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從省政府那條路出發的。
我在路口猶豫了一下,要不要去省政府對麵的美容院做個臉。
借著旁邊麵包店的櫥窗,我仔細看了下我鼻子上的黑頭。還行。那就不去了。
那個美容院,是我曾經的幾個學生一起開的。就這幾年,我見證了她們從小姑娘,到結婚,到離婚,或者變成拆遷戶家的少奶奶。看她們的蘋果臉蛋上,魚尾紋初上。
好歹,讓裙子從xs變成xl的我,略找回了些心理安慰。
省政府東側的大樓上,我兼職帶了幾年法語課。從最開始的初級班,到後來的考研班。遇上之前的學生,居然還有說,哇,那是我的法語老師,她以前好精致的。
媽的,什麽意思。
不過那會兒我確實還顧及一下形象。
那會兒剛到這個城市。第一件事,就是各大相親網站注冊相親。
第一個見的就是現在我娃他爹。
就在這附近的一個茶館裏,一杯茶76元,直接嚇尿。巴黎一杯咖啡才十幾元人民幣好吧。
喝完茶剛好中午,我就請他吃了個麻辣燙,38元。心想,算是還你茶錢了。我應該不會見你第二麵。
他說,我送送你?我趕快說,不用不用,我趕著上班。
狗屁,其實因為接下來,我還有相親第二場。
誰曾料,一天兩三場,相了幾個月後,發現每況愈下。於是我又同意了一直要求再見麵的第一個。
那天,他說,下課我來接你。
等我下課後下樓。他,後來的娃他爹,拿出把大鎖子說,等等,我先把車鎖好。呃,他的車,是輛因為太老,沒有辦法上牌照的稀爛的摩托車。花了他三百元大洋。後來,有一次沒有來得及躲避,就被警察叔叔沒收了。
尼瑪,那會兒我還是穿xs號裙子,還沒有開始做買賣所以買得起5千元的發卡的,學生眼裏精致的法語老師好吧。
不過我最後還是上了那摩托車了~
好了,回到原地,往南走幾步,就是俺們這裏著名的文玩一條街了。
那個叫餅子的賣猛獁象牙的小哥兒,之前就在那個路口有個小店。我剛認識餅子的時候,他正因為房東要趕走他,而三天兩頭吵架。現在麽,他早就因禍得福,在網上做拍賣還挺紅火。
昨天晚上一上出租車,我就聽見司機的手機裏,傳來餅子故作高深的聲音:這是一件做工非常好的長毛(象)的牌子。
我對司機說,咦,你也玩文玩?
一路聊過去,才知道,這是一位兼職跑出租的文玩商人。他說,跑出租賺錢呀。文玩你騙騙我,我騙騙你?
其實,下午我才剛碰見了餅子本人。他進了一家蜜蠟店問,你剛才給我帶來那個人說多少錢?蜜蠟老板說了數目。餅子就豎起大拇指說,好,就這樣著了。
我問,餅子,你有隔片麽?我要買條便宜的。
他說,哎,送你幾個得了。然後過會兒又說,有的話就送你些,可是沒有了,要重新進貨。
餅子的小櫃台的隔壁,有個穿繩子的劉二姐,是那一片有名的老實人。對麵那對兒特別愛占便宜的賣翡翠的兩口子時不時去串繩子,卻經常說,下次一起給錢。然後經常就沒有然後了。手工費也還罷了,有次那兩口子拿了二姐進價15元一條的鏈子,兩條,然後又假裝沒這事兒了。
二姐也隻是和我們抱怨一下。那次正好兩口子又來編東西,完了說了句,多少錢?一會兒拿來。
為我繪圖的女孩說,劉姐,人家給錢還不趕快去,就推著劉二姐去翡翠店了。還嚷了一句,還有兩條繩子30,別忘了哈。
結果那次,劉二姐也僅僅拿回30元進貨的錢。
那兩口子在附近幾家都欠錢。在那些初來乍到,急於融入的小老板那裏,或者二姐這樣不知道說不的人那裏。
須知,二姐老公因病殘疾,且又發現癌症,她一個人靠編繩養兩個娃。一個月也就2000多的收入吧。
她擺櫃台的鋪子裏麵,看門兼打掃衛生那位,也極愛欺負二姐。
今年端午前,二姐很用心編了兩條個很好看的五彩手鏈送給我娃。
路過時,我帶娃去謝謝她。然而,以後我還是要給娃說二姐的壞話:該堅強的地方一定要堅強起來。劉阿姨那樣隻能讓親人苦惡人快。
盡管,欺負二姐那對兒夫妻,混得每況愈下,更甚於旁人。而欺負二姐的那個看門的,也就不過混成那樣了。
不讓自己強起來,周圍嗜血的生物,一定會伺機而動,哪怕那些貨賤如臭蟲,而且哪兒哪兒都一樣。
哦,我打這幾個字的時候,二姐剛剛退了20元紅包給我,因為今天請她串的東西,都賣了而且已經拿了現金,特地說明後,我多發了20元,她非要退給我。
呃(~_~;),以前我賣涼皮的時候,人家多給幾歐元,我都興高采烈好吧。
我和幫我做首飾製圖圖的姑娘兩個,就互相鼓勵著各種毛毛錢都扣。
幫我製圖的姑娘其實也是兩個娃的媽了。她從一個飯都吃不飽,被親戚當瘟神的農村孤兒,一路走到現在。現在,她工資比俺們這裏大部分公務員高一兩倍吧。
嗯,前一天晚上,還是這個路口,華燈閃爍,我對她說,走,我帶你去個好地方。然後我就帶著她,去了一個隱蔽的酒吧。那時陣陣涼風過,我一時恍惚,這會兒,和這個曾經完全陌路的農村孤女一起走過的人,是我嗎?
是那個曾經聽到爸爸腳步聲,就縮成一團的那個我嗎?
是剛進大學宿舍第一天,從上鋪垂腳下來,不小心踢了下鋪大城市的女孩而誠惶誠恐的那個我嗎?
這會兒,再次經過那個酒吧,再往前走,就過河了。早上發現咖啡沒有了。我留言給橋頭那家咖啡館的老板娘,給我磨一些,晚上我順便帶回家去。
而此時此刻,河對麵的山形朦朧,更顯得鬱鬱蒼蒼,我一出生就夭折的雛兒就埋在這裏。那一刻,我也感到過恍惚,也同樣疑惑,這個人是遠遠近近的那個我嗎?
此時此刻,當時當刻,我就在這城市裏走了一段,貼在這城市的褶子裏,感受其冷暖。雖然和眼前的大河裹挾的泥沙一樣,我和我的感受都轉眼即逝。
可是,我和這麽多人產生過交集,用彼此渺小的生命相互印證過,並且我努力把自己變好一點兒,我走過了這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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