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近一年了，去年複活節前遇見Lawrie。現在每天出車站，還會不由往那根柱子旁望望，有沒有他的身影。Lawrie 是位流浪漢。
去年四月上旬一個早晨，我走出中央火車站，看見一位流浪漢，精瘦，樣子有五六十歲，但估計實際年齡應該比看上去小一些，他背靠立柱坐在一個小板凳上，埋頭讀著兩本大書，麵前放著一塊長方形牌子。我好奇走近一看，上麵寫著Celebration of God's Salvation(慶祝神的拯救）什麽， 再看這位大叔，他讀的是一本聖經，邊上還放著一大部厚厚的解釋聖經的書，那份從容淡定頗令人感動。我摸了下口袋，身邊隻有兩元零錢，就把零錢放在他的罐子裏，並和他打了個招呼：“你好，你在讀聖經嗎？”
“謝謝，是啊”。
和他談了幾句後我問：“我可以給你買份早餐嗎？”
”謝謝，好的”，不卑不亢，“給我一個芝士菠菜卷（cheese spinach roll）吧，4.5元”。有點意外，他隻要一個spinach roll，就問:”再來杯咖啡怎樣“？”好的，謝謝，給我放五袋糖“。
我就去後麵的cafe給他叫了一份spinach roll和一大杯cappuccino，放足了糖，自己要了一杯小的。把食物端回來後，蹲在他邊上和他聊了會，並交換了名字，他叫Lawrence，現在借宿在對麵馬路背後的公園裏。
當時公園內兩側有不少流浪漢自搭帳篷，市政府還挺人道，或一時沒好主意，並沒有驅趕他們，反而雇了安保日夜執勤維持治安。
”你去教堂嗎？“ 我問。
”不常去, 但我有自己的精神教堂（spiritual church）。”
”對對，我們每個人自己就是神最好的教堂。現在讀聖經的人可是不多了。“
”是，越來越少了。”
“人們太忙，也有太多的物質上的分心“。
他聽後就把聖經翻到Ecclesiastes（傳道書），指點著二章幾段有條不紊讀給我聽，大意是說人獲得了種種物質上的滿足，但回過頭來還是相當空虛。我不太記得以前讀過這些，此刻在人們匆忙來往的火車站前，聽Lawrence讀這幾段，覺得有點入神。
起身和他握手道別時他說：”你可以到公園裏來找我，喊Lawrie, 我就知道是你某某了。“
晚上回家，打開電子聖經，把Lawrie讀給我聽的《傳道書》段落又讀了一下，那是所羅門王的勸世之言：
我心裏想：“來吧，不如盡情享樂，好好享受！”唉！結果這也是虛空。 2 我說：“歡笑隻不過是一陣狂妄，享樂又有什麽用！” 3 於是，我決意用酒使自己快樂，在體驗愚昧的同時仍然保持理智，直到我明白在短暫的人生歲月中做何事才有益。
10 凡我眼睛愛看的、心裏渴慕的，我都隨心所欲，盡情享受。我的心從勞碌中得到歡樂，這是我勞碌所得的回報。 11 然而，當我回顧雙手辛勤經營的一切成就時，唉，卻發現都是虛空，都是捕風；日光之下的一切都毫無益處。
12 於是，我轉念思考什麽是智慧、狂妄和愚昧。其實以後接替君王的人除了重演曆史之外，還能做什麽呢？ 13 我領悟到智慧勝過愚昧，如同光明勝過黑暗。 14 智者高瞻遠矚，愚人卻在黑暗中摸索。但我知道兩者終必有同樣的命運。 15 於是，我想：“既然愚人的命運也將是我的命運，我有智慧又怎麽樣呢？我隻能說，‘這也是虛空。’” 16 因為智者和愚人一樣，不過被人記得一時，日後都會被遺忘。兩者都難逃死亡。
22 世人在日光之下勞心勞力，究竟得到什麽呢？ 23 他們一生充滿痛苦，勞碌中盡是愁煩，即使夜間心裏也不安寧。這也是虛空。 24 對人而言，沒有什麽比吃喝並享受勞碌之樂更好，我看這也是出自上帝的手。 25 離了上帝，誰還能吃喝享受呢？ 26 上帝把智慧、知識和喜樂賜給祂喜悅的人，卻讓罪人忙於積攢財富，然後把他們的財富賜給祂喜悅的人。這也是虛空，也是捕風。
過了一兩周，我在火車站外又碰到Lawrence， 他依舊在埋頭讀聖經，一隻手拿著讓人放錢的杯子，隻是麵前那塊標語牌不見了。我照樣給他買了份菠菜芝士卷和一大杯咖啡，遞給他後我問"你的標語牌呢？”
“哦，那隻是慶祝複活節用的。”
“可是那些慶祝福音的話在任何時候都適用啊。”
“是，但火車站的官員不許我放，他們權力很大，會趕我走的。”
我由於當時感冒怕傳染給他，不敢多聊，就起身告辭，他趕忙問：“你去過我住的地方嗎？”
“哦，還沒有。”
“那你一定得去看看，就在對麵公園最頂頭的那個角落。”
“好好，我這就去”。
我過了馬路就拐向公園那個角落，天，不去不知道，一去嚇一跳，他的帳篷以及周邊地方，全部給各種五顏六色的標語牌嚴嚴實實覆蓋了，上麵大多寫著形形色色像是聖經話語又不全然的字句，仔細讀一下覺得其中夾雜著不少他自己的引伸，比如這塊，與約翰福音裏的頗像，但腐敗（Corruption）一詞是他的添加：
All The Corruptions
In The World Through
Lust: Of The Heart
Lust: Of The Mind
Lust: Of The Flesh
Lust: Of The Eyes
(世上所有腐敗，都來自於心，智，肉，見的貪欲）
還有這塊（見圖），也來自約翰福音，卻多了些怨氣：
This Is The Way We Tell
The Spirit Of Truth From
The Spirit Of Error
They Speak As The World
The World Hears Them
But We Speak As Of God
The World Hates
(區分真理之靈與謬誤之靈的方法：他們說著世界的喜聞樂見，世界便傾聽他們；而我們說著神的話語，世界便憎恨我們）
另一塊似乎是份訴狀，上麵寫道，他在來這裏之前在另一地方呆過四年，受到嘲弄和迫害；來這裏一年半，卻是傳道。
Lawrence字跡工整有力，應該頗有文化，注意到他在一塊牌上寫著 Irreducible Complexity（不可降解的複雜性），這可是 Intelligent Design (ID)學派關於生命智能設計的一個中心概念。 看來Lawrence 還真是個都市奇人。
這之後Lawrence似乎消失了，抑或是我上班匆匆沒太注意。過了一段時間後，在州政府動用法律和財政手段迫使下，市府開始安置幾處鬧市地點的流浪漢。不經意間，公園裏流浪漢的帳篷消失了，兩邊綠化一新。
我意識到，Lawrence可能不會再在車站出現了。有那麽幾次，在自己迷惘之時，還真希望見見他，去他的帳篷營地聽他讀幾段聖經，或者隨便就他的心得聊一會。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