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批《毛批三國》

第八回　王司徒巧使連環計　董太師大鬧鳳儀亭

　

　　【總批：十八路諸侯不能殺董卓，而一貂蟬足以殺之（凡事都有個應對之策。）；劉、關、張三人不能勝呂布，而貂蟬一女子能勝之。以衽席為戰場，以脂粉為甲冑，以盻睞為戈矛，以嚬笑為弓矢，以甘言卑詞為運奇設伏，女將軍真可畏哉！當為之語曰：“司徒妙計高天下，隻用美人不用兵。”（老毛這樣的見識，實在是有點淺薄，很多事情，不是能單純地用勝與敗來表述的，世間事是以多種形態存在著的。在一個故事裏會有主有次，但在現實世界中呢，誰主誰次？所謂的連環計的基礎，是動物性本能，貂蟬所具備的資源，是眾諸侯、劉關張所不具備的，她就是一個有完全獨立自我屬性的存在，牽強地以兵家相爭去比擬，是很狹隘的。）

　　為西施易，為貂蟬難（在男人的世界裏，做女人都挺難。）。西施隻要哄得一個吳王；貂蟬一麵要哄董卓，一麵又要哄呂布，使出兩副心腸，妝出兩副麵孔，大是不易（都需要演技的，不過自身的美貌與氣質確實是很重要的資本。）。我謂貂蟬之功，可書竹帛。若使董卓伏誅後，王允不激成李、郭之亂，則漢室自此複安（老毛又要端出聖人的屎來了。漢室到這個時候還能複安麽？每個王朝末年的所有的這些事，難道都是獨立存在、偶然發生的嗎？殺了董卓、安撫好他的部下，漢朝就能重獲太平了？真是太幼稚了。如果老毛這水平就代表著中國的傳統知識精英的見解，那麽清朝後期所遭遇的種種“外侮”也就不足為奇了。）；而貂蟬一女子，豈不與麟閣、雲台並垂不朽哉（老毛你把貂蟬與麟閣、雲台並稱，實在是侮辱貂蟬了，除了一般腐儒，有幾個人知道那個閣啊台啊的？貂蟬的知名度遠勝他們百倍。從曆史的角度而言，貂蟬這就是獲得了巨大的成功。）？最恨今人，訛傳關公斬貂蟬之事（傳這種事的，要麽是屌絲，要麽是道貌岸然。）。夫貂蟬無可斬之罪，而有可嘉之績：特為表而出之。（貂蟬不管怎麽正麵，在男人的世界裏，始終是個工具。）　

　　此回最妙在董卓賜金安慰呂布一段。若無此一段以緩之，則布之刺卓，不待鳳儀亭相遇之後矣。且鳳儀亭打戟墮地之時，呂布何難拾戟回刺董卓？而但往外急走，則皆此一緩之力也。

　　連環計之妙，不在專殺董卓也。設使董卓擲戟之時，刺中呂布，則卓自損其一臂，而卓可圖矣（沒有了呂布，董卓真的可圖了嗎？虎牢關一戰，大家也都看到了，用關張就可以抵消掉呂布，但為什麽還是沒能把董卓誅了？）。此皆在王允算中，亦未始不在貂蟬算中。王允豈獨愛呂布，貂亦豈獨愛呂布哉！吾嚐謂“西子真心歸範蠡，貂蟬假意對溫侯”，蓋貂蟬心中隻有一王允爾。（老毛又要一廂情願地以自己的聖人觀來抬高貂蟬所為的正義性了。以此書中所表述，貂蟬感王允之恩是肯定的，不然她也不會傾力按王允的意圖行事，但她的覺悟真的已經到了家國天下的層級了嗎？）

　　前卷方敘龍爭虎鬥，此回忽寫燕語鶯聲。溫柔旖旎，真如鐃吹之後，忽聽玉簫；疾雷之餘，忽見好月：令讀者應接不暇（男女市井之事，對於作者，都是有真實的生活經曆的，所以才能生出更真實的文字，也讓讀者閱之有同感之慨。）。今人喜讀稗官，恐稗官中反無如此妙筆也！】

