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極風情畫》卜寧(無名氏)15

 

北極風情畫

無名氏 (卜寧)

(1917年1月1日—2002年10月11日)

 

第  十 五  章

 

     在這些日子裏,我們的快樂是無窮無盡的,我們的幻想也是無窮無盡的,環繞在我們四周的,似乎永遠是意大利的可愛的陽光與鴿子,我們忘記了北歐嚴厲的冬季,以及嚴厲的風雪。
     在這種充滿享受的幸福中,偶然也發生一點愉快的誤會,但這誤會不僅不減少我們的幸福,並且反增加了我們的幸福,幸福像煉金一樣,不滲雜一點誤會的銅,這金質就不會堅固。
    有一天晚上,我在奧雷利亞家裏談到八點鍾,我正想回去,外麵忽然響起敲門聲。
      “這樣的晚上,會有誰來呢?”我心裏詫異著。
    奧雷利亞去開門。
    一個年輕女郎和她一同跨入客廳裏。
    這女郎向老婦人招呼著。她望望我,雖然不認識我,卻輕輕向我點點頭,我向她還了禮。
      “這是葉林娜小姐,是學校的同事,也是我很好的朋友。”奧雷利亞向我介紹著。
      “我早聽見奧雷利亞提起林先生了,今天能夠遇見您,我覺得很榮幸。”葉林娜很嬌媚地笑著說。”
     我端詳了這個陌生女子一下,這是一個典型的俄國少女,有著極健壯的身子,高高的身材。從某種觀點說來,她比奧雷利亞要豔麗得多。她的眼睛鋒芒逼人,她嘴唇比罌粟花還鮮紅。她的臉上裝飾了很濃厚的脂粉。她的唯一缺點也就她的唯一優點,太妖豔,太俗麗。和奧雷利亞比較起來,她顯得太缺少靈韻,太缺少秀氣。這好像兩幅畫,一幅雖然有很富麗堂皇的色彩與線條,但涵義太淺薄,太空虛。另一幅在色彩線條方麵雖然沒有前者華豔,然而卻充滿了活潑的生命,超然的神韻。
    從談話裏,我看出來:這兩個少女感情很深、很厚。我太愛奧雷利亞,凡是她覺得美好的,可親的,我自然也覺得美好,可親。因此,葉林娜既是她的好友,我自然也得對她的好友表示出尊敬與禮貌。
    葉林娜關於時髦事情,雖然知道得很多。所有在托木斯克出演過的歌劇、電影和戲劇,她都背誦得爛熟,如數家珍似地滔滔向我們談個不停,在某些方麵,她還保存著舊俄貴族的習慣,對於她以前所處的這個時代與環境,她並不能透徹的了解。
     談到美國好萊塢的一些電影明星,葉林娜說特別崇拜雷門諾伐羅和克萊拉寶。前者是著名小生,後者則有“熱女郎”之稱。
      “啊,雷門諾伐羅的戲真是演得不錯。太好了!太動人了!……”
       “怎麽個好法呢?……”我半開玩笑地問。
        “啊,太好了!太好了!這種好是說不出的!您隻有自己看他的片子,才能感到這種好!”
       “真是這樣好,好得說不出來麽!”
       “嗯,真是這樣!真是這樣!您大約沒有看過他的片子!”
     我說我不僅沒有看過雷門諾伐羅的片子,就是其他的美國片子,我也看得很少。在我一生中,我所看的美國片子,大約不會超過兩部。
     她聽了我的話,眼睛睜得大大的瞪著我,好像是聽到公雞生蛋,黃牛上樹一類的驚人消息。
“啊,太可惜了,好萊塢片子太好了,您為什麽看這麽少呢?”
