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善齋主

書多方覺更糊塗, 名利雙休隱江湖。 閑來臥釣煙波上, 忘問東君有魚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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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善齋主:《河東四子 - 三十五年後》之四 顏子

(2014-10-31 06:23:28) 下一個


顏子


在一張舊“揚州晚報”上,我發現了顏子的名字。那是一則夾縫裏的廣告:“特級數學教師顏XX,開設高考補習班,於XX日舉行錄取考試,聯係電話XXX-XXXX”。我試著一打,還真是顏子,於是問清了地點,約好時間,周末去了他家。
 
顏子的家坐落在瘦西湖北側,半城半郊。那是一進淳樸厚拙的小院,屋後修篁千竿,碧綠如染,屋前草色花香,垂柳拂風,院左半畝荷塘,粉苞初露,院右疇田千傾,稻菽揚波。顏子早已候在籬笆門前,身著一襲月白色唐裝,身旁立著兩隻白羽黃冠曲項天歌的大頭鵝,顯得瀟灑超脫,卓然出世。他迎上前來,拱著手:“李子,別來無恙乎?”
 
攜手入院,迎麵是三進兩廂的青磚老宅,天井的樹陰下,擺著近二十套小桌椅,安安靜靜地坐著一幫莘莘學子,埋頭寫著什麽。顏子把我讓進堂屋,轉身去泡茶。我坐在紅木太師椅上,端詳著對麵牆上一幅揚州八怪鄭板橋的字畫,上書著:“十笏茅齋,一方天井,修竹數杆,其他無多,其費亦無多。而風中雨中有聲,日中月中有影,詩中酒中有情,閑中悶中有伴,非唯我愛竹石,即竹石亦愛我也。”這段話倒頗像對顏子的寫照,這個老兄,如今活得如此安然,如此灑脫。
 
顏子端來一隻漆盤,上麵放著一套紫砂茶具。“請用茶,今春的‘雨前’,味道尚可。”

我接過紫砂杯,緩緩地啜了一口,一陣清香侵入肺腑:“顏子,有多少年沒見麵啦?”

顏子坐到我對麵:“我想想,最後一次是我經南京到北京上大學,在你那兒住了一晚,77年到現在,已經二十六年啦。”
 
是啊,從插隊到現在已是三十五年了,從最後一次見到顏子到今天,也有二十六年啦。我還清清楚楚記得那天晚上,我倆以茶代酒,促膝長談的情景。我曾問他,以一個揚州高考狀元的資格,為何不去北大清華,卻上個師範大學?他回答說,北大清華乃是高中時的夢想,可人貴有自知之明,經十年浩劫,已然三十出頭,不可能在科學研究裏掙個一席之地,不如當個好老師,教書育人,培植桃李,必可另辟蹊徑,成就一番事業。看來他的選擇是對了。

 
我指著天井裏的孩子們問道:“這些都是你數學補習班的學生?”

 
顏子微笑著點點頭:“都是好苗子。”

“你收多少學生?”

“周六兩個班,周日一個班,每班二十,報名的三百多,我總共隻收了六十個學生。說實在話,這些孩子即便不上我的班,考大學也毫無問題。到我這兒再強化一下,增加幾成勝算。”說罷,顏子瞄了一眼手表:“噢,時間到了。走,一起出去看看。”
 
我隨著顏子步入天井,顏子說:“同學們,請停筆。把考卷留在桌上,下周我們一起講評答疑。”孩子們都抬起臉,注視著我們,“給同學們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剛從加拿大回國探親的老朋友,是一位大學教授。當年像你們這麽大的時候,我們一起在農村插隊,把一生最寶貴的年華都荒費了。盡管如此,我們還是通過努力拚博,找到了自己的人生坐標,搏得了社會中的一席之地。我告訴你們一個切身體會,不論什麽時候,不論什麽社會,都要靠真本事吃飯。希望你們能把握住今天的大好時機,刻苦攻讀,考上大學,然後再接再勵,出國留學,到李教授門下讀博士去。”
 
顏子的一番演說,贏來一陣熱烈的掌聲,孩子們眼中流露出敬佩與仰慕,搞得我還真有點不好意思,隻好隨著說:“歡迎,歡迎。”

看著孩子們在一片“再見”聲中離去,我說:“顏子,怎麽學得跟倪萍似地,那麽會煽情?”

顏子笑道:“根據青少年心理學,家長們講一千句一萬句,不如老師講一句,更不如現身說法,你不正是現成的活教材。家長們既然出錢把他們送到我這裏,我就得負起責任。”
 
我問道:“你這個補習班如何收費?”

