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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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劫》第一章采訪 1.屌絲老七 中尉 2.夢想是個零

(2017-05-05 17:14:41) 下一個

悲情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快感 ——題記

 

第一章采 訪

 

1屌絲老七 中尉

 

201X815日。

那天清早,我正在清州電視台位於南山上的食堂裏,吃著簡易而索然寡味的早餐的時候,遠在幾百裏外的清北一個小鎮上,發生了一起震驚清州省的搶劫銀行殺人案。

準確地說,這個案件應該是發生在昨天晚上,也就是以比較模糊的時間分段來界定,它應該是在昨晚的十點到淩晨兩點的午夜時分發生的。

這件錯綜複雜,盤根錯節的血腥慘案,跟我本來是一點關係都沒有的。然而我的一位在市級報社《清城晚報》領薪水的同學老七,給我打來了一個手機,把我徹頭徹尾地,而且多少有點莫名其妙地卷進了這宗恐怖而又複雜的案件中。

“喂,麻子,你知道嗎……”

老七在手機裏跟我說。他的開場白總是想吊人胃口,他老是有板有眼地想讓人家確信,他所獲得的隱秘的信息,具有飽滿的含金量。老七給人的印象就是喜歡耍噱頭,除此之外就是引誘女人跟他上床了。大家在後麵就可以知道我所言不虛了。

麻子是我不雅的諢名,倘若沒有見過我的人,可能會因此想入非非,對我真實的本人退避三舍。其實,我的臉上不但沒有令人生厭的麻子,你如果跟我交往深了,你再細看我的臉上,你會覺得我的長相不但還算清秀,而且還有點琢磨不透的味道。我屬於那種表情深沉,能給人安全感的那種。至於綽號的由來,隻是因為我名叫秦馬,“馬”和“麻”諧音,而且我在賭博時經常手氣背,老抓又爛又臭的麻牌,因此朋友們口順,就給我取了這麽個不倫不類,不登大雅之堂的綽號。

久而久之,我本人也習以為常了。有時朋友們,或者單位裏的關係親密的同事稱呼我真名的時候,我反而反應不過來了。世間之事,大抵如此,習慣成自然是一種惰性,也是無奈。

“麻子,你醒了沒有啊你?你TMD再不吭聲我就掛了,到時你可別後悔!”老七咋呼著。

“嗯……”我懶洋洋地支吾了一聲,“是不是你的女朋友懷孕了?”

老七是個一心想要引人注目的人,做什麽事都想成為其中的焦點,然而結果往往適得其反。老七的開場白往往都是虛張聲勢的。他在掌握了某些在他看來足以產生轟動效應的事之後,擺出的按耐不住,然而又想保留些許矜持姿態的話語模式。他是那種喜歡把他認為很有意思的一些秘密,再通過神密的處理方式,來通告給盡可能多的人。因此稍有風吹草動,他的嘴巴就發癢了。對此我見多不怪。在大學時候是這樣,畢業後他闖進了新聞媒體圈子瞎混時,還是這樣一副德行。說起來也算是沒辦法,吃新聞這一碗飯的,可能時間一長就上癮了,就有了窺視癖,暴露欲等,將吸引大眾的眼球做為本行了。

我始終認為,在老七的身上,並不具備消化秘密的那種酶體,或者說是淡定的氣質。這對於一個成就大事的人來說,顯然是個大忌。但是媒體卻需要老七的這種樂衷於暴露消息、以圖嘩眾取寵的心態,來為它們的宣揚機器服務。

所以,此時我在聽到他的這幾句帶有品牌色彩的開場白時,並沒有驚訝。我知道,我越是不將他的話當回事,他就越會將我當回事。

“麻子,我要說的事,比我懷孕了還要讓你掉眼球!”在手機那頭,老七的呼吸顯得十分急促。

我順手輕輕地從一個日式造型的四方小瓷碟裏,夾起一根暗黑色的鹹糟菜(這種醃菜的原材料為芥菜,在冬天時用當地的青紅酒的酒糟,塗在菜葉上,再碼成一大壇,經過一個多月後醃成,它是清城最著名的粥菜之一),放在眼前。

