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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說湖南精神

(2024-01-06 14:56:55) 下一個

 

湖南,古之楚地,湘水洞庭,衡山嶽峰,一方的山水孕育了一方的人,不同的自然環境造就了不同的人文環境,古人所謂“秋風胡馬塞北,春雨杏花江南”,蓋即此之謂也。曆來有湖湘文化、楚文化的闡與詮釋,近百餘年來,中國社會處於大動蕩、大分裂、大變革之時期,多少湖南人以天下為己任,敢為天下先,幹出了無數驚天動地的偉業,於是湖湘文化已成顯學,逐漸成為湖南人的驕傲。近日,湖南又有開展“湖南精神”討論之舉,踴躍參與討論者眾,吾為地道湖南土著,祖輩生於斯,死於斯,身邊的人,多為湖南老鄉,身邊的事多有湖南特性,故不揣愚陋,作,如有對湖南老鄉之不恭,望諒

湖南精神是什麽,四字可概之也,即一曰“霸蠻”,二曰“結筋”, 霸蠻結筋,湖南之精神是也。

何謂霸蠻?霸蠻為正宗湘方言,其意為執著、堅決,吃得苦,認死理,大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意思,所謂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這種性格,在社會生活中,突出表現在幾個方麵。

一是勇敢無畏,不怕犧牲;二是敢為人先,不避艱險;三是吃苦耐勞,敢於冒險。這些個性特點,無疑是成就人生,成就事業的優秀品質。

何謂結筋,這是一個不見於辭書的湘方言詞,隻要是湖南人,都知道這個詞的內涵。結筋與霸蠻有某些相同的含義,但二者又絕然不同,霸蠻著重指行動,結筋著重所指思,有較真、執拗的意思,不服氣,不服輸,不達目的決不罷休,認準了的路,就一定會義無反顧地走下去。在日常生活中,突出表現亦是三個方麵,其一是堅韌頑強,不屈不撓;其二是堅持真理,九死不悔;其三是鬥誌昂揚,從不服輸。毫無疑問,“結筋”與“霸蠻”一樣,是成就人生與事業必不可缺的品質。也正是“霸蠻”與“結筋”,幾千年來,湖南人做出了世人矚目的成績,也贏得了湖南人自己的驕傲與自豪!

但是,我們也必須認識到,任何事物都是矛盾的,這是馬克思主義的最基本的原理,也是我國古老哲學的重要命題,所謂“一陰一陽謂之道”,任何東西,包括優秀的品質,無疑都是一把雙刃劍,湖南精神亦然,“霸蠻”與“結筋”,固然有如以上多方麵的優秀因素,但同時也有著致命的缺陷,試分述於

“霸蠻”與“結筋”性格的缺陷有三,一是生性倔強,導致聽不進不同意見,容易剛愎自用;二是生性好強,故鬥爭多於中庸,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時有急躁,甚至莽撞,遇事缺乏冷靜,有時不計後果;三是生性張狂,有時不講道理,尤不善圓通,一條路走到底,一根筋逼到死。由於固執、任性,所以很難聽進別人的意見,如果自己的認識是正確的,那麽他就成功了,但如果別人的意見是正確的,他就必然失敗。

決定了去做一件事,就是九頭牛也拉不回,有時甚至不顧及這件事的利與弊,他需要的是這個過程。這樣的性格,的確能讓事業最終成功,但是,往往不是任何時候的決策都是對的,如果是錯誤的目標,則較之常人,往歧途走得更遠。尤其是成就任何一件事情,都有著主客觀諸多因素的影響,不顧客觀條件,單純憑主觀努力,斷然是成不了大事,故“圓通”之道,萬勿缺失。湖南人有一句俗話,叫做“寧肯死崽,不可廟”。意即寧願遭受滅頂之災,也不會向他人屈服,誠哉偉丈夫也隻是在許多時候,立個廟,能讓子不死,也未嚐不可,古人謂“大丈夫能屈能伸”,蓋即此理也。有時候,立廟也是一種策略與智慧。舉個簡單的例子,上世紀抗戰時期,如佛海汪精衛之流貪生怕死,賣國求榮,投靠日本,做了漢奸,遺臭萬年,這樣的“立廟”決不可能。但是,1936年,劉少奇臨危受命,主持北方局的工作,麵對黨組織多遭破壞,幹部嚴重缺失的局麵,報告中央,讓關押在“北平人反省院”的蒲一渡、郭、安子文等六十一位同誌,在敵人擬好的“反共啟示”上按上手印,得以平安出獄,這樣的“立廟”,絕對是必要的。誠想,沒有當時中央這一偉大決策,六十一名黨的優秀幹部勢必慘遭國民黨或者日寇殺害,黨的事業會受到不可估量的巨大損失。

正因為湖南人性格有著對立的矛盾,所以,在不同的社會曆史生活中,所發揮的作用,或者說所成就的事業是不盡相同的。簡言之,湖南人的性格精神較適合於亂世,而不太適宜於治世,亂世多要霸蠻的精神,要冒險的精神,要有勇往直前、不計後果的勇氣,要有不折不撓,死不回頭的堅韌。而在治世,因為少了些許慎重,缺了許多圓通,尤其是自我精神太濃,逆耳之言難進,更容易造成人際關係緊張,給成功帶來許多阻力。

