將軍沈涯得勝還朝,數個震驚朝野的消息相繼傳出,讓京城議論紛紛。其中最引人矚目的莫過於沈將軍那次兵敗的內幕了。據說出賣沈大將軍的人是如今的禁軍統領,主管京城防務的葉宸。
  “這怎麽可能?”眾多朝臣議論紛紛。但沈涯拿出的證據卻很快讓所有人住口了。與突厥四皇子陸謹通的親筆書信,私人印章,調派密令,甚至有曾經在涼川城裏親眼見到過他的證人……這些議論與戰爭的後續事宜交雜在一起,讓朝政越發緊張起來。
  然而這一切的議論和紛爭都與葉薰無關,如今封閉在皇宮裏麵的她終於體會到了什麽叫做度日如年,她正在皇宮裏麵焦急地等待著沈涯的到來。
  文昭已經被她找到,可是要談判的人卻不見了。距離那天晚上已經過了五天,葉薰卻連沈涯的影子也沒有見到。每日隻能和湘繡苦守在這座封閉的小樓裏扳著指頭數日子。
  據說是前線軍務又出現了變故,沈涯匆匆出城整備去了,這一趟來回可不是三五天的事情。也許他自覺葉薰已經是關在他籠子裏的鳥,暫時就這麽放心地摞下不管了。
  沒有絲毫外界的消息,周圍侍奉的內監侍女像是一個個鋸嘴葫蘆,任你想盡了辦法,也套不出一句有用的消息來。
  想到蕭若宸如今還不知道身處哪裏,葉薰心急如焚,幾天下來,嘴角都起了泡。湘繡也擔心的團團轉,卻毫無用處。
  葉薰想過一切可能。就連向元澄求助的想法都有過,卻沒有絲毫可行機會。在閣樓裏服侍的仆役們都是沈涯地人,葉薰行動看似自由。實際上寸步難行。
  又過了三天,就在她感覺自己的忍耐力要達到極限的時候。一個意料之外地邀約到來了。
  葉薰走下樓,客廳裏一個娉婷玉立的身影向葉薰躬身行禮道:“我們夫人請小姐過去品茶敘舊。”
  聞言葉薰禁不住愣了愣,眼前這個宮女她還有印象,是跟在雁秋身邊地人。雁秋請她過去品茶敘舊?
  這件事聽起來怎麽這麽詭異啊。
  看看四周的丫環仆役,並無反對的舉動。是知道雁秋是沈家的少夫人,並未阻攔,或者這本來就是沈涯的意思,讓雁秋先來勸降自己這個尚存價值地俘虜?
  這些日子困守皇宮一角,葉薰早被磨得發瘋,有機會出去看看,自然不會放過。留下湘繡在閣樓,她帶著一個沈涯安排的丫鬟,去了雁秋所在的宮室。
  雁秋所居住的地方就在緣月宮。距離葉薰所在的閣樓不遠。這裏本來是沈皇後為貴妃時候的居所。她母儀天下之後,按照儀製,自然搬去了鳳儀宮居住。緣月宮便一直空閑下來,並無宮妃入住。但這些日子沈皇後身體有恙。懷念起自己舊日宮室的清淨。不願意留在吵雜的鳳儀宮,便搬回了這裏休養。雁秋如今日夜跟在她的身邊侍奉湯藥。自然也居住在這裏。
  越過小樹林,走跟著引路地宮人穿過幾道回廊,就是緣月宮所在了。
  一路走來葉薰查看四周,宮人行動之間沉靜有序,別有默契,難怪沈涯膽敢堂而皇之地把自己關在皇宮裏。如果說皇宮裏麵也有勢力劃分的話,這附近無疑是沈涯勢力最強大的地帶了。
  不僅皇宮,他在朝政上,京城裏,甚至整個天下地布局都日臻完善,終於到了收網的那一刻了。葉薰暗暗歎著。
  到了雁秋所在地宮室門前,她提起裙角,步上台階,早有侍奉在門前地宮人打起珠簾,窈窕清雅的熟悉背影立刻映入眼簾。
  聽見身後地響動,屋裏麗人轉過身來,秀美的容貌一如既往,舉止間更添了大家閨秀般穩重的氣度。
  “雁秋。”葉薰走入房裏,略帶感慨地首先招呼道。
  “葉薰,你我真的好久不見了,”雁秋走上前,親熱地拉住葉薰的手,笑道,“難得能夠住的這麽近,終於有機會見見麵,說說話了。”
  她親熱的動作讓葉薰身體一僵,卻馬上掩去了自己的失態,隨她走入房內,心裏卻忍不住納悶。她可不是傻瓜,前幾次見到雁秋的態度,就算再遲鈍的人,也能夠體會到其中的不友好,甚至說是厭惡,而現在為何會忽然親熱起來?
  難不成她是聽說了自己被囚禁在此,專門看笑話的?葉薰搖搖頭,把這種毫無根據的推測拋到腦後。雁秋還不是這麽無聊的人,更何況,在她的臉上,也看不出絲毫嘲諷或者好笑的眼神。彬彬有禮的笑容之下蘊含著的是一種熱切,或者說……一種決然……
  決然?怎麽會想到這個詞?
  “怎麽了?你……不想見到我嗎?”看到葉薰愣著不說話,雁秋無奈的苦笑了一下,低頭輕聲說道,“還是因為以前我假裝不認識你的事情?”
  “不是……沒有。”葉薰回過神來,擺手說道。一開始雁秋對她的態度是讓她很意外,甚至很受傷,說不介意那是假的。但是後來考慮到她的立場,倒也能夠理解。畢竟宮廷的複雜勝於世間一切地方,沈家既然已經好心幫助她塑造了名門淑女的出身形象,自然希望把不夠榮耀的過去徹底埋葬才好。女孩子總是有虛榮心的。
  隻是……她看了看四周的侍女,難道她此時不怕被人知道自己認識她了?當著這麽多下人的麵說出來。
  雁秋隨著她的視線一轉,對左右吩咐道:“你們都先下去吧。我與葉小姐是舊日的朋友了,正想敘敘舊。”
  包括葉薰侍女在內的幾人略一遲疑,便紛紛退了出去。
  雁秋這才拉著葉薰進了裏屋,坐到窗下的木桌旁,歎了一口氣,道:“葉薰,你可比我幸運多了?”
  “怎麽可能?你如今和大少爺琴瑟和鳴,遠勝過我這種飄零浮萍。”想不到她一開口就是這句話,葉薰有些驚異,略笑道回答。她說的倒是真心話,雁秋和沈歸暮之間有過共患難的情意,就算沈歸暮一開始沒有愛上她,相處長久,相信兩人也有親情般的契合。更何況沈涯和沈皇後絲毫沒有嫌棄她的門第出身,待她極為親厚。
  “琴瑟和鳴?”雁秋嘴角浮起一抹笑意,語調有些拔高,卻轉瞬即逝。
  她看了葉薰一眼,轉而文雅有禮地問道,“你這些日子過的可好?”
  “……還好吧。”葉薰點點頭,心下卻不以為然,既然雁秋知道自己在這裏了,那麽不可能不知道她如今的身不由己。這句客氣話未免多餘。
  離別這麽久,頭一次這麽近距離地看眼前的人,她的變化真的很大,以前的她,文靜淑和,縱是有些小聰明,也不失為一個單純的女子。可是現在的她……葉薰凝視著她的容顏,許久不見,她儀態嫻雅,容姿更盛,隻是……那美貌卻越發單薄了,蒼白的臉色隱約蘊含著一種憔悴。







  第二十三章長恨(二)
  不好意思,上一章考慮不周,修改了一下,^^,故事發生的背景換了換,字數沒變,看到這一章感覺故事地點有些不對勁的大家可以去看看。
  “你最近很勞累嗎?”葉薰脫口而出問道。
  “還好,畢竟娘娘前幾天病得太重,而皇上如今也病倒了。”
  “皇上和皇後又病倒了?”葉薰愣了愣,她消息閉塞到了這種地步。
  “朝中連續出了那麽多事,皇上原本身體就不佳,又要勞心費力,終於舊病複發了,這些日子一直躺在寢宮養病呢。娘娘的身體也一直不好。”雁秋緩聲道,“幸好朝中還有沈將軍支撐大局。要不然既要整備軍務,又要與突厥重新議和……這麽多事情可就沒有人做主了。”
  又要重新議和了?也是,這一場戰爭,兩國都已經精疲力竭,再打下去隻是兩敗俱傷,得不償失。沈涯和陸謹都是明智的人,雖然他們最理想的目標沒有達到,但是各自想要的東西卻都有了收獲。確實是再一次回到談判桌上的時候了。也難怪沈涯這些日子忙地不見人影?這樣的話,蕭若宸至少現在還是安平的了。隻是……
  難道有接觸到外界的機會,葉薰當然不會放棄,連忙問道:“雁秋,你可知道如今小宸他怎麽樣了?人在哪裏?”
  雁秋的眼中閃過一絲異色,寧靜婉轉地說道:“這些軍務事情,我一個久居深宮的女子怎麽可能知曉?”
  葉薰一陣失望,喃喃道:“也是……”
  “不過……”雁秋瞥了葉薰一眼。話題一轉,笑道:“我倒是聽說了一個消息。”
  “什麽消息?”葉薰連忙問道。
  “是……是關於葉薰你們姐弟的身世的。”雁秋放慢了聲調,一邊查看著葉薰地神情。緩緩道,“聽說你們並不是姓葉……”
  葉薰一怔。問道:“這個消息你是從哪裏聽來的?”
  “是大理寺那邊傳來的,說你們是當年蕭國丈家地遺孤。”雁秋笑道,“這聽起來可真是玄奇,隻是聽說大理寺那邊連人證物證都找到了。”
  葉薰心下一沉,卻並未感覺意外。16K小說網…沈涯既然決心讓他們姐弟永遠無法翻身了,這個身世秘密交待上去也正常。與叛國通敵的罪名相比,其實這個罪臣遺孤也不重要了。
  “我原本還不信,卻想不到……”見葉薰並未否認,雁秋睫毛低垂,輕聲道,“原來葉薰你與沈家之間竟有如此淵源。”
  葉薰沒有心情與她糾葛這些陳年舊事。她略一思索,立刻想到,如果蕭若宸地身世真的揭曉。按照大周律令,皇親國戚的罪名是要通過大理寺來會審定罪,而不僅是刑部衙門的工作了。
  “如今大理寺的主事是三殿下吧?”葉薰忽然問道。
  有些奇怪葉薰問什麽會問起這個。雁秋看了她一眼,道:“是。”
  看到葉薰凝眉思索地模樣。雁秋嘴角一揚。笑道:“你對令弟可真是關心的很啊。”
  葉薰這才回過神來,坦然道:“小宸他身陷牢獄之災。我豈能不掛心,就像歸暮少爺和皇後娘娘如今都纏綿病榻,雁秋你不也是日日心焦嗎?“
  “你說得對,我確實是日日心焦。“雁秋雲淡風輕地笑道,眼簾低垂。她的視線落到桌上,隨口問道:“茶都要冷了,你不喝嗎?”說著端起自己那盞青釉茶杯,略飲了一口。
  葉薰也端起茶盞,錯開茶蓋,清雅的香氣立刻撲鼻而來。她略一遲疑,低頭看去,明澈的水上浮動著米粒大小的花瓣,如一顆顆金色的小珍珠,在升騰的白霧裏起伏不定,是一盞木樨清露。
  而且這熟悉又特別的香氣……
  “你倒是有心,也不嫌麻煩,竟然專門煮了蘭心露。”葉薰忍不住道。
  “這些日子皇後娘娘胃口不佳,就喜歡喝點這個,一應材料都是現成地。想到我們姐妹久別敘舊,所以順便多煮了兩盞。”雁秋平和地說道,似乎也想起了過去的時光,聲音帶著些微顫抖。
  以前居住在沈家蘭薔園的時候,院子角落種著一棵金桂,每到這個時節都會開出嫩黃地小花,滿園飄香。雁秋擅長廚藝,便摘了桂花來做菜煮茶,其中製作的木樨清露茶尤其好喝,更可散寒破結。因為沈歸暮喜歡零陵香遠勝桂花香,雁秋又專門在其中添了薰草等材料精心調配。這一盞茶,兩種香氣交融匯合,格外清爽提神,別出心裁。
  沈歸暮一喝便喜歡上了,當時還欣喜地誇讚雁秋蕙質蘭心。葉薰也很是喜歡,他們三個空閑時候經常坐在院中喝著茶水吃點心,有時候卉兒也會加入進來,其樂融融。
  隨著來往地客人,這法子也不知道在什麽時候竟然流傳了出去,一時間涼川城裏蔚為流行,各家貴人吟詩賞花、煮茶會友時候都喜歡端上這種樣式新穎地飲品。
  眾人飲用完畢,偶爾也會問起這般精巧的東西是何來曆,於是沈家大少爺身邊有一個靈巧地丫環便逐漸為眾人所知了。
  因為這盞茶與木樨清露從材料到味道都已大不相同,有好事的人便幹脆給它起了蘭心露的名字。那段時間,這個一度成為葉薰他們調笑雁秋的主要話題。
  想起那段時光,葉薰神色一軟。現在仔細回想起來,雁秋對沈歸暮確實是格外盡心,連一盞茶都恨不得竭盡心力。隻是她生性溫順體貼,自己雖然有所察覺,卻一直沒有格外關注。好在如今他們兩人也算修成正果了,葉薰暗暗欣慰。
  “歸暮少爺他的身體最近怎麽樣了?”她順口問道。
  雁秋的手不易察覺地一顫,靜默了瞬間才開口道:“他……”
  就在這時,卻聽到門外一聲呼喚,打斷了兩人的交談。
  “夫人,夫人,”是雁秋身邊的一個貼身侍女匆匆跑了進來,神色緊張焦急,“皇後娘娘她醒了,正咳嗽不停,要傳喚夫人呢。”
  雁秋神色意外,騰地一下子站起身來,“怎麽回事?可是找了禦醫?”
  “禦醫正在診脈,隻是娘娘看起來甚為煩躁,要夫人過去呢。”侍女回道。
  雁秋向前走了一步,卻又忍不住回頭看了葉薰一眼,神色遊移不定。
  “你先去忙吧。”葉薰安慰道,“娘娘的身體要緊。”
  雁秋略一遲疑,道:“也好,你先在這裏等我片刻,我去去就來。”說罷轉身出了房間。
  葉薰閑來無事,隨意地打量著房中的陳設,過了片刻還不見人回來,葉薰卻感覺有些氣悶了。轉頭一看,盛夏的天氣,雁秋竟然還關著窗子。
  她當即起身將前麵的窗子推開,又走到另一麵,想將窗戶一起打開。
  那窗子封閉地甚緊,葉薰起初推了一下沒有推開,便手上加力,窗子“嘩啦”一下開了。
  與開窗聲一同響起地確實意料之外的一聲驚叫。
  葉薰定神一看,是一個年約十五六的小宮女,正呆呆地站在窗戶邊。顯然路過這邊的走廊,卻被葉薰忽然開窗的動作驚嚇到了。
  葉薰微感歉意,不好意思地說道:“對不起,嚇著你了。”又問道,“你沒事吧?”
  那小宮女卻像是沒有聽到葉薰的話,隻是一臉要哭出來的表情,失神著看著地上。
  葉薰順著她的目光向地上看去,是一隻描金口的青釉茶杯傾倒在地上,杯子蓋骨碌碌滾出老遠,已經跌出廊下了,而杯子裏麵的茶水自然無法幸存,水漬灑了一地。
  葉薰這才注意到她的手裏還捧著一個空空的景泰藍托盤,心裏歉疚更盛,連忙道:“都是我不好,害你灑了茶水,這盞茶是要……”
  “這是皇後娘娘要的茶水啊。”小宮女欲哭無淚,“而且是秋夫人她專門為娘娘煮的,如今廚房裏也沒有剩下的了,要奴婢怎麽辦?”
  是雁秋煮的?葉薰又看了看地麵,果然水漬之上浮動著點點金黃的碎花瓣。原來是蘭心露。
  她靈機一動,轉頭看了看自己桌上還沒有動過的那一盞,連忙安慰道:“你先不要哭了。我這裏還有一盞沒有動過,你先端去給娘娘吧。”說著回到屋裏,將自己的那盞茶拿過來。
  溫熱的茶水升騰著清幽的白霧,點點碎金沉浮其中,連杯子都是一模一樣的金口青釉茶杯,小宮女破涕為笑,忙不迭地接過來道:“多謝姐姐了。”
  葉薰衣著簡樸,她隻以為是在屋裏打掃輪值的清掃宮女,道謝之後,便端著茶水匆匆走了。
  葉薰又出門將跌落在地上的茶杯撿起來,放回了自己桌上,不過是細微的小插曲,她不想多事,便隻當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







  第二十四章長恨(三)
  過了好一會兒,雁秋才回來,掩上房門,神色間帶著難以掩飾的疲倦。
  葉薰問道:“娘娘的情況如何?”
  “還好,有太醫在,已經睡下了。”雁秋沉悶地回答道。一邊說著,她慢步走回到桌旁,一眼就看見桌上葉薰眼前的那隻杯子蓋是錯開的,裏麵已經空了。
  她的視線瞬間凍住了,像是有極度冰冷的寒氣蔓延在身邊,她僵硬而沉重的目光凝聚在那盞金口青釉瓷杯上,幾乎要把那脆弱的瓷杯生生壓碎。
  或者被壓碎的不是那隻瓷杯,而是她本人……她恍惚地抬起頭,看向葉薰。
  葉薰發現她的臉色蒼白如紙,心裏“咯噔”一下子,脫口問道:“你怎麽了?”
  像是被葉薰一句簡單的疑問嚇到了,她竟然連續退了兩步才站穩,神色惶惑地看著她,喃喃道:“不,我沒事,我沒事。”纖長的手指不自覺地抓緊衣襟。
  葉薰被她這幅模樣弄得心裏發毛,正不知道如何詢問。沉默片刻的雁秋卻忽然笑了,像是忽然想通了什麽東西,她的笑容格外燦爛,一邊輕聲道:“我很高興,我隻是很高興而已,是啊,這麽久了,頭一次有高興的時候呢。”
  呢喃的聲音像是圍繞在耳朵邊的蜘蛛,吐著細長又柔韌的絲線,將葉薰的聽覺一重重纏繞起來。讓她心中浮起層層不安:“你……”
  可她剛開口,雁秋就毫不客氣地打斷了她的話:“我真的很好,你不用擔心,真地不用擔心。”她笑道。“隻是時間已經不多了,我們坐下來說話吧。”
  葉薰心神不定地看著精神恍惚的雁秋。她的視線忍不住落到自己身前地那盞杯子上,雁秋一開始好像就是看到這隻杯子才一副見了鬼的表情。難道說……
  不可能。以雁秋地個性,更何況自己與她也沒有什麽深仇大恨。
  很快雁秋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你剛才問我歸暮少爺怎麽樣了,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呢。”她語調平靜地說道。在榻上坐下,她的神色已經逐漸冷寂下來。
  “歸暮少爺?他怎麽樣了?”葉薰疑惑道。
  “他很好,也許……你很快就要見到他了。”她一字一句地說道。每吐出一個字都無比艱難。
  “你說什麽?”葉薰睜大了眼睛問道,直覺性地感到雁秋所說的那個“很好”和“見到“沒有表麵上地意思這麽簡單。
  “他再也不用煩惱病症的折磨和逃亡的痛苦了。也不用煩惱你了,葉薰。”看著葉薰越來越難看的臉色,雁秋浮現出一種近乎解脫的神情,像是極度的痛快,又摻雜著深刻的痛苦。最終凝聚成一種詭異的笑容掛在她的嘴角,她一字一句地說道:“因為他已經死了,早已經死了……”
  她急促地喘了一口氣,這句話她已經在心裏醞釀了無數個日日夜夜,才終於有機會將這個折磨她長久地秘密吐露出來。
  葉薰完全愣住了。這個簡短的句子所帶來的衝擊遠超過她所能夠預料地,讓她刹那間隻覺得一片空白。直到目光對上雁秋滿是恨意的眼神,一瞬間如寒冰徹骨。葉薰才打了個寒顫清醒過來。
  “你說他……他怎麽會?你在騙我?”葉薰無法相信,聲音忍不住拔高。縱然知道沈歸暮地身體不佳。可是在京城有大周最好地禦醫和藥材。他既然已經有幸逃回京城了,有這樣得天獨厚的醫療條件。按照常理,病症應該越來越好才對,而且上一次在宮裏偷聽到地雁秋和沈皇後的對話,不也說沈歸暮的身體已經有起色了嗎?怎麽可能突然……心神震動之下,葉薰連雁秋暗示的話語也來不及深思。
  “你認為他是最近才在別莊裏麵病死的嗎?”聽到葉薰掙紮般的否定,雁秋輕薄地笑了,“告訴你吧,他早就死了,他早就是一個死人了。哈哈,我嫁給他的時候,他就是一個死人了。”
  說到最後一句,雁秋的眼神越發冰冷,看的葉薰心底裏發寒。不等她發問,雁秋已經緩緩講述了起來。
  “那天夜裏荒人作亂,我們乘坐著馬車往山下逃,半路的時候被荒人截殺,你摔出了車子,之後所有的事情你都不知道了吧。”這些話語已經埋在她心裏太久了,讓她壓抑地幾乎發瘋,終於有說出的一天,她連語調都開始顫抖,“少爺他拉你沒有拉住,結果……也摔下去。”
  沈歸暮也摔了下來!葉薰心裏一顫,她記得當時沈歸暮拉住過她,可惜身體下落的力道太重,她還是跌下了懸崖,之後便再也沒有見過他了。
  “眼見歸暮少爺摔了下去,我趕緊去拉住他,可是車子傾倒地太厲害,結果就是我們兩個都摔了出去。摔在地上頭暈眼花,眼前又是一片刀光血影,我隻以為自己要死定了,害怕地連動都不敢動……”
  “也許,那時候和他一起死了也好,至少沒有日後的苦楚了。可惜啊……”雁秋緩緩說道,“見我們摔在地上,旁邊幾位侍衛連忙衝上來護衛歸暮少爺。得了這一線空隙,少爺連忙拉起我向突厥兵少的地方跑去。幾位侍衛保護著我們慢慢退走,可惜那些荒人,或者說突厥人太厲害……”雁秋聲音發顫,想來是回憶起那天的情形,依然膽寒心驚,“沈家的護衛已經越來越少,又被分散隔離開來,滿地都是屍體,還有血,那些突厥人卻越來越多……很快我們身邊的侍衛都被殺光了。也許是注意到眾人都在護衛少爺,明白他的身份重要,那些蠻子便想要生擒他。歸暮少爺眼看逃生無望,又不想落到突厥人手裏,身後就是懸崖,便索性跳了下去。我……我便也跟著跳了下去。”
  葉薰忍不住“啊”了一聲,她雖然注意到雁秋有戀慕沈歸暮的心意,但卻想不到她愛的這麽
  隻是他們既然也跌落懸崖,為何自己在山穀底下走了一路竟然沒有發現?而且之後荒人搜查穀底,也並未看到他們兩個的身影。
  “萬幸的是,我們竟然沒有跌落到懸崖底下,而是被山壁上凸起的一塊岩石接住了。上方有樹枝遮掩,突厥人一時竟然也沒有注意到,還以為我們真的摔了下去。”
  “我們兩個緊貼著山壁趴在岩石上,聽到上麵喊殺聲逐漸弱下去,又過了不知道多少時候,上麵徹底寂靜下來。我們還是不敢動彈,一直等到天黑下來,才試著往上爬。”
  “少爺他摔下來的時候本來就受了傷,偏偏那一晚不長眼的賊老天又下起暴雨,”雁秋語調淒冷地說道,“我們很快全身都濕透了,一次次跌下來再重新往上爬,少爺的手指甲蓋都生生磨掉了好幾個。直到第二天早晨,我們兩個才終於爬了上去。”******





網友上傳章節 第二十五章 長恨(四)
2008-10-16 12:45:51 本章字數:4177

  悄悄地說一句,這一章可能有點虐心,那個……大家慎入吧,
  其實總共就講述了一件事情,沈歸暮死去的經過,也就是雁秋毒害葉薰的緣由。
  跳過去也不妨礙劇情。
  第二十五章長恨(四)
  雁秋苦澀地講述著那一夜的艱難,其實無需任何描述,葉薰也知道那是何等的痛苦。一夜之間平安和順的生活被徹底顛覆,毫無依靠的同時,身後還有隨時會發現自己的敵人,這樣的生活,她同樣經曆過不止一次。
  “終於爬上去了,就看到滿地都是死人,到處都是殘肢斷臂,很多還都是往昔熟悉的麵孔,血流過山坡,積蓄的雨水都變成紅色了。”雁秋繼續講述說道,“我們找遍了營地,萬幸沒有見到沈夫人和萬總管他們的屍首,想到他們可能已經逃了出去,心裏總算有些安慰。”
  “我隻覺得全身疼痛,隻想著能夠尋一個安全的地方躺下什麽事情都不管才好。可少爺說這附近不能久留,荒人遲早會再來打掃戰場,必須尋一個安全的所在才行。而現在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剛剛被荒人洗劫焚燒過的山莊了。”
  “他拉著我往回走,一路我們不敢走大道,隻撿樹叢小徑,走了差不多一天才終於回了山莊。一場大火已經把那裏燒成了空地,還有不少橫七豎八的焦黑屍首。可是什麽也顧不得了,我隻覺得自己倒下就再也起不來一樣。卻沒有想到……沒等我倒下去,先倒下的人卻是少爺。”
  “我早就應該注意到的,連我這樣卑賤的人都受不了地苦,少爺的身體怎麽還能支撐……他跌下懸崖的時候正跌傷了胸口。可是他什麽都沒有說,一路上還拉著我,扶著我……”雁秋嘴唇顫抖著緩緩講述道。
  “幸好山莊一側還剩下幾間隔得遠地柴房沒有被燒毀。我連忙扶著他進了屋,又去附近找了些食物。守在他身邊。他整整睡了兩天才醒過來……”
  說這裏,雁秋越來越慢,仿佛每一個字都無比艱難:“之後的日子,我和他便暫時住在了柴房裏,隻趁著夜晚去附近找些食物。山莊附近便是果林,秋天果木本就多,一時也不必擔心挨餓。”
  “少爺他身體明明不好,醒過來之後卻還掙紮著想要起身去懸崖底下找你去。”回憶起這一段,雁秋地視線猛地轉到葉薰身上,帶著淒寒的冷意,“我攔著他苦苦哀求才沒有出去。既便如此,少爺的身體依然恢複地很慢,一直過了十幾天……”
  “那天晚上。他忽然毫無征兆地暈倒,還吐了血。之後他的身體更是每況愈下,越來越差……”
  雁秋的語調越發渺茫:“我想要下山去找大夫。可少爺怎麽也不放我去。我真恨我自己,他病得那麽重。我卻什麽也幹不了。什麽也沒法做。直到那天晚上……”
  說到這裏,雁秋地聲音忽然劇烈顫抖起來:“那天晚上。他身體越來越不行了,暈過去怎麽叫也叫不醒,我終於受不了了。我要下山去找人,找人來救他……夫人和萬總管都還在世,還有遠處的山上還有寺廟……無論哪裏,隻要找到人就好。”
  “於是我往山下跑去,可惜……我沒有遇到要找的人……”雁秋的語調帶著森寒的冷意,“我遇見了一群突厥兵。”
  葉薰聞言手一顫,手邊的杯子滾了一個骨碌跌落到地上,破裂的聲音在在寂靜的空間裏分外尖銳淒厲。她震顫的視線投向雁秋,入目處卻是一片死寂如灰。
  陸謹治軍嚴苛,律令森嚴,而且為了收攏民心,他嚴格控製士兵,極力做到不擾民眾,但即便如此,涼川城內也時不時發生平民人家妻女財產遭到擄掠地事件,更何況戰事方熄的城外了。
  葉薰想要開口,卻連開口說話的勇氣都沒有了,她能夠說什麽?安慰她?開解她?這一切毫無用處,任何言辭在這樣地遭遇麵前隻是一種虛偽蒼白……“我被他們抓回了營地……我本來想著一死了之,可是……”雁秋輕薄地笑了,帶著嘲諷的韻味,“可是想到他還在那裏,還在那裏等著我去救他,我竟然舍不得死了。不見他最後一麵就死,我實在不甘心。”
  “這樣想著,無論什麽苦楚我都不在意了。”雁秋冰冷地語調繼續講述著,對那段過往,她仿佛已經沒有任何傷感痛楚,隻餘下接受現實地麻木冷漠,“也許是上天聽到了我的祈求,我地期盼竟然成了真……是沈將軍救了我,雖然那已經是很久之後了。沈將軍領兵北上,那些突厥兵馬恰好被他率領的人馬伏擊殲滅……之後沈將軍帶著我潛入別莊,我終於又回到了那裏……”
  “他還是躺在那張床上等我呢,”說到這裏,雁秋的嘴角揚起一抹詭異的笑容,“已經一年過去了,他依然在等著我,甚至他的頭顱都偏向門口的。即便那張床上躺著的,隻隻是一具穿著腐朽衣物的白骨……”
  “原來他就那麽靜悄悄地死了,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死的……”
  葉薰不堪忍受般按住胸口,雁秋輕飄飄的講述語調如同延綿不斷的劇毒,帶來撕心裂肺的劇痛,生生纏住人的心髒,縈繞不絕。
  看著葉薰臉上的傷痛,雁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氣之大幾乎要把她的骨頭折斷。
  她直視著葉薰的雙眼,一字一句地問道:“可是,你告訴我,為什麽他的骨頭是黑色的?”
  黑色的?
  葉薰木然了好大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雁秋問了什麽。骨頭是黑色的,這是說……她不敢置信地抬頭看著雁秋。
  “請來地軍醫說,那是天乙斷的劇毒,中毒的人一開始什麽症狀也不會有。任多麽高明地大夫也無法發現,隻有在積累到一定程度之後才會開始慢慢衰弱,直至死亡。大夫說從少爺遺骨來看。是長期微量的服用才會有這般情形……”
  “我一直無法相信,無法相信竟然會是你。”雁秋地眼睛一瞬不瞬地緊盯著葉薰。迫人的目光燃燒在她的身上,像是要破開肌膚,隻看到內心深處,“你怎麽能夠……”
  “我沒有……”葉薰忍不住說道。
  “那麽整個蘭薔園的飲食隻有你我二人負責,你認為會是誰?是我嗎?我害死了他?”雁秋寸步不讓地問道。冷冷看著葉薰,“一開始我也不相信是你,我不相信是你幹的,你為什麽要殺他?我總是在想,你和他那麽情投意合,根本沒有理由這麽做。”
  “直到後來戰事緩和,沈將軍安排我回了京城。自從回到了京城,每次看到你,我就想親口問問你。可是將軍有他地大事,我不能壞了他的計劃。我隻有忍住,隻有告訴自己。不可能是你……你沒有任何理由這麽做。”
  “可是,直到前些日子。才終於知道……”雁秋冷冷的目光直逼葉薰。滿是諷刺,“蕭若嵐。哈,這個名字可真是動聽,當年前來蘭薔園議親的那些小姐們恐怕沒有一個有這般風雅的名字吧?可惜,少爺他自始至終都不知道,不知道你竟然還有這個名字……”
  “雖然沈家對蕭家不仁,可蕭家本就罪有應得。你竟然能夠狠心下此毒手,還如果不是你暗下毒手,如果不是你們姐弟勾結突厥兵馬,他怎麽會死?怎麽會?”
  雁秋的控訴一聲聲傳來,葉薰心亂如麻,此時的她的頭腦一片混沌,隻能無力地掙紮道:“不是我,我並沒有……”
  “沒關係,是不是你,都沒有關係了,”雁秋得意的笑了,冷然打斷她地話,“反正你很快就要去見到他了。”
  “什麽?”葉薰猛地睜大了眼睛。
  雁秋的眼神飄向摔碎在地上的哪幾塊碎瓷片,森然一笑,“他那麽喜歡你,如今我送你下去陪伴他,他一定覺得很歡喜吧,到時候,你親自向他解釋說明……”
  葉薰覺得頭腦瞬間短路了,她真地在茶水裏麵下了毒!而那杯茶……“那杯茶!”葉薰騰地一下子站起來,卻因為雁秋的拉扯站立不穩,重重摔在地上。
  她掙紮著想要爬起來,遠處卻適時傳來一聲尖叫。
  是宮女驚懼到極點才會發出地聲音。而方向正是沈皇後地寢宮。
  雁秋的一隻手還在緊緊拉扯住葉薰地衣袖,聞聲茫然地抬頭看向遠處,仿佛依然未曾困擾她的噩夢中清醒過來。
  因為摔倒,地上碎裂的瓷片割入小腿,葉薰卻感覺不到絲毫的疼痛。像是心髒生生裂開了一個口子,鮮血順著傷口流下來……
  (以下不計字數:)
  關於雁秋這個人物,多說一句,
  自從她再出場之後,對葉薰極度不友好,很多筒子們都以為是因為嫉妒,嫉妒大少對葉薰的好感。其實如果單純因為嫉妒的話,她是不會表現的如此敵視的。
  畢竟,雁秋戀慕大少,而大少對葉薰有好感,這是在蘭薔園就已經表現出來的格局了。那時候的雁秋對葉薰沒有任何明顯敵視,現在更加不可能表現地這麽極端了。
  雁秋這個女孩子,有一定的小聰明和虛榮心,也有野心,但是心性還算善良。而且因為她的出身,她一直有一種深重的自卑感,她基本上不覺得自己能夠成為沈歸暮的正妻。
  她所有的資本不過是容貌漂亮,另外擅長廚藝而已,可沈家的丫環容貌質量普遍高,而且廚藝肯定也有專門的名廚在服侍,導致她對自身的定位很低。甚至連能夠和大少吟詩賞畫開玩笑的葉薰,她也有些自愧不如。所以說,她對大少的感情很深,卻一直很壓抑,很少表現出來。
  至於大少身上的毒藥,早在小宸看大少那一瞬間的寒芒和卉兒臨終前的一句對不起已經埋下伏筆了。
  小宸下毒分量極少,畢竟大少要是掛掉了,葉薰作為貼身丫鬟也要受牽連,所以小宸在回來的時候專門提到過下一次回來會帶葉薰贖身離開。那毒藥其實還沒有到足量發作的時候。如果當時雁秋把大少埋了的話,這個毒藥其實也就永遠不會有人知道了。
  回京城之後的一係列行動,雁秋都是受沈涯的命令行事的,隱瞞大少的死訊原因其實很簡單,沈涯的大業正是最關鍵的時候,不能讓沈皇後在這個時候失去控製。但是雁秋並不知道文昭的秘密,在她眼中,蕭家姐弟已經失敗了,葉薰已經無關緊要了,所以她選擇殺她。