顏子一邊收集書桌上的試卷,一邊答道:“每課一小時,每人每次五十。”

我暗裏一算,不禁驚歎道:“哇,你這一個周末隻用三小時就賺三千,一個月就是一萬二,豈不比工資還多。”

顏子頗為自負地說:“我的收費標準是揚州最高的。這些年來,對高考數學題的研究頗有心得,估題的命中率怎麽都在百分之八十以上。我憑真才實學教學生,學生和家長們也毫無怨言。不過這種補習班隻辦兩個月,收入有限。真正來錢多的還是倒騰古董。”

 
我問:“你還在收集古董?”

“興趣使然,一輩子也變不了。不光收藏,有進有出。”

顏子答著話,引我返回堂屋,指著漆盤裏的紫砂壺說:“你識紫砂壺嗎?”

我慚愧地說:“隻知道紫砂壺泡茶隔夜不餿。還看過電視‘紀曉嵐’,幫皇帝找一把什麽‘供春壺’,說是價值連城,別的就不知道了。”
 
“看來我用這把名貴的紫砂壺給你泡茶,又類如‘對牛彈琴’了。”顏子看著我,嘴角一絲善意的嘲笑:“識別紫砂壺有四個字:泥、形、工、款。泥,當選宜興紫砂;形,講究古樸典雅;工,要求精細平穩;款,取意詩書畫印。一個好工匠,後三個字都有獨到之處,但一把好壺的首要是泥。好泥製出的壺,胎骨堅硬,色澤溫潤,撫之若撚豆沙,細而不膩,敲之如扣銅鍾,鏗鏘悅耳。那麽什麽樣的泥才是最好的泥呢?你也許不信,最好的泥是工匠們每天下工時在水缸裏洗手後沉澱淤積下的紫砂泥。一個家庭紫砂坊,往往要過幾十年才能集攢夠製作一把壺的洗手砂。我這把壺,就是道光年間砂藝名師邵大亨用洗手砂製作的‘爛柯壺’。”
 
我打量著那把其貌不揚像個老榆木樁子似的“爛柯壺”,心中暗想,這個顏子,一說起古董來就一套又一套的,把死的都可以說活過來,不過他的學識還真讓人服得五體投地。罷了,別讓他再“對牛彈琴”了,我環顧了一下四周,向顏子問道:“哎,顏子,怎麽就你一個人在家?嫂子和兒子呢?”
 
顏子倒盡壺裏的茶,用一塊軟巾擦著壺,回答說:“兒子在美國,紐約長島大學讀碩士,去了有一年了。和你一樣,也是個搞計算機的。”他拿出一方錦盒,小心奕奕把那紫砂壺放進去,捧著進了內屋,轉出來後,朝我神秘地一笑:“你嫂子有點事,一會兒就回來。”
“你還拉二胡嗎?”我問顏子。

“雜事太多,偶爾為之。”顏子笑著回答。

“還用那把‘極品’?”我接著問。

顏子的笑容陡然變的澀滯,他沉吟了半刻說:“跟我來。”

我隨著他走進一間偏屋,一進門就聞到一股淡淡的檀香。屋裏很暗,隱約看到正牆上掛著一幅碳筆素描,畫的一位老人,清瘦的臉頰,炯炯有神的雙眼,再配上一縷山羊胡,顯得道骨仙風。畫下方擺著一座紅木香案,案上置著一鼎古銅香爐,還架著一個黑平絨遮蓋著的物件。顏子從香案下拿出幾隻細長的供香,點燃了之後遞給我三隻,他舉香過頂,麵對畫像深深地鞠躬,嘴裏念叨著:“爺爺在上,不孝孫兒給您請安。”原來這畫上的老人是顏子的爺爺。既然是過世的長輩,理應尊重,我依葫蘆畫瓢,對著畫鞠了一躬,虔誠地把供香插在香爐裏。
顏子走近香案,揭開黑平絨,那把“極品”二胡出現在眼前,依舊閃耀著那紫豔的冷光,“這就是我爺爺!”顏子平靜地說。

 
“我家祖上是鹽商,曾經富貴過、顯耀過、輝煌過。到了我爺爺這一輩,轉開古董行,在揚州也小有名氣。我出生後就一直在家裏和爺爺奶奶過,而我父母在南京國民黨省政府工作。49年初,共產黨解放了揚州,那時我才兩歲多,從此再也沒有見過父母,他們跟著國民黨去了台灣。改革開放後,我想盡辦法找他們,至今毫無音迅。解放沒多久,奶奶就過世了,是爺爺一把屎一把尿的把我帶大。公私合營後,爺爺的古董行變成了古舊物品收購站,他是個鑒定古董的行家,在收購站裏算得上說一不二的權威。跟著爺爺,我耳濡目染地也愛好上了古董,小打小鬧地收藏了一些東西。我家裏那時擺放著不少古董字畫,而爺爺最喜歡最珍貴的卻是一張沉香檀茶幾。”
 
