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話本裏的西門慶初見潘金蓮,表現得堂皇正大,聽說潘金蓮的老公是武大,又是誇他老實能養家,又是誇他有福氣,既不像西門慶的為人,又不符合常理。
他要勾搭人家老婆,先說人家老公的好處,難道是要提醒潘金蓮珍惜眼前人麽?就算是欲擒故縱風險也很大,萬一說得潘金蓮良心發現豈不是給下一步的行動添障礙?西門慶既沒那個肚量,也不傻,符合他性格的做法是聽說武大先不置可否,等找到機會再說他幾句壞話。
“俺清河縣姓武的卻少,隻有縣前一個賣飲餅的三寸丁姓武,叫做武大郎,敢是娘子一族麽?”潘金蓮立刻紅了臉,這才是西門慶的做派。勾搭李瓶兒時,西門慶說花子虛眠花宿柳不知珍惜家庭,雖然烏鴉落到豬身上滑稽可笑,但效果奇好,既奉承了李瓶兒,又打擊了花子虛,一石二鳥。
老於世故的王婆總結說“挨光”也就是偷情最難,得潘驢鄧小閑俱全,“第一要潘安的貌;第二要驢大行貨;第三要鄧通般有錢;第四要青春少小,就要綿裏針一般軟款忍耐;第五要閑工夫”。這五條所指,都肉眼可見,名為偷情,沒情什麽事。西門慶逐條比對,自認都有。此後女人堆裏他一路通行,靠的也是這幾條。不過不同女人側重點不同。
西門慶娶孟玉樓七分靠財勢、人物,三分靠騙,他明確說要娶她為“正”。孟玉樓把西門慶當生活必需品,需要的時候用一用,不用的時候不必費心惦記,知道有這麽個東西就行了。
西門慶生病,吳月娘許願“往泰安州頂上與娘娘進香掛袍三年”,孟玉樓許願“逢七拜鬥”,也盼著西門慶好。西門慶沒了,她嫁李衙內,臨走拜西門慶靈位,像走個必須走的過場,沒像潘金蓮那樣大哭一場。她是靠理智活著的女人,不被感情左右。
西門慶勾引潘金蓮成功是個誤會。
潘金蓮要找一段不負青春的“姻緣”,西門慶要的是一場豔遇。西門慶的潘驢鄧小閑潘金蓮起初並不特別在乎其中哪一點,她要的是高於這些的“情”,後發現情上無望,轉做追求具體的欲,也就是“驢”那一部分。潘金蓮給西門慶吃過量的偉哥,他已經痛苦不堪了,她還不放過他,對她來說他存在的意義就是那個器官。
《金瓶梅》裏的潘金蓮是個正常的人,有著複雜的人性。她對用她賺錢的潘姥姥沒感情,平時常頓摔她,稱她為“老行貨子”,沒半點尊重,潘姥姥死了,她也不由自主落淚;西門慶一次次叫她失望,她把標準降了又降仍死死盯著他,她偷情滿足自己的同時,又每天盼著西門慶到她房裏來。跟迷失在情網中的男女一樣欲罷不能,無力慧劍斬情絲、徹底解脫。
李瓶兒跟西門慶來往是綜合考量過的,她自己經濟情況好,看重的還是西門慶這個人,準確地說是“驢”的那部分。西門慶勾引她能輕而易舉人財兩得,正因為李瓶兒的貪戀和委曲求全都是欲望左右,李瓶兒說他是她的藥,人買為藥付出,總最心甘情願。
李瓶兒沒有經濟羈絆,跟西門慶相處靠的是人和人之間的關係。李瓶兒死了西門慶對人說“可口的菜兒也沒一根”不是誇張,她使他找到了完整的做丈夫的感覺。吳月娘百依百順後麵藏著世故機心,潘金蓮的抵死糾纏讓他覺得麻煩,孟玉樓漠不關心,隻有李瓶兒靠得住讓他有安全感。
西門慶跟對他有所求的女人打交道最省心。下愚不及情,宋惠蓮、王六兒、賁四娘子、來爵媳婦不同財富等級的女人,西門慶著個人送點東西過去,說明意圖,這些女人沒有一個不痛快答應,還為攀上他驕傲。宋惠蓮拿著他給的銀子買這買那,欲蓋彌彰地炫耀,王六兒的老公韓道國甚至自豪地到處誇耀,讓人們知道他和“財主親厚”。
跟宋惠蓮們的交往與其說是西門慶獵豔,不如說是西門慶自願掉進一個個欲望噴張的陷阱。也不止那些要幾個香茶幾兩銀子的女人,應伯爵之流也一樣,他們時時刻刻張網以待,沒有西門慶還有別人。當西門慶們把他們當成獵物撲上來,也就成了他們網中的獵物。
是獵人還是人家的獵物,紛繁複雜的世界上,誰又分得清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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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是獵人還是獵物,《聖經》裏說:“13?隻是作惡的和迷惑人的必越久越惡,他欺哄人,也被人欺哄。”可見被你說對了,真說不清。
至於基督徒,則是“凡立誌在基督耶穌裏敬虔度日的,也都要受逼迫。”,可見是說得清的,但沒多少人願意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