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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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劫》第一章采訪 5. 不吃白不吃

(2017-05-09 05:33:54) 下一個

5 不吃白不吃

田心就讓司機將車直接開到市農行去,然後安排大家在那裏吃個簡便的工作午餐。

“田心,我看就不必去驚動你們農行的那些人了吧。”一邊的楊石說話了,“你想,今天在你們農行那種充滿血腥味的地方,大家怎麽能吃得下飯?而且,農行的工作人員也沒心思照料大家的胃口,可你畢竟是省裏下來的,他們又不能不應付你,這樣多不好?這樣吧,大家給我個麵子,中飯就由我來做東吧。”

田心沒有回答,她看了眼老七,又看看我。

“我看就這樣吧。”老七大包大攬地笑著說,“我看楊記在我們中間,應該是最有麵子的了,我們就跟著沾光吧。”

於是,楊石拿著手機就到一邊去撥打電話了。

曹柳不悅地癟了癟嘴,她習慣於在任何場合都被置於中心的位子,受人擁捧的,現在風頭卻被楊石搶去了,她的臉色就不太好看了。況且到了農行雖說是便飯,但是招待省裏下來的人的夥食肯定不會差的。而楊石請客能吃出個啥?

田心看我跟老七都在不停地看時間,就朝楊石努了努嘴。

“你們放心吧,有她在,我們不會誤事的。”她低聲說,“這沙陽可是她的老根據地了,她是在這裏上的中學,算是她的半個故鄉了。她神通廣大著呢!”

我有些不解,正想細問一下,這時楊石打好了電話,笑著走了過來。

“妥了!我們走吧,就上‘沙陽大酒家’,這是這個百萬人口城市裏檔次最高的酒家之一,每人起價消費一千元。我讓他們安排得簡單精致一點,不要大肆鋪張,隻要幾個菜。吃完飯咱們略微休息一下,三點後再出發去沙溪鎮,估計晚上五點就可以趕到沙溪鎮了。”

我們一夥人除了田心外,對楊石看似隨意的話都感到吃驚,不知道這楊石有什麽神通,一下子就把我們安排到這麽高檔次的酒樓去了?聽她的口氣,這頓飯顯然不是她做東的。

“看起來楊記畢竟是道上的人,出手不凡啊。”曹柳聽了楊石的午餐安排,不禁又眉飛色舞了。

“這次沙溪鎮農行支行的案事聽說鬧得挺凶的。”在開車去酒家的路上,楊石跟田心說,“你知道嗎?沙陽市負責財政、金融係統工作的劉副書記,餘副市長,還有市公安局長江建人,市農行鍾行長幾個領導,一大早都已經趕到沙溪鎮去了。”

“嗯,看起來動靜還真是不小,我們算是來對了!”老七情緒頓時亢奮起來了。

“唉,楊姐畢竟是楊姐啊,一出手就是大姐大的氣派,一個電話就得到了這麽多的信息。”田心笑著說。

“不過,有關案件的消息,暫時被嚴格控製住了,不讓外傳,也不讓在微博上公開。案情估計最快也要等到明天,才能有個眉目出來。”

“依我看來,這裏麵肯定大有文章!”老王說,“正常的刑事案件,何必要封鎖消息呢?!”

我和老七聽了,會心地對看了一眼,心裏都很興奮。看來這次采訪不怕沒有刺激性的炒作佐料了!我心裏想,楊石在幾分鍾的通話時間裏,居然就獲得了這麽多的訊息,看來這人可不是個簡單的人物,難怪是省報的大腕。她所掌握的情況,可能不會比我跟老七少,她很可能將成為這次采訪行動中,我和老七的最強勁的競爭對手。鬧不好我跟老七的努力,到時候都會被她的光圈給罩下了!

我們一行來到了“沙陽大酒家”後,然後被安排到了一個清雅溫馨的寬大的包間。包間裏空調很好。房間的背景是朦朧橙色的燈光,大圓飯桌上擺著新鮮的百合花,散發著溫和的清香。

我們進去時,音箱裏正在播放一首美國著名的女薩克斯音樂家Mindi Abair的《Life Less Ordinary(不平凡的生活)》樂曲,輕快中帶著淡淡的感傷味道,讓人心曠神怡。

大家的心情一下子都放鬆了。老七捅了我一下,朝我眨眨眼,意思好像在炫耀說,怎麽樣,哥們,這次沒冤枉你吧?我輕微地、略顯矜持地點了點頭。

曹柳將臉貼近桌上的花瓶,拿手掌往自己鼻子前扇了扇,然後誇張地吸了口氣。

“嗯,一聞到花香,我什麽疲勞都沒有了。”