“沉香檀茶幾?”我似問非問地說。

“是的。紫檀已很名貴,沉香檀更難得。難就難在十檀九空,很不容易製成板料。那張沉香檀茶幾的板料居然寬達六寸,舉世罕見。就連我爺爺都不知道顏家最初如何得到這張茶幾,但他不止一次地告訴我,這張茶幾是老祖宗傳下的鎮宅之寶。乾隆二十二年,我家祖上和揚州的其他鹽商們為迎接乾隆皇帝南巡,出資建景,名曰‘華祝迎恩’。從揚州高橋到蜀崗,一路沿河恭迎鑾駕,處處樓台亭閣,疊山曲水,可謂爭奇鬥妍,巧奪天工。我家祖上在臨河的園林裏修築一水榭,內置紫蘿古藤椅和那張沉香檀茶幾,以奉宸遊。乾隆皇上臨幸品茶,對我家那張沉香檀茶幾讚不絕口,欣然為水榭賜名‘沉香水榭’。天子題賜可是幾輩子都修不到的福份,我家祖上便把那張茶幾珍藏供奉,作為我顏家受皇恩榮寵的物證。到我爺爺這一輩,已經傳了八代,按照顏家的祖訓,那怕是沿街乞討,也要把傳家之寶一代一代地傳下去。”
 
聽顏子講到這兒,我內心感到一絲不安,隱約覺得那沉香檀茶幾和這把二胡之間存在著一種聯係,隱藏著一個悲劇。我輕聲問道:“那後來呢?”
 
顏子依舊顯得很平靜,但語調裏流露出悲憤:“文化大革命來了。那天我從學校宿舍回家,正趕上紅衛兵在‘破四舊’,他們把爺爺和我攔在天井裏,一群人闖進屋裏亂翻亂砸。那麽名貴的商周青銅,那麽稀有的宋明瓷器,被他們摜得滿地碎片。那麽難得的古書善本,那麽精美的拓片字畫,被他們撕得七零八落。我看到爺爺老淚縱橫,我知道爺爺心裏在流血,麵對著凶神惡煞的紅衛兵,卻不敢怒也不敢言。紅衛兵們把破碎的書畫堆在天井,點了一把火。這時一個紅衛兵從屋裏拖出了那張沉香檀茶幾,另一個紅衛兵拎著大錘就砸。隻聽見爺爺歇斯底裏的一聲大喊,‘不要砸!’,衝出紅衛兵的阻攔,俯身扒在那茶幾上,紅衛兵手中的大錘沒收住,活生生地砸在爺爺的脊背上。我撲過去扶起爺爺,他老人家已昏迷不醒,茶幾上灑滿爺爺的鮮血。我把爺爺送進醫院,爺爺一直沒能醒過來...。”說到這裏,顏子有些嗚咽,我也是深深地一聲歎息。
 
顏子沉默了一會兒,接著說:“我回到家裏,已經空無一人,天井裏一堆殘灰,上麵架著砸壞了的茶幾,被煙火熏得烏黑。我從灰燼裏揀出木料,用布一擦,竟然光滑如故,沒有一點火燒的痕跡。隻可惜茶幾的麵板碎裂,無法複原。我就用揀出來的木料,請爺爺的好友製作了這把二胡。插隊時,因為攜帶不方便,我把爺爺的骨灰托付給一個親戚,沒想到他家幾次搬遷,把爺爺的骨灰遺失了。我隻剩下這把二胡,曾凝聚著顏家祖上的托付,曾浸透著爺爺的血跡,把它供在這裏,看見它,就像看見了爺爺。”
 
聽罷顏子的故事,我對著老人的遺像和那把沉香檀二胡深深地鞠了一躬,懷著對老人當年用生命抗爭暴孽的尊敬,懷著對自己當紅衛兵時愚昧無知的懺悔。
 
這時,門外傳來女人的說笑聲,顏子說:“你嫂子她們回來了。”

我隨顏子迎出去,院裏走進兩個女人,手中挽著食盒菜籃,一位徐娘半老,姿色猶存,另一位豆蔻年華,秀麗清純。

顏子介紹道:“這是你嫂子文嫻,這是小青,文嫻的徒弟。”他轉身拉過我:“這是李子,當年的小老弟,如今的大教授。”

我忙點首:“顏嫂,你好。77年就知道你和顏子結了婚,一直無緣見麵。顏子誇你是淮劇團的大美人,果真不假,顏子那輩子修來的好福氣。”
 
顏嫂的臉有點羞紅:“李教授,你好。你聽他胡說八道,還美人哩,都快老的不能動了。今晚在我家吃酒,讓你們一幫老兄弟樂嗬樂嗬。”小青忽閃著一雙靈活的大眼,在一旁抿著嘴笑。
 
突然,門口響起一陣大鵝“嘎嘎”的亂叫,顏子說:“他們都到了。”