我的動作遲疑了那麽幾秒鍾,為的是想確定一下這個菜根子是否脆嫩,有沒有變質。我們單位的這家食堂拿過時的不新鮮的肉菜糊弄我們,早已經不是什麽上台麵的問題了,大家對此都隨遇而安,表現出了極大的忍耐性。

這時,坐在我對麵的一個在清州有線台擔任導播的半老頭,看上去像是值了夜班後,剛從演播廳中閃出來就餐的樣子,耷拉著的眼皮有些浮腫。他這種人就像糟菜一樣,已經被麻木不仁的生活和枯燥的日子浸泡得變了味道了,但是仍然想方設法要在不多的機會中脫穎而出,蹦達幾下。他們在處世方麵已經形成了自己的套路,因此你很難看到他們的激情,也無法跟他們進行真實的對流。平日裏,我跟這些人基本上保持著井水不犯河水的局麵。

這位仁兄認真地瞧著我的鹹菜,還有我的手,好像我正在拍攝一個重要的電視鏡頭似的。我張大著嘴巴,作勢著要吃進去的樣子。半老頭的神情似乎比我還要緊張,他下意識地也張大著嘴巴,急著等我將鹹菜送進嘴裏。他的神情,有點像一個生物學的學生,在認真地觀察一隻青蛙捕食昆蟲的過程。

他的那副專注的樣子,讓我在最後一瞬間打消了將糟菜納入口中的做法。我把糟菜放在桌上磕了磕,然後將筷子“啪”地一聲按在桌上。我已經被老七的電話和眼前半老頭的眼神整得沒有什麽胃口了。

半老頭顯得十分的失望。他顧自搖了搖頭,繼續著他的急不可待、然而索然寡味的早餐。

我對著手機,照例向老七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

“老七,你又要折騰什麽鳥事了?最好別讓我惡心,我情願是你懷孕了。我TMD難得有心情起個大早,吃一次正兒八經的早飯的。”

我之所以還會在這種憊遢的清晨不應期時去理會老七,主要是出於對自己胃口的考量。我知道,喜歡渲染秘密的人都有一個通病,那就是你越不把他的秘密當回事,他就越急,恨不得將自己的舌頭插到你的耳朵裏去攪乎。這有點像是追女孩子。女孩子最煩的就是緊纏著的那些不自量力的男的,而對那些故作冷酷的男的,她們大都有著難以置信的期待心理。

因為我對老七所張揚的事素來態度漠然,因此,每一次我都能沾到到些甜頭,比如趁個飯局、借點錢什麽的。他的各種秘密的價位,須得通過餐桌上油膩的筷子,才能進入我的耳朵,然後跟食物一起被消化。

“麻子,我逮到了一個絕好的新聞炒作的題材,正打算馬上做跟蹤報導。我操,哥們,我時來運轉了!這麽幾年了,也該輪到我走大運了對吧?!奶奶的。”老七迫不及待地在手機裏大聲說。

然後,他就開始簡要地告訴了我關於那起謀殺案的事……

 

在交待這起老七強加給我的血腥味深重的謀殺案之前,我有必要先介紹一下自己目前並不樂觀的處境。我想,這有助於大家理解像我這麽散淡保守的人,後來為什麽會這麽輕易地被老七拉下水、而且差點沒被嗆死的。當然,我並不是想要推諉什麽責任,我隻是想告訴大家,任何不純的動機,以及由它而衍生的某些異常的邏輯,都是有其社會淵源的。

我在大學畢業後,通過一個還算強硬的人際關係,擠進了現在這家有頭有臉、冠冕堂皇的省級電視台的新聞部門。在這種半事業、半企業部門供職的人,因為經常在熒屏或者社會上出風頭,因此都有一種自我感覺良好的通病。這種部門既與似是而非的文化有關,因而看起來似乎有些高雅的品味,同時它又跟豐厚的金錢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因此業者荷包相對鼓囊,受人尊敬。大家在社會上一般都能出人頭地,人模狗樣地掙著麵子。

