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江黃河不會倒流

開直言,廣視聽,理之萌也;甘諂諛,蔽近習,亂之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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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說 《向陽處的花海》(19) 第二章-5 封鎖線

(2024-07-01 00:08:47) 下一個

  聶權生觀察著自己身周的環境。家幸路是一條由西北向東南方向延伸的窄路,道路的北邊是一片高檔住宅區,南麵是嫩河市第一醫院不斷向東延伸的院區。時間已經接近十點半,馬路南側已經融入深沉的夜色,隻有零星的燈火與公路上昏黃的路燈交相輝映。

  更讓聶權生感覺不寒而栗的是道路北側的醫院行政樓。這裏白天是摩肩接踵、熙熙攘攘。但到了晚上,卻看上去黑洞洞的。有的建築物一片漆黑,有的從走廊上飄蕩出螢光燈幽幽的光亮。沿著道路向前望,在距離這裏不過100米的地方,警車的藍色警報燈在不停地閃爍著,有不少人聚集在那裏。

  聶權生感覺自己就像是深邃海底的一條小魚,向比目魚頭頂垂下的螢火越遊越近,卻沒有察覺到黑暗中張開的血盆大口。但是此時已經來不及回頭了。他深吸了一口夜晚清涼而又甘甜的空氣,在平複了自己的心情後,大跨步的向人群聚集的方向走過去。

  隨著距離的逐漸縮短,從前方傳來的嘈雜聲也越來越大。小孩子的哭喊聲,大人帶著哭音焦躁的說話聲,籠子中警犬撞擊鐵柵欄的金屬聲、發出充滿敵意的嗚嗚聲,警察在維持秩序時的哨聲、訓斥聲……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顯得紛亂異常。

  聶權生向四周打量,圍在封鎖線前的人們,看歲數各個年齡段都有。年齡小的,有被大人抱著的嬰兒,有穿著製服的中學生;年齡大的,有白發蒼蒼老婦人,也有已是腿腳不便、坐在輪椅上被家人推著的老者。有的人嘴唇發青的低頭盯著手機屏幕,有的人向著警戒線內的警察在哭訴著什麽。人群中飄蕩著不安、恐懼而又焦躁的情緒。

  聶權生悄悄躲進了人群,偷眼看向警戒線的方向,試圖弄清這裏發生了什麽。隻見原本寬闊的道路兩側各橫置著一輛警車,以警車作為間隔,整個道路被攔腰截斷,中心拉起了黃白相間的隔離膠帶。在警戒線的內側,四名頭戴厚重安全頭盔,身著作戰服的防暴警察麵朝人群的方向一字排開,佇立在那裏。這些警察左手拿著輕型防暴盾,腰間別著警棍,神情肅穆的注視著眼前情緒激動的人群。被他們圍繞在中間的,是一名身穿筆挺製式警服的隊長。他頭戴警帽,製服上的臂章和領花反射燈光、發出耀眼的光芒。他很顯然是這條封鎖線的負責人。

  此時,這人正用極為耐心而又緩慢的口吻給封鎖線前的人們做著解釋:“……剛才我也給大家說過了,誰能進醫院誰不能進,並不是我們說了算的。我們隻是按照市局發給我們的名單,比對著名單放人通過。萬望各位父老鄉親能夠體諒一下,大家都是出來混口飯吃,不要相互為難。”這名警官的語氣非常誠懇。

  一對年輕夫妻穿過人群來到了封鎖線的跟前,聶權生注意到,丈夫的懷中正抱著一個不足一歲的嬰兒。他的語氣很是焦急:“警察同誌,我們跟這個事件沒什麽關係。孩子今晚一直高燒不退,我們隻是想給孩子看病。您能不能通融一下,讓我們進去。我,我們真的隻是看病,不會惹任何麻煩的。”

