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美中文學校的故事 (4) : ABC讀“三國演義”

去年暑假，中文學校六年級暑假的中文作業是閱讀中國古典小說《三國演義》。

對在美國長大的ABC來說，讀《三國演義》，似乎有了一些挑戰。這也難怪，就連許多在中國長大的成人，也有很多從來都沒有完整地讀過《三國演義》。對三國人物諸如曹操、劉備、諸葛亮、周瑜、孫權等等的了解，多半也是借助於戲劇、電影和電視連續劇等大眾傳媒。所以，要求一個對中國曆史沒有太多了解的六年級的ABC孩子，要完全讀懂《三國演義》的故事，也的確是有些難為他們了。

有個學生，讀了幾回小說，來問，“老師，為什麽三國裏的人都喜歡砍人家的頭？砍完了，還丟在地上，讓那頭軲轆。”老師聽了，不假思索地說，“嗨，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戰場上是你死我活的。”“那麽說，中國古人就是整天在砍頭，你不砍我，我就會砍你，是這樣嗎？”那個學生推理著反問道。

老師說，“那可是一千多年前的事了。《三國演義》是小說，說的事情有點誇張，真實的也未必就是那個樣子。”

過了幾天，有個已經把《三國演義》讀完了的學生，說有問題要問老師。說已經想了老半天，也想不明白。“我不明白為什麽諸葛亮去東吳聯合孫權打曹操，周瑜還要算計他？是不是中國古人都喜歡算計人？”老師被這個問題給懵住了，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老師仔細回想了一下三國故事，不是從始至終都在講幾個人之間的爾虞我詐，互相算計嗎？也難怪學生會問出這樣的問題。可這該怎麽回答他呢？

還沒等老師想清楚，學生又發問了，“還有，諸葛亮明明知道周瑜愛嫉妒，為什麽還要故意氣他？還‘三氣周瑜’，一直要把他氣死才算罷休，這樣做人不nice，我不喜歡諸葛亮！”

唉，說實話，中國人就是喜歡這樣的諸葛亮，神機妙算，未卜先知。這是沒有想到小小年紀的美國ABC不喜歡這位軍師，原因卻是那樣的單純，因為做人不nice。

這一下，老師可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解答學生的“三國”問題了。和他擺擺龍門陣，說幾句大道理，諸如中國文化傳統之類的，他哪裏懂啊？就事論事，告訴他周瑜不該算計劉備和諸葛亮，既然是聯合抗曹，就該心懷誠意，不能表裏不一；反過來，諸葛亮也不該故意去氣周瑜，做人要有胸襟要大氣。這些他懂不懂呢？

老師忽然覺得，讓生長在美國的華人孩子，去讀懂中國的曆史，是個非常費勁又傷腦筋的事。因為，這裏麵隱含著觀察世界的視角不同帶來的衝突。中國文化看起來習以為常的事情，他們卻死活都無法理解。想想老師自己第一次讀《三國演義》，怎麽就從來沒有過類似的疑問呢？似乎中國式教育裏，也不鼓勵孩子有什麽疑問，尤其是對曆史的反思。哪怕那種反思顯得幼稚，但那畢竟是一個孩子獨立的思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