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白頭翁Pasque Mountain Horseshoe

Nov 21, 2021 小雪Pasque Mountain Horseshoe hike. Pasque is a name of several plants of the genus Anemone, section Pulsatilla. (Pasque 屬於白頭翁科的花朵之一)

這條白頭翁山馬蹄鐵道從線路圖看並不算難,全程約14.5公裏,爬高隻有1000米左右。而且從地圖看,在爬上第一個山尖之後,海拔一直都在2400m~2460m之間起伏,並沒有艱難之處。我們都信心滿滿,以為這條路很容易。萬萬沒想到的是,這次原以為是悠閑的徙步卻變成了我遭遇過的最艱難的曆程之一,期間經曆的種種也許將令我終生難忘,也將一再提醒我:切不可輕視任何一條路線,任何時候都要準備充足,全力以赴。

一開始的4公裏是在林中緩緩上行。那一路都有前人走過的痕跡,踩在腳印上走能省去不少力氣。我們都走得輕鬆愉快,我也能饒有興致地不停拍照並悠然自得地欣賞著四周的景致。

比起北邊雄峻的皚皚雪山,南邊的山脈線條顯得舒緩柔美,樹木更加蔥鬱。我想起自己以前曾經說過:處於Kananaskis省公園北邊的雪峰像一幅幅素描,而南邊的山脈則更像一幅幅水墨畫。這裏的每一個景色都讓我入迷:眼前地上的幹草是淡金色的,彎彎地垂到雪地上,整個山坡都由金色與白色輕描淡抹而成的圖畫,看起來尤為雅致迷人。我又記起從前看到類似的景色時曾感歎過的:如果我隻能選擇一件禮服,我希望能用這種由白色、淺灰和淡金色的色澤染出來的錦緞製成。可是,上哪兒才能找到能與這樣的由自然之母親手織就的由無數變幻莫測的深深淺淺的迷人色彩相媲美的布料呢?這樣神妙的鬼斧神工是人類永遠無法模仿出來的。遠山的鬆林白雪輕敷,在輕雲淡霧中顯得非常素雅恬靜,隨著雲霧的飄動,那遠山的輪廓也在浮動的光影中變幻了模樣。那些浮光幻影是多麽令人入迷啊!每一次抬首仰望,撲入眼簾的都是一幅絕妙的圖畫。身旁的林中積雪猶深,樹枝上掛著團團雪球,白雪將地麵上凸起的石頭、倒木和樹樁,還有高高矮矮的雜樹等裝飾成各種奇異的動物形狀,令人仿佛置身於一個純淨無暇的精靈世界。寒風被擋在了鬆林外,身處銀裝素裹的林海雪原中不覺寒冷,隻是感覺空氣非常清新。

大約一個小時之後,我們走出了樹線,來到一個光禿禿的雪坡下。沒有了樹木的遮擋,風立即淩厲起來。大家都停下來穿上了衝鋒衣。從樹線旁上爬100多米,就登上了第一個尖頂。一開始還能看到前人走過的痕跡,雖然雪沒小腿,走在別人開出的路上還是輕鬆了很多。但是到了山頂上後,風吹得更覺猛烈。天駿被風嗆得停了腳步不停地咳嗽,我停了下來等他,他卻催我趕緊走,不然要跟不上大家了。從第一個山頭走到Pasque mountain的假頂要走過長達3公裏的山脊。山脊上的風狂嘯不已,感覺風速在每小時70公裏以上,是我爬山至今從未經曆過的狂風。在咆哮的狂風中,風效體感變得特別低,冷入骨髓的寒冷令人感覺氣溫在-25c 以下。衝鋒衣的帽子被吹翻了,風從我的頭臉和肩脖吹入,令我感覺倍加寒冷。我的嘴巴被吹得麻痛不已。天駿遠遠地落在身後,更令我十分擔心。我停下來等他,看到他的嘴唇被凍紫了,問他冷不冷,他沒回答,隻是立即幫我戴上了帽子並把我的外套的拉鏈拉到最高,這樣我的帽子才能戴穩了。他又叫我趕緊走,因為前麵的人已經走得很遠了。狂風呼嘯中,我們側著身子避開風頭,踉踉蹌蹌地往上走。當風稍緩時,我注意到眼前的景色十分震撼,風把山坡上的雪吹出道道波紋,陽光透過陰雲射出柔光,那柔光即使在疾風中仍然照得雪的波紋發出閃光,竟有波光瀲灩之效。雖然風吹得我的十指非常疼痛,我還是忍痛取出相機拍了幾張照片。等到好不容易取出手機想錄下那呼號的風聲和蒼茫迷離的波光幻影時,卻發現我的蘋果手機已經被凍得死機。那之後,手機一直處於凍死的狀態,一直到回程下到密林邊時才能重新啟動。