網友上傳章節 第十卷 誰主沉浮誰主天 第一章 曆劫(一)
2008-10-18 20:05:21 本章字數:3985

  第十卷誰主沉浮誰主天第一章曆劫(一)
  是不是總在失去了之後,才會格外懷念珍惜。沈皇後病情加重,竟然到了旦夕頃刻的地步,這個消息讓整個皇宮和朝廷都震動起來。畢竟皇後娘娘日常的身體狀況就算稱不上強健,比起皇帝陛下也絕對好上不止一籌。雖然在那次暈過去之後,身體一直不佳,但禦醫也說了隻是心緒波動太大、精神勞累而已,調養生息一段時日即可恢複。
  原本輕描淡寫的病症頃刻之間竟然就到了垂死的時刻,這讓所有人措手不及。
  原本就病弱不堪的皇帝在聽聞這個消息之後更加悲慟難耐,可惜病體支離,難以支撐,不得已隻交待由大將軍沈涯入宮探望照顧皇後,並整備後續事宜。
  對這種安排,朝廷雖然有所非議,但礙於沈涯的權勢,一切非議在未成形之前就煙消雲散了。
  在她生命的最後一刻,不是由含笑周旋侍奉了二十年的皇上陪伴,而是由她最重要的人陪伴,這是否算是一種幸福呢?可真正的幸福應該是和心愛的人一生相守吧?
  葉薰臨窗而立,默默想著。
  記得沈皇後不是選秀,而是禮聘入宮的。據說皇上在一次貴族女眷的宴會上見到了還是少女的沈含嫣,僅僅是驚鴻一瞥,卻從此夢縈魂牽,回到宮裏簡直茶飯不思。終於等不及選秀,就頒下旨意,以妃禮將她迎入後宮,寵愛殊絕。
  究竟是沈涯他們刻意營造了那場驚豔的相遇,還是這不過是場意外。卻因為無法拒絕而被他們幹脆利用徹底?
  窗外的雨下的格外蕭索,水珠敲打在庭前的白玉階上,音色恍如沉悶模糊地鼓點。隔著一層雨之幔帳。庭院裏花木綽約朦朧。葉薰閉上眼睛,微冷的空氣洗不去這滿身滿心的疲憊。直到房門開啟地聲響傳來。沉悶的精神才不得不提起。有些現實,總是需要麵對。
  “沈將軍。”她轉過身來,向著來人禮貌地微一頷首。隻是因為精神的疲憊,連神情都是淡漠的。
  而沈涯也一樣,他甚至比她更疲憊。無言地走近桌旁。他順手拉開椅子坐下來,緩緩道:“這些日子讓你久等了。”禮貌地語調中帶著冰冷的韻味。
  “無妨,將軍事務繁忙,葉薰自然理解。”葉薰一邊說著,一邊暗中打量沈涯的神色。沈皇後地死亡,與她也脫不了幹係,可是自從事發那天被宮人嚴苛詢問了整件事情的前後緣由之後,就再也沒有人在她麵前提起過這場悲劇。
  她原本以為,沈涯回來之後。必然會怒火騰騰地來尋找自己,畢竟沈皇後的死亡,哪怕無心。她也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然而沈涯入宮之後卻隻是安靜地滯留在緣月宮,陪伴著瀕死的沈皇後。似乎已經徹底遺忘了被閉鎖在宮裏角落的俘虜。直到今天才派人來通知自己要見一麵。
  “條件考慮地怎麽樣了?”沈涯沒有絲毫廢話。言簡意賅地詢問道。
  對沈涯如此的直接有些意外,但見他沒有再談起那段“舊情”的意思。葉薰鬆了一口氣。
  拋開紛雜的情緒,葉薰冷靜坦誠地說道:“我們姐弟如今隻求活命地機會而已。還請將軍高抬貴手,隻要能夠保證平安,那麽將軍所要的東西,葉薰自然雙手奉上。”
  她如今隻能慶幸,自己晚上信口胡謅的話語歪打正著,讓沈涯真地誤以為她把文昭藏在了宮外隱秘處,否則,她連這唯一一次談條件的機會都沒有了。
  繞是如此,她也必須盡快與沈涯交易,如今地沈涯,朝中黨羽遍布,內宮隻手遮天,城外還有十幾萬身經百戰地精銳兵馬虎視眈眈,唯一阻力的禁軍如今也不再是阻力了。每過一天,沈涯地權勢就穩固一分,而文昭對他的重要性也就少一分。
  “保證平安?”沈涯語調低沉地重複著葉薰的條件,帶著別有深意的韻味,“那麽,若嵐認為應該怎樣保證你們姐弟的平安呢?”
  葉薰眼簾低垂,這個問題她這幾天已經反複思考過很多次了。毒誓之類的口頭承諾她絕對不可能相信;身世公開之後,現在的京城也沒有足以庇護他們姐弟的勢力,就算是元澄,也不敢公開與沈涯為敵;皇帝又病重。唯一的選擇隻有暫時離開京城了。
  但如果單純讓沈涯放自己和蕭若宸離開,他座下高手無數,追上他們姐弟二人再殺掉根本輕而易舉。所以……
  葉薰緩聲問道:“聽說突厥前來議和的使節即將啟程返回涼川了。”
  沈涯麵色深沉,不露分毫喜怒,但葉薰的意思卻已一清二楚了。
  北方大部分領土都已經收複,但涼川城依然掌握在陸謹的手裏。如今突厥國內在敦略可汗死亡後越發朝政不穩,不僅各部族蠢蠢欲動,前些日子還有廢太子撒兀甘趁著陸謹人在涼川暗中起事謀逆的消息。
  雖然吃進口裏的肉實在不想吐出來,但繼續駐紮涼川,一方麵應對國內的動亂,一方麵還要留出重兵來時刻防備大周的兵馬北上,分身乏術。這樣內憂外患的局勢下,陸謹便與朝廷議和,以金銀財帛贖回涼川。
  經過前些日子的商談,不久突厥使節就將帶著部分贖金北上了。這支隊伍力量雖然薄弱,卻是如今她所能夠找到的唯一不屬於沈涯統轄的勢力了。
  “隻要我們跟隨突厥兵馬渡過河,立刻將文昭所在的位置雙手奉上。”葉薰看了他一眼,繼續說道:“我們姐弟避居關外,再不妨礙將軍的大業,相信將軍也能夠放心。”
  沈涯略一思索。淡然道:“可以。”
  這樣公事公辦的交易口吻讓葉薰莫名地感受到一絲不安。她遲疑了瞬間,又開口道:“將軍,葉薰所要的。是完好無損地蕭若宸。”她格外強調了“完好”兩個字。這一點是她必須堅持的。如果蕭若宸武功不恢複,他們姐弟就是砧板上的魚肉。哪怕身在突厥大營。沈涯也隨時有機會殺了他們。
  “你對蕭若宸可真是仁至義盡。”沈涯諷刺地一笑,“為了他,連普光寺裏地人都不管了嗎?”
  葉薰心神一顫,他說的是蕭若嵐地生父宋漣,蕭若嵐竟然將這件秘密都告訴他了。葉薰低垂下視線。輕聲道:“父親他已經是方外之人,俗緣散盡,紅塵紛擾又何必將出家人牽扯其中呢?再者,將軍如今距離心中所願不過一步之遙,而我們姐弟卻是窮途末路,身敗名裂。如此懸殊之下,將軍何必要逼葉薰玉石俱焚呢?”沈涯眯起眼睛打量著葉薰,片刻才不動聲色地歎道:“罷了,隨便你吧。隻是蕭若宸如果恢複了武功。你們姐弟趁機走脫,而不留下文昭怎麽辦?”
  “將軍可以派人跟隨我們姐弟同入突厥車隊,等過了河。我們雙手奉上文昭地址之後,再解開他的武功禁製。”對這個問題葉薰早已經思考過了。將解決方法緩緩道來。
  見沈涯麵色微沉。葉薰又補充了一句,“到時候文昭已經在將軍手中。大業指日可待。我們姐弟即便是恢複了武功,身在突厥營中也無法自由行動,難道還能憑借一人之力和將軍您作對不成?”
  沈涯靜默了瞬間,沉聲道,“好,我答應你。”
  “那蕭若宸……”葉薰連忙問道。
  “三天之後就是突厥使節離城的日子,到時候你自然能夠看到他。”沈涯起身說道。談判已經得出結果,自然沒有繼續停留的必要。
  “等等,將軍,這次皇後娘娘的事情……”想不到他走地這麽急,葉薰匆忙站起來問道,“雁秋她……”
  “這些事情你不必多管。”沈涯冷然打斷了她未說完的話語,隨即出門離開了。
  葉薰失落地坐回榻上。
  “雁秋……”頹然輕歎一聲,她頭一次如此清晰直接地認識到,自己是如此的無能,如此的自私,她救不了雁秋,就如同救不了昔日的卉兒,現在她所能夠爭取的,也不過是自己和蕭若宸的性命,努力逃出沈涯的陰影範圍。她沒法救她,她又用什麽立場去救她呢,她不正是害她如此悲慘的凶手之一嗎?想起雁秋最後那種瘋狂絕望地眼神……葉薰按在窗台上的手禁不住握緊了。
  “對不起……”她隻能輕輕說道。從蘭薔園那段溫馨平淡的日子一直走到如今地天人兩隔,恨生恨死。這其中的糾結她已經無法說清,也無力追回。最終所能夠給予地,也不過是這最蒼白無力地三個字。
  輕飄的音調融入窗外蕭瑟地風雨,帶不起絲毫波瀾就消逝在蒼茫一片的天地間了。葉薰扶住窗框,細碎的雨滴撲麵而來,帶著絲絲入骨的涼意,她疲憊地閉上眼睛,晶亮的水珠凝聚在她的睫毛上。
  三天之後,他們就要又一次離開京城,離開這一切的權勢紛擾了。
  重新踏上逃亡的旅程,這一次還會有以前的幸運嗎?而沈涯會這麽簡單放過他們?他們姐弟已經是他的眼中釘,肉中刺,不僅這次間接害死了沈皇後,還有……想到那個名字,葉薰的心髒一陣抽緊……
  而沈歸曦如今人又在哪裏呢?剛才的談話兩人不約而同地對他隻字未提。葉薰卻也明白,以沈涯的精明,必定早就用充足的借口將他調離京城了。兩人此生還有再一次見麵的機會嗎?
  那個,如果不出意外,這一卷應該就是零陵的最後一卷了,汗……
  前提是我不會又犯拖拖拉拉的老毛病,
  不過即便是再拖延,也絕對不超過兩卷的,我保證,
  一本書拖延寫了這麽久,害得大家看的也不爽快,實在是我的罪過,
  感謝大家的一路支持和對這本書的強大耐心(估計也快被我的烏龜速度耗得差不多了)。我會盡量努力,給零陵一個完善的結局,讓這段曆經波折的曆險記有一個好的結果^^





網友上傳章節 第二章 曆劫(二)
2008-10-19 13:38:05 本章字數:3121

  第二章曆劫(二)
  三天後的清早,葉薰走下閣樓,早有神情嚴謹的宮人等候在門前。
  院門口的馬車一如來時的位置,葉薰帶著湘繡走出房門,躬身進了馬車。
  落下簾子,車軲轆滾滾向前,擠壓著地麵發出沉悶的聲響。伴著車身輕微的搖晃,葉薰抿著唇,靜思不語。湘繡則縮在角落忐忑不安地凝視著車壁,手指不自覺地擺弄著衣角。
  不知道過了多久,被車內的氣氛壓抑地近乎窒息,葉薰終於忍不住微微掀開車簾一角,入目處已不是耀目的宮牆,而是一片碧綠肆意的野生植株了。原來他們已經離開了皇宮。
  這麽簡單就離開了那個封閉她良久的地方,葉薰一瞬間真有一種不真實感,隻是她明白,接下來要麵對的,才是真正嚴厲的考驗。
  快到中午,馬車行至營地。葉薰下了馬車,掃視四麵,幾十輛馬車林林總總停滿了眼前這片空地。送往突厥的贖金不僅有金銀珠寶,還有各類擅長製造技巧的工匠藝人,甚至包括一些歌舞曲藝的舞姬。一眾繁忙的各色人等中,葉薰的到來絲毫不引人注目。
  前麵自有安排好的人手在等候。而停在他身後的,則是另一輛馬車。
  葉薰感覺自己心髒劇烈地跳動起來。跟著引路人走近馬車,車簾子掀開,一個舉止精明嚴謹的中年文生探出頭來。向著葉薰微一頷首,儒雅有禮地問道:“蕭小姐?”
  葉薰點點頭,借著掀開的車簾一角,靜坐在內中的熟悉身影立刻映入眼簾。
  縱然因為車內的陰影看不清楚他地麵容。那無比的熟悉的身形輪廓卻讓她一眼認出,正是蕭若宸。葉薰心神一陣激蕩,隨即冷靜下來。視線轉到眼前人身上,緩聲問道:“周先生?”
  “正是在下。”那中年文生溫和地笑道。他是沈涯手下地心腹謀士之一,名叫周鑫,這次的交易就由他負責。
  聽到葉薰地聲音,車內蕭若宸的身形微顫,想要向這邊看過來。卻又強自忍住,隻低低呼了一聲,“姐……”
  “你怎麽樣?”葉薰輕聲問道。
  “我沒事。”蕭若宸靜默了瞬間,回答道。
  “令弟隻是武功受製,並無其餘妨礙,小姐但可放心。”旁邊的周鑫說道。
  葉薰的視線投向蕭若宸。蕭若宸點點頭,表示他說的是實話。葉薰這才放下心來。
  確定蕭若宸身體無礙,又與周鑫交談了幾句交易細節,葉薰老老實實地返回了自己車裏。按照約定。交易是在渡過水河之後才能進行,此時地見麵不過是為了驗明正身。
  返回車裏不久,整個車隊就踏上了北上涼川的旅程。
  大周有世襲的匠戶。屬於賤役範疇,買賣不限。而歌姬舞女更是公認的賤籍。終生不能脫籍的。使用這些人員替代金銀贖金本就是國家交易的常例。如今葉薰和蕭若宸的身份也是付給突厥的匠戶子女之一。葉薰幾人的車駕安排在隊尾,周圍都是工匠歌姬等藝人所乘坐地馬車。倒也無人注意他們。
  葉薰一邊走著,一邊透過車窗打量著四周的情勢,兩隻軍隊行走在車隊的兩側,護持著其中地物資人員。一隊人馬是護送和談使節的突厥兵馬,雖然隻有五百騎,卻都是身經百戰地精銳;另一邊卻是隨行地大周兵馬,這次送別突厥使節的大周官方代表是當今聖上地二皇子,以示對此次和談的誠意和重視。
  車隊物資軸重繁多,行走速度極慢,竟花費了數日才抵達水河畔。等隊伍過了河,天色已經黯淡下來,一輪弦月模糊地印在了天邊,地上的景致綽約模糊。車隊不再前行,看樣子是準備紮營休息了。
  按照約定,交易的時刻也近了。車隊駐紮完畢,周鑫果然不出所料地派人前來邀請葉薰過去。
  終於登上了周鑫和蕭若宸所在的馬車,直到這一刻,葉薰才有機會仔細打量蕭若宸。他的臉色略顯蒼白,昏暗的燈光下更有一種伶仃,隻是精神尚好,看來沈涯並沒怎麽為難他,
  麵對性命攸關的時刻,馬車內的三個人精神都格外緊張。四周寂靜壓抑,隻聽見細微的呼吸聲此起彼伏。
  沉默了一會兒,周鑫先開了口:“蕭小姐,我們應該可以進行交易了吧?”他一邊說著,從袖中取出一方小玉匣。手指一扳動,盒蓋應聲開啟,一顆滴流滾圓的銀白丹藥安靜地躺在碧玉匣子裏。
  葉薰略一咬牙,從懷裏摸出一封信箋,沉聲道:“文昭所在位置,葉薰已經清楚地寫在信中,沈將軍一看即知。”
  一直坐在旁邊不動聲色的蕭若宸視線落到葉薰的信箋上,神色微微一動,隨即不易察覺地掩去。
  “蕭小姐果然爽快。”周鑫讚了一聲接過信箋。拆看掃了一眼,眼中頓時升起驚異之色,他忍不住抬頭笑道,“小姐可真是玲瓏心肝,竟然是藏在這般料想不到的所在。將軍大人若是知道,必定要歎一聲錯失大好良機了。”
  “承蒙先生過獎了。”葉薰客氣地笑了笑,“將軍英明冠世,葉薰不過覆巢危卵,隻好使用些小手段了。”說話間,一縷散發落在額頭上,她不經意地將頭發掠起,纖長的手指拂過發髻上的碧玉蝴蝶簪,微涼的玉質觸感沿著指尖靜悄悄地彌漫開來。
  蕭若宸的視線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的動作,卻在那一瞬間低下頭,掩去了眼中複雜至極的目光。
  “既然如此,在下也不能做背信違諾的小人了。”周鑫笑道,將手裏的玉匣奉上。
  蕭若宸不動聲色地拿過那顆藥丸,看也不看就放進了嘴裏。
  “蕭公子難道不怕我等暗中下毒?”見他吃的這麽爽快,周鑫禁不住饒有趣味地問道。
  “沈將軍如今春風得意,而蕭若宸不過是一敗塗地的喪家犬,豈用勞動沈將軍下毒謀害?”蕭若宸無所謂地聳聳肩說道。一邊向葉薰安慰地點點頭,隨即開始運功化解藥力。
  他吃的爽快,這邊葉薰卻是忐忑不安。她凝視著靜坐行功的蕭若宸,一邊不時注意著周鑫的神情。為自身的安全考慮,葉薰專門要求沈涯所派來領取文昭的人是不會武功的。若解藥是假的,周鑫一個文弱書生自己姐弟兩人還能夠對付。因此除非沈涯已經對文昭死心,否則應該不會在解藥上動手腳。
  靜看著行功調息的蕭若宸,周鑫麵上依然是一片平淡。不一會兒,蕭若宸睜開眼睛。“怎麽樣?”葉薰連忙問道。
  “已經恢複了四成功力。”蕭若宸對她安慰地說道。
  葉薰這才放下心來,她的視線落到周鑫手裏的那封信箋上,又心虛地別過視線。
  文昭其實依然在她頭上的碧玉簪子裏,那封信箋上所寫的地點是假的。前些天在寶蕊樓前的小樹林散步,路過亭邊的湖泊,葉薰偶爾發現湖邊一塊巨石根基不穩,搖搖欲墜了。經過三天前的那場大雨衝刷,必定已經坍塌下去。而且這座湖泊是通向宮外的活水。到時候沈涯在那裏找不到文昭,多半會以為文昭跟隨著崩塌的巨石跌落湖泊,甚至被下麵的暗潮衝走了。
  其實在葉薰看來,皇帝早已病重得難理朝政,以沈涯現在的權柄,即便是沒有文昭,等皇上駕崩之後,也是舉足輕重的攝政大臣,謀朝篡位是遲早的事情。她這麽小人地故意給他一個假地址,也不過是將他篡位的時間推遲一些。
  也算是報複他以前對自己的“厚待”吧,葉薰惡意地想著,畢竟他們姐弟逃亡是需要時間的,沈涯多忙一些,才能夠少一點精力去追捕他們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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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曆劫(三)
  交易完成,周鑫也不願耽擱,笑道:“目的已達,在下這就要告辭回複主公去。謹祝願公子與小姐一路平安,”說罷跳下馬車,略一拱手,隨即揚袖而去,姿態隨意瀟灑。
  看著他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裏,葉薰這才鬆了一口氣,轉過頭來,卻看到蕭若宸正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神色頗為古怪,皺著眉頭仿佛若有所思。
  “怎麽了?”葉薰問道。
  蕭若宸一震,回過神來:“沒什麽,姐,你……這些日子沈涯沒有對你怎麽樣吧?”一邊說著,他緊張地上下打量著葉薰。
  葉薰搖搖頭道:“我沒事,這些日子一直住在宮裏。倒是你被關在刑部大牢裏,有沒有人為難你?”
  “沒有,隻是武功受限而已。”蕭若宸說罷看了葉薰一眼,又低聲道,“是我的錯,害得你受苦……”
  “沈涯的勢力,本就不是你我所能夠抵擋得了的。”葉薰不在意地擺手道,“現在不是多說的時候,你先靜坐調息,盡快恢複武功吧。”
  他們必須爭分奪秒,一刻也不能耽擱。要說之後沈涯不會派人來暗殺兩人,永絕後患,那簡直是在說笑話了。突厥車隊的目標終究太大,縱然礙於兩國麵子,沈涯不敢公然行事,私底下的暗殺卻是防不勝防。所以兩人必須盡快離開車隊,自行逃命。
  蕭若宸也明白眼下的局勢,不再多說,靜心調息納氣,力求盡快恢複武功。
  葉薰掀開車簾一角看著外麵的情形。夜色已深。月上中天,營地裏一片寂靜,銀白色的光華灑落遍地。清風吹過,波光粼粼的河邊上片片光暈隨波輕蕩。
  她左思右想才決定在這裏交易。就是看中了這一帶地地形特殊,交通便利。沿著水河向東,支流分岔無數,河網密布,直達入海;而往北通往突厥的道路除了官道之外。還有數條便捷小道,她和沈歸曦南下的時候就注意過了;西側則是延綿起伏地群山,叢林密布,藏身其中更是難以察覺。
  葉薰細心地查看著四周巡邏的士兵,五百名突厥士兵大多都聚集在前方保護使節和金銀財物,畢竟他們比起這後半部分地工匠藝人重要多了,車隊末端的防備極為鬆懈。
  “小姐,小姐,”正盤算著從哪個方向溜走才好。一個輕顫的聲音傳來。
  葉薰轉頭就看到了立在車旁陰影下的湘繡,低聲問道:“怎麽了,有事情?”
  “沒有。隻是小姐,飯都已經涼了。現在不吃嗎?”湘繡問道。
  葉薰這才注意到她手裏捧著一個木盒。裏麵放著幾個白麵饅頭和玉米餅。
  一整晚的緊張,竟然連肚子餓都忘記了。葉薰呼了一口氣。放鬆下來,從她手裏接過盒子。
  “你吃過了嗎?”葉薰問道。
  “小姐先吃吧,我不餓。”湘繡低聲回道。葉薰入車交易之後,她便一個人在原車等待,眼看夜色已深,葉薰遲遲不回,才忍不住過來看看情形。
  聽這句話就知道這丫頭也一直餓著肚子了,葉薰暗責一聲自己疏忽,將食物分給她一份,又叮囑道:“吃完了東西你先回車裏睡一會兒吧,行動地時候我去叫你,半夜的時候我們再走。”蕭若宸完全恢複功力還要近兩個時辰,午夜時分動身也更安全一些。
  湘繡答應一聲,回去車裏了。
  葉薰放下簾子,對著那一盤幹糧,肚子明明感覺空虛,卻沒有一絲食欲,葉薰掰開一個饅頭,一點一點塞進嘴裏,慢慢咽下。待會兒要幹的可是力氣活,必須保持體力。
  勉強吃下去一個饅頭、一塊餅子,葉薰將另外的放到一邊,留給蕭若宸。
  她躺了下來,準備養足精神,應付接下來的難關。
  四周萬籟俱寂,偶爾有細碎的蟲鳴鳥叫間歇傳來,悠長靜謐,仿佛周邊魚龍混雜的突厥車隊都不存在了,隻餘身下的一輛馬車,獨立於這天地一片的空曠中。
  葉薰偏過頭,蕭若宸靜心調息地麵容映入眼簾。也許因為閉著眼睛,他俊秀的五官輪廓帶著些許童年的稚嫩,意料之外地柔和,長長的睫毛投下蝴蝶翅膀般震顫不已地陰影。微風吹佛過臉龐,宛如時光輪回不息。
  身下堅實地木製觸感傳來,葉薰恍惚回憶起,自己曾經也這樣和他躺在同一輛馬車裏,等待著麵對不可預知的未來,記得那時候他還是個孩子,卻已經有著銳利地鋒芒。身陷逆境時候不拘一格的樂觀,強忍病痛時倔強堅韌的眼神,還有彼此相互支撐的溫暖……這一切都清晰地恍如發生在昨天,卻已經相距這麽遙遠。
  葉薰忽然想起,似乎就在馬車裏,發生過很多讓她記憶深刻的回憶。
  和沈歸曦的那一路逃亡,那輛堅實的馬車就是他們擋風避雨的家。漫長的南下旅程裏,有時也會遇見暴雨傾盆的日子,記得第一次遇見大雨正是在一處山坡上,兩人措手不及,匆忙躲進車裏之後卻發現因為地形陡峭,車子搖搖晃晃停靠不穩。於是沈歸曦又出去冒著大雨將馬車趕到了山下,入車避雨的時候滿身都濕透了。吸取了這次教訓,每到大雨來臨前,他們兩個都會將車趕到平坦的高地上,然後並肩坐在車裏,看著霧氣升騰,天地間充溢著水的世界,靜待時光的流逝。頗有閑觀花開花落,漫看雲卷雲舒的意味。
  還有與陸謹在馬車裏的那一番讓她尷尬無比的會麵。錦衣玉帶、儒雅謙衝的異族少年帶著與他年齡不符的縝密細膩,讓葉薰每想到那短暫的相會,都有一種異樣的度日如年。
  甚至還有……她也是在馬車裏第一次近距離地接觸到他,聽他問起自己的名字,談起“薰”之一字的意義,甚至說起兩人的弟弟。回想起來,那時候的沈歸暮,隻是因為聽見自己的名字有個薰字,才一時興起,隨口留下了她吧。
  想到沈歸暮,葉薰心髒一陣抽搐。強烈的窒息感翻湧而上。這已經是她心中難以觸摸的痛楚。就在聽完了雁秋講述的那一刻,她就明白,除了他和雁秋,有機會長期接觸蘭薔園飲食的,隻有一個人了。
  她曾經想過問他,問他是不是暗中指使卉兒,讓那個單純的女孩去幹了這種違背良心的事。
  可是她應該怎麽問他?
  問他是不是暗中對她的朋友下手?還是問他是不是暗算了他仇人的兒子?
  原來僅僅是一個問題,也可以這般複雜糾葛,難以出口。
  葉薰隻覺得天地間從未有這般的滑稽與悲涼,到底是怎樣的過程,讓一切走到了今天的地步,讓所有人都向著無法挽回、不可緩解的深淵滑落。
  是因為最初逃亡時候,她那個去妓院賣身的惡劣主意?還是因為他不成熟的暗殺帶來的牢獄之災?還是之後跟隨人販子一路北上時候的機緣巧合?
  這些日子,她反複糾葛,一點一滴地回憶起過去的種種經曆,竟然找不到一個可以扭轉這一切的契機。
  不可預知的力量讓自己遇見了他,然後又遇見了他們。於是有了那段相濡以沫的逃難生涯,又有了蘭薔園那裏與世無爭的避世日子。縱然那段生活隻是建築在危險流沙之上的海市蜃樓,卻是她記憶中不可磨滅的一段溫馨。
  她可以竭力不去看,不去想,竭力逃避這一切,可是該發生的還是會發生,不會因為她是否麵對而放緩絲毫腳步。她不想去承擔那一份仇恨,可那份仇恨卻是實實在在的枷鎖,她根本無從逃避。
  也許這一切在那個天崩地裂,泥石俱下的變亂中就已經決定,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疲倦感一重重湧上來,葉薰閉上眼睛,清空思緒,靜心等待突如其來的壓抑感慢慢沉澱下去。不知不覺間,精神卻開始模糊起來。這幾天她為了這場交易提心吊膽,心思從來不敢放下,已經很久無法安然入睡了。
  模模糊糊中,有溫潤的熱度輕觸在臉頰上,帶著細微的顫抖,葉薰夢見自己正躺在公園的草地上,兩隻心愛的小貓正在旁邊玩耍,像是兩隻黑白雙色的絨球在滾來滾去。不一會兒,貓兒玩膩了跑到自己身邊,細聲叫著,一邊舔著她的臉頰……夏日的陽光分外美好,她抬起手檔住直射的灼熱光線,懶懶地想著:朋友說得也有道理,每天養貓的日子也不是辦法,什麽時候能夠找到一個男朋友啊?唉,生活啊……
  正昏昏欲睡著,忽然一陣轟隆隆的響動傳來,身下的草地好像都在顫抖。伴著地動山搖的巨響的是此起彼伏的驚叫:“不好了,山崩了啊!快逃,快逃啊!!”
  山崩?公園裏哪來的山?
  葉薰呆愣愣地爬起來,卻見到無數人群從自己身邊經過,快如浮光掠影,一眨眼就消失不見了。
  她抬起頭,巨大的泥沙巨石鋪天蓋地席卷而來,刹那間已到了眼前。她逃無可逃,避無可避。黑暗窒息的陰影當頭罩下,葉薰驚叫一聲,猛地睜開眼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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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0-22 23:49:36 本章字數:3325