  這名警察看著小嬰兒因為發熱而燙的通紅的臉,摘下了帽子,歎了口氣道:“現在醫院急診是接待不了任何病人的。你們還是抓緊時間去別的醫院吧,再在這裏耗時間,也是沒有什麽意義的。”他的語氣是那麽輕柔而又無奈,但很熟悉這種形式性的語氣的聶權生聽了這話不由得微微一皺眉。這名年輕母親的眼圈紅了,聲音也有些哽咽:“我求求您,醫院就在眼前,您就讓我們進去吧。”她說著就想要往封鎖線的方向擠,那名警官臉上原本和煦的笑容中,閃過了一抹陰鷙。孩子的父親看到妻子即將失控的情緒,拉著她遠離封鎖線。人群為他們閃開一條道路,目視著這對年輕的夫妻抱著嬰兒向相反方向跑去。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人群才重新合攏。

  又有人擠到了封鎖線的跟前。看模樣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它滿臉的胡子茬,頭發蓬亂,皮膚因為長時間的日曬顯出一種古銅色,借著燈光可以看到他紅腫的雙眼和臉上深深的淚痕。與剛才的那對夫妻不同,他的情緒很激烈,語氣中帶著怒意對那名隊長說道:“我不知道你們這些警察天天是幹什麽吃的。我和我弟妹一起來的,孩子她爸爸在外麵工作。你們為什麽就不讓我進去?”他說著眼圈又紅了。“你知道俺那個侄女多有出息嗎?為什麽會碰上這種事?為什麽我不能進去?”隊長依然是和顏悅色,耐心的解釋著:“我剛才跟你說過。現在市裏規定,隻有直係親屬才能進去一位,其他人隻能在外麵等。說實話,我個人也不理解這個決定,我也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我們隻能按照局裏的規矩辦事。”這名中年人雖然憤怒,但對隊長的笑臉無可奈何,隻是重重地哼了一聲,滿臉怒氣的走開了。又有幾個人走到封鎖線前,有的是想要帶老人看病,有的是詢問急救現在有什麽新進展。但在這名警官滴水不漏的回答麵前,場麵就這樣僵持著。

  正在這時,人群中起了一陣騷動。聶權生向騷動的方向望過去。剛才那個胡子拉碴的中年人趁旁邊沒有人注意,從右側角落裏的警戒線下方鑽了過去,拚命的向著醫院急診棟的方向跑去。那名隊長微微眯起眼睛,冷冷地向旁邊站崗的防暴警察使了個顏色。隻見兩名警察扔下盾牌,如離弦的箭一般朝著那名中年人追了過去。他們訓練有素,厚重的防暴警服沒有絲毫阻礙他們的動作。不過幾秒鍾,兩人就追到了中年人的身後。其中一人飛起一腳將中年人踹翻在地,另一個人一把將他按在地上,右手吃不慣腰間抽出了警棍,對著中年人的肚子就是狠狠一棍。看到這場景,人群被這一幕嚇得目瞪口呆,一個小孩子被嚇得哇哇大哭,他的媽媽一把按住了他的嘴巴。兩名防暴警察沒打幾下,那名中年人就昏倒在地,失去知覺。隊長遠遠的看著,嘴角上掛著一抹欣賞的微笑。隨即,用冰冷的眼神掃視圍觀的人群,他知道自己的目的達成了。於是,他向兩名打人的警察擺了擺手。其中一個從腰際拿出了手銬,從後麵拷住中年人的雙手。二人合力將他從地麵上拽起,打開了其中一輛警車的後車門,像丟死豬一樣的把他丟進去。完成了這套行雲流水的動作後,兩名防暴警察回到了之前站崗的位置上。

  這名隊長看向驚恐的人群,用很懊悔而又痛苦的口吻說道:“唉,這又是何必呢。大家都冷靜冷靜聽我說,這條封鎖線以內現在屬於管製區域。按照治安處罰條例,私自進入管製區,我們是有責任進行勸阻和處罰的,必要的時候也可以使用暴力。”他的語氣禮貌而又輕盈,仿佛在陳述著“1+1=2”的道理。但所有人都從這禮貌的語氣中,讀出了一種徹骨的寒意。這番話說完,人群鴉雀無聲,所有人都明白了,在這名警察隊長裝飾性的笑容背後,隱藏著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怪物。空氣安靜得連夜晚的風聲都如同轟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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