脊上的強風一直持續不斷,風中淩亂的我被肆虐得生無可戀。我突然對自己和這一群人在狂風咆哮的寒冷可怖的荒山野嶺上這樣自虐的行為覺得十分荒誕。並不是心生懊悔,隻是覺得非常荒誕。我們為什麽會在這裏,在這裏是為了什麽?等念頭不斷湧出來。除了覺得荒誕之外,我還十分擔憂漸漸落在最後的天駿。我不知道他的衣服能不能抵擋這樣的狂風,不知道他的鞋子會不會磨腳,我很擔心他會不會失溫,或者體力不支在山脊上倒下。我不時地回頭看他,但又不敢停下來等他,因為如果我們兩個都落在最後,離走在前麵的隊友太遠,看不到隊友的身影,我們可能就失去了他們的蹤跡。我必須不停地追趕先鋒隊,保持在先鋒隊和天駿之間,在我能看見先鋒隊的背影的距離,同時又要讓後麵的天駿能看見我的位置。有時候,我回頭看天駿,發現他的身影消失在脊上了,便停下來等他一會兒,直到看到他又出現在脊上。很多時候,當我看到前麵的身影漸漸不見時,就急忙去追趕他們。

過了兩個山尖後,那股妖風消退了一些,先鋒隊中的老盛帶頭往山脊旁的雪坡上走,避免從狹窄的脊上走。這樣可以借山脊擋住一點狂風。大家在山脊旁拍了合照。隻有D和永恒兩個飛毛腿繼續從凝冰積雪的亂石脊上一直向前飛奔到前麵的山頂,然後他們在上麵揮手歡呼,大聲叫我們上去,說上麵是一個頂---後來我們知道,那是一個假頂---可是我們都太累了,沒有人願意爬上去。

拍過集體照之後,我們繼續往真頂走去。從假頂到真頂要走過約3公裏長的冰凝雪覆的險峻山脊,有些山脊很窄,脊上全是大大小小的石頭,冰雪半埋的石頭滑溜溜的,好在到了這段艱險的山脊上時,風變得小一些了,天駿經過休息之後體力也恢複了一些,又能跟上隊伍了。我陪著他走在最後,在上真頂之前又要爬上一個拔高約50米的山坡,大家都沒意識到上麵就是真頂。走在我們前麵的老盛不想爬高,自己一個人從山坡左側橫切過去了。我看到在陡峭雪坡上橫切的風險也很大,就朝著想跟老盛過去的天駿喊:我們爬上去更加安全!於是,已經精疲力竭的天駿也勉力跟著向上爬。先登頂的永恒大聲呼喊:盛老板,上來吧!這裏才是真頂!可是老盛已經遠遠地走在半山腰上,並沒有再上來。後來下山時,永恒對他說:今天真假兩個頂你都錯過了!

天駿上到真頂後就癱坐到雪地不想再動了。我問他感覺怎麽樣?他隻是無力地搖搖頭。我對他說:我們現在到頂了,下山就容易了!他漸漸恢複了一些體力後,也就開心地與我和大家一起拍登頂照留念。頂峰的石堆中有人放了一個粉紅的四方形鐵盒,鐵盒裏有個小青蛙玩具,還有簽名簿。荷花幫大家都簽了名。頂上寒風蕭瑟,高處不勝寒,蒼茫天地間,雪天一色,遠山都沒入茫茫雲雪之中。大家拍照簽名之後便迅速下山了,下到半山腰避風處才吃午飯休息。其時,時間剛過了12點半,大家都喜笑顏開信心滿滿,以為能在下午3點半之前回到車上。後來才知道,我們實在是太樂觀了!