我不是個好動的人。因為工作環境的關係,我在南山上基本是處於半隱居的悠閑狀態。這對一個有所作為的年輕人來說,無疑等於慢性自殺。但是我本人卻心安理得。我們單位位於古樹蓊鬱、青岩石壁的南山上,環境清雅。山上很多的岩石上,都刻著刷上紅漆的古代名人的題字。

美中不足的是,山上還駐紮著一個中隊的武警戰士,他們是守衛山下石洞裏的金庫的。據說全清州省約有三分之一的黃金就藏在石洞裏。他們熱烈的革命鬥誌,以及高手洗牌一樣幹淨利落的訓練方式,給南山上的文化氣氛,帶來了些許的不和諧。而我跟駐紮在山上的那個中隊的武警同誌們一樣,每天都過著毫無色彩的,單調重複的屌絲日子。

英雄無用武之地,就成了屌絲。我經常這樣嗟歎著。

沒事時,我就會踱到樓下場子邊上,叼著一支煙蹲著,看武警戰士們熱火朝天地練拳。他們一邊大聲吆喝,一邊打著簡易的散打拳術,還做著索然寡味的俯臥撐。他們入伍時擀麵棍似的手臂,在我的長期注視下,漸漸都變成榕樹根一般了。

這時候,我覺得時光就像一個蹩腳的裁縫。它將我們的生活剪裁得絲絲入扣,然而又很不得體。

那些二十歲左右的武警,青春飽滿的臉上,長著粉刺疙瘩,身上長著青筋飽綻的肌肉,心中滋長著各種按耐不住的欲望。他們最缺乏的可能就是能讓他們發泄欲望的命令,比如殺人,強奸等。他們平時除了鍛練身體外,就是聚集在由幾株大榕樹圍繞著的青磚黑瓦的食堂的周圍,等待著值日長官的一聲哨響,然後就迅速集合起來。大家在唱過一首革命性很強,格調很紅的歌曲後,就嘩啦一下蜂擁進入餐廳,然後默默而急促地享受著啃嚼食物的樂趣。

我一直在懷疑,這些年輕人整天讓人窒息地打熬氣力,其實就是為了更好地進餐,讓胃口得到擴張。養兵千日,用在一時。但是多年以來,這些最可愛的人,從來就沒有正兒八經地拉出去打過一次仗。據我所知,這在中國曆史上算是很反常的事。大家可以掐指頭算算看,在中國曆史上,哪有一個二十來年不打仗的平靜日子?!沉寂的和平,有時是比喧囂的天下大亂更可怕的!而軍人不上戰場去折騰,就象女人嫁不出去一樣,梳妝打扮了十幾年,卻隻能看著青春老去。

比如1999年,美國軍方悍然轟炸了中國駐南斯拉夫的大使館,他們本來是可以大幹一番的,可惜最高領導層沒有這個膽量。

所以現今的軍人們都暗地裏認為,做真老虎不如做紙老虎來得順暢。我懷疑,我們的軍人正在逐漸失去其本質的意義。

有一次,南山上一位姓黃名沙、長得人高馬大的武警中尉,在他的戰友們歡送他退伍時喝大了。他踉蹌地來到我的宿舍,對著我淚流滿麵,感歎唏噓。黃沙中尉來自清州省北邊的一個經濟非常發達的小鎮,平時我們經常湊在一起,互遞香煙,聊些周邊國家的軍事動態,特別是日本,台灣與南海的事,都慷慨激昂的,把吳鉤看了,欄杆拍遍。像他這樣從農村出來當兵的,上了軍校後,能混個中尉算是不容易的,如果在戰爭年代,他很有可能晉升到更高的軍階。但是反常的和平,卻斷了他獲得榮譽和晉身的機會,也斷了他的家裏人寄托在他身上的希望。

這是軍人最大的悲哀!

“在我看來,軍人的天命,不是服從,而是打仗!”黃沙中尉拿血紅的眼睛盯著我,斷斷續續地說,“麻子同誌,你說沒有見過屍體和鮮血的軍人,還能算是軍人嗎?!沒有戰爭,就沒有了軍人的榮譽!”

