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剛到成都時住市中心的奶奶家,早就見識了種種沿街叫賣的攤販,第一次吃豆花卻是在父母住的城郊家屬院裏。那年頭的單位即使緊鄰著一環路,四周圍依然是農田和竹林,隻有在一個星期隻休一天的星期天時,沿街叫賣的營生才會進到家屬院裏來,補鍋的、修剪子磨菜刀的、收廢書廢報破銅爛鐵的、賣掛麵、賣蛋卷冰淇淋、賣豆花的……雖然騎著自行車叫賣蛋卷冰淇淋的小販受到幾乎所有小朋友的歡迎,我最感興趣的還是那挑著擔子賣豆花的攤子。
那年頭做豆花生意的小販大都用扁擔挑著營生,一頭是裝豆花的木桶,碗大的桶口上蓋得嚴嚴實實的,保溫;另一頭的內容可就豐富了,除了碗和小白鐵勺,紅油、醬油、榨菜顆粒、油酥黃豆、鹽巴、蔥花、肉臊……五分錢一碗的豆花裏得裝下這麽多內容,怎麽看都值了。
交了錢,攤主拿起瓢,掀開木桶上的棉絮、塑料布,瓢伸進桶裏,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塊豆花來,趁熱按買主的需要添加各種調味料。站在一旁,光看那白嫩嫩的豆花被調味料瞬間添加了黑、紅、黃、綠各種色彩就能想象那碗豆花得有多好吃。
隻可惜剛到成都的我的舌尖對紅油完全不能接受,隻一勺下肚,碗就傳給了旁邊的家人。但每個周末,我依然盼著那賣豆花的挑子進到家屬院裏來,那“豆花兒”吆喝聲中兒化的尾音是煙火氣十足,那攤主嫻熟地舀著配料的動作怎麽都看不夠,每次站在豆花攤子前,都會腦補如果沒有那一勺紅油的豆花除了沒有刺激的辣味,怕也沒了那層讓眼睛也享受一回的紅油,該是怎樣的遺憾……
很多年後慢慢地適應了紅油的洗禮,城裏也陸續開起了豆花飯莊。有意思的是隻要主打的是豆花菜肴,商家們不約而同選擇了“飯莊”的定義,不是餐廳,不是飯館,也不是酒樓,就衝“豆花莊”這三個帶了些鄉土氣卻又開在鬧市裏的食肆,也值得進去嚐個新奇。新奇嚐過,我依然會想起街巷間早已消失的“豆花兒”的叫賣聲,想起那碗從油漆斑駁的木桶裏被要出來的白嫩嫩的豆花,想起那些配料入口後滑嫩酥脆的層次展開後融合的過程。
一碗豆花兒,牽動的不隻是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