說幾個湖南人的例子吧,明末清初的王夫之,是湖南最傑出的思想家文學家愛國主義者。成就他輝煌人生業績聲望的因素固然很多,但湖南人霸蠻結筋的性格是一個重要的原因。王夫之生活於明亡清興的動蕩時代,公元1646年,清兵南下,勢如破竹,大明滅亡已成定局,在那個政治舞台上,當然也有史可法以身殉國的士大夫,但於平民而言,即使心有反抗,然屈於淫威,也隻有雉發改裝,做了大清的順民。然而,王船山則不然,他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順治三年,也就是公元1646年,清兵南下,夫之先是赴湘陰上書湖北巡撫章曠,提出調和南北督軍矛盾,聯合農民軍共同抗清的建議,未被采納。後又與管嗣裘、僧性翰等人在衡山組織武裝抗清失敗,最後赴肇慶,任南明永曆政權行人司行人。連續三次上疏彈劾東閣大學士王化澄等貪贓枉法結奸誤國,幾陷大獄。順治八年,回原籍,誓不剃發,輾轉流徒,四處隱藏,1660年,吳三桂在衡州稱帝,其黨強命夫之寫《勸進表》,遭到憤然拒絕,逃入深山。他曾自題“六經則我開生麵,七尺從天乞活埋”, 是他的“霸蠻”精神的生動寫照。關於王夫之的著述,人們的研究太多,但卻忽略一個最為重要的問題,那就是夫子為文,最重氣勢,所謂“氣盛神旺,理直氣壯”,?千古以來,唯唐人韓愈有此文勢,而湖南文人,著述諸文,多有乃風,最典型的是毛澤東,其文勢之壯,空前絕後,這不能不說是湖南人之性格使然。

再說第二個例子,“戊戌變法”是國人最熟知的近代史上一件大事,變法失敗之後,慈禧下令輯捕逃亡的康有為、梁啟超,逮捕了譚嗣同、楊深秀等六人,殺害於菜市口,這就是著名的戊戌六君子然而,事發之前,譚嗣同是完全可以出逃的。變法失敗之後,他置自己安危不顧,奮不顧身,營救光緒,勸梁啟超東渡逃難,而自己則明確以死來殉變法,慷慨道:“不有行者,無以圖將來;不有死者,無以照後起。”重義輕生,慷慨赴節,這就是真正的湖南人。當然,我們決不可責備氏是舉之不,但暫時出逃,留得的青山在,亦未嚐不可。

再說曾國藩,在近代史上,這個湖南人把事業做到了極致,但是,我們必須看到,曾國藩的成功,時勢起到了最為重要的作用,以曾國藩這湖南人的性格,若是治世,恐怕難以有此成就。1841年,也就是他三十一歲時,便作《裏胥》,直道民間疾苦,鞭笞吏治腐敗。1850年(道光三十年),上《應詔陳言疏》,直揭官場“委靡因循”、官吏“畏葸”“柔靡”。“今日所當講者,惟在用人一端耳” ,引起當局者不滿。1851年;洪秀全已在金田起事,作為吏部侍郎的他,上《敬陳聖德三端預防流弊疏》,使得鹹豐皇帝“怒擲其折於地”,欲之。隻是後來太平天國如洪水猛獸,清統治岌岌可危,賴曾氏“湘軍”殊死作戰,最終保住了大清的江山。長此下去,曾氏別說升遷,連身家性命也難保。當時之勢,無曾氏則無湘軍,無湘軍則無人敢抗太平天國,所以,清王朝最高統治者給了曾國藩許多殊榮,倘若不是那個亂世,曾氏處在乾雍之世,恐怕早已成為刀下魚肉,否則,他要麽改變自己湖南人的性格。

當然,曾國藩之最成功,並能全身以退,天壽而終,關鍵還在於他思想上的儒道互補,對於湖南人的性格而言,儒道互補是非常重要的。道家的清靜無為忍隱身退是修正湖南人性格缺陷的最佳選擇,曾氏就是時時以道家思想融注於自己性格之中,儒道相參,儒道互補,才使自己履險而安,全身以成。

以上三例,頗有代表性,王夫之“霸蠻” 之士也,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當時士大夫為遺民者眾,大多是隱居山林,潛心著述,誓不仕清,以全名節,而不是如王氏之強而為之反清複明。譚嗣同“結筋” 之舉也,能不死而自赴死,固然驚天地、泣鬼神,但“六君子”作“五君子”,似乎也可,作無謂犧牲,勇敢但不智慧。曾國藩氏則足以說明亂世成就湖南人也。今天,時代不同了,人性也多有變遷;但作為湖南人,對湖南精神要有全麵的理解和清醒的認識,既要感到驕傲與自豪,對於湖南精神,自當珍惜;但同時也一定要能清醒認識到湖南人性格中的缺點,於實踐中發揮其長處,克服其短處,不斷修正完善自己,以達於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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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府采菊人 回複 悄悄話 打死不回頭的騾子脾氣就是霸蠻,另外, 真正讓湖南興起的是曾國藩不小心趕上了辦團練與太平軍對打,這才是把兩件事極好的結合起來了, 光有湘人的霸蠻,沒遇上打仗的機會想霸蠻也沒地方;光有打仗機會而沒有大量二球敢霸蠻的人也不行。
曾左之類的人抓住了這個千載難逢的曆史好時機,讓廣大湖南人民見到了讀書做官當兵吃糧都有可能封侯發財的機會,就把霸蠻發展成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因而近代湖南幾乎不出大商人,寧可造反被抓砍頭, 也不願去做買賣,就是這個道理。
改開之後的湖南,靠霸蠻去鬧革命機會被減到了零,讀書做官是有機會出人頭地的,湖南人也挺熱衷的,更與曆史上的湖南人不同, 一批湖南騾子(不是貶義)把官場戰場上的霸蠻精神, 放到了商場上,那個勢頭絕對也是勢不可擋的,另外包括娛樂甚至”洗腳“,也被霸蠻得全國第一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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