  第四章曆劫(四)
  車裏一片漆黑,隻見到一雙幽深的眸子,閃爍著燦若星辰的光彩。在距離自己極近的地方。葉薰條件反射地要驚叫,卻立刻傳來一聲低呼,“姐,是我!快起來!”
  “怎麽……”葉薰剛要開口,就聽到耳邊響起一陣轟然巨響,如千軍萬馬奔騰而來。這是什麽聲音?
  葉薰一把掀開車簾,遠處已經是火光衝天,有一隊正兵馬從西側殺入,蜿蜒如一條長蛇,將整個營地團團包圍。兩個時辰前還寂靜平和的車隊此時已經陷入徹底的混亂。前方的士兵們保護著貴人和財物倉促應戰,而後方的匠人隊伍已經亂成一團,四處都是奔跑逃竄的身影。這是什麽情形,哪來的兵馬?
  “姐,你坐穩了,我們立刻走!”就在葉薰掀簾的功夫,蕭若宸已經躍出車外,駕車前行了。
  “還有湘繡在那邊……”葉薰急促地喊了一聲。
  蕭若宸聞言策馬轉向,靈敏地駕著馬車從混亂中穿過。
  經過湘繡的身邊,葉薰眼明手快地將嚇得發呆的湘繡拉上了車。
  廝殺聲不斷逼近,蕭若宸駕著馬車刻不容緩地向外衝去。暗夜火光中,敵人已經發現了他們。立刻有人圍攏上來,利劍血刃光影交錯。
  蕭若宸揮掌迎敵,尋常士卒哪裏是他的對手,掌風所到之處,數個士兵連接跌下馬來。他順勢手一抄,撈起一根長槍,對著阻在前麵的敵人大力掃開。槍上貫注內力,更是無人敢當。
  蕭若宸幾招逼退敵人鋒芒,就要駕車向外衝。卻不料當先的敵人眼見阻不住他的勢頭,長槍橫擲。正中馬身。
  拉車地駿馬劇痛難耐,長嘶一聲,高高躍起,帶的車身險些傾覆過去。這些押送匠人的馬車本就不甚牢固,劇烈震動之下。車輪猛地脫出,車裏地葉薰和湘繡一下子滾落出來。
  蕭若宸震驚失色,一把拉住葉薰,同時翻身躍下散架的馬車。可腳還沒有著地,猛地聽到身後一道快捷無論地勁風襲來。16 K小說網…
  有人偷襲,而且是高手!
  腦中瞬間反應過來,可他此時腳未著地,無處借力,情急之下蕭若宸幹脆淩空翻身將手裏的長槍向後投擲出去。格擋開這危險的一招。
  來人武功極高,蕭若宸長槍勉強擋下這一刀,刀氣卻並未完全化消。蕭若宸被他刀鋒掃過。立刻感覺內力一滯,腳下著地忍不住踉蹌後退了幾步。
  周圍士卒們的刀劍頓時蜂擁而上。縱然他反應極快。閃身後避,也未能完全閃開。肩頭被劍刃劃過,帶起一蓬血珠。
  “先放下我。”葉薰著急地喊道。蕭若宸一隻手攬在她腰上,單手對敵絕無可能。
  蕭若宸卻毫不理會,足尖點地,借機後退,同時揮掌向已經陷入瘋狂狀態的馬匹背後一推。瘋馬拉著破碎地車駕不辨方向地想著前方衝去,勢如猛虎,凶駭迅猛,一時間連奉命前來阻擊葉薰姐弟的那名高手也忍不住後退閃避。
  蕭若宸強忍傷痛,掌風隨即向距離最近的一個士兵逼去,將他掃落馬匹,然後帶著葉薰躍上馬背。
  剛躍上馬,敵人又已從身後殺至。他不得不回身格擋,瞬間數招交錯。
  葉薰不敢耽擱,趁機拉起韁繩,她雖然沒有單獨騎過馬,駕馬車的功夫還是有的。危急時刻倒也似模似樣。
  可湘繡還在地上,她回身掃了一眼。湘繡跌下馬車後已經滾落到另一方,被亂軍一衝,地上已經沒有了她的身影。中間隔著無數士兵和逃竄的匠人,根本無法尋找。
  就是這一猶豫的功夫,耳邊傳來蕭若宸的一聲悶哼,顯然是吃了虧。
  葉薰心神一顫,一咬牙,終於狠下心不再尋找,策馬向外疾馳。
  戰馬奔跑起來。然而馬腿怎麽比得上高手地輕功,那殺手被蕭若宸逼退瞬間,隨即又重新撲上,如附骨之蛆,刀刀淩厲壓迫。
  蕭若宸本就負傷,手中又失了武器,頓時左支右拙,險境橫生。
  那殺手甚是精明,眼見久攻不下而葉薰卻策馬越跑越快,幹脆繞過蕭若宸招招狠辣的刀光直向葉薰逼過來。
  葉薰眼看著刀光向著自己劃過,膽顫心驚的瞬間,蕭若宸已經一把攬過她,全力一掌擊出。對劈過來地刀光視若無睹,竟然是兩敗俱傷的打發。
  這一刀下去,蕭若宸固然必死無疑,但殺手也要被他一掌擊成重傷了。殺手已經勝券在握,自然不想硬挨。隻好閃身後退,同時刀光劃過,蕭若宸肩膀又挨了一刀。
  殺手正欲上前再下狠手,卻見到一道碧綠地光芒直直向自己飛射而來。是蕭若宸隨手將什麽暗器向著他投擲過來。
  葉薰隻覺得頭上一空,好像少了什麽東西。轉頭就看到綠光已經脫手而去。
  不會吧!老弟,你把什麽東西給扔出去了?!!!
  竟然是蕭若宸眼見情勢危急,逼迫無奈之下,隨手拔出葉薰頭上地蝴蝶玉簪充當武器扔了出去。
  眼見不明暗器閃著綠光飛速逼近,殺手生怕上麵淬了毒,不敢用手接,刀鋒迎著挑上去,隨即一聲珠玉般清脆的響聲傳來。
  內力逼入,再堅固地玉簪也要碎裂成粉。漫天綠光熒粉閃爍間,隱藏多年的秘密終於出現在眾人麵前,帶著與遍地殺戮不相符的清雅姿態,如一道絕世銀光,鋪陳流泄而下。
  轉過頭的葉薰隻來得及看到這一幕,還沒有來得及心疼她的救命符,卻感覺自己背後一沉。
  是蕭若宸支撐不住,一頭倒在了她的肩上!葉薰嚇得魂飛魄散,哪裏還有心情去顧忌什麽文昭。感受到蕭若宸的身體正軟軟地向下滑落,她連忙回身拉住他的胳膊,觸手處一片粘膩,滿掌鮮紅,葉薰心髒差一點停止跳動。
  隨即感覺到一雙手抱住自己,蕭若宸並未昏迷,他掙紮著坐穩身子,抱緊葉薰,低聲道:“快走!姐,你安心駕馬就好,我沒事。”
  眼看身後的殺手正被意外現形的文昭吸引了注意力,葉薰明白機不可失,趁勢雙腿一夾,伏低身子,策馬疾馳。
  “向西……”葉薰聽到耳邊傳來低沉顫抖的聲音。
  向西不正是敵人來的方向嗎?可時間不容許她多做思考,葉薰雙腿一夾,策馬向西方疾馳而去。大多數敵人的注意力都被戰局吸引,夜幕之下單獨逃向另一個方向的葉薰姐弟並無多少人關注,偶爾幾個意欲截殺的士兵被蕭若宸勉強支撐著擋下來了。
  那殺手被文昭吸引了注意力,手一抄,將東西拿在手裏。待他看清楚了是什麽東西,繞是他冷靜自持,也大吃一驚。就是這一愣神的功夫,葉薰姐弟已經奔出老遠的距離。
  沿河向西疾馳,眼看就要逃出包圍圈了,卻聽到背後勁風襲來,葉薰暗叫不好,是那個陰魂不散的又追上來了。
  蕭若宸勉強提起內力,胸口卻一陣劇痛,強壓的內傷再也忍不住。伴著一聲強自壓抑的低沉咳嗽,葉薰隻感肩頭一熱,半個肩頭都變成了紅色。
  刀鋒逼近,命在頃刻,葉薰狠下心回身抱住蕭若宸,直接從馬上跳了下去,向河麵滾落,隻求最後一線生機。
  圓潤的刀光閃過,一輪彎月帶起猩紅的血雨,殺手那一刀竟然將奔馳的駿馬硬生生從脖頸劃過,一刀兩斷,熱血從顱腔噴射而出,無頭的馬匹猶自向前急奔了數步,才轟然倒地。
  第一刀未盡全功,第二刀瞬息即至,向滾落草地的姐弟兩人砍下去。
  葉薰跌在地上,看到逼近的銀光帶著飛散的血珠,燦爛地如清晨第一抹陽光投射在她身上,那一瞬間,她腦中隻餘一片空白。
  自己竟然就這麽死了!
  和他死在了一起了!
  而那一瞬間升起的竟然不是恐懼,隻是詭異空靈的平靜,隻覺天地間再也無紛爭,無仇恨,無煩憂,無波瀾,隻有懷裏那一份真實的溫暖,緊貼著她的心髒,發出震顫的悲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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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0-25 11:35:23 本章字數:3349

  第五章曆劫(五)
  寒意逼近眼瞼,葉薰甚至來不及閉上眼睛。可就在刀光與視線交錯的那一刹那,充滿殺意的鋒芒卻硬生生拐了一個彎,偏向一側。
  “叮”地一聲充滿力道的脆響炸開了寂靜的空間。
  葉薰尚沉浸在性命不保的恍惚失措中,第二聲響動緊接著傳入耳中,終於將陷入一片空白的意識硬生生拉扯了回來。
  她顫抖的抬起頭,遠處正有一人單騎快馬向著這邊迅速逼近,同時搭弓急射,利箭帶著穿雲破月的力道呼嘯而來,分毫無誤地直逼殺手各要害。
  有人來救他們了,意識到這一點,葉薰掙紮著爬起來,想抱著蕭若宸後退。可震顫的疼痛立刻從後背竄上來,她又重重跌了回去。
  喘息了一口氣,她拖著已經昏過去的蕭若宸一點點地向後挪動。
  殺手立刻察覺了他們逃跑的企圖,無奈眼前的利箭又快又準,竟然連回身逼殺葉薰姐弟的功夫都沒有。
  單騎快馬瞬間到了眼前,葉薰這才看清楚來人是誰:熟悉的身影俊逸挺拔,墨玉般灼然的明眸中隱含著怒意。
  竟然是怎麽想也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的沈歸曦!他怎麽會在這裏?葉薰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沒有人解答葉薰的疑惑,兩人眨眼已經交起手來,劍光淩厲,如銀蛇騰舞,幻影交錯。葉薰不懂武功,卻也看出沈歸曦占據了絕對的優勢。對手連連後退,她逐漸放下心來。
  一個短促的交擊過後,殺手連連後退。捂著受傷的斷臂血流不止,蒙麵的黑巾也飄落到地上。葉薰眼睛瞬間瞪大了。這位也是熟人,竟然是久已不見地萬總管!
  這是怎樣詭異的情形啊?葉薰呆愣愣地看著眼前這一幕,大腦完全當機了。
  萬總管的目光牢牢鎖在沈歸曦身上,扭曲在臉上地震驚與痛苦與其說是因為手臂的傷痛,倒不如說是因為眼前這個人。
  “二少爺……”他顫抖低啞地聲音響起。
  沈歸曦猛地一揮劍。劍刃嘶鳴響振,掩去了這一聲呼喚。劍氣劃過身前,草葉飛舞間,一道銳利狹長的溝壑橫隔在兩人之間。劍揮過,人卻並未上前,他隻是單純地用這個簡單的動作表達他的拒絕。
  “少爺你……”萬總管身體晃了晃,滿是痛楚的眼神望著沈歸曦。
  沈歸曦嘴唇抖了抖,卻終究沒有看他,隻是低低說道:“你走……”
  “少爺……為什麽……”
  “我不想再見到你。”沈歸曦低沉地聲音緩緩說道,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韻調,“立刻走。不要再出現在我麵前,不要讓我想起……想起……雁門關那些不應該發生事情……”
  萬總管聞言身軀劇烈地顫抖起來。像是有一記鞭子生生抽打在他的身上。他搖晃著險些跌倒,臉色變得慘白如紙。
  “你……”他戰栗的視線掠過沈歸曦決然的神情。
  沈歸曦沒有看他。徑自轉頭查看身後的葉薰的情況,仿佛對麵那個受傷的人已經不在了。
  萬總管的眼神跟著落到葉薰身上,那視線中地怨毒讓葉薰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都是這個妖女,都是因為你……大少爺……甚至夫人……”萬總管森寒的眼神毒蛇般緊盯著葉薰。
  “住口!”一聲斷喝如晴天霹靂般傳來,沈歸曦的臉上浮現出強自壓抑地憤怒,“你不配提起她,不配提起母親……立刻走!”
  萬總管恐懼地後退了兩步,卻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他語調驚慌地喊道:“你不能和她在一起,少爺,你不知道將軍他曾經……還有大少爺……”
  “夠了!”沈歸曦斷然喝道,這些話他一句也不想聽,就如同這個局麵他一刻也不想麵對。他上前一步,擋在葉薰身前,低聲道:“你再不走,血流的太多,不用我動手,你就要死在這裏了。”
  萬總管一滯,呆呆地看著沈歸曦。
  沈歸曦轉過頭去,不去看他。
  他嘴唇哆嗦一下,終於不再說什麽,轉頭默默走了。
  看著他遠去地背影,沈歸曦身體不易察覺地一晃,帶著劇痛過後地乏力與疲憊。他終於不用掩飾眼中的傷痛,拿劍地手放鬆下來,帶著細微的顫抖。上麵破碎的血跡沿著劍刃蜿蜒流下,如同他疲倦不堪的內心。眼前遠去的人從他出生起就在身邊,是他曾經當作自己長輩一樣尊敬的人,可如今卻歧路殊途,生死決然……
  從命懸一線到脫離險境,整個過程不過短短的幾分鍾,葉薰自始至終都覺得自己恍如在夢中。萬總管出現在這裏雖然意外,但仔細想想也算情理之中,不過是證實了沈涯斬草除根的決心和魄力。但沈歸曦的出現呢?
  葉薰抬頭看著他顫抖的背影,猛地發現他像是在承受什麽極大的傷痛般,背影分外孤寂……
  痛苦……對了,更加痛苦的人應該是……葉薰連忙低頭查看蕭若宸的狀況。
  聽見身後的動靜,沈歸曦轉過身來,走到她身邊蹲下問道:“你沒事吧?”
  “我沒事,有事的是他……”葉薰急促地說道。直到這時她才發現蕭若宸的傷勢何等嚴重,萬總管的那兩刀都砍在肩膀上,溫熱的血沿著兩人接觸的地方流淌下來,她單薄的衣服肩部被浸濕了大半。一片狼藉的鮮紅襯著他蒼白如紙的臉色,看的葉薰觸目驚心,震顫不已。
  低頭略查看了蕭若宸的傷勢,沈歸曦拉起蕭若宸的右手測試脈搏,卻在握住他手腕的時候不自然地一頓。
  “怎麽樣?”葉薰心急火燎地問道。
  沈歸曦反應過來,說道:“他沒事……”
  “怎麽可能沒事?他流了這麽多血!”葉薰打斷他的話喊道,聲音有瞬間的拔高。
  “傷口都不在要害上,隻是失血過多而已。”沈歸曦明白她激動的情緒,平靜地安慰道,一邊說著,運指如飛,連點數處要穴,將蕭若宸出血的傷口暫時封住。又抵住他的後背,緩輸內力。
  短暫的昏迷之後蕭若宸立刻醒了過來,他眉間蹙起,神色恍惚了一陣,接觸到葉薰緊張的目光,這才清醒過來。
  “小宸……”葉薰輕聲呼喚道。
  “我沒事。”握在她手裏的手指一動,蕭若宸回道,隨即神色一緊,盯著葉薰問道:“對了,姐,你剛才從馬上跌下來……”
  “隻是摔了一跤而已。”葉薰安慰道。看到蕭若宸這麽快恢複了精神,她心緒稍安。
  蕭若宸目光轉到旁邊的人身上,略頓了頓,就自然而然地錯開了。讓葉薰奇怪的是,他的眼神裏竟然沒有絲毫吃驚困惑之類的情緒,而是純然的平淡,似乎對沈歸曦出現在這裏沒有絲毫意外。
  蕭若宸的視線掃過地麵,眼見沒有刺客的屍首,他眉頭微微一挑,有些意外,卻又不易察覺地鬆了一口氣。
  沈歸曦也是完全不動聲色的模樣,掃了蕭若宸身上的血跡一眼,在經過蕭若宸的手腕時略一停頓,隨即視線回到葉薰身上。
  “你也流了不少血。”沈歸曦擔憂地說道,一邊伸手想要扶她起來。
  “我沒有,都是他的血……啊……”被沈歸曦稍微碰觸,葉薰忍不住痛叫出聲。她這才發現自己的傷也不輕。抱著蕭若宸滾落馬背的時候她刻意在下,雖然地上有茂密的雜草蘆葦鋪墊,但從急促奔馳的馬匹上跌落也足夠讓她觸地的肩膀骨折了。
  剛才被命懸一線的緊張感籠罩,完全沒有察覺疼痛,如今一放鬆下來,葉薰隻覺得自己整個後背都火辣辣的,尤其右側肩膀更像是粉碎了一樣。
  傷痛中更有深遠的疲憊感鋪天蓋地而來,讓她頭暈目眩,視線模糊。終於她身體一晃,眼前一陣發黑,支撐不住向後倒下。
  不知道為什麽,今天完全不在狀態,
  折騰到快兩點才折騰出這不到三千字的成果,擦汗in,
  大家先將就看著吧,收尾可真是個困難的活兒啊。





網友上傳章節 第六章 天龍寺(一)
2008-10-27 17:16:02 本章字數:2942

  第六章天龍寺(一)
  葉薰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在沉浮起落著,疲倦和疼痛從內心深處漫上來,又漸漸退下去,帶著潮水般平調的韻律。模糊中感覺有人將苦澀的藥汁喂到自己口邊,有時會變成甘甜的米粥,她都條件發射地吞咽而下。藥力沿著四肢百骸慢慢流淌,像是有陽光照射在自己身上,帶來和煦的溫暖。不知不覺間,體力逐漸恢複,意識也漸漸清醒了。
  記得最後的感覺是有一雙溫暖的手臂小心翼翼接住了自己,然後……對了,他們兩個!葉薰猛地睜開眼睛,入目處一片銀白的光暈,耀地她一陣頭暈。閉上眼睛過了好一會兒再慢慢睜開,終於看清楚自己的所在。
  是一間臥室,陳設乍一看簡單樸實,細看卻頗有古拙典雅的韻味,四周幔帳桌椅都不是凡品,更帶著一種天然靜謐的感覺。
  這裏是……她掙紮著要起身,可剛有所動立刻感覺全身酸痛難當,右肩更是麻木不堪,忍不住呻吟出聲。
  “小心!”伴著一聲輕呼,一個身影快步進了屋內扶住葉薰。
  來的是沈歸曦。看著清醒的葉薰,他臉色雖有疲倦,卻帶著無法掩飾的狂喜。單手將手裏的托盤放在床頭桌上,沈歸曦拿過一個銀白色的柔軟靠墊,小心翼翼地扶著葉薰坐好。
  “這裏是哪裏?”葉薰禁不住問道,一邊怔怔地望著眼前的人。自己昏倒前竟然不是在做夢,真是沈歸曦趕來救了他們姐弟。
  “是天龍寺的禪房。”沈歸曦端起藥碗,用調羹攪了攪,喂到葉薰唇邊道。
  “天龍寺?!”葉薰吃了一驚。天龍寺位於京城北郊,是大周皇家宗廟所在,山後即是曆代帝後安眠的皇陵。是天下一等一的護衛森嚴地禁地。
  “我們怎麽會在這裏?”葉薰喝下送到嘴邊的湯藥,迫不及待地問道。
  “四周盤查地太嚴。隻有這裏比較安全。”沈歸曦溫聲解釋道。
  “外麵的情況怎麽樣?還有小宸……咳……咳咳……”葉薰一句話沒有說完就劇烈地咳嗽起來,震顫帶起全身疼痛。
  沈歸曦連忙放下藥碗放低葉薰的身體,一邊道:“你先好好休養再說,你地傷勢不輕,尤其右肩……那麽急的快馬。你也敢跳下來,還抱著一個人,簡直不要命了。”
  “我要是不跳下來那才真是沒命了呢。”躺回床上,葉薰撇撇嘴反駁道。這一次活下來確實夠走運,回想起那最後的當頭一刀,凜冽的寒氣似乎已經壓迫在自己脖子上了,讓她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心底毛毛的。幸好自己當機立斷,雖然受傷不輕,總算小命保住了。
  沈歸曦神色略有猶豫。看了葉薰一眼,卻沒有繼續說話。
  “怎麽了?”葉薰感覺到他異常地神色,問道。
  沈歸曦低聲道:“沒什麽。都是我來的太晚了……”語氣中隱含自責。
  “不要想多了,我們都活著這不就很好嗎?”葉薰安慰地笑道。想要伸出手去。可身體一動,肩膀的疼痛又讓她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暫時放棄了徒勞的動作。葉薰繼續問道:“小宸呢?他怎麽樣了?”
  “他就在隔壁休息,你不必擔心,隻是失血過多,又受了些內傷。他有武功在身,恢複起來不難。”沈歸曦眼簾低垂,緩緩說道。
  “我想去看看他。”葉薰掙紮著想要起身。昏迷之前,蕭若宸滿身是血的樣子還深刻地印在她腦海裏,見不到人她始終無法放心。
  “可是……”沈歸曦遲疑了一下,卻終於拗不過葉薰堅定的眼神,隻好彎下腰,動作盡量輕柔地將她打橫抱起來。
  走出房門,葉薰才發覺四周一片寂靜,這一處禪房在占地廣闊的天龍寺裏似乎極為偏僻。院子裏花木生的茂盛,肆意綻放著充滿生命力的綠意,枝丫繁茂糾結,花朵簇擁紛雜。走近另一間房門前,透過敞開地窗戶,葉薰一眼就望見了躺在床上的那個身影,臉色平靜卻帶著異樣的蒼白疲憊,與其說是睡覺,更加像是昏迷著。
  “前幾天趕路地時候你一直昏迷著,他傷勢雖重,卻一直沒有放鬆,直到今天大夫說你的情況已經穩定了,他才剛剛休息。”沈歸曦輕聲說道。對蕭若宸那股執著地意誌力,他也忍不住有幾分歎服。
  葉薰一陣揪心,“他受了那麽重地傷勢竟然……”
  “他有武功在身,你不必擔心,”沈歸曦頓了頓繼續說道,“而且他的傷勢……也沒有那麽重。大夫也說過那兩刀並沒有傷到要害,已經包紮妥當了。至於內傷,隻要他醒過來就能夠運功療傷了。”
  見葉薰恍如未聞,沈歸曦體貼地問道:“要進去看看嗎?”
  “不必了,好不容易能夠休息,若是把他驚醒了就得不償失了。”葉薰輕輕搖頭道,“我們回屋裏吧。”
  沈歸曦依言抱著葉薰回頭。路上葉薰問道:“我們怎麽會在這裏呢?”
  “是他安排地接應人手,就在河西不遠處。你昏倒之後,我們立刻駕著馬車來了這裏。”沈歸曦平淡地解釋道。
  小宸安排了接應的人手?葉薰有些意外,也許是時間太緊張了,他沒有來得及告訴自己。
  “水河周圍的道路有兵馬封鎖,而且到處都在搜捕突厥餘黨,你和他的傷勢都不輕,趕路太危險,隻好暫時在這裏休養了。”沈歸曦繼續說道。天龍寺是皇家禁地,平日裏就守衛森嚴,等閑的搜查自然不敢冒犯這裏。四周一片緊張的氣氛中,這裏反而是最安全的。
  “搜捕突厥餘黨?”葉薰神經一下子緊張起來,“難道又要打仗了?”在這種敏感時期發生議和隊伍受到襲擊的事,極有可能讓剛剛平息下來的戰爭再一次爆發。
  “沒有。”沈歸曦搖搖頭,“北方陸謹已經發布公文,聲稱是廢太子撒兀甘在上次兵變篡權事敗之後,引著殘兵潛入中原,襲擊突厥使節和二皇子的車隊,意圖挑撥兩國關係,從中謀利。並且表示對二皇子之死甚感哀慟,因此願意交還涼川,以示歉意。雖然朝廷還沒有回複,但議和的事情應該會繼續下去。”
  撒兀甘製造的襲擊?葉薰感覺自己大腦轉不過彎來了。回想起來,那天晚上攻擊車隊的兵馬雖然來曆不明,但從萬總管的現身來看,必然是沈涯所派無疑,絕不可能是撒兀甘的殘兵所為。膽敢這麽堂而皇之地派人攻擊突厥使節的車隊,沈涯是吃準了陸謹不敢同他翻臉,還是這本就是兩人的另一次精誠合作?
  夕陽斜照,淡金色的光輝從窗口投射入房內,葉薰抬頭看向沈歸曦。他正若有所思地凝視著什麽,浮動在空氣裏的光點將五官輪廓勾勒地異樣深刻,帶著迷離的金色餘暉。葉薰心裏一動,張了張口,想問的話卻怎麽也問不出來。
  她其實最想問的是沈歸曦為什麽能夠趕到這裏來救他們,按照沈涯的安排,如今的他應該是在軍隊裏吧。
  可是一種直覺卻阻止她將這個問題問出口,尤其是想到他和萬總管之間那場詭異的對戰決裂,更讓葉薰不知應該從何說起。仿佛有一個深遠的秘密,明明就擺在麵前,卻難以觸及,也不堪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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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天龍寺(二)
  那個,上一章稍微改動了一些,大家有興趣的話可以去看看^^,其實就是加上了一小段。
  她其實最想問的是沈歸曦為什麽能夠趕到這裏來救他們,按照沈涯的安排,如今的他應該是在軍隊裏吧。
  可是一種直覺卻阻止她將這個問題問出口,尤其是想到他和萬總管之間那場詭異的對戰決裂,更讓葉薰不知應該從何說起。仿佛有一個深遠的秘密,明明就擺在麵前,卻難以觸及,也不堪提起。
  思慮再三,她忍不住問道:“你是怎麽知道我們有危險的?”
  “就算身在軍中,哪一刻能不關注京城的動靜。”沈歸曦笑道。
  對這個避重就輕的回答葉薰不以為然,這個理由說起來好聽,想一想卻太牽強了,以沈涯的細心,想要隱瞞一個消息,怎麽可能被他知道。而且他這次救了自己,沈涯知道了會怎麽想。葉薰心頭一沉,輕聲問道:“如果沈將軍……”
  “不必再提這些了。你傷勢這麽重,先安心養傷就好。”似乎不想麵對這個問題,沈歸曦打斷她的話,然後細心地替她拉上被子,說道:“等傷好了,我們就離開這裏。不用想那麽多。”
  離開?是啊,他們不可能長期躲藏在天龍寺裏。可是離開之後要去哪裏?葉薰一瞬間有些茫然了。前些日子一直處於朝夕不保的境況中,能夠保全小命就是最高目標了,根本沒有時間去想別的,而如今這個目標已經暫時達成了。那麽接下來呢?
  沈涯如今權傾朝野,篡位隻怕是遲早的事情了。沈歸曦就這麽跟著他們一走了之?
  就算他甘心放棄一切,那麽蕭若宸呢?葉薰有些迷茫。從軍隊到朝堂,他努力了那麽久。總算有了今天的成就,可眨眼間一切都灰飛煙滅。這樣兩手空空地離開,他可會甘心?
  一旦離開,沈涯地權勢更勝,而他們則落魄江湖。到時候真的再也沒有機會複仇了。
  沒有錯過葉薰眼中那一瞬間的彷徨,沈歸曦輕歎一聲,坐到床邊,緩聲道:“我會找機會見父親一麵地。”
  “你要去見他?!”葉薰聞言一驚,她抬頭望著沈歸曦。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視線接觸的那一瞬間,從他眼中撲捉到地竟然是一絲莫名的傷痛,如同冰火雙重,愛憎交織。
  “是的。有些事情,總要說清楚。”沈歸曦低垂下眼簾,掩去了複雜的視線。神情卻帶著格外的沉默和絕然,又有些痛楚地覺悟。
  “你要和他說什麽?又怎麽去見他?如今京城我們根本進不去吧。”葉薰著急地問道。她實在不想承受再一次失去的痛苦了。
  “放心吧。不是我去見他。是他會來這裏的。”沈歸曦沉聲道,“不久之後就是皇後娘娘的殯葬大禮了。”
  葉薰一愣。她這才想起沈皇後的葬儀還沒有結束。按照宮中的規矩,皇後的停靈招魂等一係列法事都是在宮裏舉行,而這些過後,棺木遺體才會送至天龍寺山後的皇陵地宮安葬,算算日子也就是十幾天之後了。
  十幾天之後……
  “如果他不放你走怎麽辦?”葉薰輕咬著下唇,緩緩問道。就算你能夠放棄權勢,沈涯絕對不可能放棄,而且他不僅不會放棄權勢,隻怕也不肯放棄如今這唯一一個兒子。
  “他會放我走的,我對什麽皇位根本沒有絲毫興趣,更何況……”沈歸曦搖搖頭,卻沒有繼續說下去,似乎有些話語他根本不想再提起。
  兩人之間有短暫地沉默,沈歸曦片刻失神之後才抬頭看到葉薰滿臉的擔憂,他連忙道:“不用擔心,我會好好回來的。不是還有大哥在嗎?他原本就才華橫溢,聰慧敏捷,遠勝過我這個隻知道舞刀弄槍地弟弟,若是……”沈歸曦略一遲疑,才繼續說道,“若是父親他真的要……篡位,大哥才是合適地守成之君,比起我……”
  那個名字傳入耳中地刹那,葉薰臉色慘白,她不自然地躲避開沈歸曦的視線,默默聽著,每一個字對她地心髒都是刀剜般劇痛的折磨。
  沈歸曦一番話說完才發現葉薰嘴唇發青,臉色慘淡,以為她是支撐不住傷痛,連忙扶她躺下,問道:“怎麽了,傷處又疼痛?”
  葉薰勉強笑道:“沒有,就是感覺很冷,很累了。”
  “你已經很久沒有吃東西了。我去端米粥,喝完了再睡一覺。”沈歸曦輕聲道,一邊細心地替她掖好被角,“你安心養病就好,等你身體好了,我們再也不必管這些是是非非了。”
  葉薰閉上眼睛,無聲地點點頭。
  睡夢中自己似乎走在一條陰暗的小道上,四周都是迷蒙的白霧,阻擋了原本朦朧的月色,陰暗的光線中升騰著重重濕氣,接觸到肌膚上讓她全身發冷。
  葉薰漫無目的地沿著小路奔波向前,卻感覺腳下越來越泥濘難行,身體也越來越疲倦。自己這是在哪裏?又是在向哪裏奔波?想到這個問題,葉薰隻覺得一陣頭疼湧上來,似乎大腦也被這重重的迷霧遮蔽了,無法思考,隻知道本能地向前。
  不知走了多久,終於前方出現一片黑影,靜靜地佇立在月光下,是一座院子。
  葉薰驚喜起來,像是疲倦的旅人終於見到了希望的燈光,她快步奔去。走近了才發現這座房子出奇的眼熟,厚重的深青色漆門,兩邊灰色的粉牆延伸開去,上方懸著匾額在漆黑的夜色之下看不清楚字跡。門是虛掩著的,從門縫裏看進去,隻覺得有一層淡淡的霧氣隔著似地,院中的一切都迷茫如霧。
  仿佛冥冥之中有著某種力量主宰著,葉薰鬼使神差地走入院子,正麵的那間房子正亮著燈火,她走近窗戶前,向房間裏麵望去。
  明明是很雅致的房間,裏麵堆積的竟然是木柴之類的雜物,中間是一張床,床上躺著一個身影,帶著詭異的色調。麵容卻掩映在重重的帷幕之後,隨風變幻不停,讓她怎麽也看不清楚。
  是誰?葉薰凝神仔細看去。
  慘白的影子終於映入眼中的那一刻,葉薰忍不住驚聲尖叫,猛地從床上坐起來。
  劇烈的動作帶動傷口的疼痛,她身形一顫,險些跌落回床上。
  急促地喘息了幾口氣,葉薰才逐漸清醒過來。忍著傷痛,她抬頭看向四周,簡樸卻淡雅的房間陳設逐一映入眼中。
  對了,自己是在天龍寺。葉薰冷靜下來,剛才隻是在做噩夢而已,一切都隻是夢,隻是夢而已……
  隻是那個夢……
  回想起自己最後看到的床上的影子,葉薰的心髒禁不住一陣抽搐,那是她做夢都不敢去想像的場景。
  葉薰按住胸口,竭力讓自己不要再去想。喉嚨幹澀地像是要冒出火來,她掙紮著下了床,走到桌旁,用左手拿起茶壺倒了一杯。
  冰涼的茶水沿著喉嚨滑下,她緊繃的神經略微緩和。穩住了呼吸,葉薰的目光掃過房內,自己睡了多久了?而沈歸曦出去了嗎?否則聽到自己的聲音一定會過來看看的。
  她的目光投向窗外,明晃晃的月光照著院子,滿院的墨綠沉澱下來,似乎白天生機勃勃的綠意也都陷入沉睡了,天地一片靜謐。
  葉薰推開房門走入院子,清冷的月光如流水般灑落全身,淡淡的涼意將初秋特有的蕭瑟彌散在空氣裏。走到隔壁的屋子前,門果然是虛掩著的,沈歸曦出去幹什麽了?
  而另一間屋子,葉薰的目光投向對麵,那是蕭若宸的房間。
  **********





