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離索比堡

 

又一列火車到站了,一個搬運工對剛剛下車女孩說,等會兒他們要找裁縫,或者別的女工你通通都說你是專業的。女孩追問,為什麽?

剛剛到站的人被要求給他們各地的親戚寫信,告訴他們現在在索比堡勞動。

接著他們就排著隊,女人帶著小孩,男人排另外一邊,然後赤身裸體,進房子去洗澡,每20分鍾一波,每一波四百五百人。
有個幾歲的小孩子不願意進去,發瘋了一樣想逃走,一條大狼狗迅速撲了上去,旁邊那個同樣赤身露體尖叫的年輕女人,大概是小孩子的媽媽吧。
不過,無論如何,他們母子,很快都會化成灰燼。
那些有一技之長而暫時幸存的人,就在不遠處的勞動營裏,看著青天白日裏的濃煙滾滾。

我查了一下,索比堡集中營從1942年2月建立,到1943年10月暴動,一共殺了25萬猶太人。
僅有會手工的幾百個人被暫時留下來做苦役。
這個電影就是講那次絕無僅有的成功的集中營暴動的。
這是一部說人性和社會的很有意思的片子。

站台上,高高在上的人對他們說,你們到這裏有吃的,有房子,就是勞動累點兒,不過勞累對你們的靈魂有好處。
你們要笑對,就這樣,麵帶快樂的微笑。

監工的情人,在宿舍為得了一瓶酒而得意忘形,然後被別的女工撕打。

監工倒是理智得多。他說,我和你們一樣都是囚徒。別的囚犯說,可是你手裏多了一條鞭子。
一個女工一進來就說,她的老公是遊擊隊員。不惜暴露可能有害的身份,是為了增加他人好感。而這不過是因為,她需要在宿舍裏藏她繈褓中的孩子。別的女工憤怒的說,你會連累我們。她立刻說,要是你的孩子你怎麽辦。
女工們最終還是選擇掩護了這母子,直到小孩子被發現,納粹軍官斃了娘兒兩個,好像捏死兩隻蚊子。

哪怕就是從殺人滅口的角度,所有的人被殺都隻是早晚的事。
可是偏偏還是有人去向早晚要殺了自己的人去諂媚和告密說,有工人偷東西,而導致那兩個工人立刻被吊死。
而不久之後,密謀暴亂的人,首先就把有告密前科的人給弄死了。
好比,有一陣子我看一個朋友清理朋友圈,她說,首先這幾個人要屏蔽,因為他們都熱衷在背後打小報告,盡管沒有告我,但是這種人不能留著。就像我們周圍大部分人做的那樣,她把那幾個人都拉黑了。

有一天吃飯,一屋子納粹彼此恭維彼此是帝國精英。
控製毒氣室開關的納粹軍官接到信說,盟軍轟炸了德國本土,謝天謝地,我老婆孩子還活著。

沒有一點點共情,也不會有一點點內疚。其中一個頭目後來被同情納粹的神父送去了巴西,直到晚年,這個劊子手也沒有表示一點點懺悔,反而雲淡風輕說隻是任務。
幸虧這人身份暴露第二年,就被一把尖刀戳死。然後警方以“自殺”為名,草草了事。

一邊看這些資料,一邊不由得讓人想,公平正義實現的唯一可能就隻有鬥爭到底了。

一個打算起義的人說,我們必須有人組織,要那種剛剛到營地的,勇氣尚存的人。

而機會從來隻給有準備的人,就在一批新人裏,他們找到了恰當的組織者,一個被俘的蘇聯軍官,薩沙。

一部分人逃跑,隻能給剩下的人帶來災難,於是,他準備了所有人一起逃走的計劃。當時一共有十五個納粹軍官,他們在一個上午暗殺了11個。而負責監管的還有150個左右烏克蘭士兵。電影裏說,這些烏克蘭士兵既恨納粹也恨猶太人。
後來烏克蘭士兵對著逃亡的人瘋狂掃射。
最後的審判裏,沒有一個納粹軍官被判處死刑,卻有11個烏克蘭幫凶被處死。
幫凶下場,也隻能說活該。

