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醫學院畢業生,在美國,歸屬於Foreign Medical Graduates (FMG)一類。在美國,要通過三道醫學畢業生考試(USMLE 1 ,2,3)關卡,和英文考試,再加上三年醫院實習以後,才能"正規"行醫。而內科的專科醫生訓練需要再加三到四年。
如果要問我:至今令我感受最深的人生的一段經曆是什麽(很多application or interview 喜歡問你這樣的問題,來查看你的"生活深度"),我想並不是我那兩年的"蹉跎歲月 http://blog.wenxuecity.com/myblog/69489/201611/1525416.html 。而是長達6年的基礎加專科醫師訓練的過程。
天生就比較愚笨,我考入醫學院的分數和USMLE的分數都不值一提。有幸在一個大醫院撿到一個實習的位置。這家醫院,論規模,在全美屬於"超模":前幾名。600多個病床,從東走到西626英尺!最繁忙。論病人:超過90%隻講西班牙語,大部分都是非法移民,沒有醫保。是川普要驅逐出境的那一類。但論實習的操練,那可是荷槍實彈,什麽怪病(麻風、結核病,垂死的愛滋病、槍傷、刀傷、車禍等等),手術操作,臨陣的關鍵決策和行動,樣樣都要實習生自己親力親為。
一晃就是接近二十年。前三年的實習生活,有一點不堪回首。但是,其中的一些點點滴滴,回味無窮。
On call(值班)的第一天。
實習生們被分到四個大組。每個大組有一名三年級(R3), 幾名二年級(R2), 和多名一年級(R1,或者叫Intern)。下午六點一過,驚心動魄的第一天開始了。BB機每隔十幾分鍾,就像催心的警鈴一樣,響個不停。R1, 自然是最底層的戰士,幹的全是最衝鋒陷陣的累活。當你的上司告訴你,哪一層樓,哪一個病房,哪一個病床收了一個新病號,你就直奔"出事地點"。第一步就是問病史,用手勢,英語和西班牙語互相湊合交流,好不容易才把一個病人的"主訴"擠壓出來:Total body dolor: 英文+西班牙文=全身疼痛。後麵病史也是湊合了解。病史問完就進入體檢。這個大醫院,一個病房有好幾張病床,一個靠一個,隻用布簾隔著,沒有絲毫隱私可言。從問診到體檢,隔床的病人都可以聽到。甚至需要肛門指檢時,沒有任何人陪同(在正規醫院,男性醫生對女性的私處檢查必須要有女性醫務人員陪同,但這個醫院太忙亂了,而且深夜根本沒有人陪同)。更有甚之,有一個主治醫師(是一個黑色素瘤的專家) 規定:實習生必須對所有的新入院的女病人進行盆腔檢查!他說,隻有兩個理由你不用做盆腔檢查:第一,你沒有手指,第二,病人拒絕。體驗完了,再下一步就是抽血。這個醫院,護士是不抽血的,是實習生把每一病人的血自己去抽,再逐個送到化驗室。如果你的病人在十幾層樓,你就得走樓梯把血樣品送到二樓的檢驗科(等電梯要等到猴年馬月)。一個晚上收幾個病人,你就得上下來回跑幾趟化驗科。最後就是輸液治療。還是那樣,護士有"足夠"的理由說:這個病人的靜脈很難紮,你們實習生自己去紮針吧!碰上脫水嚴重的,或者常常用靜脈注射毒品的病人,真的找不到靜脈,隻能用靜脈導管注射(在胸前的鎖骨下靜脈或在腹股溝內側的股靜脈導管)。需要一定的技術和膽量,弄不準會導致動脈大出血。還記得一個糖尿病酮症酸中毒的女孩, 因脫水過度,需要股靜脈導管輸液,實習生馬上三下五除二用剃刀給她剃毛備了皮,再用粘膠布把體毛粘走。這一過程就像在廚房裏刮芋頭去皮一樣利索。還有許多酒精性肝硬化腹水的病人,跟他們抽腹水的過程,簡直像工廠裏的一條生產流水線:一個接一個!還有一些酒精反跳的病人,燥動不安,甚至反抗,需要幾個實習生按著抽血和治療。可憐的實習生,集醫生,護士,跑腿,"保安"於一身。一天下來,疲憊不堪,偷空想找一個地方躺一會兒。整個醫院大樓隻有一間值班室,幾個雙層架床,先占先睡,男女混合在一起(真的不騙你)。穿著白大褂或手術室的值班衣服順勢躺下。睡不了一會兒,BB輪著響,又要上前線處理下一個病例,或處理舊病人的新情況。前一個實習生一走,床馬上又被下一個人占領一會兒……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活過來了,下午還要去上門診,連續作戰……
就這樣,超過36個小時的煎熬,終於可以回家了。我的一個同伴在停車場內昏頭轉向找不到自己的車。還有一個在開車回家的路上穿過了立交橋卻沒有感覺到。我呢,回家後隨手把門一關,直接"死"在過道上,老婆大人下班後一開門, 眼前一具橫躺著的東西,嚇得個魂不附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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