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說 《向陽處的花海》（25） 第二章-12 說實話

  聶權生迎上去他那有些陰森的目光，鎮定地說道：“首先是耗費時間太長，為了防止家屬之間串通消息，我們要與他們逐個進行會談，而現在市委、省委都等著要我們的處理結果，拖得時間太長會增加事情的不確定性；第二，即使是粗略估計，我們也沒法得到在場半數以上家長的支持，這種分化策略的有效性很可疑；第三，在推進這個方案的過程中，無法保證保密性。可能會因為信息的泄露引發現場出現更大程度的混亂。”李辰駿聽完這番話，臉上的表情緩和了許多：“嗯，這位同誌說得也有些道理。那你說應該怎麽辦？”聶權生盯著他，緩緩的吐出三個字：“說、實、話。”
  所有人聽到這話均是一愣，李辰駿第一個回過神來，他一邊鼓掌，一邊哈哈大笑道：“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站在一旁的常玲大怒，用她那尖細刺耳的嗓音說道：“這是在說什麽胡話。如果能說實話，還需要你在這出主意嗎？”聶權生看都不看她一眼，繼續說道：“這對我們來說是唯一有效的手段。說實話，擺事實是向他們講明利害關係，讓各位家長認識到自己的處境，不要做什麽無意義的事情。”
  常玲聽了這話，怒氣稍稍平息了一點。她的目光看向王行川，意思是請王副局長主持局麵。王行川此時的麵色也有些難看，猶豫了一會問道：“可是權生，你這個方案無異於火上澆油，萬一家屬們情緒失控，那就……”聶權生剛要張口，李辰駿接過了話頭：“我對這個方案沒什麽異議。我認為可以按照這位聶處長說的辦。” 包括聶權生在內所有人再次露出驚異的神情。沒有人理解李辰駿的態度為什麽會有個180°的大轉彎。
  但李辰駿話鋒一轉繼續說道：“可是還有個問題。我們需要有人出麵負責與家屬進行溝通。這個人選，聶處長，你有什麽高見啊？”說完這話，李辰駿用玩味的眼神看著聶權生，這眼神如同盯上了小灰老鼠的老貓。眾人這才明白，李辰駿在這裏等著聶權生呢。擔任溝通的負責人，無疑於是一場對於仕途命運的賭博。所有目光再次集中在聶權生身上。
麵對這笑裏藏刀的話語，聶權生知道是是時候該做決斷了。他盯著李辰駿的眼睛，斬釘截鐵的說道：“既然是我提出的建議，那就由我來親自執行。”王行川立刻想要出聲阻攔：“小聶……”

  李辰駿卻打斷了他，立即接著說道：“好！既然聶處長這樣有勇有謀，這件事情就這麽決定了。請大家配合聶處長的計劃著手準備吧。”說完，他就開始給眾人分配起任務來：“常主任、王局長、馬局長，你們分別負責聯絡醫院、和現場的教育局、公安局在現場的工作人員，讓大家有個心理準備。隨時要提高警惕、注意戒備，防止突發情況出現。其餘的人整理好跟市裏匯報的材料，測試廣播係統。我們要一舉把今天的事情解決掉。”
  指揮室中的眾人開始分頭行動，打電話、發信息，調試廣播係統……穿過眾人忙碌的身影，李辰駿靜悄悄地逼近聶權生，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聶處長你太讓我意外了，想不到我竟在這裏遇到一個真正在乎的人。”聶權生臉色一凜，問道：“李局長，你這是說的什麽話？”李辰駿皮笑肉不笑地道：“你看看這些人，一個個在那裏盡心、拚命的樣子，因為他們都知道自己的腦袋都掛在這條船上。他們怕船翻了，怕斷送了自己的黃粱美夢。隻有你，你很不一樣……”
  說到這裏，李辰駿的聲音一頓，隨即音量壓得更低：“你以為我不明白你的算盤啊？我的主意是長遠大計，讓家屬們形成利益衝突，徹底瓦解他們聯合起來鬧事的可能性；你的方法，就算是能夠解決掉現在的問題，卻還是為這事埋下了一顆定時炸彈。終有一天這炸彈會爆炸，那無邊的怒火會把我們全部卷進去。哼哼，這些你很明白，你早已理解了一切。可你依然做出了這樣的愚蠢選擇。”聶權生感覺自己的後背發涼，眼中閃過了一絲恐懼。他確實是小看了李辰駿，作為劉副市長的長期智囊，他以不到40歲做到局長的位置上。盡管聶權生已經對他處處防範，但卻怎麽也沒想到，他竟然是如此的可怕。
  聶權生強裝鎮定，好不容易從牙縫裏擠出了一句話：“那你為什麽還要采用我的方案？”李辰駿看著聶權生撞鬼一般的表情，淡淡一笑道：“因為我好奇。好奇擔任了教育局要職的你，為什麽會做出這種選擇？而你的選擇，最終又會給你帶來怎樣的結果。”
  “而且……”，李辰駿做了個攤手的動作道：“這跟我又有什麽關係呢？從你站出來的那一刻開始，這件事情無論辦不辦得好，你們教育局都成為了全權負責人。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沉默了半晌，聶權生凝視著李辰駿問道：“對你來說，這一切都隻是一場遊戲嗎？”李辰駿並沒有正麵回答這個問題，隻是淡淡地說：“做我們這行，在乎，你就永遠贏不了。不要等到禍及自己才發現無可挽回。”
  兩人不再說話，就這樣遠遠望著監控室內的屏幕牆。王行川走過來說道：“李局長，小聶，大家準備好了。”李辰駿點點頭，向後退了一步，躲入了陰影中的牆邊。他的這個動作像是將舞台讓給了聶權生一般。王行川凝重地看向聶權生，聶權生注意到王副局長的目光依舊是像平時那樣堅定而有力。每次看到這個眼神，他都感覺自己像是一個看向老師的小學生。

  王行川語重心長的說道：“小聶啊，你真的想好了嗎？邁出了這一步，可就沒有後悔藥了。別的咱們都先不論，這件事情直接關係到你的前途。說錯一句話，都是萬劫不複的。” 聶權生此時心裏也很是緊張。但回想自己一天的遭遇，他知道，是時候做一點正確的事情了。麵對著王行川的目光，聶權生的內心反而平靜了許多，他出聲安慰道：“王局，你放心吧，我沒事。”說著，他就邁步走到了屏幕牆一旁的控製台前，抬頭凝視著主屏幕上映著的手術區一號走廊。聶權生用右手抓住話筒，左手放在台子的金屬麵板上作為身體的支撐，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鄭重地向一旁的操作員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