     我笑著說:“看好萊塢片子所給予我的快感,還不及野狗在街上搶骨頭呢!第一,看一次電影太麻煩,我過去的生活不容許這樣做。至於看狗搶骨頭呢,那就簡單得多了。第二,我覺得電影上的一些場麵,其生動程度,還不如狗搶骨頭,我剛剛不是告訴您,說我一生隻看過兩次電影嗎?但那兩次化費兩個小時坐在電影院裏的結果,遠不如我平時十五分鍾在街頭看狗打架有趣呢?”
       “看狗打架有什麽趣味呢?”葉林娜好奇地問:
       “啊,太好了!太好了!……”
       “究竟怎麽個好法呢?”
    我故意神秘的道:
        “啊,太好了,太好了!這種好是說不出的,正像您看風流小生雷門諾伐羅的片子一樣。”
     說到這裏,我自己仍保持著巴斯開登式的“冰麵”。奧雷利亞在一邊卻忍不住大笑起來,笑得幾乎岔了氣。
     葉林娜似乎仍沒有聽明白我的話,一直露出猜不透啞謎的苦悶神情,並且不斷喃喃的道:
         “看狗搶骨頭究竟有什麽好呢?……有什麽好呢?……”
     老婦人看見自己的女兒笑,也跟著笑起來,她和葉林娜一樣,並沒有聽懂我的話。
     這一天的談話,便在好萊塢電影與狗搶骨頭這兩個話題中結束了。
     葉林娜不僅崇拜好萊塢的電影,也崇拜好萊塢的生活,她雖然是住在西伯利亞鐵路支線上的一個小城裏,但她的心卻一直在巴黎、紐約盤旋著,她從報紙上、雜誌上、百貨店的玻璃窗裏,收集得一些時髦知識,又在我們麵前搬弄這些知識。她一天到晚總是歡喜蹦蹦跳跳的,像壁爐裏的火頭一樣,滿身放射著活潑而愉快的火的氣味——凡此種種,在以後的接觸中,我全看出來了。
     對付種種愛時髦的女子,我的唯一秘訣,就是“敬鬼神而遠之”。如果不能“遠”呢,就說說笑話:如狗搶骨頭之類……
     我很體諒奧蕾利亞對這個時髦女子的友誼。在她這樣的年齡,感情原應該盛於理智的。
     愛花的人,自然也愛葉子,主因是:葉子常與花接觸,風一起,葉子和花就會擁抱在一起。在葉子的身上,也有花的影子。
     有時,我願與葉林娜接近,就完全出於這種“花葉哲學”。在我看來,她和奧蕾利亞的關係,有點近於葉與花的關係。
    這時候,我幾乎每天總要去看奧蕾利亞。看她,這已成為我每天的老功課了。我多半是在下午六點鍾以後看她,這時她已從學校歸來,吃過晚飯了。
     我去的時候,大半是在她們飯後喝咖啡的時候。這樣,我便可以加入,而不感到拘束。
     有一天,下午六時左右,我照例去看奧蕾利亞。
     她不在。
     她的母親在樓上找東西。
     隻有葉林娜坐在客室裏烤火,在看一本電影雜誌。
     她告訴我:鄉下來了一個親戚,奧蕾利亞隨她到“巴尼亞”(浴室)去了,過一會就回來的。
    我聽說奧蕾利亞不在,立刻從桌上拿起帽子,我不打算等待了。
        “哼,奧蕾利亞不在,您連一秒鍾也坐不住的!”葉林娜含譏帶訕的說。
    我微微紅著臉,對她解釋:另外一個地方,還有一個約會等我。
       “哼,還有一個約會!那麽您又幹嗎到這裏來呢?”她冷冷說。
    我不得已,隻好放下帽子,笑著招架道:
        “您的嘴巴真厲害!我不走,成不成?”
    她鄙夷地撇了撇嘴,聳聳肩,冷冷地道:
         “咦,您這個人好奇怪!您不走,是您的自由,與我有什麽相幹?”