　　卻說蒯良曰：“今孫堅已喪，其子皆幼。乘此虛弱之時，火速進軍，江東一鼓可得。若還屍罷兵，容其養成氣力，荊州之患也。（荊州之患隻有江東一家麽？）”表曰：“吾有黃祖在彼營中，安忍棄之？”良曰：“舍一無謀黃祖而取江東，有何不可！”【夾批：自是暢論。（若是劉表說：那用你去換黃祖，然後把你舍了，而後取江東。蒯良會怎麽說？再者說，趁孫堅死去取江東，真的會拿得下來嗎？理論上的成功率不能代表實際運作得結果。）】表曰：“吾與黃祖心腹之交，舍之不義。”遂送桓階回營，相約以孫堅屍換黃祖。【夾批：死孫堅換活黃祖，人道劉表便宜，我道劉表不便宜。黃祖十輩，不敵孫堅一人；孫堅之死，猶勝黃祖之生。（用死孫堅可以換取比活黃祖更大的好處。但自詡名士的劉表幹不出來的。）】孫策換回黃祖，迎接靈柩，罷戰回江東，葬父於曲阿之原。喪事已畢，引軍居江都，招賢納士，屈己待人，四方豪傑漸漸投之，（一到亂世，便豪傑輩出，是因為什麽？因為在亂世，既得利益者們所定下的規矩藩籬不複存在，換句話說，社會的自由度陡然提升，這樣，有才能者自然可以顯現出來。）【夾批：便有不凡。】不在話下。【夾批：放過孫策，接入董卓。】

　　卻說董卓在長安聞孫堅已死，乃曰：“吾除卻一心腹之患也！（汝之心腹患有幾個？遍地皆是。）”問：“其子年幾歲矣？”或答曰：“十七歲。”卓遂不以為意（這一句也是對董卓的貶損。）。自此愈加驕橫，自號為“尚父”（愛裝逼。），【夾批：王莽欲學周公，董卓又欲學太公，可發一笑。】出入僭天子儀仗。封弟董旻為左將軍、鄠侯，侄董璜為侍中，總領禁軍。董氏宗族，不問長幼，皆封列侯。離長安城二百五十裏，別築“郿塢”，役民夫二十五萬人築之。其城郭高下厚薄一如長安，【夾批：昔有新豐，今有小長安。】內蓋宮室，倉庫屯積二十年糧食（小農意識下，皇帝也隻是個有錢的農民。）；選民間少年美女八百人實其中，金玉、彩帛、珍珠堆積不知其數（當一個人掌握著近乎所有資源時，他還要錢來幹嗎？當然董卓還沒有掌控全局，但是如果他把這些財富攏為己有，不是用它們去獎賞或收服對自己有用的人才，而僅僅是取悅自我，那這些財富就不可能體現其價值，而董卓也不可能守得長遠。）。家屬都住在內。【夾批：為後文伏筆。】卓往來長安，或半月一回，或一月一回（為後文伏筆。），公卿皆候送於橫門外。卓嚐設帳於路，與公卿聚飲。一日，卓出橫門，百官皆送，卓留宴。適北地招安降卒數百人到。卓即命於座前，或斷其手足，或鑿其眼睛，或割其舌，或以大鍋煮之，哀號之聲震天，百官戰栗失箸，卓飲食談笑自若（為董卓得該死作渲染。）。【夾批：以殺降卒為下酒物，亦甚無趣。（用現在的話說：對弱者的態度是衡量一個社會文明程度的標杆。）】又一日，卓於省台大會百官，列坐兩行。酒至數巡，呂布徑入，向卓耳邊言不數句。卓笑曰：“原來如此。”命呂布於筵上揪司空張溫下堂。百官失色。不多時，侍從將一紅盤，托張溫頭入獻。【夾批：同時有兩張溫。此一張溫，乃漢張溫也。後孫權使張溫至蜀，乃吳張溫也。】百官魂不附體。卓笑曰：“諸公勿驚。張溫結連袁術（勾結袁術這樣的貨色，可見張溫也真是沒什麽見識，所以被宰也活該。），欲圖害我，因使人寄書來，錯下在吾兒奉先處，故斬之。【夾批：張溫事即在董卓口中敘出，省筆。】公等無故，不必驚畏。”眾官唯唯而散。

