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克裏姆特和席勒的“忘年交”
克裏姆特和席勒是誰,大家肯定都知道,用不著我來多作介紹。
此文也不想詳細紹介他們的友誼交往,而是探討另一個看似荒謬的話題:畫家壽命和藝術機緣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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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大家有沒有注意到,既是師徒又是畫友,同為表現主義分離派主將的這一對,他們去世在同一個1918年(克裏姆特死在2月,席勒死在10月)。去世時,克裏姆特是56歲,而席勒隻有28歲!!!
(克裏姆特去世時,席勒在靈床前為他畫下了這張速寫,
8個月後,28歲的席勒也去世了)
中國過去常用“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來形容愛情和友誼之執著。難道真是老天爺成全了他倆一個生命的“巧合”或“緣分”嗎?
1890年,席勒出生時,克裏姆特已經28歲。也就是說:他們的年齡差,正好是28歲 — 席勒去世時的年齡
此後他倆一直保持著緊密的聯係,席勒從老師克裏姆特獨特的象征主義及新藝術風格入手,直接步入了表現主義。
席勒從開始學畫到去世隻有短短十一年的時間,卻一步跨進了大師的行列,除了他本身的天賦外,他有幸能“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也是成就了他的很重要的條件。(和他們類似,俄國的謝羅夫和列賓的關係,是另一個生動的例子,但他們的壽命都要長得多)
說到這裏,我忽生謬想,席勒是站在了克裏姆特這位巨人的肩膀上,但要是克裏姆特也像席勒一樣在28歲英年早逝的話,藝術史上這一頁將會變成怎樣?
(這裏聯想到我自己的28歲,那是1970年,全國都在忙於“文化大革命“,多少億人天天反複“欣賞”的是8個樣板戲一幅樣板畫,那是我們連想畫自己的畫的“權力”都沒有的年代,如果我隻活到28歲,我將和兩位同班同學倪紹舜、馬樹培一樣,隻能為“未能成全畫家夢”的“一事無成”,遺憾終生而已。 - 請參閱2016年6月本博客舊文《他們未能成全畫家夢》和8月《畫背後不為人知的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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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裏姆特生於1862年維也納近郊的一個大家庭,父親是金銀器雕刻師,母親年青時曾是一位唱歌劇的抒情歌手,他們生有七個孩子,古斯塔夫·克裏姆特是長子。
14歲,克裏姆特進入維也納藝術與工業博物館所屬的藝術與工藝學校學習。
克裏姆特從小就顯示了藝術天賦,家庭中父親的工藝才能和母親的音樂才能都在他童年給與了很好的影響。在學校裏,又經由了古典學院派嚴格的課堂教學培養,是一個學院派的優秀才子。
(前排左起:導師Laufberger、克裏姆特和他弟弟恩斯特)Lau
在克裏姆特步入藝術之路的開始,奧地利藝術的主流還是古典主義學院派,那是“曆史傳統主義”(Historicism)勝利凱旋,人們刻意去模仿古代風格的年代,克裏姆特所能接受到的教育範本, 隻能是那威尼斯藝術愛好者的偶像 — 奧地利畫家Hans Makart所畫的奢華眩目的曆史畫,或是當時紅得發紫的學院派大腕法國的Gerome和英國的Alma-Tadema自命高雅的曆史畫。所以他當時也隻能站在古典主義學院派這一巨人的肩膀上。
請看Hans Makart的作品風格:
Hans Makart作品三例
先看他學生時代的基本功訓練和學院派作品:
維也納城市劇院天頂壁畫
維也納城市劇院天頂壁畫
維也納城市劇院天頂壁畫
(圖11-15分別為克裏姆特兄弟及同學Franz Matsch合作)
圖18是克裏姆特另一件“裏程碑”式的成名之作。