主人還沒到,大家就都團團坐了下來。我跟老七、老王三人就先迫不及待地喝起了冰鎮啤酒。曹柳也要了一瓶啤酒,對著瓶口就喝了起來,然後不停地喊爽。她喊著“爽”的時候,老王看著她的神情就有些異樣了,臉上帶著難以言表的曖昧神情。

楊石坐下了後,眼神似乎有點發呆,神色看上去有點冷峻,倒不像是她在請客的樣子。大家瞧著她的臉色,不知道她在想什麽,也就沒人去跟她搭訕了。

出乎我們意料的是,當服務員開始忙著上菜的時候,沙陽市政府的辦公室史副主任,還有宣傳部李副部長忽然來了,他們笑容可掬地說是來給我們這些新聞工作者們護駕的。他們兩人顯得很熱情,尤其是對楊石,態度更是十分的恭敬,就像是下級見了老上級似的。

“小楊,我們是代表市委韓書記和常張市長來看望你們的。”

史副主任端著酒杯給楊石敬酒,楊石笑著就將一杯酒幹了。看著這場麵,我心裏對楊石的背景就更加留神了。

飯桌上上的菜不多,就那麽六、七盤,但是菜的內容全是難得一見的稀罕貨,就連唯一的一道素菜,也是當地難以采摘到的天然的新鮮猴菇搭配竹蓀清炒,讓曹柳大快朵頤。

酒過三巡,宣傳部李副部長說,出於工作上的考慮,他和史副主任準備一直陪著我們一行到沙溪去。

“對於我們來說,這是一次難得的學習機會。”李副部長笑著說,“宣傳部門就是要起到先遣小分隊的作用。”

曹柳聽到“學習機會”一詞時,忍不住哼了一聲。李副部長忽然發覺自己說露了嘴,便訕笑著罰了自己一杯酒。是的,沙溪鎮銀行剛剛遭搶出了人命,怎麽竟成了他們學習的機會了呢?!

我擔心我們此行人多事雜,到時候我們進行隨意性大的定點采訪行動時,將會受到他們的掣肘。而且,也不排除他們這兩位四十來歲的大男人,有打我們一行三位美女主意的嫌疑。於是我就咳嗽一聲,給老七使了個眼色。

“兩位領導,我們這次來沙陽的主要任務,就是想了解一下這樁可恨的案情的一些具體情況,然後做一些正麵的報道,突出宣傳沙陽市各級領導對案件的嚴重關注和及時反映措施。”老七對我的暗示心神領會,在這種時候,我跟老七往往就像是事先約好的,誰都能了解對方的心思。他笑著說,然後問田心,“田處長,沙陽市領導同誌工作忙,我看就不必給他們添麻煩了,你看呢?”

“我也是這樣想的。這次我帶楊記他們一行去沙溪鎮采訪,主要工作應該是我們農行係統來安排的。”田心會心地衝老七笑了一下,老七的話對她來說就像是命令,“當然,我們不會忘記沙陽市委、市政府領導對我們的關懷的!”

她這話等於是婉言謝絕了李副部長的要求。李副部長恭敬地笑著看了一眼楊石,那意思是想聽聽她的意見。

“我讚同田處長的意見。”楊石笑著說,“老李,老史,你們工作忙,不能因為我們的事分了心。”

我跟老七聽了,都舒了一口氣。

“我們韓書記和張市長十分重視這起罕見的暴力血案。”李副部長鄭重地強調說,“他們希望你們能把這次案件中的受害人鄭小寒,當做正麵的典型,也就是英雄人物來樹立。而且要大樹特樹!我們已經好久沒有見到這樣舍己為公的英雄人物了,她應該成為時下年輕人學習的榜樣,讓他們重塑正確的道德觀,人生觀……”

“李副部長,即便你不說,我們也會這樣做的。我們一定照韓書記、張市長和你們的指示辦。”楊石笑著說。

李副部長和史副主任聽到楊石提到了“指示”兩字,頓時心花怒放,滿意地哈著嘴笑了。

“對了,小楊,你見到江局長時,就跟他說,他交代的他表弟的事,我已經給辦好了。”史副主任笑著說,“他還欠我一杯酒呢。”

楊石微微皺了下眉頭,不過還是客氣地笑著點了點頭。

我看著楊石八麵玲瓏的樣子,估摸著這沙陽市的確就是她的根據地了。這又給我的不平衡的心理,增加了幾分危機重壓。

接下來,酒席的氣氛就更加融洽了。兩位市領導滿麵通紅,不停地勸酒,那情態是越來越市井化了。司機要開車不能喝酒,我跟老七、老王都被灌得喘不過氣來。

兩位領導得知曹柳是以前省台的當家花旦時,就將火力轉向了她。曹柳也拿出風度和酒量,自己一杯對他們倆四杯,賺了不說,還將兩位領導整得暈暈乎乎,東倒西歪的。

 