從真頂之下的半山腰回首登頂路,可以看到我們已經走了起起伏伏的4個山包,走過了8公裏的路程。隊長指著前麵的山脊說:還剩下約6.5公裏的路程,回去應該容易多了!

誰也沒想到回程一點都不比登頂更輕鬆,因為左側馬蹄鐵上上下下的起伏很多,在體力已經透支的情況下還要爬上爬下4個山頭。最過分的是在爬上最後一個山頭之前,為了避開下山的一個懸崖,我們必須要拐到右側爬下一個陡峭雪坡再橫切回來。踏著先鋒隊在冰崖留下的隻有半個腳掌寬的腳印橫切懸崖時我一直心驚膽戰,生怕一失足就滑下令我頭暈目眩的冰崖。同時我還十分擔心走在我身後的天駿,不知道體力已經耗盡的他能不能安全走過。

終於安全下到山坳中時,風又變得無比猛烈,在寒風的殘酷肆虐下,我感覺體內殘存的一點熱能也被吹得消失殆盡。從我們站立的山坳看去,如果直接下山走一段密林也能回到車上,而如果就此下山就可以馬上避開呼嘯的狂風。這時不少人也動搖了起來,不想迎著疾風沿著官方路線爬上最後的雪坡走脊下山,提議另辟蹊徑直接從山坳直接下山穿越樹林回到公路上。大家議論紛紛了很久,最後隊長決定安全起見,還是按照官方線路走。回想起來,隊長的決定無疑是英明的。如果貿然從穀底走,要穿越很長的密林,如果林中積雪很深,就很可能迷路或者被困密林中,那樣的後果很可怕。為了避風而走險是不明智的。不過,在那個時候,意誌力軟弱的人就很可能屈服於嚴寒和狂風帶來的壓力而想要走捷徑。那時的天駿就是如此,他仰望著高高在上漫無盡頭的山坡,絕望地問我:我們還要爬上去嗎?那時我留意到他的臉被寒風吹得通紅,嘴唇已變成紫黑色,看起來已經瀕臨崩潰。我憐惜地說:“隊長說要按照官方線路走,因為下麵的雪可能很深。這是最後一個坡了,我們走吧!“他猶豫了一會兒,又戀戀不舍地望著山腳下看似並不太長的叢林良久,才慢慢地跟了上來。他走得步履瞞珊,每一步都很沉重。後來我才知道,他在爬上去時大腿開始抽筋,而且因為之前左腳腳踝扭傷,左胯也開始非常疼痛。從那時起,他是忍痛走完了全程的。最後的3公裏全是依靠堅強的意誌力才堅持了下來。

天駿拚盡全力爬上最後的雪坡後越走越慢,我則心急火燎地一邊追趕前麵的隊友,唯恐離得太遠看不到他們的身影,一邊又頻頻回頭看遠遠落在最後的天駿,生怕我走得太快了他看不到我。我就那樣在憂心忡忡的心境中前瞻後顧,同時還要留意腳下覆蓋著冰雪的犬牙交錯的石頭,委實是身心俱疲到了極點。