“啊,的確是這樣的。”我讚賞地說,順手給他倒了杯水。

黃沙中尉的話給我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軍人們用汗水消磨著枯燥無味的日子,這跟我用幻想來打發毫無激情和生機的日子,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說白了,我們都屬於那種除了錢之外,什麽都不缺的閑人。很多時候,一個群體必須養殖一大群像我們這樣的閑人,做為潤滑劑。國家機器不能沒有我們這種潤滑劑。

我之所以在這裏要提到黃沙中尉,是因為他在我後麵的故事中,將要扮演著舉足輕重的角色。

在辦公室裏呆的時間長了,我養成了看電視與上網的習慣,後來居然搞得一天沒看到新聞便坐立不安,手足無措,終日失魂落魄。上網的時間長了,我開始越來越關心國家大事與世界大事,就像一位中年婦女熱衷於關心鄰居家的日常瑣事一樣。真正關心起某些不著邊際的事,是很容易讓人上癮的,尤其是一個人在無聊透頂的時候。

我想,天底下大多數的憤青和屌絲可能跟我一樣,都是出於生活的空洞,價值的虛無,從而蔑視現實。我們好高騖遠,以網絡為世界,叱吒風雲,一屋不掃,卻整天幻想著要橫掃天下。

因此關心時事,並且將自己設想成有責任感的揮斥方遒的人物,幾乎成了我這幾年來為數不多的愛好之一,這也是我與老七的本質區別。

老七關心的都是些在我看來屬於低層次的瑣事,例如某位省市領導在某某賓館開房間包小姐,某某權要有情婦若幹之類,並以此顯示他結交的人員層次之高,拉虎皮做大旗,而於我卻是不屑一顧的。

我發現,逃避其實還是可以帶來意想不到的瀟灑的,這有點像是借屍還魂的意思了。我一直在等待機會找回屬於自己的靈魂,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我的靈魂卻越來越抽象了。這讓我感覺很痛苦。

 

 

2 夢想是個零

 

 

我平時一有了額外的收入(這種機會在像電視台這種媒體機構裏,比較頻繁,也叫外快),便會迫不及待地與三五哥們到酒樓買醉,桑拿足療,或者聚眾賭博什麽的,腐敗一通。醉生夢死是個布滿罌粟花的、誘人的雷場,容易讓人樂而忘返。

在我們這個年代裏,大家的思維差不多都被網絡控製了,而思想上卻幾乎是一片空白。我們沒有穩定的社會價值觀,金錢成了所有利益的中樞神經,任何東西都被打上了金錢的烙印,包括男女間的山盟海誓,因此所謂神聖的愛情,也就跟下館子買醉,上銀行存錢,隨處吐痰扔垃圾一樣,充滿了隨意性。我們已經沒有了什麽擲地有聲、騰雲駕霧的理想。因此,玩世不恭與瀟灑劃上了等號,無政府主義和非規範化運作四處泛濫,廣受吹捧。我們自己摧毀了自己早先建樹的各種思想意念,然後再用另類的生活態度,來給種種墮落現象添磚加瓦。對此大家早已習以為常。

網絡方便了人們之間的溝通,然而卻讓更多的人患上了自閉症。

一個人沒有了即便是裝模作樣的精神追求,日子也就成了按部就班的慣性推延。我呆在山上,每天基本沒有什麽正經事可做。電視台的工作幅度是有彈性的,倘若是個像我一樣的文字編輯,那麽你整天呆在宿舍裏昏睡,隨意做著不著邊際的清秋大夢,可能也沒人正兒八經地來催促你。但是你的收入,就要比那些終日在外頭狗苟蠅營、上竄下跳地撈票子的人少得多了。這年頭隻有賺錢才是正能量。

因此,畢業幾年下來,我除了積攢了一些不靠譜的夢想之外,我的銀行賬戶中的積蓄數字,經常呈負數增長,慘不忍睹。在有案可查的範圍內,我這幾年來共負債20萬。其中百分九十為充滿水分的賭帳,其餘的則為出入各種娛樂業、餐飲業場所的賒賬,——一種軟性貸款。