第八章 夜露


  第八章夜露
  她走近窗前,透過半掩著的窗戶向屋裏望去,床上被褥折疊整齊,空無一人。
  這處偏僻的院落不過這麽幾間房子,兩人竟然都不在院裏,他們去了哪裏?葉薰惶惑地看向四周,尤其蕭若宸的傷勢又這麽嚴重,竟然還不好好休息,是發生什麽緊急的事情了嗎?
  葉薰索性推開院子門走了出去。院子外麵是一片寂靜的林子,一條小徑延伸而入。天龍寺本是佛教聖地,依山而建,占地廣闊,寺廟成群,抬頭向山上遙看,整個寺廟巍峨恢弘的氣勢撲麵而來,他們落腳的不過是極其偏遠的一處院子。
  葉薰沿著小徑走入樹林,穿行而過,一座空曠高遠大殿映入眼簾。深夜時分,僧人都早已休息了,整個寺廟寂靜地恍如無人的曠野,隻餘下供在佛前的油燈躍動閃爍,給這清冷的夜晚添上一絲活力。
  黯淡的火光照亮了殿內,葉薰隱約看見其中立著幾個身影。背對著她的那個格外熟悉,一眼便認出是蕭若宸。
  他怎麽會在這裏?!葉薰腳步停了下來。天龍寺內尚不知是什麽情況,自己貿然上前,說不定會打擾他。隻是他的傷勢不輕,才剛剛休息怎麽立刻就起來了,葉薰擔心地遙看著那個熟悉的背影。
  縱然風姿挺拔依舊,夜風之下卻顯出些微消瘦伶仃。葉薰有些心酸,她略一猶豫,走到了殿外一棵大樹下。大殿裏綽約的光芒透過格子窗照著斑駁的枝丫,走到近處葉薰才看清殿中隻有兩個人,另一個人是沈歸曦嗎?
  這時一個聲音傳入葉薰耳中:“這麽晚了。施主是前來求佛法的嗎?”聲音雖低,在寂靜的夜幕中卻傳地格外遙遠。
  低沉沙啞的聲音蒼老而陌生,是寺廟裏的和尚。不是沈歸曦。意識到這一點,葉薰不易察覺地鬆了一口氣。
  “晚輩俗人一個。此生隻怕都與佛法無緣了,何必白費力氣,褻瀆了神佛,也蹉跎了自己。”蕭若宸淡笑一聲,輕聲道。“來此不過是為求心靜,想不到打擾了大師地清靜,是晚輩失禮了。”
  “佛渡有緣人,有緣自來,無緣自去,豈會失禮?”僧人緩緩道,幽深的夜色中,低沉地聲音帶著讓人安寧的韻律,“隻是既欲靜心。必然亂心,施主看來心中有苦。”
  “濁世滔滔,天下誰人心中無苦?”蕭若宸輕笑一聲。帶著些微不以為然,“晚輩也不過凡人一個。豈能超脫凡俗?”
  “人生七苦。不過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老僧漠然沉聲道。“世人耽於苦難,皆因執著二字。隻要放得下,看得開,又有何苦?”
  “大師所說未免太虛幻了。所謂知易行難,若能輕易放開的,又豈會稱得上執著?”蕭若宸搖頭低聲道。
  “……公子所求為何?”僧人略一沉默,開口問道,語氣略有波動。
  蕭若宸仰頭看著案上的如來佛像,靜默了片刻,方緩緩道:“這世間有一人,縱然傾盡天下也無可替代。明明心之所係,情之所鍾,我卻又偏偏做了無數傷害她的事情,並且還要繼續幹傷害她地事情……”他的聲音帶著冷淡卻苦澀的韻調,恍如蕭瑟的秋風夜露,“所謂執著,便是早已放不開,擱不下,卻又偏偏求不得……”
  “施主,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苦海既無邊,何處又有岸?”蕭若宸微微偏頭,淡然地打斷他的話。
  “相由心生,所謂苦海是由施主心魔所起,那岸自然是在施主心裏。”僧人平聲答道,“隻要施主回頭,何處不是岸,何處沒有岸?”
  “回頭尋岸?哈,大師果然是出家人。”蕭若宸嘴角浮起一絲略帶譏諷的笑意,他神色一變,冷然道,“可是比起大師所說的岸由心生,在下倒覺得另一條路更容易尋得那解脫之岸。”
  僧人眉頭一挑,略帶好奇地道:“請施主賜教。”
  “這世間確實是苦海無邊,但隻憑凡人一雙肉眼,如何看得到苦海之濱,又如何尋得到回頭之岸?而我又何必苦苦去尋那回頭岸,”蕭若宸輕笑著緩緩說道,“不如索性逆流而上,亂中取勝,待到身處萬丈驚濤之上,到時候揮灑自如,任我遨遊,豈不也是一種上岸?”他的語氣裏含著決然的自信,自信中卻又透著絲絲森然地寒意:“若有一日傾國皇權,盡掌我手,自然順昌逆亡,隨心所欲,萬丈苦海,我自渡之。”
  “施主……”僧人眉頭一皺,這番話未免戾氣太重了,他略一思索沉聲道,“人力有時窮。若所求太多,往往難以盡如人意,世間之事,莫不如此。施主可見天上明月,古往今來水中撈月者眾矣,可成者幾何?與其九天攬月,行不能之事,不如望月靜思,其實望月之時,自身已在月華之中矣。”
  “大師方外之人,自然看得開這紅塵紛擾。”蕭若宸不置可否地聳聳肩,似乎不想關於這個話題繼續下去,略一欠身道,“此次承蒙大師收留我們幾個落魄之人,感激不盡。夜色已晚,今日打擾大師參禪許久,晚輩深為歉意,這就告退了。”
  僧人看了蕭若宸一眼,單觀麵相,他便知眼前之人生性剛毅,外物難動,方才一番話隻怕對他毫無用處,也隻能暗歎一聲道:“昔年貧僧得過蕭國丈大恩,此番不過舉手之勞,施主不必掛懷。隻是施主……貧僧觀你麵色慘淡,似乎傷勢頗重……”
  “多謝大師關心,在下自有分寸。”蕭若宸謙和有禮地答道,身形卻並不停留,轉身向外走去。
  僧人略一頓,忍不住對著他離去的背影道:“安心靜養的這些時日,施主若有心,隨時可來貧僧這裏閑坐。”
  蕭若宸擺擺手示意知道,腳下不停,消失在門前。僧人遙看他遠去地背影,輕聲吟歎道:“緣生緣滅,誰知誰癡,情始情終,浮生如斯,至極至痛,人間所苦……”
  在這個僻靜寂寥的夜晚,誰也沒有注意到殿外樹後那個隱藏地身影,葉薰站在樹下,似乎已化為一尊塑像,自恒古以來便默默佇立在哪裏。殿內僧人低低地吟誦聲傳入耳中,若有若無如天音繚繞、似是而非,葉薰一時間癡了,心緒澄清成一片空白,隻餘耳邊綿長的咒唱。
  一陣風過,凝結在樹枝上地露珠承受不住重力,順著幽綠的脈絡緩緩滑落。冰冷的溫度滴落到肌膚上,葉薰猛地一顫,終於恢複了生機與知覺。
  像是終於從夢中驚醒,她抑製不住地全身顫抖起來,似乎冬日的寒冷在無聲無息間提早降臨,籠罩住樹下脆弱的空間。
  一些她從來未曾想過的東西,在這個意外的時刻不期而至。像是一扇她從未注意過的門忽然打開,封存已久的秘密乍然袒露出來。如這個初秋的寒露,以一種清冷綿長的姿態滴落,沁透入她的心裏,卻又重逾千斤,壓迫在她的心髒上。
  這個……算是間接告白了吧,雖然非常的不浪漫,也不生動……
  反正有一層紙戳破了是真的,O()O

第九章 中宵(一)  第九章中宵(一)

  生命中從未有過這樣的彷徨與無措,葉薰無聲地張了張口,卻發現嘴唇隻是無意識地顫抖著,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也許是天氣太冷了,畢竟秋天已經到了,她仰頭望向籠罩在頂上的繁茂枝丫,借著明亮的月光,濃翠的枝葉中透出幾分枯老的黃色。凝視著那片幽深的色澤,葉薰思緒隻餘一片寂靜的空白。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本能地低下視線。發現就在失神的時間裏,殿中的燈火已經熄滅了,留守的那位僧人已完成晚課,回去休息了。

  自己站了多久了?應該回去了。葉薰默默抱住被寒氣沁透的雙臂,想要轉過身。可不知是因為長久的站立,還是因為天氣的冰冷,身體完全不聽使喚,剛走了兩步就手腳僵硬地絆到一根枯藤上。

  就在身體要接觸地麵的那一刹那,一雙手臂及時挽住了她。葉薰抬頭,立刻看見了緊張中帶著關切的麵孔。

  “你在這裏站了多久?明明受了傷還這麽不小心……”沈歸曦氣急敗壞地問道。夜幕降臨之後他便下山去打探周圍的動靜,回來卻發現葉薰不見了,驚慌失措的他幾乎把整個寺廟都搜遍了,才在這裏找到了人。觸手處的肌膚冷地幾乎沒有溫度,天知道她為什麽要跑到這麽偏僻的角落裏,又要在寒風中站到手腳僵硬。

  “難道你不知道自己是個病人嗎?”沈歸曦心疼又心焦地低聲責問著,一邊脫下外衣搭在葉薰身上。卻在視線落到葉薰臉頰上的時候動作一頓,“你……你怎麽……”他的手摸向葉薰的臉頰,神色逐漸變得凝重。

  溫熱的手指觸到自己臉上,葉薰才驚覺一種異樣地濕滑。她視線落到沈歸曦離開的指尖上。幾點水珠流轉著清冷的光澤。

  那是……葉薰愣愣地看著,原來自己剛才……

  “到底怎麽了?”沈歸曦沉聲問道,語氣裏不自覺地緊張起來。他將衣服披到葉薰肩頭,一邊將她抱起。一邊問道,“怎麽會忽然來到這裏?剛才……是遇見什麽人了嗎?”

  “沒有。”葉薰低下頭,緩緩道,“沒什麽,就是覺得有點冷。又有點難受……我們回去吧。”說著她閉上眼睛,將頭埋進溫暖地懷裏,仿佛不堪這沉重的疲憊,昏沉欲睡。

  沈歸曦凝視著懷裏地容顏,葉薰清冷的表情帶著的不僅僅是疲憊,更有一種難以形容的複雜,讓他忍不住擔憂。
  可疑惑的話語在喉嚨裏徘徊了數遍,卻始終沒有問出,隻是將懷裏地身軀抱緊了些。他快步向落腳的院子走去。掠的步伐迅速而沉穩,葉薰條件反射地縮了縮身子,讓自己在沈歸曦懷裏更舒服一點。表情深埋進他溫暖的懷裏。臉頰上的水澤慢慢滲透進幹燥的衣服,很快就隻殘留下淺淡的幹澀痕跡了。如果就這麽一路走下去。永遠不用放開。也不用煩惱,就隻是這樣一路單純走下去該多好。她恍惚地想著……

  天龍寺之外是延綿廣闊的密林,初秋的樹木濃鬱茂盛,斑駁地月光剪影透過橫斜的枝丫灑落在地上,隨著蕭瑟的秋風輕移淺動。冷月幽樹,寒風迷影,這一切伴著漆黑地夜幕融合成幽然深遠的氣氛。

  蕭若宸緩緩走在林間,繞過一叢灌木,一個人影忽然閃現出來,對他恭然行禮道:“主上。”

  蕭若宸停住步子,麵上神態自若,顯然是早已預料到會在這裏見到人了。

  月影漸移,光華照在來人臉上,赫然是他親信地賀駿萬。

  “近來朝中可有什麽大事?”蕭若宸冷靜地問道。

  “沈皇後宮裏地法事已經完結,禮部定下在七天之後,棺木入陵進廟。此次葬禮,陛下和沈涯都要親自前來……”賀駿萬詳細稟報道,語調雖依然沉穩,眉宇間卻已掩不住喜色,“……至於皇陵,早已按照計劃中的全部布置妥當了,萬無一失。”

  蕭若宸不動聲色地點點頭,這本是預料之中地事情。他略一沉吟,問道:“近來沈涯在朝中有何動作?”

  “這些日子沈涯他連續拜訪了數家勳貴豪門,多是開國元勳、太宗嫡係的權貴皇親。詳談的內容究竟是什麽我們難以探聽,不過卻能夠猜得到。”賀駿萬笑道。

  “他的行事效率倒是高。”蕭若宸輕笑一聲。

  “得到了朝思暮念的東西,自然要讓它盡快發揮作用。”賀駿萬笑道,屬下會仔細打探這些密談的。

  “不必了。”蕭若宸卻搖手打斷道,“今後不要再有關於沈涯的任何行動,無論朝堂上還是軍中,都停止動作。”

  賀駿萬略一遲疑,立刻想到,這種關鍵時刻,過多的關注反而會引起對方的警惕,便釋懷了。

  蕭若宸放下手,卻無意間牽動胸口的悶痛,話音未落便湮沒在一陣急促的咳嗽裏。

  “主上……”賀駿萬緊張地上前一步,問道。

  “無妨。”蕭若宸擺擺手,卻忍不住按住胸口,舒緩傷處的疼痛。“這是……”視線落到蕭若宸的肩上,賀駿萬聲音有些驚慌。

  蕭若宸低頭一看,是傷口又滲出血來,他苦笑一聲:“不必擔憂,是上次的刀傷,並沒有傷到要害。”

  “主上的傷勢應該盡早治療休息才行。”賀駿萬皺眉扶住蕭若宸道,“這次都是因為小姐自作聰明,害得主上為了借萬瑞之手將文昭送出。才不得不退讓,竟然傷的如此嚴重……”

  “夠了!”蕭若宸神色發冷,銳光爆起。厲聲打斷了他的話。

  賀駿萬一愣,蕭若宸臉上地寒意已經迅速掩去。沉聲道:“傷勢我自有分寸,不必多慮。僅憑萬瑞的功夫,想要我的性命不過是癡人說夢。”一邊說著,腦中不禁浮現起葉薰最後抱著他躍下馬背地那一幕。

  那一瞬間,緊緊擁抱著自己的那雙手臂。契合地溫暖中沒有任何間隔,仿佛天地間隻牽掛他一人,隻在意他一人……

  一瞬間的溫暖帶來一瞬間的遲疑,原本應該使出的殺招竟然慢了半刻……想到這一躍帶來的後果,蕭若宸感動之餘又忍不住有些好笑,這次如果不是運氣好,隻怕真地……

  賀駿萬呆呆地看著蕭若宸嘴角忽然浮起一絲笑意,像是想到了什麽柔軟的事情。他禁不住遲疑地問道:“主上……”短暫的失神之後,蕭若宸立刻清醒過來。溫和地道:“寺內也有通曉醫術的高僧,我的傷勢無礙,你不必多掛心。”隨即回到主題,問道。“涼川那邊有消息傳來嗎?”

  見蕭若宸言辭堅定。賀駿萬也隻能暫且放下擔憂,關注自己的任務。“沒有。這些日子金菱姑娘那邊無任何消息,像是斷了聯絡一般。”他皺起了眉頭,“可……根據線人密報,陸謹雖然軟禁了她,日常生活卻並未限製。埋伏的線人沒有得到任何消息,依屬下看來,更像是金菱她自己斷了與我們的聯絡。”

  蕭若宸神色一動,問道:“對於她的處置,陸謹是什麽意思?”

  “陸謹地心思難測,不過聽說他手下的心腹重臣紛紛要求將金菱依循祖製為敦略可汗殉葬處理。隻是陸謹一直沒有表態。”賀駿萬從容分析道,“以屬下所見,縱然陸謹現在有所不忍,時間一長也必定要下手除掉她的。”金菱對陸謹來說已經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了,尤其又牽扯著敦略可汗死亡地秘密,趁機滅口才是最佳選擇,陸謹並不是耽於女色之人,這樣的行為才合情理。

  明知自己已經變成陸謹地棄子了,卻依然不為所動,遊移不定。金菱地行為……賀駿萬無奈地搖頭歎道:“女人的心思啊……果然難成大事……”

  一句話沒有說完,抬頭見到蕭若宸神色凝重,他略一思索,建議道:“主上,不如令金韜大人親自修書催促她動手……”

  “不必了,”蕭若宸擺擺手阻止了他地提議,“你命人傳話給她,若是她處境危險,事情難以成功,可以罷手,按照原計詐死脫身即可。待她潛回京城,我可以為她安排新的身份,助她闔家團圓。”

  “主上?”賀駿萬忍不住睜大了眼睛,一向講究賞罰分明的主君何時變得這麽寬鬆仁慈了。

  明白他的疑惑,蕭若宸沉聲道:“陸謹為人謹慎細微,防心極重。金菱不過一個孤身弱女子,對她能有幾分信任?此事本就難以成功,何必害她枉送了性命?更何況……”蕭若宸略一停頓,方低聲道,“我還欠著她一個極大的人情,總是應該歸還的。”

  “人情?”賀駿萬有些驚異。但蕭若宸一臉平淡無波,顯然並不想細說,他也不便多問,隻是問道:“可是若讓陸謹回了皇庭,日後突厥勢力又是一大禍患,對主公將來……”

  “無妨,如今突厥國內亂象漸起,就算陸謹他有通天本事,要徹底平定內亂,恢複國力,至少也需十年功夫。”蕭若宸輕笑著,緩緩道,“十年之後,這天下將是誰的天下,這勝負又將是誰與誰的勝負,自然要重新定論。”

  平淡的話語中浮動著張揚的自信。這世上若沒了對手,豈不也是一種缺憾?賀駿萬凝視著眼前卓然挺拔的身影,心緒波動之下,脫口而出低聲道:“這個天下勝負自然是主上的,世上的一切都會是主上的。”

  蕭若宸轉過身來,明澈的視線緩緩掃過,看到賀駿萬心神一震。

  “現在還不行,”他微笑著,明朗一如碧藍的晴空,“不過總有一天,所有我想要的,都是我的。”


  第十章中宵(二)

  縱身翻過圍牆,落到地上,蕭若宸感覺一陣氣血翻湧,晃了晃身子,才勉強站穩。回頭看看低矮的院子圍牆,他忍不住苦笑了一下,想不到自己也有落魄至此的時候。

  正要回屋,腳步卻忽然停住。他轉過身,凝神看著樹下陰影裏卓然而立的那個身影。片刻的靜默之後,他輕笑一聲,道:“如此星辰如此夜,為誰風露立中宵。究竟有什麽事情,能讓沈二少爺深夜無眠,留在這裏吹西北風呢?”

  “又有什麽事情,能夠讓蕭公子不顧傷勢嚴重,深夜翻牆做梁上君子呢?”樹下人開口反駁道,一邊漫步從陰影下走出,正是沈歸曦。

  清冷的月華灑落在院子裏,銀光流瀉,映照兩個挺拔的身姿。

  沈歸曦的視線落到蕭若宸身上,掃過被夜露打濕的衣襟,平聲道:“你出去了很久?”說的是疑問句,用的卻是肯定的語氣。

  蕭若宸眉頭一挑,今天在寺廟裏耽擱了一陣子,回來得確實比預料中的晚,但他實在料不到沈歸曦會有閑工夫跑去自己屋裏查看他在不在,怎麽想他也不會是這麽關心自己的人。

  “看來我害你在這裏等了很久,”蕭若宸淡淡一笑,半是揶揄,半是諷刺地笑道,“二少爺一整晚既要下山去打探情況,又要在寒風裏等人,如此辛苦,在下實在深感歉意……”

  “歉意?”沈歸曦聳聳肩,“什麽時候你會有心情關心我是否辛苦了?”

  當你有興趣三更半夜關心我是不是睡在床上的時候,蕭若宸暗暗回了一句。卻並沒有說出來。

  “怎麽說你也是我的救命恩人,豈能不關心。”他隻是嘴角輕揚,略笑著回答。

  “我不是你的救命恩人。”意料之外,沈歸曦開口反駁道。語調平靜卻帶著決然的肯定,你也根本用不著我來救。”

  蕭若宸神色依舊淡然,雙眸卻不易察覺地眯了起來,光華內斂地盯著沈歸曦。

  “我很奇怪,你為什麽不殺他?甚至不惜讓自己傷得這麽重?”沈歸曦迎上他地視線。繼續說道,語氣平和坦然。

  “形勢所迫,無可奈何。萬總管武功高絕,而我體內毒性尚未完全解除,自然不是對手。”很清楚他說的是誰,蕭若宸淡淡地回道。

  沈歸曦一瞬不瞬地盯著他,忽然搖了搖頭:“你在說謊。父親的為人我很清楚,既然已經有後招殺你,就絕不會在解藥上動手腳。反而會引起你地警惕,壞了後續計劃。而你的幾處傷勢看著嚴重,其實並沒有傷到筋骨。至少在她出其不意地帶著你摔落馬背之前。你尚有反擊之力,卻拖延著遲遲不想出手。為什麽?”

  蕭若宸臉色稍變。沈歸曦眼光之銳利,出乎他預料之外。

  “更何況……”沈歸曦意味深長地視線落到蕭若宸的手腕上。繼續說道,“你那裏的東西,也足夠讓你出其不意地擊殺對手了。”

  蕭若宸袖中的手不易察覺地握緊又鬆開,忽然展顏一笑,道:“不舍得殺他,自然是想要將人留給你了。”他冷寂的目光毫不退讓地對上他地視線,帶著尖銳的味道,將同樣的問題還給了他,“我也很奇怪,你竟然沒有殺他,難道殺母大仇比不上……”

  “夠了!”沈歸曦猛地一聲斷喝,打斷了他未說完的話語。冷靜的神態終於起了變化,傷痛的眼神一閃即逝。看著眼前神色叵測地注目於自己的蕭若宸,沈歸曦長吸了一口氣,恢複平靜。

  “那不是他的錯,如果沒有突厥人的陰謀,沒有柳拂虹,甚至如果沒有你……”沈歸曦一字一句地說道,“都不會發生這一切,不會讓他做出這樣地選擇……”

  蕭若宸凝視著他,輕笑道:“那麽,你大可以殺了我,為她報仇。還要前來救我豈不太辛苦。”

  “你會刻意將這個消息透漏給我,自然是算準了我的行動。”沈歸曦自嘲地一笑,冷然道。得知母親死亡的秘密隻是基於一次偶然,但深思之後,不難想到是誰在暗中動地手腳。

  “隻是我一直無法明白你將這個消息透漏給我是為了什麽?”他皺眉看著蕭若宸緩緩道,隨即不等蕭若宸開口,他又無所謂地搖搖頭,“你究竟要幹什麽我不知道,也沒有興趣知道,隻是……”他緩緩沉聲道,“無論你想做的是什麽,我都提醒你一句,不要傷害她。”

  蕭若宸身形一顫,始終維持地冷靜理智終於崩開一角。他緊緊盯著他,眼中爆起地銳芒像是私人領域被侵犯的獵豹,卻在瞬間地激烈之後逐漸凝滯,終於緩和下來。

  “你憑什麽這麽說,你算是她的什麽人?”他緩緩問道,聲音裏浮動著異樣的清冷。清淺明利的眸子無喜無怒,仿佛這一秒鍾還是輕疏淡遠,下一刻就會變得瘋狂狠厲。

  沈歸曦沉默了一會兒,輕聲道:“我隻是一個關心她,愛護她的人。這就足夠了。”他語調平淡自然,像是在陳述一個再也明白不過的事實,卻蘊含著無限堅定,讓任何人都無法懷疑。

  蕭若宸猛地閉上眼睛,神色一片木然,似乎呼嘯的風聲已經將這句話徹底湮沒,並沒有送進他的耳中。

  以一種冷漠決然的姿態轉過身,他似乎已經無意繼續這場對話。

  沈歸曦靜靜凝視著他遠去的背影,忽然道:“不要忘記那天你答應過我的話。”

  “你對他倒是仁至義盡。”蕭若宸身形一滯,沒有轉頭,隻是冷冷地道。

  “他是我的父親。”沈歸曦低聲道,語氣漸緩,“活在這世上,人之所重,心之所係,不過至親摯愛而已……”

  至親摯愛,聽著身後傳來的話語,蕭若宸嘴角浮起一抹笑意,卻是說不出的冷厲譏誚,“你放心,”他緩聲道,“我既然已經發誓不再對他有任何報複,之後自然不會再有任何動作。隻是……”一種衝動忽然湧上心頭,蕭若宸一反往昔的冷靜,轉頭盯著那個依然立在樹下的身影,冷冷說道:“這個承諾也隻是對他一人有效,可不代表我不會對別人下手。”

  說完,他漫步進了屋裏,再也不去理會身後人的反應。

  關上房門,隔斷了身後清亮深思的目光,蕭若宸禁不住死死按住胸口,那裏的疼痛正一重重蔓延上來。不僅僅是傷處,更多的是另一種痛楚,像是亙古的魔咒緊緊纏繞著他,讓他無法逃避,也無法解脫。

  第十一章 鳳槨  第十一章鳳槨

  十一月十四日清晨,天邊尚且一片空,京城上空已經回蕩起嘹亮的鍾聲,莊嚴肅穆,聲聲入耳。宣告著今天是一個不同凡響的日子。

  宮中法事祭祀結束後,沈皇後遺體終於裝殮入棺,滿朝王公大臣俱持齋戒,素服入朝,叩送鳳槨。棺槨由神武門出,由三千精銳兵馬護送,入大周皇家宗廟所在的天龍寺安葬。

  同行的不僅有負責主持葬儀的大將軍沈涯,連久病未愈的皇帝也出現了,親自去送這位寵愛了十幾年的皇後最後一程。

  從清晨起,天空便灰蒙蒙一片,飄蕩的雲層積聚起沉悶黯淡的氣氛,一重重壓迫下來,蕭瑟的秋風吹起送葬的號角,如低啞的嘶鳴,銀白的紙錢飄散在天空,讓人恍惚隻覺冬日已經提早降臨。

  隊伍離開京城向西北而行,半日後便抵達蒼山腳下,放眼望去,遼闊的山地延綿起伏,蒼茫開闊,雲霧繚繞間,天龍寺仿佛是建築在天上的莊嚴廟宇。

  風越來越淒冷,陰雲一重重壓下來,壓抑了整整一天的雨滴終於開始飄落。

  冷冷的水滴落在臉上,沈涯抬手擦過,竟然下雨了,他仰望向天空,片刻的停頓後視線逐漸下降,落到遠方高峻的山峰上。映襯著背後凝聚不散的陰雲,往日裏宏偉莊嚴的廟宇此時竟透出一種神秘莫測的韻味,仿佛有一扇神秘的大門正在開啟,正等待著整個隊伍的到來。

  心中隱約浮起不詳的預感,沈涯收回視線,壓抑下著莫名地沉重。轉而看向身旁。

  巨大的棺槨肅穆莊重,名貴的木料散發著清雅地氣息,精美的九龍九鳳圖案纏繞住整個棺身。龍眼與鳳嘴均是明珠寶石鑲嵌雕琢,流光溢彩。炫目璀璨……

  眼前地鳳槨極盡奢華,可再精美再奢華的裝飾也隻是單調死板的裝飾,不會動也不會變化,隻剩下永恒的時間流淌,任滄海桑田。海枯石爛。

  沒有一刻比現在更清楚地認識到,他已經永遠見不到裏麵躺著的那個人了,永遠見不到她嫵媚絕塵地容顏,永遠見不到她風姿如玉的身影,也永遠見不到她嫣然俏麗的笑容了……

  笑容……對了,自己已經有多久沒有見過她的笑容了?

  這個問題猛地映入腦海,沈涯忽然感覺一陣恐慌,一種他從來沒有感受過的恐慌。他發現自己竟然想不起來了,無論怎樣費力地搜索記憶。他也無法想起,上一次見到她的笑容究竟是在何時何地了……

  似乎已經太過遙遠,遙遠地相隔了十幾年。

  是的。十幾年了。仔細回想起她入宮的這十幾年來,他竟然從來沒有見過她一次真正的笑容。其實。她笑得時候很多。麵對皇帝時,麵對宮妃時。麵對文武大臣時,甚至麵對辦事得力地奴才時,她都在笑,笑得傾國傾城,天下無雙,笑得百媚橫生,粉黛失色,可是卻再也沒有一次,沒有一次笑容是如同那時候的……

  記憶不受控製地奔湧流淌著,記得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清晨,他遵照義父地教導在院子裏練劍。一個招數總也練不好,他厭煩起來,趁著侍從不注意的空擋,偷偷離開練武場。對童年地他來說,文信侯府地後院是如此的遼闊深遠,在春天清爽地陽光下,又是那麽的誘人,比所有枯燥的文修武略課程都要誘人得多。

  探險一樣穿過樹叢,越走越遠,然後他就看到了那座院子,也看到了她。

  那個粉雕玉徹的小女孩正趴在大門口,扳住門框向外好奇地張望著,看到走過來的少年,她展顏一笑。

  少年有一瞬間的暈眩,隻覺那笑容比陽光更加晶瑩剔透,更加純淨無暇。

  之後發生了什麽?似乎是他上前拉住她的手,兩人在草地裏捉蟋蟀,他還捉住了一隻跳得又高又遠的大蟋蟀送給她。她身上有清淡的香氣,聞起來就好像站在開滿鮮花的田野上一般。陽光照著遍地青翠,連那個看似陳舊又森寒的院子也明媚起來……

  可惜不久,聽聞了消息的義父就匆匆趕來,將他帶了回去,之後他很長時間沒有再見到她。

  可那天的快樂是如此的鮮明生動,在每天被武學政事、兵法六藝占得慢慢的枯燥童年裏格外與眾不同,而她的笑容,就是那份快樂中最明媚的一道陽光。

  這麽久遠之前的往事竟然還記得如此深刻,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的,沈涯閉上眼睛,清冷的雨滴落到他的臉頰上,慢慢滑落下去。

  一個念頭倏然鑽入腦海,如果他沒有選擇這條路,如果他永遠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如果……那麽他現在會怎麽樣?她現在又會怎麽樣?那個陽光下開滿了花的季節是不是永遠不會凋零,不會逝去……

  原來他已經錯過了那麽多……

  一種奇異的感情翻湧著,沈涯按住胸口。視線盡頭,清亮的水滴沿著棺槨上繁複的雕刻流淌下來,他感覺有什麽東西也要跟著流淌下來,他閉上眼睛,也許,已經流淌下來了,在他心裏……

  “將軍,將軍,您怎麽了?”旁邊的侍從敏銳地察覺了主君的異樣,連忙問道。

  “沒有。”片刻的沉默之後,沈涯回答道,聲音已經恢複了冷靜自製。

  想不到自己也有沉溺於幻想的時候,沈涯自嘲地一笑,意識的失控不過刹那,他向來是理智的。

  那些所謂如果實在是太虛幻,太遙遠,虛幻到根本沒有去假設的價值,遙遠到根本沒有去緬懷的餘地。

  隻有眼前朱紅色的棺槨,雖然猙獰,卻是無比的真實。

  既然已經錯過了那麽多,所以,他不能再錯過更多了。

  他想得到的……他仰望著眼前盤延而上的宏偉寺廟,輕聲說道:“就一定要得到……”

  寺內早有官員迎接等待,莊嚴肅穆的祭祀禮儀完結後,巨大的鳳槨被九匹駿馬拉著,緩緩步入後山皇陵。

  身體孱弱的皇帝早已不堪傷痛,入偏殿休息了。大將軍沈涯卻依然伴著鳳槨,走過這最後一程。

  地宮建築地富麗堂皇,門第陳設都是按照鳳儀宮的模式建造。沈涯伴著棺木步入地宮深處,將鳳槨安放在陵墓的最中

  “我把他的骸骨與你一同埋葬,你這一生最牽掛的人就是他,我卻連讓你見他一麵都做不到。如今我讓他代我陪你,你是欣慰,還是怨恨?怨恨我的無情和無能……”沈涯的手按在鳳槨上,感受著那冰冷的溫度傳遞入心田。沒有人知道,裏麵所埋葬的,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兩個人。他輕聲問道,“也許幾十年後,也許是不久的將來,我就會來陪你,來陪伴你們……到時候你可會原諒我?”

