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年夜飯與女兒的紐約大逃離
在武漢封城的第三天，2020年1月25日，農曆庚子年如期而至，這是全世界華人共同的節日。然而，疫情的到來使得我們紅紅火火過大年的傳統蒙上了陰霾。中國的每一個家庭，乃至全世界的華人都麵臨一個問題：今年的“年”該怎麽過？我們世世代代的過年方式麵臨巨大挑戰，千千萬萬家的節日或多或少地受到影響——這大概是疫情帶來的第一個全球效應。
過年期間，我給居住在上海的二姨打電話拜年，她給我講述了她們年夜飯的一波三折。
隨著武漢的封城，各地也都進入了特殊的狀態。去外地的計劃當然徹底不可行。居住在同城的表妹便在酒店訂了年夜飯。結果上海政府發出了禁止外出聚會的通告，表妹隨機應變，便打算在她自己家裏做年夜飯，二姨一家去她家聚餐。然而，就在二姨準備出門的一兩個小時之內，風聲一緊再緊，經過反複斟酌，最後決定，除夕家庭聚會取消，各自呆在家裏。相對於生命安全，過年已經不重要了。
國內其他的家人、親戚、朋友年的過法也大同小異。出於對生命的敬畏，政府的服從和“小腳偵輯隊”、“朝陽群眾”的懼怕，使得人們擯棄了千年的習俗，乖乖地呆在家裏，在虛渺的世界裏，用現代化的手段相互拜年致意。
對於我們海外華人，中國年也是非常重要的。從小到大，我們習慣了過年特有的風情和氛圍，總是希望把年過得熱熱鬧鬧，紅紅火火。再說，這也是一個與朋友聚會的好機會，眾人濟濟一堂，大吃大喝，大侃大玩，想想都爽。
記得COVID19 前的那個除夕夜，我們幾家朋友一起過年，朋友帶了和好的餃子麵和不同的餡，而我，隻負責擀餃子皮，竟然一氣兒擀了幾個小時。這就是過年——大家各自帶自己的拿手菜，然後圍著桌子，說說笑笑地包餃子，餃子還沒有吃到嘴，濃濃的年味就彌漫出來了。
而2020的庚子年，就有些不一樣了，雖然那時的疫情還限製在中國，但相隔萬裏的我們，心裏也有了懼怕，對聚會有了芥蒂，心裏嘀咕：要熱鬧還是要安全? 在這樣的情況下，我的除夕便是一個人過的。從來不虧待自己的我，一個人的年夜飯，也熱熱鬧鬧。包了餃子，做了冷熱葷素8個菜，自斟自飲，自娛自樂，倒也悠哉遊哉。
女兒的年，是在紐約過的。那時她正在紐約作intern 。先前她曾打算邀請朋友到唐人街好好吃一頓正正經經的年夜飯，但在千裏之外的我，以母雞護小雞的敏感，嗅到了危險，便祥林嫂般地告誡她: 不要逛唐人街，不要去餐館! 雖然除夕那天，她公司訂了中餐外賣，但那種外國人口中的“chinese food”顯然沒有滿足這個小吃貨的中國胃，因此一直在埋怨我：都怪你，Chinese New Year 我都沒吃上好的。其實我知道女兒膽小著呢，她自己也害怕，隻不過沒過好年，拿我撒氣罷了。
當時，我的想法很簡單，隻想到唐人街的華人多，保不齊就可能有武漢來的病毒攜帶者，還是遠離為好。誰能想到，僅一個多月之後全球的形勢就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三月初，我們的鄰國美國開始出現大批COVID19 病例，隨後紐約便迅速成了疫情重災區之一，以至於人們談到紐約，像當初對待武漢一樣談虎變色。
在這種情況下，我開始對女兒的處境擔憂。她住在布魯克林，每天上下班需要坐地鐵趕到曼哈頓，她還固定每周幾次去健身房。在我看來這，這是兩個病毒最容易傳播的地方，——紐約的地鐵，其擁擠和肮髒大概稱得上臭名昭著了；而健身房這種地方，人們為自己的健康大容量吐著肺裏的廢氣，但同時也大量呼吸著別人口中的二氧化碳。我心裏著急，於是每天和女兒通電話，商討對策。現在回想：還討論個啥？趕快買張機票回家就是。但是在當時，情況不明朗，也沒有一個水晶球能預知未來，還真挺難作決定的。
最終促使女兒下決心中斷實習的是加國政府。麵對日益嚴重的疫情，加拿大政府開始要求加國海外居民盡快回國。在3月14日，女兒下了決心，買了18號的機票，準備和同住的另兩個女孩兒一起返加。當然，她原來的返程機票就作廢了，但人命關天，號稱“小摳門”的女兒也顧不得這許多了。就在一切計劃好了的時候，周日晚又傳出美加邊境要關閉的消息。三個女孩急忙又商討對策，最後決定放棄周三的機票，盡早返回。幸運的是，晚上10點多，她們訂到了第二天早晨6點多的航班。連夜收拾行李，聯係各自工作的公司，聯係房東，淩晨三、四點叫 uber，趕到機場， 倉皇逃回。這一天是3月16號，周一。加拿大政府在同一天宣布關閉美加邊境。
女兒說，那天機場的氣氛十分駭人。人人都神色驚恐，相互躲避。我給她寄的口罩還在路上，於是她隻好用厚圍巾遮掩口鼻，無論在路上還是飛機上，不敢喝水，不敢吃東西，甚至不敢說話，不敢大喘氣。
現在想想既慶幸又後怕，看看紐約後來的勢頭，呆下去不僅凶多吉少，而且兩國邊境關閉，返加會更難。
所幸，自我隔離14天之後，女兒安然無恙。因她實習的公司都在家工作了，所以她也沒有丟掉工作，一直在家遠程上班，直至intern結束。不僅如此，接下來的一個學期的大學學習及畢業後的工作，女兒都是遠程的，一直呆在家裏。
至於我居住的安省小城，最終也沒能成為世外桃源，正如古人所說: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真真沒有想到，在科技如此發達的今天，我們人類和疫情的較量竟成了看不到盡頭的持久戰。
後記：沒想到，2021年的春節就要到了，全世界華人的“年”還是不知道怎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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