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說 《向陽處的花海》（30） 第三章-4 天國與地獄

  操作員再次將大屏幕上的監控畫麵分割成小塊，便於警衛室中的領導觀察醫院不同區域的情況。左側屏幕展示的是位於副樓地下室的太平間，而右側的屏幕展示的是位於三樓的病房。由於監聽功能的關閉，屏幕上所有的一切如同默片般徐徐上演。
一邊是被青色燈光籠罩著的冰冷地獄：在這裏，金屬推車一字排開，白布將車子包裹得嚴嚴實實。但即使從監控中也不難看出，白布下麵是人體的形狀。但這些身體早已經失去靈魂，不會說笑也不會吵鬧，隻是這樣安靜地躺著，等待爸爸媽媽來接她們回家。
  家長們哭叫著撲倒在金屬推車前。他們想要把孩子叫醒，想要看著她們耍青春期特有的小性子，看著她們在體育場上活躍的身影，看著她們在飽餐後露出的幸福笑容。但是，無論他們怎麽呼喚，孩子們就這樣冰冷地沉沉地睡在這裏，再也不會醒來。
  而在大屏幕的另一側，是被暖色燈光包裹著的病房。家人們終於在醫院的病床前見到了自己劫後餘生的孩子。這些孩子，有的仍處於深深地昏迷，有的用鼻青臉腫的笑容迎接父母。但她們的父母此時已是淚流滿麵，緊緊地抱住孩子哭成一團。作為父母，誰不心疼孩子遭受這樣的橫禍？可是經曆了驚心動魄的十幾個小時，這些家長已經不敢再奢求什麽了。他們感謝神明聽到了自己的呼喚。這世間已經沒有比這更幸運的事情了。
  雖然在顯示器上不過幾十厘米遠，但這兩種景象卻是地獄與天堂間的距離。決定了這種結果的是誰呢？難道這是神對人命運的捉弄嗎？聶權生覺得可笑，自己從來都是個無神論者，但此刻像是在希望能有什麽神靈可以降臨。為他解釋——為什麽這個世界會如此的荒唐？
   “咚咚咚！”
  突然，警衛室的門被敲響了。薑院長興高采烈地打開門，伸出雙手從門外接過了一個裝飾精美的圓形托盤。托盤上是一瓶冰鎮過的香檳酒，和許多個高腳杯。薑院長用他那奉承式的口吻說道：“哎，各位領導、同僚今天都辛苦了。這是我辦公室裏存著的一瓶07年的唐·培裏儂，非常珍貴，我自己一直不舍得喝。今天在各位的共同努力下，我們完美的完成了市委交予的任務。正可謂是喜上加喜……”常玲聽了微微一皺眉，她知道薑院長這人平日裏喜歡洋酒，給他送禮的人也都是投其所好。但沒想到在今天還能整這麽一出。但她此時也不好多言，隻是用狐疑的眼神窺探著李辰駿的態度。
  李辰駿盯著牆上的大屏幕沉默了一會，轉過身時，他的臉上已經恢複了平日裏那種溫和自信的微笑。他微笑著安撫薑院長道：“薑院長。這就勞你費心了。”薑院長一聽李辰駿這麽說，立刻激動起來：“李局長，我薑某人一定要給您親自敬酒。”
  旁邊的馬局長也似乎是想給自己找回麵子，連忙說道：“太好啦，早聽人說薑院長會喝酒。來來來，把酒給我，這種體力活我是最擅長的。”說著，就拿起托盤上的啟封刀，撕開了香檳酒用紅蠟封著的金屬封口。扭動上麵的金屬網口，然後小心的轉動香檳酒瓶，一點點的提起軟木塞，隻聽“砰”的一聲，香檳被打開了。薑院長看到馬局長這熟練地手法，不由地豎起大拇指道：“沒想到馬局長開香檳酒的手法竟然如此的嫻熟。”馬局長笑道：“哈哈哈，見笑見笑。來來來，把杯子拿來，我給大家倒酒。”整個指揮室內，瞬間彌漫著香檳酒的淡淡香氣，觥籌交錯，所有人都沉浸在這片和諧而又歡樂的氣氛之中。
  聶權生接過了王行川遞過來的酒杯。酒杯裏，有氣泡不斷在金黃色的液體中升騰著。聶權生透過酒杯向周圍望去，在大屏幕幽藍色的光芒照耀下，整個世界顯得光怪陸離。他沒有看到人，隻見得一群妖魔鬼怪在這歡愉的氣氛中聊天歡笑，享受著成功後的喜悅。他不由地放下酒杯，再次看向那麵映照著這世間真正喜樂與苦難的監控屏幕。
  這時，屏幕角落的一個小窗口引起了聶權生的注意。那裏也是一間普通的住院病房，房間同樣被溫暖的燈光籠罩著。在房間的中心有兩個人。一個女孩躺在病床上，她的腿上纏滿了繃帶，臉上掛著幸福的笑容。而另一個人是個白發蒼蒼的老婦人，她緊緊抓著女孩的手，充滿皺紋的臉上布滿了淚水。
  聶權生愣住了。他此時才明白，原來自己在23中操場上救下的那個女孩，正是老人口中所說的孫女。站在一片黑暗的指揮室中，聶權生就這樣靜靜地觀看著這個令人欣喜的團聚時刻。他的耳邊回蕩著老人所說的話：“……所以，小夥子，我告訴你，這個世界上是有報應的，蒼天有眼，這報應總有一天會來的！”他感覺一道光將自己貫穿，眼淚從他的眼角滑落。
  此時此刻，聶權生知道老人是對的。他們、自己，報應總有一天會來的。想到此處，他端起酒杯，將裏麵的液體一飲而盡。
  正在這時，馬局長醉醺醺地走到聶權生身邊，看著聶權生臉上的淚痕，馬局長挺著喝醉了的大舌頭說道：“聶處長，你……這酒量可不行啊。這點香檳都能被辣出眼淚來。你這，不……行……”
  “哈哈哈哈哈……” 所有人都跟著哄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