  低沉沙啞的聲音飄渺如夢,在寂靜深遠的地宮裏綿綿傳遞……

第十二章逆天(一)

  秋天的雨纏綿悠長,日暮時分,原本就陰雲密布的天色更加蕭瑟。天邊灰蒙蒙一片,如暗夜般陰沉黯淡。

  天龍寺正殿禪房早已收拾清掃地纖塵不染,十幾根兒臂粗的明燭灼灼燃燒,將雅致精美的房間照地燈火通明。葬禮結束已經是夜晚了,今晚大周的皇帝陛下和大將軍沈涯都將留宿寺中。

  此時寬闊深遠的大殿裏,正有一個明黃色的身影徘徊不定。蒼老憔悴的麵容上帶著不易察覺的繃緊,因為久病而蒼白的臉色此時透出一種不正常的紅暈。

  來回走了片刻,皇帝隻覺得越發焦躁難安,轉頭向旁邊的侍從問道:“什麽時辰了?”

  “啟稟陛下,已經酉時三刻整了。”旁邊的侍從恭謹地回答道,心下卻忍不住疑惑,這已經是陛下第三次詢問時間了。

  “前殿葬儀典禮進行地如何了?”皇帝繼續問道。

  “皇後娘娘的棺槨已經起駕送往地宮了,想必再有兩個時辰就結束了吧。”

  還有兩個時辰?皇帝腳步一頓,向窗外晦暗不明的天空看了一眼。沉默了片刻他轉頭對殿中侍從道:“朕想一個人緬懷一下皇後,不想有人打擾,你們都退下吧,殿外也不必留人伺候了。等沈將軍回來,再過來稟報朕。”

  殿中諸人自然不敢非議,不多時便退了個幹淨。

  屏退了左右,皇帝走向窗邊,神色憂慮地遙看著天空。隨著夜幕降臨,雨越發大了起來。天邊更隱隱響起悶雷,水珠沿著房簷滴落,逐漸連成細密的水柱。打在青琉璃的地磚上,珠花玉屑般飛濺開來。天地間被這張灰蒙蒙的雨之幔帳徹底籠罩。辨不清方向,也摸不透深淺。

  皇帝的視線投向東邊,那就是皇陵地所在。可眼前除了一片虛空什麽也看不清楚,心中越發忐忑難安。事情一切順利嗎?如果成功了,一切都好說。可萬一失敗了……一陣寒風吹過。閃電劃開虛空的夜幕,皇帝激靈靈打了個哆嗦。

  這時門外響起了規律的敲門聲,一聲低呼:“陛下。”

  聽到熟悉地聲音,皇帝身形一顫,終於到結果分曉的時刻了。他長吸一口氣冷靜下來,緩聲道:“進來吧。”

  大門一開,一陣寒風呼嘯而入,殿中搖曳地燭火刹時被吹熄了泰半。一個高挑的身影隨著寒風進了房間,給溫暖的大殿帶來一絲清冷的色調。

  “葉愛卿不必多禮。事情辦的怎麽樣了?”對躬身下拜地臣子抬了抬手,虛扶一禮,皇帝迫不及待地詢問起最關心的問題。“啟稟陛下。一切大功告成,沈涯在地宮裏已經呆了超過半個時辰。”蕭若宸平靜地說道。嘴角卻帶著冷冷的笑意。“皇上親自下在沈皇後身上的藥物想必已經生效,就等待地宮裏的機關被引動了。此次沈涯就算武功通天,也難以逃出生天。”

  “好好好!”皇帝緊繃的麵皮終於鬆動,眼中浮起狂喜的神色,“不枉朕廢了這麽多心力。這個逆賊,若能一舉拔除,實乃天下之大幸。”

  “微臣恭喜皇上。”蕭若宸躬身應和道。

  皇帝的眼神落到蕭若宸身上,隱約有著些許忌憚,笑道:“此次愛卿也居功至偉,朕一定要好好賞賜,哈哈。”

  “是皇上算無遺策,籌備周密,微臣不過聽令行事,豈敢居功。”蕭若宸連忙推辭道。

  “愛卿不必謙虛,若不是愛卿早已將那封文昭交給朕,朕也要被他瞞過,以為他是個忠良賢臣了。”皇帝一手拈著長須緩緩道,語氣漸漸陰狠起來,“竟然居心叵測潛伏朕身邊那麽久,更圖謀篡位,虧得朕對他們兄妹恩寵有加,這個忘恩負義的逆臣賊子……”

  聽到皇帝繼續曆數著沈涯種種狼心狗肺地舉動,蕭若宸嘴角一動,低頭掩去了嘲諷的神色。若真以皇朝正統血脈來算,眼前的皇帝才是忘恩負義、謀朝篡位地逆賊之後吧。

  其實什麽是正統?什麽是叛逆?誰又能說得清楚?什麽恩義道德,傳承血脈,根本都是虛話。唯一的評判標準不過是成敗二字而已。如果這一局贏地人是沈涯,那麽正統地人自然是他,而這一局他敗了,那麽他就隻能是逆臣賊子了。

  成王敗寇,就是這麽簡單。蕭若宸視線落到眼前那一抹明黃色的衣角上,銳利地光芒一閃而逝。

  皇帝說得口角發幹,終於停下,眼神落到蕭若宸身上,得意地問道:“此次愛卿可有什麽想要的賞賜,但說無妨。”

  蕭若宸眼簾低垂,隨即拜倒在地,壓低了聲音道:“微臣蒙皇上信賴,感激不盡,理當萬死不辭,報效天恩。隻是,此生唯有一個心願……就是我蕭家忠君守禮,卻遭沈涯賊子陷害,蒙受不白之冤,滿門滅絕,至今已有六年。隻希望皇上開恩,還蕭家上下一個清白,九泉之下父親想必也會感懷陛下的隆恩。”

  隨著蕭若宸的話語,皇帝眼中戾芒一閃,隨即掩去,笑道:“既然是愛卿的心意,朕就答應吧。當年睿國公為朕的登基保駕也立下過汗馬功勞的,前些年朕被沈涯賊子蒙蔽,反而疏遠了忠良,使得蕭家蒙冤,實在是朕之過啊。”“多謝皇上隆恩。”蕭若宸連忙感激不盡地謝恩道。

  皇帝轉身來到書案前,上麵早有鋪陳好的禦用黃綾。他提筆書寫,不過片刻一道聖旨就完成了,蕭若宸侍奉在旁邊略掃過一眼,是說蕭家當年受沈家陷害,蒙受不白之冤,今水落石出,特以昭雪雲雲。

  皇帝將毛筆放下,平聲道:“葉愛卿,不,應該叫蕭愛卿了,今次你勞苦功高,今後更需勉力盡忠,為朝廷辦事。”

  他一邊說著,眼看著階下跪著的人,眼中卻閃爍起不易察覺的寒意。其實早在突厥南下,沈涯死訊傳回的時候,蕭若宸對他表露身份了。當時他震驚失色,難以名狀,自己寵信的愛將竟然是罪臣之子,差一點就要當場呼喚左右,將蕭若宸推出去斬首了。但緊接著蕭若宸卻又將另一個更加震撼的秘密獻上。

  看了那封文昭,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這輩子頭一次手都發抖了。他忽然發覺,除了眼前這個人,他竟然找不出一個可以完全信賴的人了。沈涯入朝的這二十年裏,無論內宮還是朝堂,都滲透地太徹底了。就連朝堂上與他不合的官員,誰知道會不會是他埋下的暗樁?

  蕭若宸則趁機訴說蕭家的冤情,懇請皇帝做主,一副對皇帝忠心耿耿,仇恨全在沈涯一人身上的姿態。

  在外有突厥大軍圍城,內有沈涯掌控朝野的形勢下,皇帝隻有選擇相信他了。

  隻是如今沈涯的心腹大患已除,而眼前的人……皇帝心思叵測地打量著蕭若宸,心中忽然浮現起當年蕭家的滔天權勢和蕭仁對他的指手畫腳來。

  等剪除沈家餘黨,安定了朝政……不能留下後患。他無聲地道。

  蕭若宸嘴角浮起一抹笑意,禮儀規整地躬身道:“陛下英明,微臣謹尊聖意。”

第十三章逆天(二)

  殿內一時陷入寂靜,天空忽然劃過一道閃電,悶雷聲滾滾而來。皇帝遙看著遠方,忍不住道:“怎麽還不見動靜?”

  “皇上不必心急,沈涯已經是入網的魚,必定出不了地宮了。”蕭若宸輕笑著安慰道。

  皇帝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卻壓抑不住心中的忐忑。

  “皇上……”蕭若宸上前一步,神色格外鄭重地問道:“微臣鬥膽,想請問皇上一個問題。”

  “什麽?”皇帝條件反射地回道。

  “一旦事情大功告成,皇上準備如何向天下人交待呢?”

  交待?皇帝一時愣住了,這些日子他日夜焦慮著如何除掉沈涯這個心腹大患,還從沒想過成功之後的結果。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帝冷哼了一聲,不屑地說道,“更何況沈涯此賊謀朝篡位,罪大惡極。朕還需要交待什麽?又需要向誰交待?”

  “皇上,沈涯鎮守北方邊關,護衛中原多年,此次又擊退突厥,解救天下蒼生,早已經是民心所向。要株連殺伐,總要給滿朝文武和天下百姓一個合理的罪名吧?”蕭若宸輕笑著問道。

  皇帝皺起了眉頭,仔細思忖,蕭若宸所說的確實有道理,但是“民心所向”……這句話聽起來卻格外地刺耳。

  他不悅地掃了蕭若宸一眼,視線落到大殿正中那座新添置的牌位上,冷然道:“這個逆賊膽敢私通皇後,穢亂宮闈,自然罪無可赦……”

  “皇上。沈含嫣不過是個女人。更何況還與沈涯有兄妹名分,這個罪名說出去,隻怕天下人未必信服。更何況……”蕭若宸略一頓。低聲說道,“這些宮闈私密傳揚出去。隻怕對三殿下的名譽……”

  皇帝一滯,他膝下子嗣單薄,早在蕭皇後主理後宮的時候,後宮就難得有平安孕育皇子的妃嬪,即便是生下來了。也逃不過三災六病。唯有出身卑微地二皇子和沈含嫣所出的三皇子元澄長大成人。而一朝翻天,鳳座易主,繼任沈皇後的賢惠手段卻比起上一任有過之而無不及。主理後宮之後,竟然再無一位皇子誕生。

  對三皇子元澄,皇帝心結極大,不僅因為當初地繼位事件,在知道了沈皇後與沈涯之間的私情後,更是反複查閱當年地侍寢記檔。雖然能夠肯定元澄確實是他的親生兒子,卻總是無法釋懷。

  但前些日子二皇子又不幸遭遇噩耗。如今膝下唯一的皇子竟然隻餘元澄一個了。

  皇帝嘴唇動了動,終於說道:“那麽,他利用假文昭欺瞞拉攏諸位親貴。假冒太祖血脈謀朝篡位,這樣的罪名可足夠?”說到這裏。皇帝忍不住一笑。“這倒多虧了愛卿的功勞,將那封偽造地文昭送給沈涯。既降低了他的戒心,沒有察覺我們的行動,更可借他之手,試探滿朝勳貴的忠心。待朕起駕回朝,定要從嚴徹查,心懷舊主的,一個也不能放過。”

  蕭若宸忍不住嘴角一揚,笑道:“皇上英明。隻是……”他頓了頓,方說道,“此法也不可行。文昭之事攸關社稷,當年威帝費盡心思才將昭瑉太子的事情徹底壓下。天下百姓並不知道沈涯與文昭之間的聯係,此時主動提起,反而落了下乘。縱然聲稱文昭為假,隻怕也要引動不必要的流言猜疑了。”

  最後,他悠悠然說道:“人總是喜歡為自己愛戴擁護的人尋借口,更何況沈涯他原本就是名正言順地帝王血脈。”

  皇帝嘴角抽搐了一下,蕭若宸這句話讓他極其不舒服,其中竟有隱約承認沈涯才是正統的意思。還有這種悠然清冷的姿態……

  他掃了蕭若宸一眼,冷冷問道:“那麽你說應該怎麽辦?”

  “以微臣之見,最合適地罪名是……”蕭若宸又上前一步,幾乎貼近皇帝的耳邊了。

  皇帝不由自主地微微後退,卻覺腰後一硬,這才想起他是緊挨著書案站立地。

  他抬頭看向自己得力地臣子,窗外正有一道閃電劃過,璀璨的白光像是要將天際炸開,整個漆黑蒼茫地天幕被硬生生劈成兩半。虛化的白光中,少年貼近的臉孔詭異地蒼白。

  伴著緊隨的炸雷,傳進大周九五至尊耳中的是一個比窗外雷聲更加振聾發聵的字眼:

  “弑君!!!”

  他瞬間睜大了眼睛,瞪著上一刻還忠心耿耿的臣子。

  眼神中有震驚,有恐懼,有痛苦,更多的卻是極端的難以置信。難以置信那隨著一道銀光插入自己腹部的劍刃是真的。

  似乎有什麽東西噶然而止,他緩緩低下頭,看著鮮紅的血沿著銀白的劍刃緩緩流淌,一直流淌到那隻握劍的手上,順著纖長有力的手指蜿蜒開來。

  鮮血一滴滴落到地上,如窗外淋漓的雨聲。從未體會過的冰冷疼痛沿著腹部炸裂開來,皇帝如夢初醒般慘叫出聲。

  可惜他的聲音卻連窗口都達不到,就瞬間湮沒在了驚天動地的巨響裏。

  震撼的雷聲像是要將整個天龍寺,整個蒼山,甚至整個腳下所站的地麵都掀翻炸裂。皇帝軟軟倒在地上的軀體也跟著顫抖起來。

  不,那不是雷聲,那是整個皇陵地宮坍塌的聲音,是他心腹大患的沈涯和他的野心一起葬送的聲音。

  計劃成功了!可是在成功的這一瞬間,他卻……

  他掙紮著仰起頭,隨著生命力的流逝,視線已經模糊不清,隻見到眼前少年笑得如陽光般燦爛。他彎腰行禮道:“微臣恭送陛下。”禮儀恭謹,姿態完美。

  “你……”顫抖的嘴唇吐出這個字眼,明黃色的軀體不甘心地抽搐一下,終於再也不能動了。

  白光劃過天幕,驚雷炸裂開來,應和著地麵升騰的巨響,天地間仿佛末日降臨。

  外麵一片喧囂震撼,大殿裏卻是死一般的寂靜。

  旁邊僅存的那根火燭猛地爆起一點火星,躍動不止。殿中沉默靜立的身影終於動了,蕭若宸抬起手,上麵鮮紅的血跡蜿蜒開散,像是初春最嬌豔的花朵。他情不自禁地將那片殷紅接近唇邊,鐵鏽般的腥氣在舌尖上蔓延開來。

  “原來皇帝的血和平常人的血也沒有什麽不同。”他輕笑一聲,喃喃道。

  蕭家的仇恨,終於結束了。

  報仇工作終於結束了,剩下的就是收尾了。

  其實當年蕭家的仇,不僅僅是沈涯的功勞,能夠成功也是因為他掌握住了皇帝的心態。所以罪魁禍首也包括倒黴的某人。O()O哈哈章掛掉兩個最大boss,

第十四章血夜

  雨勢越來越大,天地間空蒙一片,黯淡的陰影下,遠處起伏的山嶺宛如擇人而噬的巨獸。

  沈歸曦飛速掠過密林,漆黑的夜色遮掩下,迅捷的身影如一隻掠過的巨鳥,幾個起落間就接近了天龍寺主殿。

  正踏足一座殿堂的房頂,忽然感覺腳下一顫,緊接著地動山搖般的巨響在耳邊炸裂。

  是雷聲?

  他抬頭看向天邊,花白的閃電瞬間將天空映地恍如白晝,炸裂的雷聲如千軍萬馬奔騰,卻掩不住遠方遙遙傳來的轟鳴。

  雷電不可能有這種效果吧,腳下顫抖的感覺簡直像是地震一樣了。可真的是地震嗎?沈歸曦疑惑的視線投向四周,漆黑的夜幕之下,以他的眼力最遠也隻能勉強看清主殿那邊的燈光而已。

  心中忽然升起一種不詳的感覺,就像是有什麽長久存在、密不可分的東西,被不經意的一刀生生割裂,痛得刻骨鑽心,卻又模糊難辨。他禁不住按住胸口,這份莫名的慌亂究竟從何而來?

  因為這不同尋常的震動,腳下有些廟堂已經有了騷動,紛紛點亮了燭火。沈歸曦強打起精神,壓下心頭的慌亂不安,向前掠去。

  沈涯主持葬儀,按照時間估算,馬上就要結束了,他必須提早潛入他落腳的主殿。否則沈涯身邊親隨高手眾多,到時候再潛入的話必定要驚動不必要的人了。

  今晚一定要和父親好好談一談,沈歸曦遙望著主殿璀璨的燈火,暗暗想著。

  禦駕落腳的地方戒備森嚴,大批地精銳禁軍將主殿嚴密掌控。但在這樣陰暗不利的天氣裏,要擋住沈歸曦這樣的高手還是略有不足。

  飛速翻過圍牆,沈歸曦進了主殿院子。奇怪地是禪房周圍竟然連一個人都沒有。是皇帝不喜侍從打擾嗎?他一邊疑惑著,腳下卻沒有絲毫停頓。身輕如燕地掠過回廊,來到了禪房門前。

  腳下剛剛站穩,一個意外的聲音傳入耳中:“你終於來了,我已經等待很久了。”

  沈歸曦轉過身,立刻看到了大殿門前站立地那個人。

  他正環臂而立。意態悠然,那閑適的姿態讓沈歸曦一瞬間以為他是正站在清風夕陽之下,等待著約定的好友。而不是站在傾盆大雨之中,等待著敵友難辨的他。

  他就這麽站在雨裏,全身上下早已被大雨淋得透濕,雨水順著他的衣角發絲,也順著他精致地下頜滴落。天空中電光劃過,璀璨的光芒如流水般淌過那張風景秀麗的臉龐。

  沈歸曦靜靜看著他,等待他的開口。

  “你好像並不意外我會出現在這裏?”蕭若宸輕笑著問道。對自己全身濕透的現狀似乎毫無感覺。

  “實際上,我很意外,”沈歸曦緩緩說道。語調平淡地坦誠著現實。

  他的視線情不自禁地投向蕭若宸身後,那應該是皇帝的房間吧。

  麵聖?!

  以蕭若宸如今在逃欽犯的身份?沈歸曦心中忽然升起一陣不安。比剛才的更加強烈。更加明晰。

  “你幹了什麽?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他一字一句地問道,逐漸轉冷地目光凝固在蕭若宸身上。

  “當然是做了我應該做的。”蕭若宸以同樣冰冷的目光回視著他。緩緩說道,卻又忽然展顏一笑,“至於留在這裏,是為了告訴你一句話,你不必去那個房間等待了,因為你要等地人已經永遠不會出現了。”

  一瞬間天地間一片靜謐,四周墜落的雨珠似乎停滯凝固了。準確地了解了話中隱含地意思,沈歸曦感到一種冰冷沁骨地寒意直衝心頭,他低聲問道:“你說什麽?”聲音裏帶著難以遏製的顫抖。

  “我說……沈涯已經死了,所以,你不必浪費時間等他了。”蕭若宸淡淡地說道,語氣好像在說今天地晚飯已經吃完了。

  “你撒謊,父親他武功絕世,縝密謹慎,身邊護衛高手眾多,怎麽可能……”沈歸曦咬著下唇緩緩說道。

  “他確實武功絕世,但是武功再高的人也是人,也是血肉之軀,重逾千斤的泥沙巨石打落下來,我不信他能夠逃生。至於護衛高手,如果不在身邊,再盡職的護衛也同樣毫無用處。至於警惕謹慎,”蕭若宸冷笑一聲,緩緩說道,“如果事關自己的至親摯愛,他還能夠如往昔一般警惕嗎?”

  腦海中瞬間閃過剛才的轟鳴地震,難道是……沈歸曦不敢置信的目光投向遠方,那裏是皇陵地宮的所在地,千斤泥沙巨石……皇陵坍塌?怎麽可能,除非是……

  他亮地驚人的目光投向蕭若宸,緩緩問道:“你說過,不會再有對他的任何報複行為的。”震顫的語氣帶著森然的寒意,仿佛已經凍結了千萬年的冰霜。

  “我確實沒有過任何舉動,自從答應你之後。”蕭若宸輕聲笑了,那笑聲傳入沈歸曦耳中是無比尖銳冷厲的諷刺,“因為所有的事情,在那之前都已經完成了。”

  沈歸曦的身形晃了晃,像是承受不住這個消息。

  他低著頭,蕭若宸無法看清楚他的臉色,卻能夠看到他顫抖的雙肩。

  蕭若宸邁開步子,緩緩走近他,一直近到兩人幾乎相貼才停下腳步,帶著輕薄的姿態,他貼近沈歸曦的耳邊,調笑著道:“我還要告訴你一個消息,”呼出的熱氣就吐在他耳朵上,如這個森寒夜晚唯一的溫暖,但從其中吐出的,卻是能夠把他生生拖入地獄的話語:“是我殺了沈歸暮,你還不知道吧?他已經死了很久很久了。”

  “對了,我差點忘記了,你好像也根本不知道他們的關係。”蕭若宸好笑地說道,“不過這些無所謂了,反正沈家如今隻剩下你一個人了。”

  伴著蕭若宸清冷淡漠的語調,沈歸曦雕塑般一動不動,仿佛這些錐心刺骨的話語都隻是充斥天地間的風雨聲,隻有按在胸口的那隻手在不停地顫抖著。指尖深深扣入胸膛,細微的血線沿著指甲蜿蜒流下,鮮紅的顏色昭示著這個軀體的脆弱與剛強。

  “恨我嗎?那就殺了我報仇吧。”蕭若宸盯著他冷冷說道,“我給你這個機會,或者說你連報仇都……”

  刹那間天地一片蒼白,如極光映照,之後又是末日般的無盡黑暗。

  光影交錯的一瞬間,未說完的話語噶然而止,蕭若宸猛地按住胸口,握住從那裏直透而過的利刃。

  鮮血從胸口噴湧而出,順著他纖長的手指滴落到地上,在漫天滿地的風雨聲中竟然詭異地刺耳,像是在繼續他未完的話語。

  寒冷的雨打在兩人身上,兩個年輕的身軀細微地顫抖著,像是兩片飄零在這個深秋的落葉。長劍如一道詭異的光,將他們連接在一起。

  蕭若宸握緊了穿胸而過的劍刃,緩緩抬起頭,他輕聲道:“你救過我一次,這一劍算是我還你的。”


第十五章入局

  驚雷在天際炸裂開來,震得人耳朵轟鳴。

  葉薰驚慌失措地抬頭看向天際,這是怎麽了?心髒忽然沒來由地一陣抽痛,像是發生了什麽預料之外的變故,心裏沉甸甸的,壓著琢磨不透的東西。

  她走近門邊,看著外麵淋漓傾瀉的大雨,漆黑的夜幕占據了視線的全部,身處的這一處小院子像是一片與世隔絕的孤舟,漂泊在蒼茫無盡的夜雨雷霆中。

  那裏究竟發生了什麽?想到剛才那陣詭異的地動山搖,簡直地震一般,還有現在不斷湧上來的心慌意亂的感覺……

  葉薰按著胸口,視線無措地轉過,落到院子兩側的房間裏。

  此時兩個房間都空無一人。

  沈歸曦潛入天龍寺主殿見他的父親了,而蕭若宸則前去附近廟宇請那位僧人助他治療內傷了。

  沈歸曦潛入主殿順利嗎?不會被護衛發現吧?尤其是此次留居主殿的不僅有沈涯,還有那位皇帝陛下。

  而蕭若宸呢?想到他,葉薰更加擔心了。

  蕭若宸離開的方向雖然是朝著收留他們的那位僧人的禪房。但葉薰總是有一種特殊的感覺,也許因為今天本身就是一個太過於特殊的日子吧。與深恨的仇人同處於一個屋簷下,他真的會乖乖地去療傷內傷嗎?

  想到那天無意間偷聽到的談話,葉薰心下越發不安。

  要不去偏殿那裏看一看吧,反正自己已經去過一次,也不是很遠。可會不會打擾到小宸療傷呢?

  正在忐忑著,一陣寒風吹過。站在門口的葉薰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卻聽到耳邊傳來一陣細微的聲響,竟像是鈴鐺的聲音。

  隨著聲音漸漸清晰,一團黑影逐漸進入視線。葉薰嚇了一跳。

  待對方走近了才終於看清楚,原來是一輛馬車。車子製備地精美奢華。四壁雕飾精致,錦繡車簾下擺綴滿了一串串小銀鈴,聽到地鈴聲就是從這裏發出的。

  這輛車似乎剛剛從山上下來,因為路上濕滑,走得很慢。卻不知道為何。整輛車子一團漆黑,連車前的燈籠竟然也沒有點亮。自蒼茫地夜幕中緩緩走近,宛如黑暗間行出的幽靈馬車。

  葉薰看著心裏忍不住有幾分發毛,尤其是如今院子裏隻有她一個人。旁邊地樹木瑟瑟所響,葉薰一眼掃過,似乎看到有什麽影子潛藏其中,她嚇得一個哆嗦。

  正在疑神疑鬼的時候,馬車卻像是發現了葉薰所在的院落,竟然離開道路。向著這個院子駛過來。

  葉薰嚇了一跳,他們要幹什麽?當即後退一步就要進屋關門。

  馬車窗卻立刻打開,探出一張俏麗的麵容來。高聲道:“這位小姐,請留步。請留步啊。”

  看清楚車裏探出的是一個年輕女孩地麵容。並不是什麽鬼怪,葉薰稍微放下心來。聽到對方呼喚地頗為急切。她停住步子。

  那女孩急道:“這位小姐,可否幫幫我們。我們是今日參加祭禮的禮部王安大人的家眷,非是歹人啊。”

  葉薰鎮定下心神,這才想到,今日是沈皇後的葬儀。一國之母的葬禮盛大繁複,自然也有不少文武官員、貴族親眷陪同祭奠。按照時間,正式的大禮應該已經完成了。想必是不想在山中留宿的貴人要下山趕回府邸了。隻是為何不點燈呢?弄得整個馬車鬼氣森森的。

  沒等她發問,女孩接下來的話語卻已經解釋了她地疑惑:“敢問小姐有蠟燭嗎?可否相助一根?我們燈籠裏的蠟燭剛剛跌壞了。路上看不清楚啊。”

  原來如此,葉薰暗笑自己太膽小。但聽到對方索要蠟燭,卻又忍不住遲疑了。她現在不便見客,萬一被人認出身份來……

  見葉薰猶豫,身後那丫環繼續求道:“我們夫人因為白天淋了雨,發起燒來了,趕著下山醫治。偏巧剛才因為車子顛簸,燈籠掉在地上,蠟燭跌壞了。請小姐幫幫忙吧,若需要銀兩購買,我們也帶著。”

  禮部王大人的家眷,印象中似乎沒有見過。而且天色這麽陰沉,隻是遞一根蠟燭而已。

  “不必銀兩了,你們稍等片刻。”思索再三,葉薰暫時放下戒心,進屋拿了兩根蠟燭。

  出門撐開傘,葉薰快步走近馬車。丫環大喜過望地連忙打開車門。

  透過敞開地車門,葉薰隱約看到一個女子的身影正臥在車內,身上蓋著一床薄被,看來就是那位病著地夫人了。

  葉薰將蠟燭遞給丫環,笑道:“趕緊關上車門吧,別凍著病人。”視線掃過車內。似乎因為被寒風侵襲,那夫人地背影禁不住一顫。

  葉薰心神一震,這個背影,縱然有錦被掩蓋,也掩不住那熟悉的感覺,是……

  “你……”就在心神觸動地刹那,異變突起。那丫環去接蠟燭的手猛地翻轉,疾如閃電般扣住葉薰的手腕。同時另一隻手向葉薰胸口數處要穴點過。

  葉薰未說出口的話語頓時滯住了,隻剩下睜大的雙眸裏滿是震驚不解,投向身邊笑得一臉甜美的丫環和車裏那個無比熟悉的身影。

  丫環手上一用力,葉薰就感覺一股巨大的力道傳來,自己像是一片輕飄飄的紙片般被她拉進了車子。

  淡墨暈染的油紙傘向地麵跌去,還沒有接觸地麵,就被一隻有力的手握住了。

  整個過程不過短短瞬間,車內厚厚的軟墊讓所有的接觸都悄無聲息。

  “多謝這位小姐了。”車內想起丫環充滿感激的聲音,“若沒有這蠟燭,我們真不知怎麽才能下山去呢。”

  “不必客氣,小事而已。”“葉薰”低低回答道。

  葉薰倒在車裏,震驚地看著眼前自說自話的丫環,模仿自己的聲音竟然有六七分相似。

  丫環一邊說著,手上卻沒有停住,一手撐著傘掩住車門,一手徑直拉開葉薰身上的披風,披到自己身上。然後衝著她甜甜一笑,低聲道:“葉小姐,奴婢就先下去了。”

  說罷撐開傘下了馬車,向著葉薰落腳的小院子慢慢走去。同時馬車一顫,也開始前行了。

  丫環將傘打得極低,掩住了大半身形。又隔著滂沱大雨和漆黑夜色,即便是近在咫尺的人,也隻看那熟悉的裙擺,也絕對不會生疑。馬車兩旁的樹上動了動,卻又很快恢複平靜。

  葉薰呆呆看著那遠去的身影,直到因為馬車的行走,視線被車門擋住,徹底看不見為止。

  這是什麽情形?自己算是被她們欺騙擒拿上來了?可是……葉薰隻覺得腦中如一團亂麻,剛才發生的一切都太快,太措手不及,讓她至今無法清晰思考。

  這時背後一陣細碎的輕響,隨即淡淡的光暈散發開來,籠罩住整個車廂。

  葉薰視線轉過,落到剛剛點亮燈火的那個熟悉的身影上。她已經掀開被子,坐到燈台旁了。

第十六章挾持

  昏黃的蠟燭光線充斥著狹小的空間,溫暖的光澤帶來的卻是森然的寒意,葉薰隻覺得心頭一點點涼下去,像是車外淅瀝冰冷的大雨生生澆在了心裏頭。

  蠟燭爆了個火星,打破車內短暫的沉寂。

  “不解釋一下嗎?”沉默了片刻,葉薰緩緩問道。開口後才驚覺自己竟然能夠發出聲音了。手腳略動,也逐漸恢複了些力氣,看來是剛才那丫環點穴時所用的內力不深,很快就自動解除了。

  她勉力支撐起身子,倚在車壁上,緊緊盯著眼前素服玉釵,青絲散亂的麗人,等待著她的回答。

  記得上次在逃離營地時候,她就在自己眼前跌下馬車,可惜當時情勢危機,來不及相救。藏身天龍寺的這些天,葉薰也時時傷心,以為她多半已經蒙難。卻不料,生死不明的她竟然會在這個意料之外的日子,以這種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現在自己麵前。

  她是怎麽逃生的?這些日子又發生了什麽?