後來,我們終於走到了最後一個山頭下。天駿遠遠地落在後麵的雪脊上,我隻能看見他的頭在起浮的雪堆中時隱時現,而前麵的山尖上多了一個身影。也許那是隊長在等著荷花,我想。過了一會兒,身影從三個變成了一個。我加快了腳步,幾乎是跌跌撞撞地爬上山頂,發現在上麵等著我們的是飛毛腿大俠永恒。他看見我便問:“天駿怎麽了?沒事吧?”我說:“他太累了,鞋子也可能有些磨腳。不好意思,我們拖後腿了!謝謝你專門停下來等我們。”永恒說:“沒關係,可能他沒休息好。這條路對他可能有點太難了。放心吧!我在這裏等天駿。你先走,別擔心! “我猶豫著,一直等到天駿爬了上來。他看起來已經疲憊到了極點,嘴巴都有點歪了。我問:”怎麽樣?你還能走嗎?“他已經沒有了說話的力氣,隻是擺了擺手叫我先走。永恒也朝我揮手道:“別擔心,我會陪著天駿。你快跟著前麵的腳印走,先回去跟著D把車子開回來等我們。”我向永恒再三道謝後,便埋頭順著山脊往前走,卻聽到永恒在身後大叫:“哎呀!回來!不是去那個方向!路在右邊!看腳印!腳印!一定要跟著腳印走!”我忙走回頭,定睛看看地麵,才發現雪地上有一行明顯的腳印從右邊通往下方的叢林,在林邊還隱約可見荷花綠色的身影。原來他們也還沒走多遠!我心中一寬,腳步立即輕快多了,幾乎是小跑著下了進入密林前的那段光禿禿的雪坡。

在進入密林前我看了一下手機,發現氣溫沒有山脊那麽冷後,手機又活了過來。隻是手機電池已經很低了。我試著用充電寶充電沒有成功,屏幕上出現一行紅色警告:

“Charging not available. Liquid has been detected in the Lightning connector. Disconnect to allow the connector to dry. Charging now may damage your iPhone.“ 我忙拔出充電線,趁著還有一點電池看了一眼下載在Topo Maps Canada的線路圖,發現到停車場隻剩下了1公裏左右。便開心地回頭朝身後正在下雪坡的永恒和天駿喊:”快到了!隻有一公裏了!“永恒也回應道:”隻有一公裏了!你快走吧!“

我放了心,便繼續跟著林中足跡走入密林,卻發現林中積雪猶深,很多地方深及大腿。好在有先鋒隊友在前麵開好了路,我走起來並沒有太費勁。不過,我回想起來,若不是隊長在此前果斷地決定按照官方路線走、而是屈從於嚴寒狂風的威力從脊下的密林中穿越的話,要走過那麽長的深雪叢林回去肯定非常困難,說不定到半夜也走不出密林,那麽天駿就很可能體力不支而倒地,真是太可怕了!我不禁打了一個寒戰,在心中念叨一句謝天謝地。

其時已經過了4點半鍾,距離我們中午登頂時已經過去了4小時,而且前麵還有超過一公裏的密林要穿越。我們往日下山的時間一般都不會超過3個小時,可見這一次回程是多麽艱辛。我在漸漸陰沉下來的樹林中艱難地辨認著前麵的足跡,感覺摸打滾爬了好長時間,終於追上了前麵的荷花。我開心地說:“我們快到了吧!“但荷花卻說:”還遠著呢!還有1公裏多!“我說:”不可能!我好久之前就看到隻剩1公裏左右了!現在應該隻剩幾百米了!“但她卻堅持說沒錯,還有1公裏多的路要走。我便掏出手機來看,卻非常詫異地發現真的還剩1公裏多的路,似乎此前我一直是在林中橫切,並沒有靠近終點多少。這是怎麽回事呀!真是見鬼了!我又非常擔心起天駿來。漫漫長路,不知道他能不能堅持到底啊!我停了下來,長長地高呼一聲”嗚~!“聽到了前方的隊友和後麵的永恒也嗚地一聲高聲回應,繃緊了的神經才又重新鬆弛了下來。

最後的半公裏路是在被燒得光禿禿的火燒林間,積雪深深,一步一陷。那一段路對已經早就精疲力竭的人來說,每邁一步都異常艱難,當我終於回到停車處時,大家都不禁擊掌高呼:Yeah!Safe!我又臉朝歸途路,高呼“回來啦!”。那時,暮色沉沉,天地呼應,滿山都是“回來啦!”的回聲。轉瞬之間,永恒大俠便帶領著天駿出現在我的眼前。

===請不要錯過我為此程所做的4K 視頻,可從第6分鍾起觀看20秒,也許能稍微體驗其路途之艱險====

 

 

 




更多我的博客文章>>>
請您先登陸,再發跟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