　　司徒王允歸到府中，尋思今日席間之事，坐不安席。（虐殺北地降卒之事難道沒讓王司徒坐不安席麽？難道是因為張溫同是一殿之臣，離得近了，所以才不安起來了麽？）【夾批：此處又放過董卓，接入王允。】至夜深月明，策杖步入後園，立於荼蘼架側（寫荼蘼架畔，通常就要有女性角色登場了。），仰天垂淚。【夾批：孫堅、王允，一樣月下灑淚，而一是悲憤，一是憂鬱。】忽聞有人，在牡丹亭畔長籲短歎。允潛步窺之，乃府中歌伎貂蟬也。【夾批：無端忽敘出一女子（前麵都說了荼蘼架了，還“無端”。）。不用王允想到此人，偏用此人來挑動王允，妙妙。（“觸景生情”聽說過嗎？）】其女自幼選入府中（怎麽“選入”的？），教以歌舞，年方二八，色伎俱佳，允以親女待之。是夜允聽良久，喝曰：“賤人將有私情耶？（以親女待之的就叫“賤人”？被選入府中，教習歌舞，是要為誰服務的？））”【夾批：一喝妙甚。不用順敘，偏用逆挑，最有波致。】貂蟬驚跪答曰：“賤妾安敢有私！”允曰：“汝無所私，何夜深於此長歎？（在士大夫眼裏，女人就不應該有什麽情感和思想。）”蟬曰：“容妾伸肺腑之言。”允曰：“汝勿隱匿，當實告我。”蟬曰：“妾蒙大人恩養，訓習歌舞，優禮相待，妾雖粉身碎骨，莫報萬一（我是很好奇，當初貂蟬是在怎樣的背景下進入司徒府的？買的、抵押的還是好心收養的？如果是教習歌舞什麽的，大概率是買來的，為司徒服務的。）。近見大人兩眉愁鎖，必有國家大事，【夾批：自曹操行刺不成以後，王允日夜憂悶光景，俱於貂蟬口中暗暗補出。】又不敢問。今晚又見行坐不安，因此長歎。不想為大人窺見（是不是故意被窺見的？）。倘有用妾之處，萬死不辭！”【夾批：好貂蟬。】允以杖擊地曰：“誰想漢天下卻在汝手中耶！【夾批：突作奇語，令人猜想不著。】隨我到畫閣中來。”貂蟬跟允到閣中，允盡叱出婦妾（憂國憂民的王大人，占有多少異性資源啊？！），納貂蟬於坐，叩頭便拜。【夾批：又特特作此驚人之筆，令人一發猜想不著。】貂蟬驚伏於地，曰：“大人何故如此？”允曰：“汝可憐漢天下生靈！（漢天下生靈，從高祖起就該可憐了吧。）”【夾批：看官試想：一個女子，教他如何救天下生靈？（以“救天下生靈“為幌子下的朝廷權鬥。董卓死後的天下生靈得救了麽？）】言訖淚如泉湧。貂蟬曰：“適間賤妾曾言：但有使令，萬死不辭。”允跪而言曰：“百姓有倒懸之危，君臣有累卵之急，非汝不能救也（有句網絡語：有用時是同誌，用完後即成屁民。）。賊臣董卓，將欲篡位，朝中文武，無計可施。董卓有一義兒，姓呂，名布，驍勇異常。我觀二人，皆好色之徒（滿朝之中，哪個不是好色之徒？），今欲用連環計，【夾批：計名奇。】先將汝許嫁呂布，後獻與董卓（一家女許兩家郎的鼻祖，好缺德。），汝於中取便諜間他父子反顏，令布殺卓，以絕大惡。重扶社稷，再立江山，皆汝之力也。不知汝意若何？”【夾批：此處方說出計策，卻要他成功衽席之上。】貂蟬曰：“妾許大人萬死不辭，望即獻妾與彼。妾自有道理。”允曰：“事若泄漏，我滅門矣。”【夾批：此句叮囑斷不可少。（是不是也算在提醒貂蟬，我死你也一定死。）】貂蟬曰：“大人勿憂。妾若不報大義，死於萬刃之下。”允拜謝。