  在葉薰充滿疑惑的目光下,湘繡微側過臉頰,像是在逃避那灼灼逼視的目光般,輕聲道:“小姐,請放寬心,奴婢請小姐入車並無惡意。”

  “並無惡意?”葉薰聳聳肩,略帶嘲諷地重複道。若真是沒有惡意,那就先調轉車頭,將我送回去吧。被人用這種方法弄上車,任誰都要心裏窩火了,尤其至今還不清楚對方的目的何在。

  “這個奴婢做不了主。”湘繡搖搖頭。

  “那就請一位能做得了主的人來。”葉薰冷冷道。

  “小姐馬上就能夠見到人了,何必心急。”湘繡低聲說道。葉薰語氣不善,她卻全然不為所動,語氣神態依然恭謹有禮。

  葉薰一時氣結,卻連發泄的餘地也沒有。自己上車的時間已經不短,想必距離落腳的院子已經很遠了。就算自己恢複了力氣。就算眼前的湘繡同自己一樣是個手無縛雞之力地女子,恐怕也沒有逃跑的希望。那個丫環雖然已經離開,但駕車的車夫仍在。情勢不明,也隻能等待了。

  冷靜下來,轉而想到那丫環假扮自己撐傘步入院子的情形,葉薰心頭一顫,冷汗頓出。她不會是想要……

  “那個丫環假扮我留在那裏想要幹什麽?”葉薰連忙低聲問道。

  “小姐放心,她不過是去留下一封信而已,並無他意。”湘繡說道。

  葉薰這才心緒稍安,立刻想到那丫環的身形與自己並不太相似。夜色大雨之中,瞞過其他人不難。但是想要隱瞞過蕭若宸沈歸曦這些對她無比熟悉的人是絕對不可能。行刺是根本不現實的。

  想到這裏,葉薰忽然意識到,自己剛才隻是獨身一人處於那個小院子,想要擒拿地話,憑借那個丫環的武功應該是輕而易舉的事。直接動手就可以了,何必如此費心設局呢?而且他們是如何知道自己在那個院子裏的?又如何知道蕭若宸和沈歸曦此時都出門去了的呢?

  難道……周圍有人!

  葉薰立刻意識到這一點,他們用這種掩人耳目地手段將自己騙上車。必然是要防備被人看見。聯想到剛才發現的周圍樹叢上不同尋常的動靜……

  是有人潛藏在樹上!而且已經潛藏很久了,畢竟自己站在門口很長時間,他們不可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跑到樹上去。

  這些人似乎並無惡意,難道是……

  葉薰依靠著車壁,袖中的手卻不自覺地握緊了。她猛地意識到,也許這個雨夜異常的並不隻是外麵電閃雷鳴地天氣,還有更多,更現實的變故。發生在自己無法掌握的地方。

  現在沈歸曦究竟在哪裏,而蕭若宸呢?

  葉薰閉上眼睛,心急如焚卻無力可依地想著。

  正在出神,馬車卻一顫,停了下來。

  到秘密揭曉地一刻了。葉薰長吸一口氣。拋開雜念,鎮定下心神。車門還沒有打開。就聽見窗外傳來一陣清朗的笑聲,滿是得意的味道:“佳人遠至,我意逍遙,蕭小姐一路辛苦,在下有禮了。”

  葉薰視線透過車窗,落到禪房門前那個悠然佇立的身影上,頓了頓,方冷然道:“果然是你。”

  對方聞言眉間微微一挑,饒有趣味地看著葉薰:“看來對在下的出現,小姐並不十分意外。”

  “殿下見笑了,葉薰不是不意外,隻是想不到我一介草民,竟然勞動三皇子親自出迎,實在是感激涕零,無可名狀。”葉薰冷淡地說道。

  元澄笑了笑,對葉薰話語中的嘲諷冷漠置若罔聞,徑自轉頭向駕車的人問道:“一路可安全。”

  “殿下放心,一路並無人注意,路上的痕跡屬下也已消抹幹淨。”車夫一邊回答道,一邊將鬥篷掀下來。

  借著門前明亮地燈火,葉薰立刻認出,是上次跟著元澄一起去普光寺的大內侍衛副統領許翎。

  元澄點點頭,對屬下的辦事效率頗為嘉許。視線轉而回到葉薰身上,笑道:“蕭小姐身體嬌弱,淋不得雨水,請進吧。”一邊說著,向身後的房屋做了一個請進的姿勢。

  葉薰視線掃過四周,這是一處極普通地小院子,看格局和自己落腳的地方差不多。滂沱地大雨和漆黑的夜色阻隔了視線,這裏究竟是哪裏?距離天龍寺主殿究竟有多遠?全部看不分明。隻是依照自己一路走來的感覺,應該是位於山的另一側了。

  眼見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葉薰不動聲色地低頭提起裙角,踏進了這個前途叵測的院落。

  深秋少見的驚雷閃電在天空炸響,主殿門前負責守衛的護衛,以及剛剛從內殿禪房退出的侍從紛紛抬頭眺望遠方。

  “這是怎麽了?剛才簡直地動山搖的。”一個年輕的侍從憂心地問道。

  “這簡直和六年前秋獵時候……”有年紀大的侍從情不自禁地喃喃道,說了一半卻猛地想起什麽似的,連忙掩住嘴。

  獵場一事並非秘密,卻是宮中緘口的禁忌。眾人猛地想起了舊事,心思各自陰沉下來,再也無一人敢講話,氣氛逐漸沉寂。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前方傳來一陣騷亂,遠遠望去,竟然是數個身影正驚慌失措地向著這邊衝過來。

  “什麽人!”護衛的禁軍立刻上前喝止,卻遠遠就聽到一陣驚懼慌亂的高呼:“不好了,大事不好了!陛下,我們要去見陛下……”這衣冠不整,滿身泥水的幾人竟然都是葬儀大典的護衛武將和隨侍禮官。

  眾人還沒有回過神來,一個震撼的消息猛地衝入耳中,比天上劈下的驚雷更加震撼

  “不好了!地宮坍塌了!”*

第十七章嫁禍

  “!”地一聲巨響,主殿大門被打開,內監總管連滾帶爬地衝進內院,一邊高喊著:“不好了,陛下!皇陵那邊……”當他看清楚院子裏的情形時,驚慌的聲音卻噶然而止,像是被一把鋒銳的刀硬生生切斷了一樣。

  內監總管不敢置信緊盯著院中那兩個相對而立的身影,全部的視線都落到那把明晃晃的長劍上了。血珠沿著冰雪般的劍刃滑落,不斷刺激著他脆弱的神經。

  詭異地靜默了瞬間,終於,一個驚天動地的尖叫聲響徹整個天龍寺主殿:“有刺客啊,救命啊!有刺客!!!”內監總管一邊慘叫著,一邊瑟縮後退著。

  門外護衛的禁軍頓時變了臉色,一擁而入。

  蕭若宸冰冷的手沿著劍刃劃過,拉住沈歸曦的袖子,鮮紅的血印留在他衣服上,被雨水洇散開來。

  沈歸曦覺得他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恨意灼燒,也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冷徹心扉。他聽到他滿是嘲諷的輕笑在自己耳邊響起,“你知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我更恨你,也沒有人比你更讓我恨。”清淡的語調緩緩說出刻骨銘心的仇怨,“你究竟有什麽地方比我好?為什麽偏偏,為什麽偏偏……”說到後來,他的語調逐漸顫抖。

  沈歸曦也在劇烈顫抖著,幾乎握不住手中的劍,這天地一片的混沌中,他已經分不清哪是天,哪裏是地,心裏像是填滿了東西,多到要生生炸裂開來,卻又像是陷入徹底的虛無。一無所有。空落落的感覺漫上來,要把他徹底湮沒了,隻餘下這漫天傾盆大雨,帶著冰冷的溫度。

  直到那隻手穿過空蒙的水之幔帳,印在他的胸口,愣了瞬間,沈歸曦終於感覺到疼痛在胸口炸裂開來。

  是蕭若宸勉強提聚內力。一掌打在他地胸前。

  重傷之下的一擊根本沒有多少殺傷力,全無防備的沈歸曦依然被他打得踉蹌後退。他這一動,插在蕭若宸體內的利劍一顫,帶起一蓬血珠,抽離了那個震顫的身體。

  劇痛之下。蕭若宸忍不住呻吟一聲,跌倒在地上。

  沈歸曦緊盯著眼前緩緩倒下的身影,泥水濺滿了暗銀色的衣裝,混合著剛剛流出地血跡,近乎死亡的氣息籠罩住他。

  他握緊了手中的劍。隻是近乎死亡……他還沒有死!他還沒有死!而父親,哥哥,還有大家……大家都已經死了……

  仇人就在自己三步之遙。顫抖的劍尖緩緩舉起,卻不知為何凝滯難下。

  詭異的凝滯不過持續了瞬間,就被身後銳利地暗器破空聲打斷了。“大膽狂徒,竟敢行刺禦駕!”伴著此起彼伏的怒叱驚叫,是武器尖銳的呼嘯聲響起。

  沈歸曦猛地轉過身,手中利劍帶著洶湧而上的怒意揮舞著,刹那間所有人隻看到一團亮地驚人的光在冰晶般地劍刃頂端炸裂開來。瞬間的璀璨消逝之後,森紅血珠綻放成遍地花朵。緊接著驚叫聲。慘呼聲此起彼伏。

  像是有什麽東西在腦海中炸裂開來,激烈的感情在胸口叫囂著,掙紮著,奔湧著,卻尋不到一個宣泄地出口。隻有拚命揮舞手中的劍。才能讓他在這天地一片的冰雨中感受到一絲活著的跡象。

  那一刹那,無驚雷。無閃電,無仇恨,無牽掛,無我,也無他,連四周不斷響起的尖叫怒喝也都隻是一片空白。沈歸曦機械地揮舞著寶劍,劍光開合間章法混亂,卻淩厲如霜,無人敢當。

  蕭若宸視線落到場中,縱然禁軍已經將人團團圍住,依然困不住那淩厲迅猛的劍氣,劍光升騰縱橫間如閃電驚鴻,所到之處慘叫聲此起彼伏,不時有人後退跌倒,重傷難支。麵對這樣蓬勃冰冷的殺意,紀律嚴明的精銳禁軍也禁不住心生怯意,裹足不前。

  包括賀駿萬在內地幾名高級將領已經紛紛衝進了院子,一邊指揮著場中的圍剿,一邊衝到樹下,扶起了跌倒在地上的蕭若宸。

  “葉將軍。”幾個將領圍住他。

  蕭若宸臉色已經蒼白地無一絲血色了,重傷瀕危,卻依然一把拉住一個將領的衣袖,顫聲道:“陛下,快去看陛下怎麽樣了。我剛剛前來找陛下密報軍機,咳咳……就看到他從屋裏殺了出來……”

  幾個將領都變了臉色,連門都來不及敲,徑直衝進了主殿禪房裏。

  隨即數聲驚叫響起:“不好了!陛下,陛下被這個逆賊給殺了!不要讓人跑了!”

  一句話激起千層浪,皇帝遇刺了!所有聽到這個消息的人都直覺性地一陣暈眩,整個場麵似乎被定格了一瞬間。

  伴著這一聲驚呼,立於場中地沈歸曦身軀一顫,像是有一盆冰水當頭澆下,他猛地清醒過來。

  一劍橫掃,寒光耀過,沈歸曦冰一般的目光直直向站在樹下地蕭若宸投過去,那眼神帶著決然的醒悟明澈,比他手中染血的長劍更冰冷,更尖銳。

  蕭若宸閉上眼睛,重傷的身軀正支撐不住地依靠在扶持他的賀駿萬身上。也許他說錯了一件事,至少他還是有一樣東西比他強的。隻是……無所謂了,反正贏到最後的人是他!還有什麽比這個更重要,更現實嗎?

  被沈歸曦森寒的目光掃過,賀駿萬禁不住打了個哆嗦。注意到身邊蕭若宸的身軀正因為失血過多而顫抖,他低聲進言道:“主上,如今大局已定,不如屬下先扶主上進屋療傷吧。”

  療傷……蕭若宸掃了場中一眼,他抬手輕輕按住胸口的傷處。

  那一瞬間,他曾經真的以為自己要死了,要死在眼前這人的劍下了。

  想不到自己竟然也會有這樣任性的時候,蕭若宸輕笑一聲,原本以為自從那個秋獵雨夜之後。自己就再也不會有這種幼稚的行為了呢。

  不過也隻是這一次、這一劍的任性而已,不會再有第二次、第二劍了。

  戰圈之中沈歸曦劍勢越發狠辣,卻始終衝不破包圍。眼前是弑君大罪的犯人,若是被他走脫了,所有天龍寺地隨行護衛都脫不了護駕不力的罪責,因此人人奮勇上前,不敢猶豫。

  沈歸曦武功再高。也支撐不住眾人合力,慢慢地劍勢開始變緩變弱,而周圍的士兵卻越來越多,越來越密……

  真的大局已定了。已經沒有必要看下去了,蕭若宸點點頭。輕聲道:“我們走吧。”賀駿萬連忙扶住他向側屋走去。

  身後沈歸曦看見他離開的身影,心神一錯,肩膀立刻被人一刀劃過,血花飛濺。

  眼見敵人已經受傷,眾人精神更加振奮。刀劍相交,連綿不絕。

  沈歸曦眼中銳光一閃,劍光劃過。稍稍逼退眾人攻勢,然後猛地拔高身軀,輕功幾乎發揮到極限,躍上半空。

  眾士卒連忙四散開來,以暗器迎空擊去。眼前之人武功雖高,但在空中也無處借力,隻等著他氣盡落地的一瞬間就可蜂擁而上,就地格殺。

  卻不料沈歸曦人未落地。卻在半空中猛地發出一聲長嘯,同時劍光如電,將追索而上的暗器一一擊落。

  蕭若宸剛剛走了沒幾步,就聞耳中傳入一道尖銳高揚地長嘯,如驚濤駭浪般直撲胸口。重傷的丹田內息一滯,剛邁出的腳步就再也抬不動了。

  他又驚又怒地轉頭看著半空中的沈歸曦。想不到他的武功竟然到了如此境地。

  一聲長嘯卻也幾乎耗盡了他剩餘地全部內力,借著揮劍的餘勁後退,沈歸曦堪堪落到主殿房頂上。

  像是要將平生最恨的那個人的容顏刻骨銘心地描畫在心中,相隔茫茫夜雨,兩人視線灼然相對。

  沈歸曦無聲地對他說了一句話。

  縱然聽不見,蕭若宸也很清楚他說的是什麽,他輕笑著,仰頭緩緩道:“我等著你……”

  房頂上沈歸曦最後看了他一眼,強提一口真氣,向著茫茫地夜色躍空而去。禁軍護衛們驚叫著,追逐著,卻在黑暗中很快失去了敵人的蹤跡。

  “此人武功簡直……”賀駿萬也禁不住歎了一聲。話還沒有說完,察覺到蕭若宸身體又一顫,他連忙道:“主上趕緊進屋休息吧。”一邊說著,扶著蕭若宸進了一間禪房。

  坐在床榻上,蕭若宸長吸了一口氣,立刻有親信的禦醫上前,替他脫下衣裝,包紮傷口。

  眼見並無外人,賀駿萬神色間難以掩飾地現出喜色,躬身道:“屬下恭喜主上了。隱忍多時地大計如今已經大功告成,心腹大患盡皆拔除。”

  蕭若宸神色依然平靜自如,對賀駿萬的狂喜也隻是點頭示意,低聲問道:“京城的局勢如何了?”

  “一切都如主上安排,各家因為文昭傾向沈涯的權貴國戚,得知了文昭有假,以及皇上將追究罪責的事情之後,已經紛紛投向我們。再加上以前我們在朝中安排的人手,足夠擁立函芮殿下繼位了。至於沈涯那一係的勢力,沈涯一死,他們群龍無首,根本無法與我們對抗,更何況,按照主上的吩咐,謠言也已經傳開……”

  話還沒有說完,忽然外麵傳來一陣急促地腳步聲,是一人奔到了門外:“主上,屬下有要事稟報。”

  蕭若宸眉頭一挑,立刻道:“快進來。”他已經聽出是自己安排在偏院保護葉薰的屬下。

  來人推門而入,抬頭看了一眼坐在床上的蕭若宸,神色閃過一絲畏怯。

  “怎麽了?!”見他神色有異,蕭若宸瞬間心神動搖,不顧傷勢連忙跳下床問道。

  “主上,是屬下等辦事不利,小姐……”來人一咬牙,說道,“小姐她不見了。”

  “什麽?!”蕭若宸隻覺得丹田一陣劇痛,一口鮮血再也壓抑不住,猛地吐出。

第十八章真相

  殷勤地替葉薰倒上一杯茶水,元澄笑道:“山間寺廟條件簡陋,招待不周之處讓小姐見笑了。”

  “有殿下金枝玉葉之身為葉薰倒茶,便是山野荒郊也如堂皇殿宇,何來不周隻說。”葉薰不動聲色地說道,一邊端起眼前的熱茶。卻不急著飲用,隻是握在手裏汲取著溫暖,“何況天色已晚,淒寒雨夜,因為葉薰一介微薄之身,竟然害得殿下留宿如此貧陋的院落,應該是我的罪過才對。”

  聽出葉薰話中隱含的嘲諷,元澄隻是輕笑一聲,道:“小姐是明白人,在下也不拐彎抹角了。此次請小姐前來,實在也是迫不得已啊。”

  “哦,不知天下誰人如此厲害,竟然能夠強迫殿下不顧身份,行此雞鳴狗盜之事。”葉薰清淡地一笑。元澄費了這麽大心思將她弄來這裏,必然別有所圖,她也不怕惹惱了他。

  元澄聞言大笑起來,豎起一根手指在眼前晃了晃,笑道:“夜會佳人,暗度陳倉,如此風雅之事豈能稱之為雞鳴狗盜,至少應該是偷香竊玉才對。”他看起來心情甚好,對葉薰接二連三的言語挑釁都毫不介意,反而調笑起來。

  葉薰皺了皺眉頭,這種情勢下她哪裏還有心情聽他花花口口,冷冷道:“葉薰不過一介草民,更是罪臣之後,豈敢稱為香玉。殿下紅顏知己遍布京城,莫要折殺民女了。”

  元澄含笑看了她一眼,道:“蕭小姐不相信嗎?縱天下弱水三千,我隻取一瓢飲。在下可是真心實意愛慕小姐,故而想要向小姐提親的。”

  葉薰不置可否地移開視線。局勢複雜難辨,自己又身陷囹圄,她憂心沈歸曦與蕭若宸的行蹤已經心急如焚了,眼前人卻偏偏總是東拉西扯。不落正題。

  見葉薰神情冷淡如冰,元澄嘴角無聲地勾起。忽然徑自離開座位,走到葉薰座前,躬身一禮,正色道:“元澄不才,愛慕小姐久矣,欲求娶小姐為正妃。Www.1 6K.CN望小姐答允。”儀態完美,情真意切。

  葉薰看得目瞪口呆,這小子在搞什麽鬼?簡直沒完沒了了。她實在沒有心情與他虛與委蛇,索性直接冷笑道:“殿下盛意,葉薰真是感激莫名。隻是……不知殿下此舉是為了蕭若宸。還是為了沈歸曦,不妨直說,也免得耽誤了殿下的時間。”一邊說著,她直視他的雙眸。元澄費心設局將她騙來,不外乎是為了這兩人。

  “小姐此話真是大煞風景。”元澄苦笑著搖搖頭,“雖然知道你不可能相信,不過在下對小姐之心。可確實是真心實意啊。我會相信才有鬼呢。葉薰暗暗道,卻並未直言,索性緩聲道:“殿下實在是說笑了,以葉薰罪臣之女的身份,豈能入府為妃?隻怕剛走入殿堂就要被論罪下獄,永世難以翻身了。”

  “你的身份?”元澄笑了笑,略帶同情的視線落到葉薰身上,沉聲道:“看來你對他地行動還真是一無所知啊。”

  葉薰心裏一緊。臉上卻不動聲色,隻平聲道:“殿下似乎意有所指。”

  “你可知道我為何能夠知曉你們的落腳點?”元澄意態悠然地問道。

  葉薰默不作聲,等著他接下來的解釋。

  “自然是從你的好弟弟那裏知道的,”元澄狀似隨意地說道,一邊盯著葉薰的神情。見葉薰不為所動,笑了笑。道:“作為盟友,這些事情自然不可能瞞得住,不過他也算謹慎,為了防備我暗中下手,還專門在周圍布設高手保護你。可惜還是我技高一籌,哈哈。”

  盟友……葉薰身體不易察覺地一顫,她閉上眼睛,細細品味著這個讓她五味雜陳的詞匯。

  也許從元澄出現在自己麵前地那一刻,甚至從那個地動山搖的巨響傳來的那一刻,甚至從聽到那番意外表白的那個夜晚開始,一切就在向著那個無法扭轉,也不可挽回的方向進行了。隻是她遲遲不敢麵對,隻渴望著能夠盡快逃離這一切,就可以避免這一切。可還是晚了,該來地總是會來。

  半響,她終於低聲問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元澄一愣,立刻明白她問的是什麽。注目於她依然平靜的神情,他的神色也逐漸肅整,緩聲道:“從我和你在宮中那次見麵之後不久,我們就有了接觸。”

  葉薰握緊了掩在長袖中地手掌,直到指甲深深扣入掌心。她咬著下唇,一字一句地問道:“這個所謂的盟友,也包括……皇上?”

  元澄眼中閃過一絲驚異之色,想不到她這麽快就想到了關鍵。他看著她坦言道:“不錯,也包括父皇。隻是他對父皇坦白身世的時間晚一些,是在沈涯戰死地消息傳來不久。”

  聽到這個肯定的回答,葉薰身軀忍不住一搖,她嘴唇顫抖著,想要詢問什麽,卻遲遲不敢問出口。

  元澄看著她,眼中閃過一絲憐惜,卻又閃過更多的得意。猶豫瞬間,他慢慢開口道:“我知道你想問什麽。”

  一邊說著,他一瞬不瞬地盯著葉薰的臉色,一字一句地說道:“沈涯已經死了,而沈歸曦……算算時間,現在應該也已經死了。”


  每從他口中吐出一個字,葉薰的臉色就要蒼白一分,等到他終於說完,她的神情已經蒼白如冬日的冰雪。身軀晃了晃,她終於支撐不住,按住桌子,細微地顫抖著,如零落在這個電閃雷鳴的雨夜裏地一樹白花,所有的生機活力都被生生抽走,隻餘下滿地破碎的蒼白。

  元澄靜靜看著眼前倒伏在桌上的人,一種複雜的感情忽然糾結著湧上來,此時此刻地他無疑是一個勝利者,是那個個笑到最後地人。可是不知為何,看到眼前顫抖地身影,他竟然有一種詭異的感覺。仿佛有什麽莫名其妙的感情,也通過這個蒼白的身影傳遞入自己心間了,讓他的心髒感受到從未有過的細微抽痛。

  僅僅是一個背影,就將“絕望”這個詞藻表述地如此清晰具體。他地視線落到她扳住桌子一角的那隻手上,因為用力過度,蒼白的肌膚上爆出細密的血管,原本珍珠色的指甲已經生生扣入硬木桌麵。有殷紅地色澤沿著指甲縫隙流露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伸出手,按住她露在外麵的那隻手,感受著掌心顫抖的肌膚和冰涼的溫度,元澄感覺自己握住的是一隻剛出生地雛鳥。正帶著震顫和無助渴望他的幫助。鬼使神差地,他聽見自己用一生中最溫暖的聲音輕輕說道:“別傷心了,那些都已經過去,跟我走吧。”

  眼前地軀體顫抖了一下,靜謐的氣氛持續了不久。她卻忽然抬起頭來,“你在說謊。他不會死的,我相信他。”葉薰的視線帶著灼然明亮的溫度。她抿著唇,神情已經是不可動搖的堅定。

  像是忽然想通了,她輕笑起來,“其實你所說的一切,也不過是推測而已。”

  隻是簡單的否定,元澄卻感覺一陣莫名地惱火湧上來,他冷冷地問道:“剛才地動山搖的聲音你也聽到了吧?那就是皇陵地宮坍塌的聲音,哼。中毒在先,泥石在後,這種死法,倒是和當年的蕭家一模一樣。至於沈歸曦嘛,他膽敢今晚去找沈涯。路上早已經埋伏了重重高手,絕對讓他有去無回。”

  葉薰依然搖著頭。不肯相信:“他的武功很高,任你有多少高手,也擋不住他,而我和他約好過,以後不在沾染這些是是非非,隻平靜地歸隱……”

  “你要和一個死人去退隱?”元澄不耐煩地提高了聲音打斷她。

  “我相信他不會死,相信他會留在我身邊。”葉薰平靜地說道,“反正我不會嫁給你。”

  她並不是沉浸在不接受現實地臆想中,而是完全鎮靜下來。她冷靜地分析道:“你們的布局固然精密,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未完成地事情總是充滿了變數。你以為在這個遙遠的屋子裏等著,就可以掌握到主殿那邊所發生的一切了嗎?”

  這樣冷靜理智的態度讓元澄惱火不已,好像自己剛剛的那一番心情都變成了笑話。而且,葉薰話語中更帶給他一絲隱約的不安,留在這個遙遠的屋子裏,就能夠掌握主殿那邊的一切了嗎?

  難以控製的情緒湧上來,他輕笑著,語氣裏帶著不易察覺的惡毒:“你不嫁給我,嫁給誰?嫁給沈歸曦?可惜他已經死了,還是你想嫁給蕭若宸,嫁給你的好弟弟。我倒差點兒忘了,這正是他朝思暮念的……”

  “住口!”葉薰猛地喝道,那句刺耳的話語終於讓她徹底失去控製,一巴掌揮向元澄,“夠了,不許你汙蔑他,不許你這麽……”

  “我怎麽汙蔑他了,難道他不是朝思暮念,日日夜夜想著這樣對你的一天。”元澄一邊說著,猛地欺身上前,一把抓住葉薰揮來的手掌。

  他順勢一拽,巨大的力道就把葉薰從坐上拉起,然後向後一推。葉薰感覺自己撞到桌沿上的腰快要折斷了。

  她抬手想要推開那個壓迫下來的軀體,卻擋不住他壓倒性的力氣。

  她震驚地看著他不斷接近的臉。不同於上一次在皇宮花園時候的嬉笑打鬧,元澄的眼神裏帶著近乎瘋狂的灼熱,那是赤裸裸的欲望。當他撕開她衣襟的時候,葉薰終於忍耐不住,尖叫起來。

第十九章 傾情  

  “滾開!”葉薰喊叫著,想推開他,手腕卻被他死死壓製住,動彈不得。 



  感受到他的手探入自己衣襟,葉薰隻感覺有一條冰冷的蛇爬進衣服裏,全身發冷。她抬腳狠狠地踹向他的腿,卻被他閃身避過。 

  趁著他鬆手的空擋,葉薰趁機後退,跑了沒兩步卻又被他一把拉 住。元澄的力氣極大,葉 摔倒在桌子旁,跌得渾身都要散架般疼痛,元澄緊接著撲上來,扭曲的麵容上再也看不見絲毫理智的存在。 

  他是瘋了不成?掙紮撕扯間,葉薰力氣逐漸耗盡,元澄卻絲毫不見疲態。就在近乎絕望的時候,她猛地看到了桌腳擺設的花瓶,勉力伸出手,拿住花瓶腳。她趁著元澄低頭伏在自己胸口的時候,狠狠地一擊。

  這一下子幾乎用盡她僅存的全部力氣,元澄痛叫一聲,抬起頭來,一條刺眼的血線沿著額角蜿蜒流下,視線也瞬間迷蒙模糊起來。 

  葉薰一不做二不休,又是一擊上去。元澄想要躲閃,雙腿卻不聽使喚,終於沒能閃開,結結實實又挨了一記。悶哼一聲,跌倒在地上。

  看著躺在眼前的身影,葉薰上前輕輕踢了踢,元澄一動不動。葉薰這才鬆了一口氣,隻覺得手腳酸軟無力,景泰藍花瓶滾落到地上,發出呯地一聲響動。 



  葉薰扶住桌角喘息著,一邊攏住被他扯開的衣襟,正想著怎麽才能逃出去,這時候門外傳來一聲呼喚:“殿下?小姐?” 

  是湘繡! 

  剛才兩人鬧出的聲響甚大,縱然門外暴雨雷霆亦遮掩不去。 

  被發覺了,怎麽辦? 

  葉薰拿起花瓶,想站到門邊再故技重施,可沒等她上前,門“吱 呀”一聲被打開了。 

  屋裏的情形映入眼簾,湘繡瞬間瞪大了眼睛。她視線落到躺在地上的元澄身上,深紅的血跡觸目驚心,她驚叫一聲,飛撲入房內:“殿 下,殿下!您怎麽了?” 



  “放心吧,他沒死。”葉 冷冷地低聲道,一邊走近房門。 

  湘繡打了個哆嗦,抬頭看向身邊的葉薰。眼神落到她淩亂的衣著 上,湘繡猛地醒悟到剛才房內發生了什麽。身體不由自主地晃了晃,險些跌倒。 

  “小姐……”半響,她才顫抖著說道。 

  葉薰向門外看去,其餘的侍從都在院外守護,隻有湘繡一個人聽見了動靜。隻要自己打暈她,然後穿上她地衣服……夜幕大雨之下,應該能夠隱瞞過門口的侍從吧。這麽想著,葉薰上前一步。 

  湘繡卻警惕地後退了一步,視線落到她手裏的花瓶上。低聲問道:“小姐,您想幹什麽?” 

  葉薰心下一陣懊惱,應該趁著剛才偷襲才對。眼見打暈她是辦不到了,葉薰隻好打消了念頭,隨手扔下花瓶,冷然道:“當然是離開這 裏。” 

  “離開這裏,您又想去哪裏?又能去哪裏?”湘繡低聲問道。視線低垂,長長的睫毛掩映下,葉薰看不清她的表情。 

  “無論去哪裏,總比留在這裏強得多,”葉薰嘲諷地道。“難道我要和隱藏在身邊的奸細,還有要對我圖謀不軌的人在一起?” 

  當初元澄無緣無故認出了她的身份,葉薰設想過各種理由,甚至也曾經懷疑過湘繡,但是湘繡是柳芸貼身侍婢的女兒,從小和蕭若嵐一起長大,絕不可能是外人地暗樁,而離別那幾年的經曆也並無破綻,她便逐漸打消了懷疑。卻不料她竟然真的是元澄的人。 

  聽到“奸細”兩個字。湘竹身體一顫。像是被什麽東西刺到了。沉默了片刻,她卻忽然抬起頭來,直視葉薰,低聲問道:“小姐。您真的把一切都忘記了?” 

  “什麽?”葉薰微一愣。 

  “夫人的仇……小姐您明明說過要為夫人報仇!為什麽?為什麽完全不記得了?!” 

  柳芸的仇?葉薰這才想起,沈涯話裏也曾經暗示過。蕭若嵐母親死得不尋常,似乎是蕭夫人暗中下毒手。蕭家這種侯門世家,深宅大院裏的私房爭寵自然有些見不得人的黑幕。蕭國丈幾十個妾室,卻隻有柳芸一個能夠生下孩子,足見蕭夫人地手段。 

  隻是……“凶手早已經死了,人死燈滅,何必再糾結這些。”葉薰皺眉說道。 

  “母債子償,天經地義。”湘竹理所當然地說道。 

  葉薰心中一陣不耐:“蕭夫人當年的行事,與小宸有什麽關係?那隻是她一人的罪過。人早都已經死了,自然一了百了。”她記掛主殿那邊的形勢,心急如焚,哪裏有心情糾纏這些細枝末節。 

  “小姐,您果然變了。”聽到葉薰果決直接的語 



   繡失望地跌坐在地上,“以前您不是這樣的,您還曾 要殺了蕭若宸,在那次他偷偷藏在小姐您車駕底下,跟著去了普光寺之後,小姐回來就說總有一天一定要殺了他……” 

  葉薰一愣,蕭若宸曾經偷偷跟蹤過蕭若嵐?回想蕭若宸以前的年齡個性,應該隻是小孩子地探險好奇吧,隻是他發現了什麽秘密嗎?讓蕭若嵐如此仇視他。 



  見葉薰神色猶疑,湘繡誤以為她心有所動,忽然跪爬到她身邊,一把抱住她的腿:“小姐,小姐,奴婢選擇三殿下,也是為了小姐您,殿下他對您是真心的……” 

  葉薰聽得一陣心寒,想想元澄剛才的舉動,隻覺得無比反胃,她猛地推開湘繡,冷冷道:“不要再說了!” 

  “小姐,殿下是真的,真地在意你的……”見葉薰神色厭惡,湘繡掙紮著說道,“當年,蕭家被抄家滅族,眾人都被牽連發賣,獨獨奴婢一人卻被帶走拷問……” 

  葉薰愣住了:“你不是……” 

  湘繡苦笑了一聲,慢慢講述道:“抄家那一天,奴婢被人蒙著眼塞進馬車,走了很久才到一處偏僻的院落。之後又被灌了藥,然後問了不少事。那些日子迷迷糊糊的,隻記得不少問題都與小姐有關。” 

  “也不知過了多少日子,後來審問的人漸漸少了,奴婢就那麽被扔在了那裏,既沒有殺,也沒有放。那個時候,奴婢真以為自己這輩子都無法走出去了,直到後來遇見了三殿下……”湘繡神情浮起一絲恍惚,像是想起了極美好的記憶,“我看到他從陽光中走出來,那麽俊美,簡直和神仙一樣。我呆呆地看著他,直到他走過來,詢問我是誰?又怎麽會在那個院子裏。後來我才知道,那裏是冷宮的一處院落……” 



  冷宮!葉薰心神一顫,帶走湘繡的人身份昭然若揭。 

    

  究竟是為了文昭,還是為了那段私情,或者兩者兼而有之? 

