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有“諫官”,曆代名稱不同,然其職一也;都是直陳君之過失,規諫天子改正錯誤。諫官是一個危險的職務,也是一個需要勇氣的官職,因為諫官的犯顏直陳君王過錯,拂逆龍鱗,動輒獲罪,甚至滅門。
諫官諫主,要講究方法。《舊唐書》歸納了諫官工作的五種方法。一是諷諫,以婉言隱語進行勸諫,往往引用典故諷喻現實中的問題;二是順諫,用恭順的語言,表達順耳的意見;三是規諫,察言觀色,看準時機提意見;四是致諫,用書麵的形式提出意見;五是直諫,當麵直言得失,不顧皇帝臉麵。曆代諫官,多用前麵幾種方式,婉轉而巧妙進言,不駁主上麵子。而直諫最難,需要有殺身成仁,舍生取義的勇氣。
幾千年的中國曆史進程中,無數剛直之士,不顧身家性命,為民請命,犯顏直諫,錚錚鐵骨,耿耿忠心,彪炳史冊,萬古流芳。關龍逄諫夏桀之沉迷淫樂而遭賜死;彭鹹屢諫商王無果憾而投水亡命;陳元達諍諫言辭激烈,為漢主劉聰怒斬全家;史魚多次向靈公建議重用賢能之士蘧伯玉,黜免品行不端的彌子瑕,千古“屍諫”;等等,無不讓人萬世仰其風骨,百代鹹為典型。
當然,曆史上最有名的諫官當數唐代的魏征和明代的海瑞。
魏征本為太子李建成的老部下,李世民發動“玄武門兵變”,史載:太宗既誅隱太子,召征責之曰:“汝離間我兄弟,何也?”眾皆為之危懼。征慷慨自若,從容對“皇太子若從臣言,必無今日之禍。”太宗為之斂容,厚加禮異。之後,身為宰相的魏征即以敢於向皇帝直言進諫著稱。隻要唐太宗有不對的地方,魏征就會據理力爭,進行勸說,即使唐太宗因此而大發脾氣,他也毫不畏懼,照舊慷慨陳詞。一次,唐太宗違犯他自己製定的18歲成年男子才須服兵役的規定,決定征召16歲以上,18歲以下,身材高大的男子從軍。命令發出以後,魏征極力反對,唐太宗十分生氣,大加訓斥。魏征毫不畏懼,陳說利害,並指出這是失信於民,讓太宗收回成命。太宗曾得到一隻很好的鷂鷹,放在手臂上把玩,看見魏征前來,藏到懷中。魏征上奏故意久久不停,鷂鷹最終悶死在皇上懷中。魏給李世民提的意見,見於史書的就有200多條。他的特點是敢在皇上麵前據理力爭,弄得李世民很沒麵子,當場發火,魏徵還是神色不改,繼續講理。幾次退朝回到宮中,還在怒氣衝衝地說:“總有一天我要殺了這個鄉巴佬!”
幸運的是,魏征碰上了一個少有的明主,唐太宗不僅容忍了他的“犯上”,還努力改正自己的錯誤。魏征病逝後,唐太宗悲傷地說:“夫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知得失。魏征沒,朕亡一鏡矣。”這是曆史上極為難得的賢臣明主的典型。
明代著名諫臣海瑞,為官勤政愛民,打擊貪官汙吏,深得民心。且性格耿直,朝野聞名,他屢逆龍鱗,上疏直陳世宗迷信巫術,生活奢華,不理朝政等弊病。甚至公開斥責皇帝,嘉靖嘉靖,家家都給你搜刮幹淨,你當父親不稱職,你當丈夫不稱職,你當皇帝不稱職,天下人早就認為你不稱職了,趕緊讓位。把嘉靖皇帝的這所有的臉麵都給撕破。嘉靖震怒,要殺海瑞。旁邊人告訴嘉靖,海瑞把棺材都已經打好了,擺在午門之外。海瑞這樣的死諫,嘉靖再昏聵,這一次也不敢殺海瑞了。
晚清時期,林則徐被發配到新疆烏魯木齊,大學士王鼎力諫道光皇帝,這樣做,是長外人傾我中華之氣;道光皇帝最後答應讓徐修河立功。當時黃河鄭州段地方決口,王鼎跟林則徐一起修河,修完河後,道光出爾反爾,仍把林則徐發配到了新疆,而且是比烏魯木齊更遠的伊犁。這時王鼎發怒了,在朝堂中扯著皇帝的龍袍,咆哮罵廷,道光皇帝也不聽。第二天上朝,軍機大臣陳福恩發現王鼎沒來,中午便到王鼎的家裏去,才知道王鼎已懸梁自盡,以死諫君。其實王鼎還不是諫官,他是軍機大臣,大學士;但是在關鍵時候,敢於挺身而出,以自殺來喚起皇帝覺醒。
綜觀中國的曆史,有不乏為民請命犯顏直諫的錚臣,可以說,沒有這些冒死犯上的士子,一個朝廷很難維係幾百年。今天時代不同了,但這些優秀傳統文化還是不能丟,“諫”永遠足社會前進的重要力量。東漢荀悅《申鑒·雜言上》雲:“違上順道謂之忠臣,違道順上謂之諛臣。”而“直諫”是忠臣一個極其重要的品質,任何時代都需要為民請命的人,冒顏直諫的人。人非賢聖,孰能無錯,一個再優秀的領導,那怕是李世民這樣的明白人,也有考慮欠周甚至犯渾的時候,如果沒有犯顏直諫的人,大家都是“多磕頭,少說話”的曹振鏞,或者是“主言皆曰善,主所為皆曰可,隱而求主之所好而進之,以快主之耳目”的和大人;勢必讓錯誤的決策如洪水泛濫,最終釀成決堤之患。更有甚者是沒有人提意見,隻有人唱讚歌,從而讓領導產生錯覺,以為自己真是天縱英才,文韜武略,天下第一,舉世無雙;則日益剛愎自用專橫跋扈,而下屬爭相諂上欺下如蟻附膻。如是則政怠矣,事危矣。廟堂袞袞諸公,天下達官顯宦,能不慎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