　　次日，便將家藏明珠數顆（這家藏是指祖傳的還是買的，還是貪賄得來的？），令良匠嵌造金冠一頂，使人密送呂布。（董卓、李儒的耳目那麽多，是怎麽樣做到“密”的？）【夾批：本將玉女為釣，先用珠冠作餌。妙。】布大喜，親到王允宅致謝。【夾批：不用王允去請，卻使呂布自來。又妙。】允預備嘉肴美饌，候呂布至，允出門迎迓，接入後堂，延之上坐。布曰：“呂布乃相府一將，司徒是朝廷大臣，何故錯敬？（呂布對基本的官場禮數還是懂的。）”允曰：“方今天下別無英雄，惟有將軍耳。允非敬將軍之職，敬將軍之才也。”布大喜。允殷勤敬酒，口稱董太師並布之德不絕。（無事獻殷情，非奸即盜。）【夾批：極口奉承呂布，妙矣；卻又於呂布麵前褒獎太師，更妙。】布大笑暢飲。允叱退左右，隻留侍妾數人勸酒。酒至半酣，允曰：“喚孩兒來。”【夾批：竟說是孩兒，妙。】少頃，二青衣引貂蟬豔妝而出。布驚問何人。允曰：“小女貂蟬也。允蒙將軍錯愛，不異至親，故令其與將軍相見。”便命貂蟬與呂布把盞。貂蟬送酒與布，兩下眉來眼去。（這眉來眼去之功，是教習歌舞時一並教的麽？）【夾批：來了。】允佯醉曰：“孩兒央及將軍痛飲幾杯！吾一家全靠著將軍哩。”布請貂蟬坐。貂蟬假意欲入，【夾批：寫得好看。】允曰：“將軍吾之至友，孩兒便坐何妨！”貂蟬便坐於允側。【夾批：先把盞，後同坐，以漸而親，寫得次序。】呂布目不轉睛的看。又飲數杯，允指蟬謂布曰：“吾欲將此女送與將軍為妾，還肯納否？（若貂蟬真是王允親生女，他還肯為朝廷舍女麽？可能會可能不會，至少會有一番思想鬥爭。）”布出席謝曰：“若得如此，布當效犬馬之報！（不用跟家裏正妻去商量一下麽？）”允曰：“早晚選一良辰，送至府中。（司徒之女也這樣一送就好了麽？基本的過場也不用？）”布欣喜無限，頻以目視貂蟬。貂蟬亦以秋波送情。【夾批：寫得好看。不意〈三國誌〉中，有此一段溫柔旖旎文字。（哪個男人不好葷腥。）】少頃席散，允曰：“本欲留將軍止宿，恐太師見疑。”布再三拜謝而去。

　　過了數日，允在朝堂見了董卓，趁呂布不在側，【夾批：精細。】伏地拜請曰：“允欲屈太師車騎，到草舍赴宴，未審鈞意若何？”卓曰：“司徒見招，即當趨赴。”允拜謝歸家，水陸畢陳，於前廳正中設座，錦繡鋪地，內外各設幃幔。【夾批：寫設宴，比前加倍尊嚴。】次日晌午，董卓來到。（若是董卓帶呂布一起來怎麽辦？如果董卓不是時時都帶著呂布，那麽真有心要殺他的為何不招募死士去刺殺？）【夾批：董卓、呂布來法不同，一個自來，一個請來。】允具朝服出迎，再拜起居。卓下車，左右持戟甲士百餘（如果幾千幾萬的人馬都可以是背景，那麽這百餘甲兵在勇將麵前肯定也不算啥啊？這裏就出現小說的邏輯不能自洽了。），簇擁入堂，分列兩旁。允於堂下再拜。卓命扶上，賜坐於側（董卓已儼然一副皇帝樣了。呂布眼裏可能還有朝廷，但董卓眼裏已完全沒有朝廷了。）。允曰：“太師盛德巍巍，伊、周不能及也。”卓大喜（喜極生悲。）。進酒作樂，允極其致敬。天晚酒酣，允請卓入後堂。【夾批：請入後堂，纔出貂蟬，不特次序應然，亦見機密之至。】卓叱退甲士（貼身護衛也沒有了？就不怕王允在後堂設伏兵？）。允捧觴稱賀曰：“允自幼頗習天文，夜觀幹象，漢家氣數已盡（反正人人都是星象家。）。太師功德振於天下，若舜之受堯，禹之繼舜，正合天心人意。”【夾批：不但奉承董卓，便已埋伏後文。】卓曰：“安敢望此！”允曰：“自古有道伐無道，無德讓有德，豈過分乎！（高級的馬屁，在於點中人內心之所欲。）”卓笑曰：“若果天命歸我，司徒當為元勳。”【夾批：先許一個元勳穩當。】允拜謝。堂中點上畫燭，止留女使進酒供食。允曰：“教坊之樂，不足供奉。偶有家伎（整部《三國》，就是有“家伎”階層之間的爭鬥，與賤民無關，但被禍害最深的卻是賤民階層。），敢使承應。”卓曰：“甚妙。”允教放下簾櫳。笙簧繚繞，簇捧貂蟬舞於簾外。【夾批：董卓先坐前堂，次入後堂；貂蟬先舞簾外，轉入簾內：俱有次序。（老毛這個也值得批一筆麽？這不是講故事所應具備基本的基本功麽？）】有詞讚之曰：