  “我告訴了他我的身份來曆,然後拉住他地衣角苦苦哀求,求他帶我走,帶我離開這個陰冷的院子,他竟然答應了,像我這麽卑微的 人……”湘繡眼眸中露出璀璨的光彩,聲音也哽咽起來,“我跟著他走了,到了他所居住地宮室裏。他問起我小姐您地事情,問起您……”湘竹的眼神落在葉薰身上,帶著幾分羨慕,幾分懷念,“他提起小姐時候那種又惱怒,又在意地神情,我一輩子也忘不了。” 

  “我留在他的宮裏服侍,日子就這麽慢慢過去了,直到一年多之後的那個夜晚。那天晚上,他喝醉了,然後……”說到這裏,湘繡身體一顫,她的聲音聽起來恍如在夢中,臉頰也浮起不自然的嫣紅,“我一生中從來沒有過這樣幸福的夜晚,哪怕第二天……第二天就有人進來,在他還沒有睡醒的時候,將我拖了出去。” 

  湘繡聲音越來越低啞,“那些板子落在身上的時候,我以為我會被活活打死……可是想到清晨他躺在我身邊的睡顏,身上的傷口似乎也不是那麽痛了。直到後來我暈了過去。” 



  湘繡她……葉薰靜靜看著她臉頰上明豔的紅暈,疲憊地閉上眼睛,她竟然愛上了元澄!在過去的這些年裏,她竟然有過這種波折複雜的經曆。以沈皇後的手段,得知兒子和這麽一個來曆不軌的婢女上了床,會使出這種雷霆手段來永絕後患倒也意料之中。湘繡能夠活下來,實在是她命大。 

  “在垃圾場裏被宋嬤嬤撿了回去,我知道我是幸運撿回了一條命,我也知道我再也不可能進入那個宮殿,再也見不到他了。卻想不到,我又遇見了小姐,然後,又遇見了他。”抬頭看著葉薰,湘繡唇角溢出一抹苦澀的笑容,“小姐,三殿下對小姐是真心的,當年在他身邊服侍的時候,還有再見麵之後,他向我提到最多的就是小姐您了。從來沒有一個女子,能夠讓殿下如此上心……” 

  “夠了。”葉 實在忍無可忍,她和元澄之間根本一點關係都沒 有,元澄會記掛他,頂多也是因為兩人的幾次相遇都激烈衝突而已。 

  “而且沒有三殿下保護,宸少爺一定不會放過小姐您的。”湘繡咬著下唇,緩緩說道,“那天下午,小姐第一天回府之後,我看到了,看到他在床邊偷偷親吻小姐您……” 

  葉薰恍如被雷霆擊中,嘴唇哆嗦了瞬間,想要阻止湘繡源源不斷的話語,卻怎麽也開不了口。   **********************

第二十章 驚魂
二十章  

  “小姐,您是不準備報仇了,可難道您想嫁給宸少爺?!”湘繡的語氣越來越尖銳,“他不僅是您的仇人之子,在偷偷跟著小姐從普光寺回來之後,還屢次戲辱欺負小姐,記得有一次他故意將小姐珍視若性命的蝴蝶簪丟到水裏,害得小姐隻能趁夜下水撈取……” 



  葉薰的臉色越來越白,湘繡講述的過去種種對她來說根本毫無意 義,那時的蕭若宸隻是個年少頑劣的小孩子。但是從她的話裏,卻讓葉 徹底肯定了一件事,蕭若宸是知道的,知道她不是蕭若嵐,知道她隻是葉 ,他從一開始就知道。 

  他知道她不是他的親生姐姐,無論靈魂還是血緣,所以才會……葉 按住胸口,那裏疼痛地像是要生生裂開了,一種她無法承受也不敢麵對的東西讓她顫栗無措,混亂不堪。 

  “奴婢被他帶回府邸服侍小姐時,他嚴令奴婢不得向小姐提起過去的任何事情,無論是蕭家舊事,還是……還是與沈將軍之間的那段過 往。”說到這裏,湘竹語音壓抑不住地顫抖驚懼,至今她都無法理解蕭若宸是如何知道了這段私密舊事的。 

  “但他卻命我引著小姐去了普光寺。而每次小姐從普光寺回來,他都會傳我過去,仔細詢問小姐的一舉一動,巨細無遺。而每次,每次奴婢說到小姐和沈二少爺在一起的時候,他那種狠毒的神情……”湘繡打了個哆嗦,拉住葉薰的衣角,哀求一般低聲道,“小姐,奴婢所言句句屬實,您隻有嫁給三殿下,才能夠離開他的控製啊。” 

  葉薰神色恍惚地後退了一步,卻正絆倒在那隻花瓶上。身體失重地向後摔倒。 

  預料中的疼痛並沒有出現,她跌入了一個堅實的懷抱裏。 



  葉薰仰頭一看,竟然是元澄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清醒過來,正站在她身後。 

  現在的葉薰連掙紮的力氣也沒有了,隻是冷冷地掃了他一眼,神色漠然地別過頭去。 

  元澄地視線已經恢複清明,又是那個風流中帶著狡黠的三殿下。看著葉 依然散亂的衣襟,神情有一瞬間的恍惚,隨即鎮靜下來。低笑 道:“蕭小姐累了,先讓湘繡服侍你休息吧,至於本殿下的提議,你不妨慢慢考慮,反正我們……還有的是時間。” 

  說著將葉薰扶到座上,舉止溫文體貼又恭敬有禮,若不是頭上依然殘留的血跡和紅腫明顯昭示著剛剛發生的一切,他與那個瘋狂縱欲的人幾乎完全是兩個人。 

  待葉薰坐定,他略整衣裝。便要離開,一直平靜沉默地葉薰卻忽然出聲了,她低聲問道:“你剛才說的是真的?” 

  “絕無虛言,”元澄平淡地答道,“其實以小姐的聰慧,想必也不難想到,現在我根本沒有欺騙你的必要。” 



  “我答應你。”葉 靜默了瞬間。忽然說道,音調波瀾不起。 

  “啊?”元澄一愣,隨即反應過來葉薰說的是什麽,神色間浮起一絲喜悅,更多的卻是得意。屬於勝利者的得意。 

  他朗笑一聲,溫聲道:“小姐果然明智,等本王繼承了皇位,你就是母儀天下的皇後。” 

  葉薰沒有抬頭,隻是冷笑了一聲,皇後?元澄娶她地目的她很清 楚,沈涯一旦死亡,朝中勢力勢必重新劃分,以他沈皇後之子的身份。收服沈家的勢力名正言順,而小宸所代表的朝中新興勢力,則需要用另一種手段來安撫了。而娶了自己,一可以鉗製蕭若宸。甚至……甚至當他除掉蕭若宸的時候。正可以借機接手他的勢力,為自己未來地皇位做保障。 

  “終身大事。豈能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葉薰輕笑道,“皇子選妃,隻怕不是你我相約便能夠達成的吧?總要麵見聖上,有聖旨賜婚才對。” 

  “小姐所言極是。”元澄欠身道,“明日一早我就入殿稟報父皇這個好消息,讓他老人家也……” 

  “何必明早?”葉薰打斷他的話笑道,“既然殿下也無異議,不如就今晚好了。今夜事務如此繁雜,想必主殿那邊陛下也並未入睡 吧。” 

  元澄神色叵測地掃了葉薰一眼,原來她在打這個主意。親眼去主殿看過就能夠挽回什麽了嗎?隻不過讓自己更傷心而已。有時候女人還真是可悲,尤其癡情的女人。 

  不過看時間,主殿那邊諸事早已完結。此時父皇應該召集親信商議下一步的行動吧,自己這個未來太子前去拜見也算適時。 

  而且讓她親眼見見沈歸曦地屍首,也好徹底死了心然後嫁給自己,還可以徹底斷絕她對蕭若宸的妄想。 

  “怎麽了?殿下是不放心我?”見元澄神色猶疑,葉薰淡淡地問了一句。 

  “有小姐一句承諾,我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元澄 



   “小姐如此迫不及待,本殿下簡直欣喜若狂。我們  父皇,將這個好消息稟報上去。” 

  說著他上前拉住葉薰的手,葉薰條件反射地一掙,卻沒有掙開,正想說什麽,忽然“呯”地一聲巨響。 



  是房門被人撞開了。來人搶進屋子,驚聲呼道:“殿下!” 

  元澄後退了兩步,這才看清楚來人竟是許翎。 

    

  “怎麽了?主殿那邊發生什麽事情了?”元澄連忙問道,剛才他派許翎前去主殿打探情況了,是什麽能夠讓一向冷靜自製的他震驚慌亂至此。  

  “是……”許翎急促地喘息了瞬間,方顫聲說出那個驚天動地的消息,“是陛下……遇刺身亡了。” 

  元澄如遭雷擊,臉色刹那慘白,他一步搶上去,抓住許翎的衣襟,尖聲喊道:“這怎麽可能?父皇他……有那麽多高手侍衛在,還有禁 軍,還有……” 



  “據說當時皇上屏退了所有侍衛,獨自一人留在殿內,這才讓刺客有機可乘。而夜黑風高,雨勢又大,外圍禁軍一時失察,沒有注意到有人潛入。”許翎竭力冷靜解釋道。 

  “刺客是誰?”元澄顫抖著問道。 

  “沈歸曦。”許翎低聲回道。 

  “他……”元澄身體晃了晃,險些跌倒,失力地連接後退了數步,他按住桌子一角,像是不堪重負。 

  葉薰震驚失色,急聲問道:“沈歸曦他現在怎麽樣了?” 

  許翎抬頭看了自家主君一眼,終於咬咬牙,說道:“沈歸曦殺出重圍,逃走了。” 



  “什麽?!逃走了?”元澄幾乎跳起來,“弑君大罪,犯人竟 然……那些廢物,統統該殺,沈歸曦在哪兒?我要去殺了他,我一定要殺了他。”說到後來,他的語氣充滿了怨毒和瘋狂,視線四處掃視著。

  “殿下,”許翎低喝了一聲,冷然道,“殿下請冷靜,此事內幕隻怕並非如表麵所見。” 

  “內幕……”元澄喃喃道,慢慢醒悟過來,抬頭急問道,“你說沈歸曦殺了父皇?可是他……當時埋伏在沈涯房裏的那些人難道殺不了他一個,竟然被他逃出來?” 

  “據屬下暗中探查,沈涯居所無任何打鬥痕跡,隻怕……”許翎話語一頓,說出他推測地結論,“隻怕沈歸曦根本沒有進房內,甚至,房內根本沒有埋伏人。” 

  元澄坐倒在椅子上,神智逐漸恢複清明,低聲喃喃自語:“是沈歸曦殺了父皇?” 

  葉薰依靠著牆壁,從聽到沈歸曦殺出重圍的那一瞬間開始,她就感覺心髒失去了控製,他真的沒事,至少性命無礙,他依然活著,聽到這個消息就足夠讓她感激上蒼的慈悲了。 

  等她冷靜下來,看著失措地元澄,才有機會慢慢思考許翎剛才地話語。  

  沈歸曦殺了皇帝?這怎麽可能?以他的個性絕不會無故弑君,除非知道了沈涯死亡地內幕。可沈涯死在地宮裏,兩地相隔遙遠,他怎麽可能在第一時間知道消息?而且沈涯的房間與禦駕所在不遠,如果按照原定計劃,房內埋伏高手的話,沈歸曦根本沒有機會行刺成功, 

  “當時的情形是怎樣的?”元澄死死按住桌麵,冷冷地問道。 

  “據屬下所探……”許翎立刻將探聽到的情報詳細說明。 

  元澄靜靜聽著,臉上的寒意卻越來越重:“你說當時蕭若宸也在場?” 

  “當時院內隻有他們兩人而已。 

  ”許翎神色凝重地補充道。 

  葉薰身體一顫,沈歸曦縱然膽大包天,也不可能無故弑君,除非有人將沈涯死亡的消息告訴他,而這個人……是借刀殺人,還是,甚至就是他親自動手。當年蕭家抄家滅族,可不隻是沈涯一人的功勞。 

  “嗬嗬,好狠的手段啊。”元澄忽然笑了起來,神色帶著說不出的冷戾森寒。他的視線轉到葉 身上,忽然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上前一把抓住葉薰的手腕,他笑道:“愛妃,你剛才說的可真是一點不錯。哈哈,果然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不過,隻怕他同樣料不到,你竟然會在我手裏吧。” 

  他手上的力氣大地出奇,葉薰感覺自己的手腕要被生生折斷了。依靠著後牆,她輕笑著道:“殿下想做漁夫,別人可未必一定要做  蚌。”語調帶著淡淡的嘲諷。 

  元澄眼中瞬間射出濃重的殺意,如噬人的猛獸,然而升騰的殺意卻在下一個瞬間徹底凍結了。 

  一個清朗的聲音從門外響起,帶著悠然自得的韻味:“三殿下可 在?蕭若宸特來求見。”   ************************

第二十一章 受製
二十一章  

  屋內的氣氛有一瞬間的冷滯,元澄保持著握緊葉薰手臂的姿勢,神色數度變化,終於鬆開她,轉頭向許翎微一示意。 



  許翎立刻領會意思,在門邊略一探查,低聲道:“隻有他一個 人。”語氣裏有掩不住的驚異。 

  葉薰心髒一緊,元澄神情卻放鬆下來,看了葉薰一眼,隨即眸中升起一種寒戾,他衝著門口低聲笑道:“蕭將軍大駕光臨,本王豈能不歡迎?” 

  許翎上前打開門,漆黑的底幕中,一個卓然而立的身影出現在門 口。  

  蕭若宸一身普通至極的布衣,手裏撐著一柄油紙傘,氣度謙和儒 雅,溫文俊秀。除了臉色出奇地蒼白之外,乍一看上去,真像是一個前來拜會知心好友的讀書人。 

  眼見大門打開,蕭若宸抬腳踏入房門,一邊收起紙傘,坦然自若地頷首招呼道:“殿下,久違了。” 

  “確實久違了。”元澄一瞬不瞬地緊盯著他,冷冷說道,“本王身在如此荒僻之地,將軍都能夠尋得到,可真是有心了?” 



  “蕭若宸不過一介草民,殿下尚且垂憐關注,不肯稍有放鬆,而殿下皇室貴裔,身係大局,在下又豈能不多加注意?”像是完全沒有看到元澄眼眸中毫不掩飾的森然寒意,蕭若宸輕笑著解釋道。元澄的反應讓他刹那間明白了有些事情已經瞞不過了,原本想借皇帝之名騙他入局的想法隻好放棄了。 

  一邊說著,蕭若宸視線隨意地掃了掃四周,臉上微帶訝異:“殿 下,如此貧陋的居住,怎能停留金枝玉葉之身?主殿那邊早為殿下備好房間。為何……” 

  “如此貧陋的居住,還要勞動蕭將軍百忙之中前來,本王真是感激莫名啊。 

  ”元澄一邊說著,臉色越發危險。想到眼前之人便是自己的殺父仇人,他忍不住向前踏出一步, 

  “殿下!”旁邊許翎低呼一聲,跟著上前擋在元澄麵前。 

  元澄這才想起,自己武功平平。遠非蕭若宸對手。隻好後退一 步,視線卻牢牢盯在他身上不肯移動分毫。 



  兩人充滿威脅意味的舉動盡收眼底。蕭若宸卻毫無懼色,神態依然悠閑,笑道:“如此委屈殿下,實在是臣屬失職,幸好亡羊補牢,猶未晚矣。外麵已經備好了車駕隨從,就請殿下移駕吧。” 

  準備好了車駕隨從?元澄視線一緊,精明如他豈會聽不出蕭若宸話裏地意思,冷笑道:“不知蕭將軍在外麵埋伏了多少高手來招待本王 呢?” 

  “殿下何出此言?”蕭若宸笑著問道,“我與殿下精誠合作。公平交易,豈會是那種釜底抽薪的人?” 

  元澄冷哼一聲,麵上不動聲色,心裏卻暗暗著急。蕭若宸這麽大膽地獨自一人走進屋子,本是一個難得的機會。許翎的武功不在蕭若宸之下,再加上自己,有足夠的把握讓他無法活著走出去。但蕭若宸在外圍已經安排了人手,以他的精明。必定都是心腹高手。殺了他到時候自己怎麽離開?甚至現在,單憑著許翎能夠在驚動他手下之前製住他嗎?左思右想,他心下深悔不該為了隱藏行跡而少帶人手。 

  蕭若宸靜看元澄臉色數度變化,睫毛低垂,低聲道:“陛下剛剛被沈家餘黨所害,聖駕垂危。我等身為臣屬,護駕不力,實在是責無旁 貸,罪該萬死……” 

  “罪該萬死?”元澄冷笑一聲打斷他的話,顫聲道:“你確實罪該萬死。” 

  對元澄的嘲諷恍若未聞。蕭若宸神色不變,繼續語重心長地說道:“沈賊剛平,陛下就亡於逆黨之手,如今主殿那邊局勢正亂。人心惶 惶。殿下身份尊貴,正需您來主持大局。安定人心。豈可留在這個偏僻地小院子裏不問外事?” 

  元澄心裏一顫,剛才他驚聞父皇遇刺身亡的消息,一時間被悲憤蒙蔽了心神。此時冷靜下來,猛地想到,如今大周名正言順地皇子隻餘下他一人而已。 

  隻要無意外,他就是大周明天的皇帝了。意識到這一點,一種從未有過的激動湧上心頭,甚至掩去了驚聞噩耗的悲慟 



    |  那個璀璨無倫的寶座,馬上就是他的了,一切都是他的了。 

  元澄掩在袖中的手不停地顫抖著,幾乎難以自製。他強自冷靜下 來,思考當前的局勢,立刻意識到,得到這一切地前提是自己能夠平安地離開這裏。 



  他的視線落到蕭若宸身上,他會乖乖放自己離開,然後眼睜睜看著自己繼承皇位嗎? 

  沒有關係,隻要離開這裏,隻要能夠回到京城,蕭若宸在朝中的勢力雖然不小,但還不到傾覆朝野的地步,自己身為嫡出皇子,血脈正 統,到時候百官擁戴,萬民臣服,自己登上了皇位,還會怕他嗎? 

  慢慢剪除他的羽翼,然後……隨著思緒轉動,元澄神色緩和下來。他本也是精明之極的人物,眨眼間就已經想清楚前後利害關係。心下不禁有些後悔,剛才對蕭若宸的敵意表現地太過明顯,讓他明白自己已經得知父皇駕崩的消息了。否則,假作不知,豈不更容易脫身。 

  不過現在也無妨,自己手裏還有一張王牌呢,他神色叵測地轉頭掃了葉 一眼。 

  以她當人質,蕭若宸會讓路放自己下山嗎?一邊想著,他伸手拉住葉 地胳膊。 

  自從進了屋子,蕭若宸就未曾直視過葉薰,無數次他低垂的視線掃過那片素色的裙擺,但每次都隻是浮光一瞬,不敢停留,更不敢抬高。



  此時他的眼神落到元澄的手上,慢慢開口道:“亂局之中殿下還不忘照顧家姐,在下真是感激不盡。” 

    

  “不必多禮。”元澄盯著蕭若宸,忽然惡意地一笑,緩聲道:“照顧本王未來的王妃,自然是理所應當。” 

  “未來的王妃?”蕭若宸身形不易察覺地一顫,輕聲重複道,聲音清冷地聽不出絲毫味道。 

  “不錯,令姐已經親口答應了本王的白首之約。 

  ”元澄輕笑著說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今晚與令姐一番暢談之後,她已經知道本王為幫助蕭家報仇,與將軍竭誠合作,終於使得蕭家冤屈重現天日的事情經過。她對本王感激不盡,自然要以身相許 了。” 



  蕭若宸身體一顫,忍不住咳嗽出聲,他抬頭掩住嘴唇,飛快地擦去溢出的血沫,冷然道:“殿下可真是有心啊,正好在陛下駕崩地時候,嗬嗬……”後麵的話沒有說出口,但其中嘲諷的意味已經再也明白不 過。  

  元澄再也忍耐不住,臉上猛地現出一絲恨意,死死盯著蕭若宸,他竟然還膽敢提起父皇!如果不是他,父皇怎麽會……想要上前動手,但理智卻阻住了腳步,終於滿腔的怒火隻化為一句最惡毒不過地話語, “哈,嫁給本王,她便是將來地大周皇後,總比姐弟亂倫強多了吧。”

  那個詞語一入耳,蕭若宸臉色瞬間一白,再也沒有支撐住,一口鮮血猛地吐了出來,將潔白的前襟染地血紅。 

  葉薰身形一顫,驚叫一聲,甩開元澄就要上前。自從蕭若宸進屋開始,她整個人都處於混沌狀態,視線顫抖著落在他身上,卻怎麽也不敢看他地臉。此時看到地麵上星星點點的血紅,她猛地抬起頭,才發現他臉色蒼白如紙,帶著驚人的脆弱。 

  然而剛踏出一步,卻有人比她動作更快。許翎一個箭步上前,閃電般扣住蕭若宸的手腕。同時另一邊元澄死死拉住葉薰。 

  接觸之下,許翎立刻發現蕭若宸內傷嚴重之極,剛才的悠然自信,侃侃而談不過是硬撐出來的。 

  元澄視線落在葉薰身上,又落在搖搖欲倒的蕭若宸身上,臉上難以抑製地爆起喜色。 



第二十二章 人質


  葉薰掙紮著想擺脫元澄的鉗製,力氣之大元澄一時竟也險些拉扯不住,許翎見狀立刻回手一指,隔空一縷內勁點在葉薰膝蓋上,她頓時腿腳酸軟,跌回元澄懷裏。

元澄略一示意,縮在角落的湘繡連忙上前,接過葉薰扶到椅子上。

“想不到以將軍之精明,也有百密一疏的時候。”元澄掃了身後的葉一眼,又轉到被許翎所製的蕭若宸身上,終於誌滿意得地笑出聲來。

“是殿下手段高明,讓在下不得不佩服。”蕭若宸輕笑一聲回道,他嘴角的血漬已經擦去,臉色卻越發蒼白如雪。

“若要說手段,其實在下不及將軍多矣。隻是想不到將軍如此姐弟情深,得知同胞姐姐有難,竟甘願以身涉險……”一邊說著,元澄不懷好意地笑起來,陰陽怪氣地諷刺道:“如此深情,簡直天地可鑒,日月同輝,連本王都要被感動了。”

身後的葉薰身體一顫,蕭若宸視線掃過,若無其事地錯開,避過話題緩緩道:“殿下過謙了,任在下手段如何高明,如今還不是殿下的手下敗將?”

“哈,這倒也是。”元澄冷笑一聲,逼視著蕭若宸殺意漸生,眼前之人是他的殺父仇人,更是他皇位路上的心腹大患,眼下正是最好的下手時機……

“殿下。”眼看元澄盯視蕭若宸的視線越發狠戾,旁邊許翎輕聲提醒道:“時間已經不早了。”

元澄立刻醒悟過來,抬頭看了看天色,時間已經是後半夜了。如今主殿那邊父皇駕崩,沈涯又意外身亡,已經不知道亂成何等地步了。蕭若宸有膽量弑君。必定早就安排好了充足的人手,此時自己去主殿無異於送羊入虎口。醉露書院唯一的選擇就是盡快下山,隻要回到京城,以自己三皇子的身份,絕對沒有人比他更適合繼承皇位。

隻要能夠登上皇位……元澄的瞳孔緊促收縮,盯著蕭若宸笑道:“將軍適才所言甚是,如今局麵混亂,正需本王出麵整頓。身為皇室正統,豈可輕卸責任。大局為重。事不宜遲,本王這就與將軍一同啟程吧。”

“殿下英明,殿內諸臣必定都在等候著殿下地駕臨。”蕭若宸不置可否地說道,神色雖然憔悴,氣度卻依然沉靜自如。

此時元澄也已經從勝利的狂喜中冷靜下來,掃了他一眼,笑道:“可惜本王日常出行從來不喜歡乘坐生疏的馬車,將軍為本王準備的車駕隻好暫且推卻了。”說著轉頭向湘繡略一示意,湘繡會意出去準備馬車了。

“至於將軍為本王準備的車駕隨從嘛……”元澄聳聳肩,沉聲說道:“還是勞煩將軍命他們退到天龍寺範圍之外吧。本王這才能夠安心啟程啊。”

“殿下有令,在下自然不敢不從。”蕭若宸平靜地說道,說罷跟著許翎出了院門。

不一會兒兩人返回,許翎向元澄點了點頭,示意外麵的伏兵都已退走。元澄安下心來。

許翎將備好的馬車趕到門口,元澄彬彬有禮地向蕭若宸笑道:“請將軍上車吧。”

似乎是明白此時的身不由己,蕭若宸毫無異議地抬腳步入馬車。

元澄也回身扶起葉薰。

葉薰縱然心急如焚,此時卻完全無法可想。隻能乖乖被他扶上了馬車。

依然是來時地那輛車子,許翎坐在前方駕車,而葉薰、蕭若宸、元澄、湘繡四人在車內相對而坐。醉露書院

許翎一揚鞭,車身顫動,開始行走了。

葉薰反複思量著,僅憑她和蕭若宸現在的實力根本不是元澄地對手,更何況車外還有一個武功高手許翎。可是什麽都不做,等元澄掌握了局勢,哪裏還有他們姐弟的活路?!一定要脫離他們的挾製才行!

她的視線落到蕭若宸身上,從那一口血之後。他就再也沒有顯露過任何破綻,但蒼白的臉色還是昭示了身體的虛弱。

甚至許翎都沒有點他的穴道!必定是算準了他已經沒有任何反抗能力才會如此放心。他的傷勢已經嚴重到何等地步?又怎麽會受這麽重的傷?葉薰心髒一陣抽緊。

長長的睫毛掩住了雙眸,少年似乎已經睡著了一般,靜默溫順一如當年。似乎是感受到葉地視線。他身形不易察覺地一顫。卻始終沒

眼睛,隻是交疊的雙手卻開始顯露不安。

葉薰的視線落到他手上。沿著纖長緊握的雙手,經過剛剛被血染紅的衣襟,終於落到他沉默的容顏上。

他嘴唇輕動,宛如無聲的顫音。

葉薰心下一震,隨即視線又落回他的手上。

分辨著那富有規律地輕動,他這是在……

馬車走得很快,路上越來越顛簸。蕭若宸忽然睜開眼睛,問道:“車子不是在往主殿?”說的雖然是疑問句,用的卻是肯定的語氣。

“當然不是。”元澄一聲輕笑,“主殿那裏有將軍的人手把持,本王放心得很。眼下還是京城更重要,本王自然應該盡早回京,以安定民心。”

“哦,可是如果微臣記得不錯,陛下剛剛在主殿那邊駕崩了啊,如今屍骨未寒,殿下就如此匆忙回京,難道不怕九泉之下的陛下寒心嗎?”蕭若宸嘴角一勾,緩緩說道,言辭中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挑釁。

這句話是在赤裸裸地嘲諷元澄對皇位的迫不及待了,元澄臉上的怒色一閃即逝。長吸了一口氣壓下怒火,看著蕭若宸,他忽然一笑:“這個無需將軍費心,等本王安定京城局麵,繼承了大統,自然要好好‘祭奠’父皇,讓他九泉之下也瞑目。”

一邊說著,他惡毒的視線緊盯著蕭若宸,所謂“祭奠”地意味不言而喻。

“繼承大統?”蕭若宸卻好像對他的惡意全無察覺,臉上閃過一絲驚異,轉頭看著元澄問道:“難道殿下認為自己能夠繼承大統?”亮的眼神帶著淡淡的嘲諷,像是聽到了什麽很好笑地事情。

元澄心裏頭猛地“咯噔”一下子,明明已經十拿九穩地事了,竟然莫名升起一絲不安。

他拋開雜念,定下心神,冷笑道:“不是本王繼承大統,難道將軍要自己來不成?蕭家血脈雖然尊貴,也隻是後族而已,哈,說到這裏,等本王繼位,大周的皇後血脈又恢複成蕭氏一族了,倒也算是遵循祖……”

“殿下過譽了。”冷冷打斷了元澄地話語,蕭若宸淡漠地道:“在下不過貧陋之身,怎麽敢妄言皇位。

不過依在下之見,能夠繼承大統者確實另有他人。”

“誰?”元澄的瞳孔瞬間收縮,沉聲問道。

蕭若宸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隻是不緊不慢地向車外看了一眼,平聲道:“殿下不吩咐外麵一聲嗎?山路崎嶇,車子又走得這麽快,很容易顛簸下去啊。”

“哼,許翎的武功足夠護我周全了,倒是將軍的身體恐怕……”元澄輕笑一聲,警告意味十足的視線掃過蕭若宸,“奉勸將軍還是少打什麽歪主意為好,不然你和令姐的安全隻怕都難以保證啊。”

蕭若宸謙和地笑了笑,道:“多謝殿下關心。”說完便不再說話。

元澄皺眉看了他一眼,轉過臉去,靜默了片刻,終於按乃不住,又開口道:“將軍高見尚沒有說完呢,在下洗耳恭聽。”

“殿下是在問皇位繼承人的事嗎?”蕭若宸悠閑地將手臂放到車窗上,舒緩姿勢,緩緩說道,“依在下陋見,繼承大統的應該是函殿下才對。”

函殿下?!乍一聽見這個名字,元澄愣了一會兒才想起,這是自己二皇兄獨生子的名字。隻是……

“你竟然說那個還不到兩歲的嬰兒比我這個嫡出皇子更適合繼承皇位?哈哈,我看你是糊塗了吧,那個賤民的兒子。”元澄冷然道。

二皇子出身卑微,隻是一個宮人所生之子。而巧合的是他成家立府之後,正妃竟然也一直未曾生育,反而是一個出身更加卑微的女奴在一次被他臨幸之後生下了一個兒子。縱然那個女奴如今已經脫了奴籍,是名正言順的妾室了,這個皇孫的出身依然被皇室鄙薄不已。隻是當今聖上這麽多年隻得了一個孫子,倒也頗為珍愛,周歲時候還親自賜名函,以示恩寵。

對上元澄冷厲的視線,蕭若宸卻不慌不忙,輕笑道:“嫡出皇子?看來殿下還不知道,最近京城裏麵有了一個謠言……”


第二十三章 終曲(一)

“什麽謠言?”元澄冷冷地問道。

背對著他的葉薰撫摸著自己雙腿,剛剛被許翎勁風點中的穴道已經慢慢解開了。可是此時動手……她惶惑地看了外麵一眼,單是許翎一個人就足夠收拾姐弟兩人了。沒等她有所表示,蕭若宸已經平靜地開了口。

“自然是關於殿下的謠言。”他直言不諱地坦白道,“函殿下母族雖然卑微,但總也是正統的皇室血脈,毋庸置疑。比起殿下的血脈來說……”說到這裏,他微帶嘲諷的眼神投向元澄,不再繼續說下去了。

元澄心神巨震,隻覺得渾身如墜冰雪,腦中竟然情不自禁地映入一個畫麵,那個他痛恨了無數個日日夜夜,恨不得徹底埋葬,徹底遺忘的畫麵。

那正是數年前皇帝在前線戰死的消息傳來不久,沈涯要擁戴他登基繼位的時候。馬上就要成為大周的新帝了,心情激蕩難抑。那天夜晚,睡不著的他去了鳳儀宮,本想尋母後問一件事,卻想不到在偏僻的後殿,那棵盛開的金蕊白梅樹下,他看到了這輩子都難以接受,也無法原諒的一幕。

風雪飄搖,白梅溢香,相擁而立的兩個人深情繾綣,宛如一對天成的璧人,舉止間滿含的情意將這漫天滿地的風雪都融化了。卻讓躲在角落的元澄一顆心直直向萬丈寒冰墜落而去。

一個是他最敬重崇拜的舅父,一個是素來愛護他的母後……

在樹下不久,那兩個纏綿的身影就相擁著消失在了寢殿深處。醉露書院遙看著殿中曖昧的燭火,那是隻有父皇一個人,有資格進入的宮殿,那是隻有父皇在地時候。才允許燃起的龍鳳紅燭。

元澄不知道自己在那裏停留了多久,整個人幾乎徹底化為風雪中毫無生命力的一尊塑像。

就是從那一個夜晚,沈涯變成了他最恨的人,他恨他的欺騙,恨他的利用,更恨自己不過是一顆無力的棋子,甚至連母後的死亡,也是他所安排地雁秋下毒所致……

費盡心機。終於讓那個人,連同那段不堪的記憶徹底埋葬在了沙石之下。他以為再也不會有人提起,再也不會有人知道。

可沒想到本應該徹底埋葬地秘密此時又如此突兀地出現在麵前。

“皇後娘娘病逝的時候,沈將軍直入宮禁,留居緣月宮毫無避諱,如此舉動,京中各家豪門貴侯盡皆知曉……”蕭若宸在一旁繼續涼涼地說道。也許是麵臨心愛之人的最後一刻,情難自抑;也許是已經權傾朝野,不必在乎眾人的看法了。沈涯在那段短暫時間裏的行事確實稱得上毫無顧忌。

元澄隻覺得寒意瞬間灌滿心田,沈涯停留緣月宮的事情,他曾經特意下令嚴格保密。甚至相關的宮女仆役盡皆以服侍不力而處死。如果這個謠言真的在京城傳開……它又怎麽可能傳開……

身體一顫。醉露書院他轉頭看著蕭若宸,臉色越來越陰沉:“是你……”他輕聲問道,惡毒的視線緊盯著蕭若宸。

蕭若宸平靜地回答道:“是的。”語調輕鬆自在,好像元澄隻是在問他名字是不是叫蕭若宸一樣。

元澄終於按乃不住,咆哮一聲,撲向蕭若宸一把卡住他地脖頸。對他的名譽地位,這種謠言幾乎是致命傷,他所最憑依的就是他皇室嫡子的身份血脈。一旦這樣的謠言傳開,後果幾乎難以預料。

狹窄的車廂裏根本無處躲藏,蕭若宸一聲悶哼,元澄牢牢卡住他的脖子。

元澄還沒有來得及用力收緊,卻猛地聽到身後一聲驚呼和一陣疾風,他本

旁邊閃過,卻已經遲了,隻覺得肩頭一陣劇痛,

轉頭一看,是葉薰持著燭台站在他身後。

就在他轉頭的瞬間,第二擊又到眼前。

旁邊湘繡驚叫一聲,連忙撲上來要拉住葉薰。

葉薰卻早有防備,對著隔在兩人中間地小幾用力一踢。湘繡被阻隔瞬間。那邊蕭若宸已經一把牢牢扣住元澄的雙手。讓他無法躲避。

葉薰又是一擊重重打在他的後背上,這一擊幾乎用盡她全部力氣。元澄一聲悶哼,踉蹌著前衝一步,歪倒一邊。

車外許翎聽到不對,連忙勒住馬車,回身一把掀開車簾。

以他的武功,一旦加入戰局那將是決定性的,摔到一旁的元澄滿是怒意地喝道:“許翎,快製住這兩人……”

可一句話還沒有說完,一道銳利的寒光從他眼前經過,讓他後半截話語瞬間停滯了。

許翎剛掀開車簾,就聽到一聲短促的銳器破空聲。他大驚失色,想要躲閃,可相隔太近,根本避無可避。情急之下急中生智,他一把扯下車簾翻卷上去,簾上注滿內力。

一聲沉悶的響動傳來,是簾子將逼近眼前的暗器堪堪截下。同時勁風掃過,手持燭台撲向元澄地葉薰被一擊帶倒。連旁邊的蕭若宸亦受波及,剛爬起來又跌倒在地上,悶哼一聲。

眼見許翎要進來了,蕭若宸掙紮著抬起手。

沒等許翎鬆一口氣,又是一聲緊促的響動傳來。竟然還有!許翎心下大驚,連忙故技重施,以簾子擋下暗器,卻聽到車內元澄一聲尖叫,“小心!”