大逃亡那天,最讓人感歎的無疑是一小部分死活不肯走的囚徒,拽都拽不起來。
資料顯示,這批不肯跑的人,在第二天就全部被殺了。

而對於好人,或者英雄的要求,也是很有意思的事情。一開始,組織者薩沙,製定出全員逃跑的驚天計劃。而逃亡過程中,資料上說,薩沙借著找糧食而脫離了越獄的大部隊。八十年代,舊人重逢,麵對責難,他說:
“該做的我都做了,你們是波蘭人那裏是你們的國家,而我屬於蘇聯,我是一名軍人,分成小股突圍才能有更大的生存機會,但如果我當時說:”我們必須分開“,有人會聽嗎?你也看到了有五十個人緊跟著我,如果被德國人發現大家都得死,我也是人,我也想活下去,隻有分開才有一絲生存的希望,我承認我的士兵拿走了武器,但那是他們搶來的,讓他們交出來不如要了他們的命”。
而對他的批評,讓人自然而然想起了網上的撕逼。灰色地帶是存在的,而大善,大惡,權利,義務的界限也從來都是存在的,隻因利益分配的複雜性,而難以判斷。何況真正的惡一直是存在的,把人們內心的尺度攪混,從來都是必用的手段。

脫離了越獄者大部隊的薩沙不久後就回到了前線。戰後,他在之後的政治運動中深受打擊,而後半生坎坷。其實那又何妨,他在那樣艱苦的條件下,帶領六百人集體越獄,並且三百人得以逃脫,已經是他作為生命的豐碑了。
最後一幕,槍林彈雨之間,人們相互攙扶,奔向自由的一幕,讓人熱血沸騰。
這是諸多的集中營裏,唯一成功的一次集體逃亡。其實,納粹軍官隻有區區15個而已。而600個囚徒,又都和他們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不逃必死的囚徒。需要的,僅僅一個有力的組織而已。

這個電影,有兩個版本的。一個是近年俄羅斯拍的,開頭引用了一段聖經:這些人既然領受了聖靈,跟我們一樣,誰能禁止他們受水的洗禮呢?
我並不喜歡宗教的解說。尤其是有絕對真理的宗教。
記得有人分析十字軍東征時候,基督徒的慘無人道,說:人作惡是有限的,一旦有了至高無上的理由,那作惡就是無限的了。
所有貪得無厭,陰暗齷齪的動機,隻要加上一個崇高的借口,人就可以惡到無限,談笑間,就可以殺死婦孺,把無辜者的金牙都拔下來給自己錦上添花。
而諸如宗教之類,這些能把人分門別類的概念,教徒,非教徒,甚至城裏人,鄉下人,多數民族,少數民族,知識分子,非知識分子,一旦時機到了,都會變成殺人的工具。
故而,這個以聖經開頭的版本我沒有看。

而我們有時候看著那些逃脫懲罰的納粹黨人,也忍不住歎息天道不公。

但是轉頭一想,二戰期間,區區6000萬人口的德國,有800萬士兵陣亡。德國現在遍地都是黑人,阿拉伯人了。盡管,人並不以是否有後代為人生的意義,但是,想想當年以民族生存為目的而挑起戰爭的德國人,忍不住都想說一句活該。

電影的最後說,所幸的是,這樣的悲劇不會再重演。讓人不寒而栗的就是這個了。七十年代的紅色高棉的大屠殺,1994年的盧旺達大屠殺。導致屠殺的那些理由,資源整合,分配不公,以及別有用心的外部勢力,這些一直都存在,而區區幾十年,彈指一揮間,人性又何嚐有一點點改善。

影片開頭,一個老人下了火車,劇目四望,好像就明白了,這是這些人生命的終點了,他拍了一個納粹軍官一下,然後在它的注視下,抓起一把土,然後撒掉說,你看,你們帝國,終將像這把沙土一樣崩潰掉。
老人自然是被立刻槍斃了。可是那又如何。那個帝國自然土崩瓦解了。始作俑者們,大半也死在陰溝裏了。無論是語無倫次惶恐而死的希特勒,還是毒死自己六個孩子的戈培爾,隻能讓人說句,活該但是還不夠。
而文明隻因這樣的老人,薩沙,狂奔在槍林彈雨中那些人,以及幾十年後給逃亡納粹軍官胸口插了一刀的人們,而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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