　　原是昭陽宮裏人，驚鴻宛轉掌中身，隻疑飛過洞庭春。

　　按徹梁州蓮步穩，好花風嫋一枝新。畫堂香暖不勝春。　

　　又詩曰：

　　紅牙催拍燕飛忙，一片行雲到畫堂。眉黛促成遊子恨，臉容初斷故人腸。榆錢不買千金笑，柳帶何須百寶妝。舞罷隔簾偷目送，不知誰是楚襄王？　

　　舞罷，卓命近前。貂蟬轉入簾內，深深再拜。【夾批：來了。】卓見貂蟬顏色美麗，便問：“此女何人？”允曰：“歌伎貂蟬也。”【夾批：此時又不說是孩兒，更妙。（在此連環計中，王允是不能做董卓的嶽丈的。歌伎是物，可以隨意處置，便於盡早送至董卓身邊。）】卓曰：“能唱否？”允命貂蟬執檀板，低謳一曲，【夾批：貂蟬見呂布隻把盞，見董卓便歌舞。說女兒是女兒身分，說歌伎是歌伎身分。（批得是）】正是：

　　一點櫻桃啟絳唇，兩行碎玉噴〈陽春〉。丁香舌吐衡鋼劍，要斬奸邪亂國臣。　

　　卓稱賞不已。允命貂蟬把盞。卓擎杯問曰：“青春幾何？”貂蟬曰：“賤妾年方二八。”卓笑曰：“真神仙中人也！”【夾批：也來了。】允起曰：“允欲將此女獻上太師，未審肯容納否？”卓曰：“如此見惠，何以報德？”允曰：“此女得侍太師，其福不淺。”卓再三稱謝。允即命備氈車，先將貂蟬送到相府。【夾批：女將軍兵起前去了。○連忙送去，妙。】卓亦起身告辭。

　　允親送董卓，直到相府，然後辭回，乘馬而行。不到半路，隻見兩行紅燈照道，呂布騎馬執戟而來，正與王允撞見。【夾批：看到此處，為王允吃一嚇。】便勒住馬，一把揪住衣襟，厲聲問曰：“司徒既以貂蟬許我，今又送與太師，何相戲耶？”【夾批：嚇殺。（定計之時難道連這種變故都沒推演過？）】允急止之曰：“此非說話處，且請到草舍去。”【夾批：妙，有機變。】布同允到家下馬，入後堂，【夾批：也入後堂，妙。】敘禮畢，允曰：“將軍何故反怪老夫？”布曰：“有人報我，說你把氈車送貂蟬入相府，是何意故？（如果董卓身邊有人將信息時時通與呂布，那呂布身邊是否也有人會將他的日常報與董卓？）”允曰：“將軍原來不知。昨日太師在朝堂中，對老夫說：‘我有一事，明日要到你家。’允因此準備小宴等候。太師飲酒中間，說：‘我聞你有一女名喚貂蟬，已許吾兒奉先。我恐你言未準，特來相求，並請一見。’老夫不敢有違，隨引貂蟬出拜公公。【夾批：公公二字搠心。妙。（“搠心”二字妙，戳心境。）】太師曰：‘今日良辰，吾即當取此女回去，配與奉先。’【夾批：更妙。】將軍試思：太師親臨，老夫焉敢推阻？”【夾批：一派鬼話，令人入其玄中。（如果呂布將王允這番話拿去說給董卓聽，不知道王允有沒有應對預案？）】布曰：“司徒少罪。布一時錯見，來日自當負荊。”允曰：“小女頗有妝奩，待過將軍府下，便當送至。”【夾批：此句找足得妙。想呂布此時，猶儼然以新郎自待也。（推高呂布“人財兩得”的期望，也加深他“人財兩空”的失望，進而將此失望轉成對董卓之恨。）】布謝去。