然而糟糕的是,在賭場上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就是欠債必得還錢。天底下什麽債都可以賴,就是賭債不能賴,所謂的“賭場上無父子”,不然的話,臭名昭著的賭博遊戲,也就不會那麽刺激,吸引人了。

20萬可是一筆可大可小的數目。在我們電視行當裏,倘若我能鼓起勁來,惡狠狠地大幹一年,那麽這筆債務也許很快就會被抹掉的。這年頭賺個10萬、20萬的並不太難。但是問題是我一直懶得去擰上這麽一把,我總是將機會留給了似乎是無窮無盡的明天,以及更為悠遠的將來。

每當我看到身邊的同學好友們,紛紛地擁著相貌參差不齊的嬌娘、或者被半拘押著進入洞房時,我都會憂心忡忡地若有所失。我覺得青春轉瞬即逝,而自己卻一事無成,很快就會被這個日新月異的無厘頭社會遺棄。

看起來,我要想維持目前荒唐的生存境地,就不得不繼續著那個更為遙遠的、更加荒唐的夢想。

我在酸風苦雨,阮囊羞澀中,朋友終於越來越少。你想,誰願意跟一個不能給他們帶來任何利益、好吃懶做的閑人做朋友呢?無論這個人的思想境界有多高,理想有多大,但是形而上的瀟灑總是沒有經濟效應的。瀟灑說白了,頂多也就是在逃避現實時,不顯得那麽狼狽、倉惶,而是略微具有風度而已。

有那麽一段日子,我差點下狠心要到外麵去轉悠了。這樣我一邊可以擺脫諸多的俗務,例如上司不三不四的官腔,不定期地整理肉麻的、歌功頌德的爛文章,女同事們煞有介事的竊竊私語,升官發財的競爭壓力,漲落不定的股情,房價等。但是最主要的還是我可以借機會出去躲債,免去許多令人尷尬的、熟悉的眼光,以及手機短信等貌似親熱的逼債語言。

不過,沒錢是件很痛苦的事,對於像我這樣一個負債累累的人來說,尤其如此。人情薄如紙,世事淡如水。我粗略估算了一下,在外麵略微像樣的轉上一年時間,至少也得準備個10來萬的,不然的話,轉悠真就成了逃難了。可是,以我現在的經濟信譽,哪怕借上幾百塊錢都難。

這一點我心知肚明。於是我就打起了撈外快的主意。

幹我們這行的,隻要臉皮厚一點,有點門路,扒點錢還不算太難。一篇幾千字的、冠冕堂皇的新聞報道,那稿酬明處撐死了也就幾千塊錢,但新聞報道的背後紅利,那水可就深了。

我終於痛定思痛,想要來個鹹魚大翻身了。我的夢想從之前的虛無縹緲的理想,蛻變成實打實的計劃,我開始琢磨著怎麽樣才能擺脫自己目前的經濟困境,讓自己洗心革麵地真正瀟灑一把。

所以我聽了老七的電話後,盡管語氣中還帶著冷漠,不過精神卻著實為之一振。我似乎一下子就看到了夢寐已久的車子,房子,甚至美女……

 

老七在手機裏,給我簡單地介紹了一下發生在清北小鎮上的那個案件。

老七因為常在媒體道上跑,認識的人不少。上到省市領導,房地產商,大腕、大胸明星,下到販夫走卒,酒吧陪酒女郎,都有他認識的人。實際上,他的很多八卦新聞,都是從路邊撿破爛的老頭,或者居委會老太太那裏得來的。

“你可不能小覷那些撿破爛的,他們甚至能從一個廢舊的避孕套,猜測到某個別墅住宅區裏某位名人的私生活。”老七曾經嚴肅地跟我說,對此我深表讚同。

有關這起案件的震撼消息,是老七在他的省農行女朋友家的床上嘿咻時,女朋友不經意地告訴他的。當時他正在跟田心進行有聲有色的床戰。他們都正在興頭上,纏綿得不可開交。這時,省農行辦公室主任的一個不解風情的緊急電話,驟然將他們倆如膠似漆的操作程序給打斷了。