    她賭氣把臉轉過去,看壁上那張顯克微支畫像,故意不理我。
    情形這樣僵,僵得出於我的意外,我隻好屈就她,故意開玩笑道:
        “喔,喔,葉林娜生氣了,葉林娜生氣了,明天托木斯克日報社會欄有頭號消息了。消息定會這樣寫:昨晚六時三十分零五秒,××學校天才教員葉林娜女士因故突然發怒五分鍾,消息傳出,全城人心惶惶然,蓋女士每次發怒,均預報必有奇災異禍,猶憶女士某次發怒後,××村曾發生瘟疫,牛死數頭。又某次發怒後,虎列拉突來襲本城。”
        “夠了,夠了,您別再亂扯了。……”
    她笑了起來,用媚眼狠狠望了我一下。
    我也笑起來:
        “中國民間一段故事,說一個人一生氣,天立刻塌一下了。……幸虧您剛才是假生氣,否則,托木斯克非鬧地震不可,至少也要鬧霍亂。……”
        “亂扯!亂扯!冬天也有鬧霍亂的?”她諷刺我。
        “冬天自然也有霍亂:那叫做‘葉林娜式霍亂’!”我笑著說:“這種霍亂不會叫人死,隻會叫人傷腦筋!……”
        “您真是胡說!胡說……”她笑著罵我。
    我看她消了氣,便和她東扯西拉的漫談起來。我們從紐約百老匯談到月亮上的阿爾平斯河。從她衣服上的花邊談到倫敦的霧,從腦瑪布拉(電影女明星)的頭發談到希特勒的小胡子。
    她的談話好像公子小姐們乘汽車兜風,隨興所之,漫無目的。
    我陪著她亂“兜”,自然是啞子吃黃蓮,有苦說不出。但是,為了想見奧蕾利亞,我得把黃蓮當做白糖往肚子裏吞。
       “這種“兜風”,我本隻想敷衍她一下就走的,後來不知怎的,在不意中,覺和她“兜”了很久。這原因,第一,是因為奧蕾利亞的母親下樓來了,我不能不陪她“聊聊天”。第二,是因為怕葉林娜發生誤會,以為我是故意敷衍她,因此而對我真正發生反感,到奧蕾利亞麵前說我的閑話。第三,(這實是最重要的原因)是因為我渴望見奧蕾利亞一次。我之所以和葉林娜閑扯,全為了等待奧蕾利亞,閑扯得越久,我自己似乎覺得所蒙受的犧牲也越大。如不能見到奧,我就覺得太不合算,仿佛做生意折了本。這樣越談著等奧,奧越不來,越不來,也越等,便消耗了很多時間。
    談了很久,後來老婦人實在疲倦不過,便先去睡了。她要我們繼續談下去,說奧就回來的。
    老婦人上樓後,我看看表,吃了一驚,已經十點二十五分了。
    我決定立刻告辭。
    我正要站起來,大門開了,一個人走進客室,正是奧蕾利亞。
       “啊,你們都在這裏!”
    她微微有點驚慌,旋即用笑掩飾道:
       “你們談些什麽呀,這麽高興!”
    我搭訕著道:“胡扯罷了。”
    我旋即站起來,拿起帽子。
       “打算回去嗎?”奧問。
    我點點頭,說時間不早,應該讓她們休息了。
    奧蕾利亞笑著道:
       “剛才你們還談得那麽高興,看見我來,就要走……是不是我有點妨礙?”
