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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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劫》第一章采訪8.營業大廳

(2017-05-11 22:32:09) 下一個

8 營業

儲蓄所的大鋼柵門前的黃帶子邊上,站著兩個無所事事的穿著製服的警察,他們一邊抽著煙,一邊在那裏交頭接耳的。其中一個年輕些的看到我們走過來,就向前兩步將我們擋住了。

“喂,幹什麽的?你們沒看到黃色警戒帶子嗎?今天這裏戒嚴了,不上班,你們快離開這裏!”年輕警察聲色俱厲地喝道。

“咦,剛剛農行的領導沒跟你們打招呼嗎?”楊石說,“我們是省裏下來的記者,想到現場實地察看一下。”

這時,旁邊一個個子高大、穿著黑色T衫的便衣警察,大老遠就伸出手笑著朝楊石迎了過來。

“請問你是楊記者嗎?”他問楊石。

楊石點點頭。

“哦,是這樣的,市裏的江局長剛剛給農行那邊打過電話,通知我負責接待你。我叫葉鬆雲,是省警官學院畢業的,現在是沙溪市刑偵科的副科長。”

葉鬆雲說著,想跟楊石握一下手。楊石卻抬手捋了捋垂在鬢邊的劉海,矜持地笑了笑,把葉鬆雲的手晾在了那裏。

“我是秦馬,省電視台的記者,感謝公安同誌的配合。”我趕緊過去握住了他的手,消解了他的窘態,順便介紹了一下自己。接著我遞了一支煙給他,順手也給了年輕警官一支。年輕警官看看煙牌子,就將煙夾在了耳朵上。

葉鬆雲帶著我們繞過大樓前麵的警戒區,從左側的一個小鐵門進了儲蓄所的營業大廳。

大廳裏十分寬敞,前麵擺著幾套寬大的皮沙發,幾顆大植物。長長的辦公櫃台後麵,是營業廳的辦公處,用玻璃鋼隔著。

大廳的天花頂四方角落上,各裝有一個監控攝像頭。

在小鐵門通向營業櫃台之間的三米寬,五米多長的走道上,灑著大大小小幾灘已經稍微有點發黑的血跡,讓人觸目驚心。其中靠牆的一灘血塊,有一個成年人身子那麽大。挨著地麵的牆壁上,也染著半身高的血跡,可見死者流血之多。這些血跡的四周都畫了警戒線。

看到這些血跡,我似乎聞到了一股濃濃的血腥味,想像著昨晚上這裏發生的殘暴的情景,我不覺不寒而栗了。

楊石一見到這血腥的場麵,臉色立刻煞白,差點就暈了過去。她趕緊掏出一張紙巾,緊緊地掩住了嘴巴,好不讓自己吐出來。不過我看她的樣子,像是有點矯揉造作,因為在沒有屍體存在的情況下,人血跟動物的血所引起的感官刺激,基本上是類似的,除非你用豐富的想象去充實這種刺激感。

不過我也樂得充個好漢,就順手扶著她到來到大廳外麵的沙發上坐下。我按著她腰部的手趁機使了點蠻力,手頭觸覺有些綿軟。

“楊記,那些可都是烈士的血啊,你看了應該感到親切才對,沒什麽好怕的。”我說。

“去你的!”楊石說著,白了我一眼,就推開了我的手。

“哦,二位可能有點誤解了。”葉鬆雲跟過來笑著說,“從我們對現場的跡象來推測,這位被砍死的叫黃森岩的年輕職工,目前還不能斷定是烈士。因為他可能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便匆匆地走過去給凶犯開了門,然後措手不急地就被驟然撲進來的凶犯一斧頭給砍倒的。所以,麵前我們對他的定性,暫時隻能算是遇害者,而不是烈士。”

他說到“砍”的時候,猛然揮手做了個大刀闊斧似的、形象生動的勁爆動作。最後,他又補充了一句,“當然,這還隻是一種推測,不是定論。我們也希望他曾經跟凶手搏鬥過,不然的話,唉,這條命算是白丟了……”

“麻子,你就跟葉警官四處去看看吧,有什麽動人特別的細節,完了你再告訴我。”楊石可能受到了葉鬆雲那個生動動作的刺激,就眯著眼睛,靠在沙發上對我說,“今天我坐車累了,得休息一下。你順便替我多拍幾張相片,包括那些刺眼的血跡。”

說著,她把吊在胸前的那部尼康D800相機給我。我擺弄了一下相機,是剛出品不久的Nikon D800 36.3 MP CMOS FX高檔版的,估計價格不下於2萬元,還帶著個Nikon 24-70mm f/2.8G ED AF-S廣角鏡頭。我暗地裏便讚歎了一聲。

於是,葉鬆雲便帶著我在一樓的幾處辦公地方走了一圈。葉鬆雲可能是因為楊石的熱情不高,他套不上近乎的緣故,因此他對我便顯得很冷淡,隻是有一句沒一句地介紹著案情,敷衍了事。