女朋友不得不憋著興致,耐心聽完了電話。電話的內容,就是關於這個血腥案件的。

老七一聽之下,欣喜若狂,他還沒等將性愛程序操作到底,就開始構想起如何利用這起驚人的謀殺案了。老七是個急功近利的人,在他腦子裏,名利第一,女人才是其次。

老七的這位女朋友是省農行行政部門的一個處長,年紀三十不到。在行業中混得有模有樣,有血有肉的,為人彬彬有禮。神通廣大,有點背景。據老七說她的模樣也長得不錯,是個令人豔羨的熟女。

因為接下來我要跟她進行短暫的合作,我得先在這裏提一下她的名字:田心

田心是省農行主管宣傳部門的年輕女幹部,我不知道老七是什麽時候跟她套上的。我不得不承認,老七在勾引女人方麵,比我要強多了。他換女朋友的速度,比我輸牌還快。

當時,田心不高興地放下手機,嘴裏嘮叨著。

“又要下去折騰了,這破小官誰愛當誰當去!大姨媽剛走,好不容易想放鬆一下,又得出去當白領淑女了!”

“我陪你去!”老七在知道了案情後,出乎意外地馬上就興奮地跟看上去還沒有盡興的女朋友說。同時,他們繼續開始了被中斷的床戰。不過,接下來的操作過程由於老七的漫不經心而顯得有點做作。田心一把就將老七推開,自己睡過去了。

老七介紹的案情是這樣的:

昨天晚上,準確地說應該是淩晨一點左右,在清北一個著名的叫沙溪的國內經濟百強鎮的農行儲蓄所,遭到了不明身份的罪犯的搶劫,儲蓄所金庫的第一道門被打開了,第二道門卻深閉著,因此搶劫沒有成功,但是卻鬧出了四條人命。其中有兩個是農行儲蓄所的值班職工,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另兩個是住在儲蓄所樓上的農行職工的家屬。

搶劫銀行本來就屬於彌天大罪,更何況還有四條人命!看來這下子夠清州省農行係統大大小小的頭目們忙活一陣子了。

不過我覺得,按照常理,像搶銀行這種事,好象應該是公安警察方麵出麵料理的,跟我們媒體沒多大關係,沒必要為它大驚小怪的。像這種血腥案件,大不了在報紙上,用巴掌大的一塊文章報道一下,或在電視台的新聞檔上花半分鍾的時間,播放一下就是了。這隻是一般性的刑事新聞,盡管血腥味很濃,夠刺激,但是並沒有多大的政治宣傳意義。相比較時下敏感的讓民心浮動的聚眾鬧事等新聞,它缺乏跟蹤報導的價值,而且這種報道弄不好還可能產生負麵影響,受到有關部門的管製。

不過老七接下來的話,卻讓喜好想入非非的我產生了興趣。

老七說,在這起案件中,出了一位年輕的女英雄。她在麵對凶犯的威脅時(凶犯目前身份未知,在逃)大義凜然,拒不說出保險金庫另一把鑰匙的藏處,因此被凶犯一刀一刀的剮死了(這些話,可能隻是根據現場情況推斷出來的,因為還沒有證人加以實證,監控攝像記錄未知)。

我聽了這話,沉寂許久的職業神經被觸動,我一下子就意識到這宗案件的價值了。

女英雄!這可是個久違多年的稱呼啊!現在人們關心的多是矯情的女神。更要緊的是,凶犯還在逃。因此案情本身也很值得挖掘的。看來屌絲逆襲的機會來了!