　　次日，呂布在府中打聽，絕不聞音耗。【夾批：不聞“配與奉先”之音耗也。】徑入堂中，尋問諸侍妾（不知道王允和貂蟬有沒有考慮過董卓身邊那麽多女人，如果出現後宮爭鬥怎麽辦，貂蟬是不是還得同時應付其他姬妾的競爭和傾軋？）。侍妾對曰：“夜來太師與新人共寢，至今未起。”【夾批：董卓做幹爺，難為了幹娘；呂布做幹兒，難為了幹媳婦。（哈哈，好批。）】布大怒，【夾批：不得不怒。】潛入卓臥房後窺探（也是王允吃準了呂布無謀。若是呂布此時直接去找董卓把王允的話轉述一遍，會有什麽結果？）。時貂蟬起於窗下梳頭，忽見窗外池中照一人影，極長大，頭戴束發冠：【夾批：先見影，後見人，妙。】偷眼視之，正是呂布。貂蟬故蹙雙眉，做憂愁不樂之態；複以香羅頻拭淚眼。【夾批：笑亦傾人，顰亦傾人。】呂布窺視良久，乃出。少頃又入，卓己坐於中堂。見布來，問曰：“外麵無事乎？”布曰：“無事。（除貂蟬外皆不是事。）”【夾批：外麵無事，裏麵卻有事。】侍立卓側（呂布每天都這樣麽？挺窩囊的。）。卓方食，布偷目竊望，見繡簾內一女子往來觀覷，微露半麵，以目送情，【夾批：此皆女將軍絕妙兵法。】布知是貂蟬，神魂飄蕩。卓見布如此光景，心中疑忌，曰：“奉先無事且退。”布怏怏而出。

　　董卓自納貂蟬後，為色所迷，月餘不出理事。卓偶染小疾，貂蟬衣不解帶，曲意逢迎，【夾批：看他待布如彼，待卓又如此。使出兩副心腸，妝出兩副麵孔，令我想殺女將軍矣。（貂蟬隻是要報王允優待之恩，至於家國是非之事，她真的分得清曲直麽？如果王允是奸臣，要讓貂蟬同樣以美色去害人，她也一樣會忠心執行的吧。因為王允的價值觀就是貂蟬的價值觀。）】卓心愈喜。呂布入內問安。正值卓睡。貂蟬於床後探半身望布，以手指心，又以手指董卓，揮淚不止。（此淚或許是真淚，畢竟再做假戲，被頭老醜牛拱也不及被個大帥哥拱啊。）【夾批：女將軍韜略一至於此，孫吳不及也。（金庸名言：漂亮的女人最會騙人。本能，則天下無敵。自然界中有什麽力量能讓兩頭雄性壯獸以死相拚？交配權。）】布心如碎。卓朦朧雙目，見布注視床後，目不轉睛；回身一看，見貂蟬立於床後。卓大怒，叱布曰：“汝敢戲吾愛姬耶！”喚左右逐出，今後不許入堂。呂布怒恨而歸。【夾批：先為擲戟作引。】路遇李儒，告知其故（呂布是僅告訴李儒今天的事情，還是把前因後果一並講了？估計就是今日被斥之事。）。儒急入見卓曰：“太師欲取天下，何故以小過見責溫侯？倘彼心變，大事去矣！（呂布知不知道自己在董卓處的價值和份量？似乎還沒有充分自信。）”卓曰：“奈何？”儒曰：“來朝喚入，賜以金帛，好言慰之，自然無事。”卓依言。次日，使人喚布入堂，慰之曰：“吾前日病中心神恍惚，誤言傷汝，汝勿記心！”隨賜金十斤，錦二十匹（這些賞賜對於一個發情的公獸而言，是可以忽略不計的。）。布謝歸，【夾批：此處忽又一頓。波瀾倏起倏落，大有層折。】然身雖在卓左右，心實係念貂蟬。（荷爾蒙的力量。）