到底誰來了?我跟著顏子來到籬笆門。哇,令我一個驚喜!門外居然是金子、譚子和騷子。他們一個個楂著手,麵對著氣勢洶洶的兩隻大頭鵝,嘴裏還轟著喊著。這兩隻目中無人的大鵝炸著翅膀追追這個,咬咬那個,楞是嚇得三個大老爺們不敢進門,把我和顏子逗得哈哈大笑。最終還是顏子收攏了大鵝,我和河東四子一同進屋落座。大家寒喧了一陣兒,就聽到當院裏顏嫂清脆亮麗的聲音:“都上桌吧。酒菜備好啦。”
 
顏子把我們帶進廂房,花梨木八仙桌上布著四菜一湯,大家坐定後,顏子說:“菜不多,都是文嫻和小青到‘鳧莊’定作的。人說吃在揚州,但吃要講究個‘吃文化’。這一桌菜暗合‘五亭橋’,而且每個‘亭子’都與和尚有關,這些年來,文嫻對揚州食文化很感興趣,說李子從國外回來,要讓他吃出點雅意來,”顏子笑著對顏嫂說:“文嫻,你來給介紹介紹。”
 
顏嫂微微一笑,手執筷子指著一道菜說:“這道菜叫‘法海扒豬頭’,是清朝時法海寺的看家菜。為了去掉圈氣,豬頭要抄四次水,然後在大鐵鍋底墊上瓦塊,放上花椒八角桂皮蔥薑黃酒,加水漫過豬頭,慢火燜上四個小時起鍋,扒下豬肉整個放在盤中。這道菜的特點是:香酥軟爛,味絕濃厚,隨箸而上,入口即化。”
 
金子說:“顏嫂快打住,我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顏嫂笑咪咪地指著騷子麵前那道菜:“這叫‘文思燉豆腐’,文思是天寧寺的和尚。”

騷子斜眼盯著小青,大大咧咧一語雙關地笑道:“怎麽,和尚還要吃‘豆腐’?”

譚子捅了他一下:“正經點,別老不尊。”
顏嫂瞟了一眼騷子,笑著說:“和尚為什麽不能吃豆腐?不但要吃,而且要取嫩豆腐,削去老皮,用刀片成二十四片,再切成絲,放入滾水去掉豆腥味。然後加上香菇絲、冬筍絲、雞脯絲、火腿絲和清湯燉沸,待豆腐絲浮於湯麵才能離火。”
 
顏嫂站起來:“下頭這一道是‘小山馬鞍橋’,是乾隆年間高僧小山和尚的發明,先將五花豬肉紅燒九成熟,再放入鱔魚段同燒,燒熟的魚段成馬鞍形,整道菜油紅膠亮,滑黏酥甜。再下一道菜是‘鑒虛荷包鯽’,是高鳴寺掛單和尚鑒虛傳下來的,取三兩以上的鯽魚,剖腹洗淨,把調好味的羊肉餡填入魚腹,下鍋紅燒入味。魚羊為鮮,這道菜除了鮮美異常,還有一個講究,想懷孕的媳婦吃了就能懷胎,於是揚州人也把這道菜叫做‘懷胎鯽魚’。”
 
騷子又邪笑道:“哈哈,原來是一幫花和尚。哎,顏嫂,那我們吃了懷什麽?”

金子一旁說:“你吃了懷一肚子壞水。”引得一堂哈哈大笑。
顏嫂在笑聲中指著中間的一道菜說:“最後一道不是淮楊菜,是從福建引進的名菜‘佛跳牆’,裏麵有魚翅、海參、皮肚、幹貝。”

譚子慢聲吟道:“小山引文思,鑒虛渡法海,葷香溢五亭,佛聞跳牆來。”

我擊掌讚道:“好詩!好詩!良辰美景,高朋滿座,珍羞佳肴,文章錦繡。謝謝顏子、顏嫂和小青為我們準備了這樣別出心裁的晚宴。”

 
顏子舉起酒杯:“為了我們三十五年的兄弟緣分,為了我們的過去、現在、將來,幹杯!”

在顏子的小院裏,我與河東四子對酒當歌,笑談人生。酒至半酣,顏子操琴,顏嫂執板,小青清抒歌喉,如黃驪婉轉,如雛鳳繞梁,為我們唱了一闋板橋的“滿庭芳”:

“白菜醃菹,紅鹽煮豆,儒家風味孤清。
破瓶殘酒,亂插小桃英。
莫負陽春十月,且竹西村落閑行。
平山上,歲寒鬆柏,霜裏更青青。
乘除天下事,圍棋一局,勝負難評。
看金樽檀板,豪輩縱橫,便是輸他一著,又何曾著著讓他贏!
寒窗裏,烹茶掃雪,一碗讀書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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