這是當時維也納城市委員會一個的定件。維也納城市劇院決定翻新改建時,市政府希望把老城市劇院改建前演出的真實情景永遠保存下來。便委托正在製作劇院新壁畫的克裏姆特畫一張畫,來完成此“留作紀念”的任務。
克裏姆特沒有去畫演出的場麵,而是選擇了舞台大幕還沒有拉開前,觀眾席上的情景。
這是一幅大場景的構圖,就像是透過舞台大幕的縫隙用魚眼鏡頭拍攝的一幅全景圖。克裏姆特在劇院連包廂在內五層觀眾席中, 井然有序地將維也納社會的“精英”- 劇院真正的權利核心人物,一一安排了進去,而這一幅水粉畫的尺寸隻是82cmX92cm。
他惟妙惟肖地刻畫了前來觀劇的、作為維也納上層社會縮影的150個左右真人迷你肖像,如總理、市長、作曲家勃拉姆斯、皇帝的情婦等。不僅工作量驚人,畫家刻畫肖像的寫實功力更讓所有人看後歎為觀止。後人戲稱這是克裏姆特“照相寫實主義”的代表作。
1890年(正好是他28歲)此畫獲得了當時奧地利藝術的最高獎賞—皇帝獎。克裏姆特也赫然成了維也納的大紅人。
28歲那年的作品還有:
此時,又一個難得的機會降臨:為新建的維也納藝術史博物館40塊圓柱和拱形門頂之間的三角形牆麵,繪製象征從古到今藝術發展曆程的裝飾壁畫。
作為藝術史博物館的壁畫,自然要代表奧地利“國家級”水準,所以原本是交付當時奧地利聲名顯赫的藝術大家,也是克裏姆特剛上學時的“偶像”Hans Makart去完成的。沒想到Makart也是命短,他在完成了天頂12幅月牙形壁畫之後,突然去世(享年44歲)。於是這塊天上的“餡餅”便掉在了剛剛完成劇院壁畫並榮獲大獎的克裏姆特頭上,又是克裏姆特兄弟倆加上同學Matsch一起搭檔接受了這一重要委托。
這年他28歲
大家想象一下,一個還不到30歲的年青人,連續出色地完成了國家兩所重要公共建築的委托壁畫,還榮獲了皇帝藝術獎,克裏姆特藝術事業的開端用“如日中天”來形容毫不為過。他完全可以在主流的古典主義學院派中去進一步獲得更高的地位與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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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人生之路並無一帆風順。
第一個沉重的打擊是,他心愛的父親、還有合作畫畫多年的手足兄弟恩斯特,都在1892年先後去世,那正是他的“而立之年”—30歲。
“人生無常、生死由命” — 這意外事件的發生如同晴天霹靂,讓克裏姆特親眼目睹了死神的鐮刀如何從他耳旁擦肩而過,從此在他心靈中留下了永遠無法彌合的創傷。
此後幾年,克裏姆特神情恍惚,如同霜打了一般,幾乎沒畫什麽畫。
另一個重大的“挫折”是:當他好不容易擺脫悲痛,重新振作起來,在1897年35歲之際,接受了文化教育部長的委托,並化了近7年時間,為維也納大學創作的三幅大壁畫《哲學》《醫學》和《法學》,最後卻遭到了被拒的結局,成為當時飽受流言蜚語攻擊中傷的維也納藝術大醜聞。
壁畫被拒的真正原因,是他一反過去已為公眾認同的傳統畫風,改用了現代前衛的象征主義手法,明確表達了對自己過去遵循的學院派“曆史傳統主義”的離經叛道和分道揚鑣的誌向。
如同馬奈的《草地上的午餐》和《奧林比亞》被拒一樣,在飽受主流社會攻擊的同時,克裏姆特成為了新生的年青藝術家們心目中的英雄及維也納分離派的當然領袖。
(這三幅畫,在1945年,被撤退的納粹視為異端付諸一炬
隻留下三張黑白複製品)
現在可以回到本文開始提出的話題了:如果1892年去世的不是恩斯特·克裏姆特,而是古斯塔夫·克裏姆特;或者古斯塔夫·克裏姆特雖然活到了56歲,但沒有和學院派“分離”,仍然在他原來“權威的光環”中畫下去,享受所帶來的名聲與財富……
顯然的結果是,我們將看不到下麵這些舉世皆知的“克裏姆特風格”了。當然,席勒也無法站到這位巨人的肩膀上去了。
曆史好像就是這樣有意安排的嗎?
圖31)婦女人生的三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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