我聽完了老七的敘述後,一邊在打腹稿,一邊跟老七說:

“說吧,你具體打算怎麽辦?我可不想聽你的廢話。”

在老七剛剛說到案情時,我本來隻是想跟著他一道,去混水摸魚撈一票的。但是在他提到了凶殺的具體過程時,我馬上就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價值取向。對我來說,時下錢固然重要,但是名聲更重要。年輕人如果過於重利輕名,是不會有多大前途的。這是我一向的行為準則。因為錢很快就會花光的,但是名聲卻會衍變成固定資產,即便到時候你的名聲壞了,那也可以明目張膽地將壞名聲轉變成商業品牌,獲取市場價值。這也可以叫廢品利用。

看起來,這起案件將會是我難得一見的拋頭露麵的機會。如果搞得好的話,我眼下死氣沉沉的局麵說不定就會改觀了。這年頭,日子本來就是百無聊賴的,沒有人會對死人感興趣。但是,人們對人死去的具體過程,卻有著強烈的好奇心,尤其是在意外事件中去世的人。大家隻要關注一下網絡上關於奸殺等新聞的點擊率,就知道我所言不虛了。

吃我們電視台這碗飯的,說白了就是玩弄觀眾的心理,觀眾喜歡看什麽,我們就整什麽來滿足他們的視覺,吊他們的胃口。這是無厘頭社會的經濟邏輯。

想到胃口,我不覺看了眼麵前的早餐,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有食欲了。

“我說,我們九點時候,就要跟農行的車子奔赴案件發生地沙溪鎮去了。麻子,你能不能搞到一部像樣點的攝像機子?我們哥倆一起下去,你的好處肯定少不了!”老七鄭重其事地說,“記住,麻子,這事你千萬別告訴別人!咱們得嚴守新聞秘密,到目前為止,整個新聞界就你我兩人知道這事。你要說出去,咱們都沒法玩了。這可是業內的禁忌,你這家夥,聽明白了沒有?!”

我看了一下手表,現在已經是七點半了。

“沒問題,老七。”我的神經也開始興奮起來了,想都沒想就跟老七打包票,“我九點時候就帶著機子在我們南山下大門口邊上等你們。還有,你TMD別忘了身邊多帶些錢。有錢好辦事,也有樂子。”

“這種屁話就不用你說了,錢錢錢,我都弄糊塗了,我的錢包到底是你的還是我的?”老七不滿地說,隨即就關機了。

我定神想了想,我該找誰去借這個攝像機道具呢?我是寫稿子的,要搞到個職業的攝像機子,總得有個像樣的名目。可是,眼下這事明顯的隻是屬於一次私下行動,絕對不能先驚動台裏的頭目的,不然的話,到時我就沒有了掉包袱的突然性,沒戲唱了。

我正在琢磨著,忽然看到我們台裏一向矜持的播音部的美女播音員曹柳,正村村嫋嫋地端著一碗粥和兩根油條,目光漂浮地在四處找座位。

“美女,到這邊來。”

我笑著向她打了個招呼,示意她到我的桌子邊坐下。

 

本故事純屬虛構,又名《大家一起搶銀行》

 

——長篇連載,待續——

 

作者簡介:

秦無衣,號了齋,福州人。入南京大學中文係,師從著名文學家、戲劇家陳白塵、董健,攻讀戲劇影視美學,以優異成績獲碩士學位。畢業後曾在福建電視臺擔綱《熒屏世界》主編,記者,後任福建電視劇中心編輯、編劇。1986年開始戲劇創作,作品《女市長的家》,《洛水吟》等曾獲福建省戲劇創作一等獎。2004年後開始小說創作,出版、發表有長篇小說《洛杉磯三部曲》【(《女人三十不愁嫁》(2005年中國文聯出版社),《黑卡》(2008年《收獲.長篇小說春季卷》首篇),《灰鳥》(2009年4月——2010年10月,於加拿大《環球華報.副刊》連載)】,《血茶》(2010年上海文藝出版社)等,另著有隨筆集《吊詭的江湖——快談水滸》,《了齋漫筆》,長篇小說《八月春》,《大宋嘉熙年》(《禪關》),《大家一起搶銀行》等。曾在《收獲》、《山花》、《長江文藝》、《西湖》等十幾家國內刊物及海外報刊《世界日報》、《星島日報》、《僑報》、《環球華報》、《國際日報》等多種報刊發表過上百萬字中、短篇小說,散文,隨筆。曾活躍於海內外知名網站,《女人三十不愁嫁》被譽為海外最早的,2004-2005年度影響最大的長篇言情小說。現僑居美國洛杉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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