    我不開口,用眼睛斥責的望了她一下,似乎責備她不該開這樣的玩笑。
    她裝做沒有看見我,坐下來。
    我隻好放下帽子,陪她們坐了半點鍾。
    在這半點鍾內,葉林娜好像故意和我為難似地,在談話時,向我表示了過分的親昵與關切,甚至於稱我為“你”而不稱“您”,弄得我不知所措。奧蕾利亞話說得很少,不時看窗外夜色。
    不久,我站起來告辭。
    葉林娜也站起來,說是和我一同走,夜深了,她希望我送她一段。
    我答應了葉林娜。
    奧蕾利亞沒有說什麽,隻是笑。
    上麵的情形自然是一種誤會。
    像這種偶然的誤會,以後還遇到幾次。
    葉林娜顯然有點成心和我開玩笑,帶著孩子脾氣,我呢,也沒有把這點小誤會放在心裏,更未想到解釋,本來,這種事不解釋倒還沒什麽,一解釋,倒麻煩了。
    一個星期後,我約奧蕾利亞在星期六下午四時來看我。我想對她談談這個可笑的誤會。
    這一天下午四時,我走下樓,打算在門口等奧蕾利亞,走到門口,我微微吃了一驚。我看見葉林娜在門外等我,我心頭很有點納悶:“我並沒有約葉林娜呀!她為什麽來呢?”
    正納悶著,一眼望去,遠遠的,一個年輕女子正拚命向遠處跑去,看樣子,似乎和誰生氣了,我吃了一大驚。
       “那不是奧蕾利亞嗎?她為什麽跑開呢?”
    我再忍不住了,我當麵詰問葉林娜:
      “您是和奧蕾利亞一道來的嗎?”
    她搖搖頭:
        “我先來的,我打算約你去看歌劇。……我來了不久,她就來了。上帝知道是怎麽一回事,她一看見我,就跑開了!鬼!”
    我恍然大悟,當即冷冷道:
      “對不起,我不能陪您看歌劇,我另外有約會。”
    說完了,不顧葉林娜臉上的懇求神色,立即跑出去追奧蕾利亞。
    遠遠地,奧蕾利亞似乎意識到我追逐的影子,走得更快了,我於是加快腳步,幾乎是在跑,惹得行人向我投來好奇的眼光。
    追過一條街又一條街,直到市立公園門口,才給我追上了。
    我緊緊抓住她的膀子:
       “奧,你這是做什麽?”
       “奧,你為什麽跑開呢?”
       “……”
       “奧,你為什麽不說話?”
       “……”
     她始終不開口。我們終於同坐在一張長椅上。
     公園裏到處都是雪,行人幾乎等於零。
    一切空闊極了,我們好像並不是在城市裏,而是在深山裏、荒島上。
    我緊緊捉住她的手,用最溫柔的聲音,把她的名字喚了一百遍。我幾乎是哀求的向她道:
       “親愛的奧蕾利亞,告訴我,你究竟在想什麽?……”
       “啊,最親愛的奧,難道我有對不住你的地方麽?告訴我吧:我願接受你的一切懲罰!”
       “啊,奧,你憐憫我吧,別再這樣沉默了,你忍心對你最愛的人這樣冷酷麽?我過去是怎樣對你的?你過去是怎樣對我的?生命是短促的,我們怎能把生命消耗在這種無謂的誤會上呢?”
    她不開口,突然倒在我懷裏哭了。
    她一麵啜泣,一麵斷續說出葉林娜的名字。
    這滲透眼淚的聲音如一柄金鑰匙,終於把斯芬克司的謎的門啟開了。我輕輕拍著她的肩膀,用最虔敬的態度,用我所能搜尋到的理由,向她解釋這個可笑的誤會。解釋著,解釋著,我的淚水終於不由自主的流出來,我聲淚俱下的告訴她道:我實在不能忍受因她的誤會而起的痛苦。她如果不了解我,生命對我又有什麽意義?她如果誤會我,我的生命也隻是多餘的存在,世界對於我也隻是一種空虛,一種“白紙狀態”,一種又冷又死的固體!