我們一行臉色紅彤彤地從酒家出來時,已經過了下午三點了。大家酡紅的臉色在熾烈的豔陽下,充滿了熱意和光輝。

上車後,大家的座次出現了一點變化。楊石緊挨著曹柳在前排坐下了,老王見了,怏怏地若有所失,就坐到副駕駛座上打瞌睡去了。老七跟田心坐在後排,都歪著頭靠在一起,那神態看上去就像是一幅卡通漫畫。

在往沙溪去的路上,大家都昏昏沉沉的時候,我卻來了精神。我坐到了前排楊石之前做過的位子,半眯著眼,思考著下一步的計劃。

在這一頓意外的飯局上,我最大的收獲,不是桌麵上那些難得一見的山珍野味,而是從兩位醉意朦朧的沙陽市第二級別的父母官收不攏的嘴裏,獲悉了沙溪鎮農行血案的大致的案情,以及那位被不明歹徒殺害的女職員鄭小寒的簡況。另外,我還受寵若驚地從醉意沉沉的李副部長那裏,得到了一張鄭小寒的近照。

這是我迄今為止所掌握的有關這樁血案的唯一的第一手原始資料,因此可以說是如獲至寶。

這張照片估計是剛從網絡上複印下來的,清晰度不是很高。從照片上看,鄭小寒長得文弱秀氣,比我們台裏那些裝模作樣的小姐們耐看多了。剛才在酒桌上,李副部長貼近我的臉龐,滿嘴酒氣地跟我介紹說,這個鄭小寒性格比較內向,年紀二十來歲,正是青春好年華。她五年前畢業於清州省財經學院,是沙溪鎮人。據說她本來是可以留在省城的,不知為什麽卻放棄了機會,自願回到了沙溪鎮。

我趁著眾人都昏昏欲睡的當機,就拿著鄭小寒的照片,慢慢地揣摩著。我從照片主人清麗的長相上得到了鼓舞,——漂亮的女人總是容易讓人想入非非的。我興奮地構想著,該把這位鄭小寒塑造成一個什麽樣的人物?從她放棄留在清城的機會和在歹徒麵前英勇的表現來看,她的背後一定有著很多驚人的故事吧?即便沒有,我也得為她合情合理地編撰一段出來。我深知,在當今的新聞界,沒有八卦也就沒有了新聞的亮點。

在一個多小時的車旅中,我逐漸草擬出了這樣一篇腹稿:

昨天晚上(今天淩晨),鄭小寒在儲蓄所中與凶犯(人數未定)進行了英勇的搏鬥,包括智鬥,肢體攻擊等。鄭小寒獨特的成長過程。鄭小寒平時在本行業的工作業績,比如業務突出,以單位為家等。鄭小寒的個人生活(突出表現她的愛情)……

不過,設想歸設想,在沒有獲得更充分的材料之前,我的腹稿就是一段虛文。而且吃我們這碗飯的人都知道,如今的新聞操作,內容一定要有份量,角度要新奇,還得有後續報道的延伸價值等……。像我這樣隻是將重點放在揭示英雄的靈魂所激蕩出的光芒上,顯然要限製了它的商業價值。

因此,這裏就涉及到了一個關鍵的問題:我應該如何將鄭小寒炒作成一個能夠吸引大眾眼球的新時代的、立體化的英雄人物?倘若能做到這一點,它的商業價值,也就自然而然地浮出水麵,凸顯出來了。

在車子到達沙溪鎮的時候,我的腦子裏甚至已經有了一個激動人心的電視劇的大綱了。劇名就叫《一個生者與死者的對話》。我設想中的生者,可能是老七,用第三人稱;也可能是我,用第一人稱……

我心滿意足地點著了一支煙,然後長長地吸了一口。我看了看車上正在瞌睡中的三位美女,心裏不覺歎了口氣。我想,倘若是這三位美女遭遇到凶惡的罪犯時,恐怕還沒等到人家恫嚇她們,她們可能就會把金庫鑰匙乖乖地交出去了!

我望著窗外,心潮起伏。一個人活著,有沒有理想,在關鍵時候無疑是大不相同的!

最後,我忍不住又仔細端詳著照片。突然,我心裏一驚,手裏的煙灰抖落在了牛仔褲上。

——這位鄭小寒的容貌,很像我見過的某一個女人!尤其是她的那對細長而眼角微翹的、迷離的眼睛!

但是,那個女人又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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