　　卓疾既愈，入朝議事。布執戟相隨，見卓與獻帝共談，便乘間提戟出內門，【夾批：一寫戟。】上馬徑投相府來。【夾批：一寫馬。】係馬府前，【夾批：再寫馬。】提戟入後堂，【夾批：再寫戟。】尋見貂蟬。蟬曰：“汝可去後園中鳳儀亭邊等我。”布提戟徑往，【夾批：三寫戟。】立於亭下曲欄之旁。良久（此二字見作者的功力，是貂蟬要給董卓爭取時間。），見貂蟬分花拂柳而來，果然如月宮仙子。【夾批：花下看佳人，如馬上看壯士，加倍動目。】泣謂布曰：“我雖非王司徒親女，然待之如已出。自見將軍，許侍箕帚。妾已生平願足。誰想太師起不良之心，將妾淫汙。妾恨不即死，止因未與將軍一訣，故且忍辱偷生。今幸得見，妾願畢矣！此身已汙，不得複事英雄：願死於君前，以明妾誌！（好演員，好台詞。）”【夾批：語語動人。】言訖，手攀曲欄，望荷花池便跳（拂柳身段突然矯捷了。）。【夾批：以死動之。】呂布慌忙抱住，泣曰：【夾批：使布怒易，使布泣難。布而至於泣，董卓不能活矣。】“我知汝心久矣！隻恨不能共語！”貂蟬手扯布曰：“妾今生不能與君為妻，願相期於來世。”【夾批：再逼一句，妙。】布曰：“我今生不能以汝為妻，非英雄也！（真好騙，荷爾蒙下無英雄。）”【夾批：正要逼出他此句。】蟬曰：“妾度日如年，願君憐而救之。”【夾批：明明催殺董卓。自己原不肯死。】布曰：“我今愉空而來，恐老賊見疑，必當速去。”蟬牽其衣曰：“君如此懼怕老賊，妾身無見天日之期矣！”【夾批：妙極，惡極。（嗲極。）】布立住曰：“容我徐圖良策。（理智短暫回歸了。）”說罷，提戟欲去。【夾批：四寫戟。○若此時便去，那得撞著董卓？讀書者至此，亦惟恐其去也。】貂蟬曰：“妾在深閨，聞將軍之名，如雷灌耳，以為當世一人而已。誰想反受他人之製乎！”言訖，淚下如雨。（真好演員，眼淚說來就來，女將軍果然好手段。或許貂蟬這眼淚中真帶有五分真情，不為呂布，為自己。）【夾批：諺雲：“請將不如激將。”是絕妙說士聲口。】布羞慚滿麵（傷麵子了。漂亮女人的鄙視，甚於刀戟。），重複倚戟，【夾批：五寫戟。】回身摟抱貂蟬，用好言安慰。兩個偎偎倚倚，不忍相離。【夾批：此皆貂蟬故意淹留呂布，要他撞著董卓。女將軍兵法神妙如許。】（此一段，是本書從開頭以來最為精彩之文辭，因為情節更近現實生活。）

　　卻說董卓在殿上，回頭不見呂布，心中懷疑，連忙辭了獻帝，登車回府。見布馬係於府前。【夾批：三寫馬。】問門吏，吏答曰：“溫侯入後堂去了。”卓叱退左右（叱退左右，是因為董卓隱隱感覺自己有帶綠帽的可能要發生嗎？不想被下人笑話？），徑入後堂中，尋覓不見。喚貂蟬，蟬亦不見。【夾批：急殺。（亦是荷爾蒙作怪。）】急問侍妾，侍妾曰：“貂蟬在後園看花。”卓尋入後園，正見呂布和貂蟬在鳳儀亭下共語，畫戟倚在一邊。【夾批：六寫戟。】卓怒，大喝一聲（大喝是想讓呂布自覺逃走麽？）。布見卓至，大驚，回身便走（是怕還是理虧？）。卓搶了畫戟，【夾批：七寫戟。】挺著趕來。呂布走得快，卓肥胖趕不上，擲戟刺布（這還是荷爾蒙主導的雄性本能動作，已完全出離理性。）。【夾批：八寫戟。】布打戟落地。【夾批：九寫戟。】卓拾戟再趕，【夾批：十寫戟。】布已走遠。卓趕出園門，一人飛奔前來，與卓胸膛相撞，卓倒於地。【夾批：此何人耶？令人急欲看下文矣。】正是：

　　衝天怒氣高千丈，仆地肥軀做一堆。（仆街？）　

　　未知此人是誰，且聽下文分解。

 

用貂蟬使連環計去除掉政治對手的重大意義，是避免了無數無辜士兵的死亡。

而董卓和呂布因為一個貂蟬而起仇隙的最根本原因，是沒有有效的溝通機製，而這一點，也是所有專製體製的共同弊病；因為要講究等級，所以就不會有平等，而沒有平等，就一定不會有行之有效的溝通機製，所有在這大環境下的人也不會有這樣的意識；就這樣，有問題就隻好憋著，日積月累，直到最後把這個體係憋塌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