      “在這片冰天雪地裏,我唯一的朋友隻有你!你是我生命中的唯一的火!你使我溫暖!你使我眼睛發光!如果沒有這點火,我將永遠受黑暗和寒冷的折磨,黑暗和寒冷會把我的靈魂撕得粉碎。……每一夜,我所有的夢都充滿了你,你的笑、你的?目、你的聲音。每一天我所有的時間都用來回憶你、想念你。我回憶著你的每一句話,我想著你的每一個動作。我不僅跟蹤你的生活的細節,我還跟蹤你的思想。你的思想的每一條陰影、每一個起伏、每一片折疊,我會跟蹤著、咀嚼著……在這一生裏,我隻遇見了一顆偉大的心;這是你的心!我要把這顆心一遍又一遍的咀嚼,像嚼水果似的。我要把這顆心偷偷地深深地藏起來,藏在我自己的心裏……你知道嗎:每一個日子,在未見到你以前,我是怎樣的焦灼?痛苦?我在自己房裏來回走著,一次又一次的走著,好像是在墳墓裏走著。在我的生命裏,好像充滿了黑暗,世界末日仿佛已經降臨,我這是一個將被裁判的孤魂!……直到見到了你以後,和你在一起,我才咀嚼到了真生命、活生命!啊,和你在一起,無論是談天、是走路、是沉默,都美、都好。有了你,什麽都有了。你像一個神,給我安排了天堂的華筵、天堂的滋味。你不在,一切是魔術般的變了,變得那樣陰慘、那樣可怕,我隻有讓眼淚往心裏流,悲慘的忍受著。……你知道我現在為什麽特別愛惜生命嗎?這是因為你!因為生命就是你的笑,你的一瞥,你的一招手!有了你,連這冰雪裏的冷酷都顯得怪暖和的,怪芳香的!一個新的花園一樣美麗的世界是呈現在我麵前。……,我簡直成了一隻寄生蟲,寄生在你的愛情之樹上!我是多麽可憐的依附著你,你走了,一切溫暖、生命、光明,都走了,都完了……嗬,原諒我吧,奧蕾利亞,奧蕾利亞!……你要是不原諒我,我將喚你一千遍、一萬遍!……奧蕾利亞!奧蕾利亞!奧蕾利亞!”
    她用臉頰堵住了我下麵的話。
    很久以後,她伏在我懷裏,流著淚道:
       “我深切地知道,猜疑和嫉妒會使一個人變得很偏狹,很氣。我好幾次警告自己:不要犯這個可怕的錯誤,但我終於犯下了,因為我,我,我……”
    她說不下去了。她又大哭起來。
    在離開公園時,她向我提出一個天真的要求:
       “葉林娜未經你約,就來看你,並且故意和我為難,這有背於一個正直人的行徑,你若是真沒有約她,真和我好,你必須寫一封信責問她。信寫好了,交給我,由我發出去。這個要求,你能不能答應?”
    我告訴她,這樣的要求,不要說是一個,就是一千個,也可以答應。如果她還誤解我,隻要她願意,我立刻可以用戰刀把心解剖給她看的。
     聽了我的話,她瘋狂地緊緊擁抱住我,說不出一句話,我覺得我自己是被一種熔鐵的熱情所溶化了。
    第二天,我派人送了一封信給奧蕾利亞,裏麵附了一封責問葉林娜的信。大意是:我並沒有約她,她故意和我為難,來看我,她妨礙了我和奧蕾利亞的感情,這不是正直人應有的行徑,……
    第三天,我去看奧。上樓以後,她把一封信插在我的口袋裏,我取出來一看,正是那封給葉林娜的信。
      “啊,這封信你還沒有發出去?”我很詫異。
    她笑了笑,嫵媚地道:
     “你當真以為我是那樣小氣,連一個女子來看你都不許嗎?——我不過是故意試探試探你!……啊,最親愛的!我真不知道怎樣感激你才好!你對我太好了!……我現在已經看透澈你的真心了!”
她用感激的眼睛望著我。
    這以後,我們不再提起這件事。
    葉林娜也知道了這件事,很有點抱歉玩笑開得過火,這以後似乎不好意思再和我們接近,漸漸和我們疏遠了行跡,這在我們正是求之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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