許翎心下一駭,這時才分辨出來的暗器竟然不止一支,車簾隻擋下其中之一,另一道銳光已經逼近眼前,危急時刻,他閃身後退,雖然避開要害,卻還是挨了一記,隨即腿上一陣劇痛。

許翎禁不住後退一步,這才看清楚那是一支極細小地短箭,深深插在自己小腿上。

他顧不上傷勢,反手點住數處穴道。卻身體一晃,頭暈眼花。

元澄一步搶上去,立刻看到許翎傷口上流下地血液已經變成黑的。

“你下毒!”他又驚又怒,回頭向蕭若宸吼道。許翎地身體已經支撐不住,栽倒在座位上,元澄連忙扶住他。

“沒用的。”蕭若宸摔在車內一側,胸口上血跡宛然,看得人觸目驚心,他輕笑道:“離魂的劇毒,見血封喉。咳……咳咳……天下根本無藥可解。”

被剛才許翎的那一擊勁風掃過,縱然沒有打中,原本強自封住的傷口也被震裂了。蕭若宸咳出一口血,他苦笑了一聲,手裏玲瓏精致的袖箭機關跌落在地上,裏麵已經空空如也。

本以為解決許翎隻需要兩支箭,但許翎的武功之高,變應之快卻在他預料之上,不得已,隻能將僅存的兩支箭都放了出去。

眼下他重傷複發,而葉薰也被打傷,縱然成功擊殺了許翎,但元澄和湘竹依然完好,兩人還是輸定了。

第二十四章終曲(二)

說話間,許翎一口鮮血噴出,低呼一聲“殿下……”終於支撐不住,毒發身亡了。

元澄雙眸血紅,低吼一聲,猛地撲向蕭若宸,殺了他!殺了他!此時他的腦中隻剩下這一個念頭,殺了這個阻攔自己前路的人,殺了這個害得自己落到如此地步的人!

然而身影還沒有撲到蕭若宸麵前,葉薰猛地衝上來,她手裏寒光一閃,擦過元澄臉頰。

元澄險些被她傷到,退後一步,定神一看,她手裏持著的是竟然是一支小銀箭,是剛剛被許翎用車簾卷落的,此時被她撿在了手裏。

葉薰一擊不中,因為用力太大,整個身體向車外撲去。

想到箭上淬著的劇毒,想到背部骨折般的疼痛,元澄心中怒火更勝,再也沒有了分毫憐惜,狠狠地一擊打在她後背上。

蕭若宸驚叫一聲,想起身卻又無力地摔倒在一邊。

葉薰隻覺背上一痛,身體穿過失去掛簾的前車門,一下子砸在車夫所坐的前席上。前腰和後背都劇痛欲折,可沒等她回過神來,高舉的雙手因為慣性向前,手中利箭猛地插入前方駕車的馬匹後腿上。

葉薰頓時愣住了。馬匹吃痛,猛地躍高,不辨前路地狂奔起來。

在車內逼近蕭若宸的元澄不防備之下。被狂亂地力道甩到一旁,蕭若宸和湘繡也滾倒在車廂裏。

前席上許翎的屍身跌到地上,在黑暗泥濘的道路中濺起幾滴泥水,很快消失不見了。

劇毒瞬間發作,馬匹的瘋狂不過片刻,隨即毒液攻心。倒斃身亡了。山路崎嶇陡峭,路邊就是懸崖,馬匹這一翻到,帶動整個車廂向路邊傾倒。

葉薰尖叫一聲,馬車正懸在懸崖邊上。葉薰大半個身子探出車外,下麵就是黑不見底的深淵,夜色之下,雲蒸霧繞,肉眼幾乎無法分辨。

她想要往回爬,可元澄那一擊力道甚大。後腰劇痛難耐,連帶地雙腿幾乎不聽使喚。稍微一動,竟險些跌下去。正在魂飛魄散的時候,身後傳來另一聲更尖銳地驚叫。

是湘繡!她正倒在馬車後半部分,此時車身一歪,她整個人從車窗裏滾出去,堪堪懸在窗戶上。

“救命啊!”雙手扳住車窗木框,身下就是虛無一片的萬丈深淵。湘繡驚聲尖叫起來。她懸空的身體不斷扭動著,仿佛下方有一隻吞噬人性命的惡魔在不斷逼近。

她掙紮著想向上爬。可憑她柔弱的體力連支撐住身體都很困難,更別說僅靠著臂力爬上來了。
“殿下!殿下救我啊!”她驚叫著向元澄呼喊。

元澄想上前救她。可走了一步,車身一個搖晃,險些整個兒翻下去。

如今掛在懸崖邊上地車身搖搖欲墜,這邊是元澄和蕭若宸。那邊是懸空的湘繡。而中間還掛著一個葉薰。隻能勉強保持平衡,一旦稍有動作。整個車廂就要立刻滾落下去。

元澄的腳步頓時停住了,視線遊移回避,不敢去看湘繡的麵容。

湘繡掙紮著,看向元澄的眼神卻越來越絕望。她扣住車窗的手指甲慢慢洇紅,在車木板上刻下深深地印痕。

不過片刻功夫,終於慘叫一聲,支撐不住跌落了下去。

車廂內一時沉寂。葉薰顫抖著低頭看向下方,漆黑的深淵宛如猛獸的巨口,湘繡的慘叫聲依然回蕩在山壁上,帶著淒厲的餘韻,傳得很遠很遠……

那個體貼溫順的女孩,那個她來到這個世界第一眼見到的人,竟然就這麽……

寒風吹過,持續了整夜的大雨早已經停止,隻剩下帶著濃重濕氣地寒風,涼意沁骨。葉薰打了個寒顫,從未有一個深夜,似這般絕望黑暗,生機盡失。

因為那邊失去湘繡的重量,車身終於不再搖搖欲墜,向平地這邊傾斜了稍許。

長長地慘叫聲回蕩在空遠的山穀裏,元澄看著車窗上留下的深刻劃痕,顫抖的視線遊移了片刻,逐漸轉向旁邊的蕭若宸,“是你!都是你!都是你害得……”他視線裏是溢地滿滿地怨毒,俊美地五官扭曲變形。

對身後湘繡的小插曲恍如未覺,蕭若宸剛才被翻倒地桌子壓住一隻腳。他奮力掙紮出來,想爬過去拉住葉薰的手。

他這一攀爬,剛剛向這邊傾斜的車身立刻又失去平衡,向著另一邊倒去。

不能過去!元澄一把拉住蕭若宸的腳,卻被他蹬開。

元澄盯著他,又看看正擋在車門口掙紮的葉薰,忽然嘴角勾起,他獰笑著逼近蕭若宸,喃喃道:“對了,你們也跌下去,車子就不會掉下去了。你們都掉下去好了……”

一邊說著,他猛地一腳向蕭若宸踢過去。想將他與葉薰一起踢出馬車。

卻料不到蕭若宸猛地轉過身,手裏銀光一閃,竟然是跌落在車廂裏的另一支銀箭,剛才車內翻滾的時候,被他趁機拾在了手裏。

元澄臉色瞬間變了,來不及變應,毒箭已經逼近眼前。他連忙後退,慌不擇路之下,踉蹌著跌到車廂一角。

那是懸在半空中的一角。

掛在懸崖邊上的馬車晃了晃,再也支撐不住,指甲發出崩裂的聲音,葉薰尖叫著跌出車外,向懸崖落下,蕭若宸猛地從馬車前門飛撲出來。一把拉住了她,堪堪阻住下墜的勢頭。

而身後地馬車卻如一枚熟透腐爛的果子。連同裏麵的人一起,向著萬丈深淵直直墜落下去。

無盡的黑暗很快掩去了馬車的身形,呼嘯的寒風中依然傳來元澄尖銳地慘叫聲。良久,一聲破碎的重物墜地聲才隱約傳來。是馬車終於跌倒了懸崖底下。

葉薰顫抖著抬起頭,蕭若宸正伏在懸崖邊上,緊緊拉住她的手腕。

鮮紅的血洇透了他胸前的衣服。如一朵淒豔地花怒放在那裏,觸目驚心的鮮血沿著他胸口向下,蜿蜒流過兩人交疊緊握的手掌,一滴滴落到她的臉頰上。

“開放開我。不然我們會一起掉下去的。”葉薰顫抖地張開唇,說道。

“我不放。”少年倔強地搖搖頭。癡癡的目光落到她臉上。他看得如此專注執著。仿佛身邊地一切痛苦危機都不存在了,仿佛這一眼,就是這一生的最後一眼;他握地如此堅定有力,仿佛隻要一鬆開,那段脆弱的線就要從此折斷,再也無法延續。仿佛這一握,就是這一生的最後一握。

“我不要放開,絕不放開。”蕭若宸喃喃說道,那些再也看不到她的日子,那個風雪飄搖的夜晚……他回想起那一幕,他走在雪裏,然後離她越來越遙遠,越來越遙遠。他就再也無法忍受。無法忍受再一次放開她的手。他要緊緊抓住她,永遠不放開。不鬆手。

“傻瓜,你撐不了多久的!”葉薰哽咽著衝他喊道,有什麽溫熱地東西從眼裏湧出。

記憶朦朧回到了過去,她想起第一次見到他的那一幕。

他就站在牆下,而自己爬在牆上。他緊緊握住她長長地披風。潔白的牙齒咬著花瓣一樣粉嫩的嘴唇。神情倔強地看著她,說道:“我不放。一旦放開,姐姐就要走了。”

從什麽時候開始,那狡黠頑皮的眼神開始變得內斂深沉,可其中單純的執著卻一如既往;曾經稚嫩單薄地雙肩變得堅強厚實,可緊拉住自己地倔強固執卻從未動搖。

眼前的一切和過去慢慢重合,葉薰分辨不清楚是現實,還是回憶。

晨曦從地平線地那一頭升起,天邊綻放微光,深沉的暮色漸漸淡化,高大深遠的山峰輪廓慢慢顯現,是又一天的清晨到了。

澄清的晨光照在他單薄蒼白的臉色,眼前的少年宛如透明的精靈,在下一個瞬間就要淡化消失了。

“傻瓜,趕緊放開啊。你想和我一起死嗎?這樣根本沒有意義”葉薰輕聲說道,眼淚沿著臉頰滑下,模糊了視線,也模糊了他的容顏。

她仰起頭,仔細將少年的容顏描摹在心田。

少年身體忽然一顫,鮮血沿著他嘴角溢出。

明白他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葉薰終於不再猶豫,她抬起另一隻尚存自由的手,撫上兩人交疊的地方,然後慢慢的,一根一根的,將他緊扣的手指掰開。

刻意忽視少年眼中驟然浮現的絕望,葉薰用盡全部的力量和勇氣,用盡全部的決心和毅力,她一根根掰開那交疊的手指。

“姐……你不能……”蕭若宸絕望地看著葉薰,看著自己僵硬的手指與她生生分離,有什麽溫熱的東西從眼眶湧出。從那個天崩地裂的夜晚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哭過,他以為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再哭泣了,可此時久違的淚水卻順著臉頰失控地滑落。

晶瑩的水珠跌倒她臉上,與剛剛滴落在那裏的血混在一處,鮮紅與透明融合,仿佛是血淚一般,沿著她的臉頰滑落:“小宸,好好活下去。”她衝他笑了笑,一狠心,掰開最後兩根手指。

身體失重地向未知的深淵落下去,仿佛是一縷輕煙,一片飛羽,那淡青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無盡的迷茫深淵裏。

同一瞬間,朝陽從地平線的那一頭冉冉升起,萬丈光芒噴薄而出。照亮這世間的每一個角落。可懸崖之下卻依然是一片迷蒙混沌,仿佛再溫暖璀璨的光線也無法照耀其中。

蕭若宸癡癡地看著下麵,有什麽東西也跟著同時墜落下去,讓他再也無法承受。整個世界如同虛化的影像,瞬間潰散崩塌了。隻餘身下這一片冰冷的斷崖,隔開兩個世界。

世間一切都失了色彩,沒了意義,隻餘下那個不斷下落、不斷遠去的身影。

蕭若宸怔怔凝視著那裏,不知過了多久,猛地撲出,向著那未知的萬丈深淵躍下。

這就是最後一章了,看完的筒子們不要抽打我啊。

不接受這個結局的大家可以等尾聲,所以,先不用著急,還有尾聲的


尾聲 燦若晨曦

事先說一句,這個結尾很狗血,所以,不接受主角吐便當的,就不要冒險閱讀了。

尾聲:

身體好像在一片虛幻中沉浮,他不停地想要抓住什麽,卻什麽也抓不住。

慢慢的,四周景物逐漸凝聚,他終於發現,原來自己正走在一條路上。

那是一條陰暗的街道上,漫天都是飄飛的雪花,身邊一片黑暗。

心裏空落落的,仿佛失落了什麽重要的東西,他卻不知道應該如何尋回。

左顧右盼,倉皇尋找了不知多久,他鬼使神差地向自己懷裏摸去。

一點銀光閃爍。

那是一滴精巧別致的銀耳墜,帶著極端灼熱又極端冷酷的溫度,讓他整個人顫抖難以抑製。

對了,他要尋找的人是她!他要回去救她!要帶她離開!

他想停下來,想調轉馬頭,可身體卻完全不聽使喚;他想要呼喚,想要喊叫,可嗓子幹澀地無法發出任何聲音。仿佛冥冥中有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主宰著他,讓他隻能不斷向前,無法回頭。

於是他隻能任由自己離那個身影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風雪彌漫,逐漸遮住了他的視線,那身影很快再也看不見了。

胸口劇痛難耐,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了什麽。在全身近乎崩潰地折磨中。他猛地掙開眼睛。

“大人!大人您醒了!”

“大人醒了?!快傳禦醫。”

耳邊不斷響起充滿狂喜的歡呼,蕭若宸掙紮著轉過頭,模糊的視線分辨了片刻,終於認出距離最近的那張臉,是賀駿萬。再轉過頭,是自己的部屬親信。還有很多文武朝臣。

熟悉的麵孔一張張映入眼簾,蕭若宸視線木然地掃過,吵雜歡呼地聲音中,他緩緩閉上眼睛。

他還活著?他竟然還活著?!

整個心髒仿佛隻餘下一片死寂,蕭若宸麻木地任憑禦醫搭上他的手腕。探聽脈象。耳中賀駿萬的聲音猶自不斷傳來。

“……幸好屬下趕到的早,正看到大人您支撐不住向懸崖那邊跌下去……”想起那一幕的驚險,賀駿萬忍不住擦了擦汗,趕到地時候正看到自家主君往下掉落的身影,身邊的一眾侍從高手連忙衝上去,千鈞一發之際才拉住了一片衣角。當時若是慢了一步……

“太醫說您傷勢很重,幾乎……好在如今總算醒了過來,謝天謝地,謝天謝地……”賀駿萬欣喜若狂地繼續念叨著。

“另外在懸崖底下,我們發現了……”

這句話冷不丁傳入耳中,蕭若宸猛地掙開眼睛,他掙紮著要起身。

“主上,請您冷靜!”太醫及一眾屬下大驚失色。連忙按住他。“您傷勢太重,現在還不能起身啊!”

幾人合力竟然按不下那虛弱之極的身形。他掙紮著一把抓住賀駿萬的衣袖,嘴唇動了動,卻什麽話也無法說出,隻能用顫抖的視線緊盯著他。像是想要阻止那個讓他絕望地消息說出,又像是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那脆弱又無助的視線賀駿萬幾乎不敢逼視。他連忙安慰道:“主上。懸崖底下隻發現了三皇子和湘繡姑娘的屍身,並未見到小姐的。”

“什麽……”蕭若宸所有動作瞬間凝滯了。

“你說的是真的?”他抬起頭。滿含期待卻又深深恐懼的目光投向屬下。

這樣激烈的目光賀駿萬完全無法承受,他趕緊將藏在身上地那樣東西取出:“屬下豈敢欺瞞?不過我們在穀底的一棵樹上發現了這個,它被人係在樹枝上。”

蕭若宸接過來,是一方潔白地絲帕,係了一個結,角上繡著一片綠芽,正是葉薰時常帶在身上的。

蕭若宸緊握住絲帕,仿佛那就是生命力的全部來源,片刻之後,他才緩緩打開。

裏麵是一枚耳墜,那個曾經在他夢中出現過無數次的,那個逼迫他不得不去麵對真相的,那個她之後一直帶在身上地耳墜。

這麽說來……

“據屬下探查四周,旁邊地山壁上有兩個極深的腳印,應該是有高手從那裏躍起,然後借力接住了從上空墜落地小姐再落到地上……”賀駿萬理智分析著現場看到的痕跡。

她還活著!

蕭若宸雙手忍不住顫抖,他從來沒有想過,一個單純的消息就能夠帶給他這樣的狂喜和希望,讓他瞬間從黑暗的深淵裏看到了曙光。

隻要她還活著就好!

隻要還活著就有希望……

“主上,很多朝臣如今都還在外麵等著呢,聽說了主上舍身護駕,命懸一線的事跡之後,大家都欽佩萬分,正等著求見主上。”看到蕭若宸神色逐漸冷靜下來,賀駿萬低聲進言道。

“皇上臨終前特意為蕭家恢複名爵的旨意也已經頒布天下。”

“還有函芮殿下的繼位事宜,還有陛下和三殿下的葬儀,還有沈涯的……”他一件件、一樁樁列舉著,無數後續事宜等待著處理,新生的朝政急需一個有分量的主宰。長久潛伏的勢力終於顯現出來,在群龍無首的時候,自家主君已經是朝中勢力最強的人。

而且,相信距離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的那一天也不遠了。

是啊,眼前還有很多事要等著他去處理,這一片散沙需要他慢慢收拾。一點一滴地統合在自己手裏。皇帝留下地勢力,沈涯留下的勢力,元澄留下的勢力……總有一天,都會變成屬於他蕭若宸的。還有她……

那一天不遠了,一切都會是他的,掌握這些。掌握所有一切的那一天……

晨曦漸生,光華燦爛,這古老地殿堂正迎來嶄新的一天。迎著晨光,蕭若宸忽然笑起來,隻要她還活著。隻要她還依然活在這個世上,那麽他終究還有再見到她的那一天。他想起沈歸曦立在遙遠的殿上,遙遙向他說出的那句話,他輕聲重複道:“我永遠也不會放棄,等著吧。”

尋遍千山萬水,傾盡五湖四海。總有一天,他一定要找到她。

平靜地江麵上蕩漾起一片細浪,小船劃破水麵,穿行而過。

風起波瀾,小舟震顫一下,葉薰睜開眼睛,發現船艙裏又是隻剩下她一個人了。

稍微動了動,葉薰支撐著下了床。扶著牆壁走出船艙。

放眼望去,寬闊的江麵上彌漫著清晨特有的霧氣。四周影影綽綽,一片迷茫。被霧氣籠罩住的小船仿佛被隔入另一個世界,孤單地行走在這一片蒼茫之中。而孤舟之上,那個迎風獨立的背影在初生的晨霧中更顯得格外蕭索寂寥,隻有按在劍柄上地那隻手一如既往的堅定。

“怎麽醒了?是船太搖晃。傷處疼痛嗎?”聽聞身後熟悉的響動。他握劍的手鬆開了,轉過身看著她。低聲問道。

“沒有,我的腿已經能動彈了,不用擔心。”葉薰溫聲安慰道。因為被元澄一擊打中腰部,再加上之後墜落懸崖,她的雙腿一度失去了知覺,直到昨天才慢慢開始恢複。

迎上他的視線,縱然知道他什麽也看不見,葉薰依然感覺他的目光柔和起來。從萬丈懸崖之上墜落,因為慣性,跌落地身體重逾千金。經過天龍寺主殿的那一戰,沈歸曦原本內傷就不輕,勉力接住自己更是傷上加傷。兩相交加,內傷終於爆發,之後他地雙目再一次失明了。

“天亮了嗎?”沈歸曦低聲問道,回身遙望著遠方。縱然看不見,武者的知覺也依然敏銳。

“已經天亮了。”葉薰看著天邊那一抹魚肚白,輕聲說道,“等去了前麵的鎮上,我們去找大夫看看吧。”兩人在蒼山腳下的小村落裏隱藏了數天,傷勢略有好轉之後才終於啟程離開。此時皇帝駕崩的消息已經傳遍天下,送葬地隊伍也早已返回京城了。

“不必了,反正沒有用,而且可能引來不必要地麻煩。”沈歸曦搖搖頭,轉而神色有些自嘲的悵然,“可惜看不見這江麵地清晨了,此時的景色一定很美吧。”

葉薰神色微動,她走上前,依靠在沈歸曦肩頭,輕聲道:“江上的清晨啊,很像以前我們駕著馬車南下遇到大雨的時候呢……”

她舒緩的聲音傳入耳中,沈歸曦無聲地點點頭,抬頭遙看向遠方,迷茫一片的前路中,尋不到方向,也看不見曙光,隻餘下身邊的這份溫暖,值得全心全意地信賴依靠,他抱住她的雙手禁不住收緊了。

葉薰靜靜看著他沉默的麵容。縱然堅定執著一如既往,但眉宇間卻多了抹不去的傷痛,這份傷痛,是因為小宸,也是因為自己……

此時的他和六年前的那個少年何其相似啊,同樣的無助,同樣的彷徨,同樣的也隻有自己在他身旁。

可是這一次,她不會再重複同樣的錯誤了。她不會再刻意忽視這段仇恨,不會再刻意逃避那些過往。

遙看著遠處的風景,任小船自由飄蕩,葉薰忽然低聲開口道:“那時候你為什麽沒有下手殺他?”

“我不知道。”沉默良久,沈歸曦才緩緩開口,神色飄渺到連自己都迷茫了,也許……他空蒙的視線落到葉薰身上,“也許,隻是因為我已經失去了太多,所以不想失去更多了。”

低垂的睫毛掩去了滿目瘡痍,他想著,如果再有一次機會,如果再一次見到他。他會不會下手?他說不清楚,隻是不自覺地握緊了腰間地劍。

葉薰凝望著他,忽然伸手抱緊他,像是六年前抱緊另一個人,她在他耳邊輕聲道:“我們先去弩揚族吧,去看看大草原。正好你也順便養傷。”沈歸曦身上如今還背負著弑君的罪名,中原暫時不能停留了。

她抱住他的背,把下顎抵在他寬闊的肩膀上。遠處朝陽漸起,燦爛曦光徐徐綻放,迷茫的晨霧逐漸散去。寬闊的水道反射著粼粼波光,一條嶄新地道路通往遠方。

“這麽離開可以嗎?”沈歸曦輕聲問道。

“嗯,沒有關係,我們總要冷靜一下,無論是我,還是他。”葉薰輕聲道。身後巍峨的山脈漸漸遠去,但是葉薰知道總有一天,他們還會回到這個地方,還會重新麵對這份纏綿無奈的愛恨糾葛。

那時候的她,還會是現在的她嗎?而那時候地他與他,還會是現在的他與他嗎?這份左右衝突的感情,能否尋到一個出路?

也許,當時間流逝。他會發現,沒有她的日子。生活一樣光彩璀璨。

也許,經過冷靜的思考和生活之後,他依然無法放棄,無法割舍。

但無論怎樣,她想:他們三人的糾葛。隻怕這一輩子都不可能看到終點了。

***我是無良地分割線***

那個。以下是虐心版的結尾二,汗……大家不怕被雷到的話。就看看吧。

平靜的江麵上蕩漾起一片細浪,小船劃破水麵,穿行而過。

伴著晨光初顯,寬闊的江麵上彌漫著清晨特有的霧氣,四周影影綽綽,一片迷茫。被霧氣籠罩住的小船仿佛被隔入另一個世界,孤單地行走在這一片蒼茫之中。

過了片刻,撐船的少年鬆開手,任小船隨波逐流。他回身進了船艙,向躺在艙內地人溫聲道:“剛才船太搖晃,你感覺怎麽樣?傷處可有疼痛?”

床上的人沒有出聲。

沈歸曦走近床邊,握住她地一隻手,他在床邊坐下,輕聲道:“船走得很快,這幾天辛苦你了,過了前麵的渡口就好了。說起來,昨晚我看到一隻很大的白魚遊過我們船邊呢,聽說海裏有比屋子還大的巨魚,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他低聲說著這一天地生活,點點滴滴,巨細無遺。

他緊握著她地手,仿佛完全沒有感受到接觸的肌膚下傳來地冰冷溫度,他喃喃道:“你很冷吧,手都涼了。不過不要緊,明天上了岸我們就換乘馬車。你一定會喜歡的,就像我們以前南下時一路走過那樣。”

“你交待的事情我都辦好了,你讓我不要去找他,我答應你;你讓我將那樣東西係在樹枝上,我也替你係上了。隻是不知道你什麽時候才肯睜開眼睛,看一看我呢。”

“再過幾天,我們就能夠看到海了。我們以前說過要一起看看大海的,我這就帶你去。”

“你還說想去弩揚族,等看完了海,我們就一起去見祖父,去看大草原的落日。”

深院寂寥的空間裏,低沉溫潤的聲音淺淺回蕩著,仿佛在講述一個久遠之前就開始的,卻永遠見不到結局的悠長篇章。

葉薰猛地睜開眼睛,手不自覺地按向心髒,仿佛那裏還停留著深深的悸動和疼痛。

半響她終於清醒過來,腦中瞬間映入一個問題,沈歸曦呢?!

記得自己最後看到的,就是勉力接住她的他。

然後……是鋪天蓋地的疼痛疲倦。

再然後……

她抬頭看向四周,熟悉的家具逐漸映入眼簾,角落的寫字台和電腦桌,牆角的衣櫃壁櫥,還有身下再熟悉不過的單人床……

這是……

葉薰顫抖的視線掃過這一切,眼前熟悉的一切卻帶給她無比的恐懼。她茫然伸出手,卻感覺整個生命無一絲憑依,像是走進了茫然的虛空。一片蒼茫中,再也不會有人拉住這隻孤單的手,再也不會有人抱住她,給予她無私的溫暖……

忽然身邊一聲細微的聲響傳來。

她低頭看去,是兩隻小貓,像是兩隻雙色的絨毛團子,一黑一白,正滿含希望地看著她,等待著早起的主人為它們準備早飯。

葉薰緩緩坐起身來,眼前一切無比熟悉,卻又格外陌生,熟悉到讓她顫栗恐懼,陌生到讓她驚慌失措……

兩隻小貓慢慢湊上來,溫熱的觸感傳來,是它們在輕輕舔著她的手背。

葉薰低頭看著,那一瞬間,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

以下不計字數:

關於零陵的結尾,征詢一下大家的意見,和編輯討論了半天都沒有得出結論。

說起來,零陵最初設定的結局就是小宸得天下,而二少和葉薰順利歸隱,日後的歲月也能夠偶爾見到。

不過有時候情節的發展連自己都控製不了,寫到最後這一卷,感覺故事已經很圓滿了,真正的結局有些猶豫。

第一:就這麽結束,沒有尾聲了,算是開放式結局。

可能都死亡,畢竟重傷加跳崖啊,也可能都活著,畢竟湘繡他們喊叫的那麽大聲,山顛傳音很遠,小宸的手下和二少是有可能會聽到的。

第二:按照原定的結局,小宸在危機關頭被賀駿萬帶人及時拉住了,而下麵的葉薰被二少所救,暫時離開京城。這個結局也是最初設定的結局,算是不是結局的結局吧,因為這三個人,無論愛恨,哪一隻也放不下另外兩隻了。誰也不可能放棄誰,所以三人一生的糾葛永遠無法完結,注定一輩子纏綿不休。

第三:汗……這個結局算是最虐心的,小宸沒有死,在危機關頭被賀駿萬帶人及時拉住了,二少也好好的,帶著小葉子的遺體遠走他鄉。而小葉子則穿回去繼續養貓遛狗,過她的宅女生活。於是,大家都好好的。狂汗……這個結局是在寫到一半的時候想到的,因為到葉薰在寺廟求到的簽文,最後一句是“往複輪回大夢歸”。不過當時感覺不符合全文的基調,趕緊否定了,但是寫到後來,反而發現這個結尾才是最符合邏輯的。

幾個結尾我都寫好了,現在更新出來,大家感覺哪個最好,投一下票票吧,就在討論區上麵的投票區裏。

所有跟帖: 

謝謝城MM,終於看到尾巴了!追過後來放棄了! -chen1979- 給 chen1979 發送悄悄話 chen1979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16/2009 postreply 01:2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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