不過,我從他斷斷續續的解說中,對昨晚上發生的血案過程,總算有了個的大致上了解。我不停地拿楊石的大單反相機,哢嚓哢嚓地四處拍著照片。葉鬆雲見了,也沒說什麽。

回到大廳外麵的時候,我到一邊給老王打了個電話,要他趕緊扛著他的寶貝攝像機趕過來,我要趁著這難得的機會,抓拍一些畫麵。然而,老王卻在這節骨眼上回話說,他正跟著曹柳在逛街,此時曹柳正在興頭上,死命纏著他,他走不開。

我心下罵了老王一句,關鍵時候這慫貨又給我壞事了!想想看,這可是新鮮出爐的場麵哪!你哪去兒找這樣直麵凶殺現場的機會去?!而且,我想曹柳根本就不會纏住他,事實可能正好相反,是他正老皮老臉地蹭著曹柳想吃豆腐。

沒辦法,我隻好靠自己的觀察和記憶,將現場的情景記下,到時候再盡可能地進行還原了。

“葉警官,你看大廳裏的現場這麽雜亂,到時候你們怎麽拿到線索破案呢?”我看著滿地雜亂無章的足跡,以及肮髒的地板,不禁問道。

“唔,你倒是挺細心的。我們刑偵科的同事們,還有沙陽市刑偵隊的同事們,在案發後兩個小時就已經勘察過了現場,嚴格地做了取證,拍了錄像,法醫也鑒定過了。”葉鬆雲不無得意地說,“昨晚上午夜左右下了一場大雨,所以後來大家來勘查現場的時候,腳上差不多都沾著水跡,泥塵等。至於勘查的結果,我想我眼下不太方便跟你說。你們一捅出去,說不定就幫了罪犯的忙了。”

“像銀行這種緊要敏感的地方,農行部門難道在下班後沒有打開營業廳裏的攝像頭嗎?”我疑惑地問說。

“攝像頭本來是全天候打開的。”葉鬆雲抬手指了一下大廳四邊角落的上方裝著的拳頭大小的四個攝像頭,“可是,罪犯一開始作案時,就將攝像頭切割斷了。因此攝像係統裏沒有罪犯法最的記錄。”

“那麽,那幾個遇難者的屍體現在安放在哪裏?”我又問說。

“哦,屍體本來是送到鎮醫院的太平間裏去的,後來應農行部門領導的要求,為了表示對死者的尊重,他們將屍體放到了農行大院後麵的一個空置的倉庫裏,準備等明後天給死者開個追悼會。不過,你們現在不能見他們,我們的法醫還沒有做最後的鑒定。況且死人也不會說話的!”

葉鬆雲說到最後一句,可能是被自己的幽默言語觸動了,忍不住就笑了起來。

“那是那是。”我心裏暗笑,“葉警官,你方才怎麽能那麽肯定大廳裏的攝像係統是被罪犯臨時切斷了呢?要是這樣,那麽罪犯應該對儲蓄所的格局十分熟悉的”。

“我想,他們當然是有預謀的。不然的話,我們憑著攝像記錄不就可以跟蹤追擊了嗎?當然也不排除是銀行內部的人作案的可能。”葉鬆雲頓了一下,忽然不滿地對我說,“秦記,你們做新聞報道的,主要應該是報導案情中的正麵人物和案件的實際情況的吧?至於案情的可能性,那可不屬於你們的報道範圍。你對案情為什麽這麽關注呢?!”

“是這樣的,葉警官,我們是想把報道搞得更生動、具體一些,而不是泛泛空洞地敷衍一下觀眾和讀者。深入了解案情,有助於全麵地反映正麵人物和事跡,尤其是在挖掘死者的生前行為方麵,細節將起到閃光點的作用。就像你剛才說的,那個叫黃森岩的職工,一開門就被歹徒砍翻了,這裏麵就缺乏曲折動人的過程,報道出來就不太感人了。”

葉鬆雲聽了,吸了口煙,不覺點了點頭。

“葉警官,你看我像凶犯嗎?”我忽然笑著問他。

“在案情沒有明朗之前,誰都有嫌疑,包括我本人!”葉鬆雲一本正經地說,我看他說這話時嚴肅地聳著眉眼的樣子,禁不住笑了起來。葉鬆雲跟著也笑了。

“麻子,你快抓緊時間吧,別盡問些無關緊要的事了。”楊石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我們一起去看看鄭小寒殉難的地方吧。也許那裏才是真正的閃光點。”

葉鬆雲便帶著我們來到營業大廳二樓的一個小公寓房,門開著,前麵照例拉了一道黃色警戒帶子。

“這裏就是鄭小寒殉職的地方,是儲蓄所職工的休息室。”葉鬆雲往房間裏指了一下,“房間裏的擺設和物件,都是證物,你們千萬不要隨便亂動!”

我仔細地打量了一下公寓,整個套房約有四十多平米,一個臥室,一個衛生間,一個小客廳。臥室裏靠窗的牆邊放著一張席夢思床,床上鋪著一張粉紅色的床單。客廳裏擺著一個三人沙發,一張茶幾,沙發,茶幾,地板上滿是猩紅的血跡。很顯然,鄭小寒就是在沙發上被罪犯殘殺的。

這次楊石不再懼怯暈血了,她拿著相機,哢嚓哢嚓地不住地拍著。

小客廳靠窗的辦公桌上擺放著一台台式電腦,屏幕已經被砸得粉碎。沙發對麵的牆上掛著一台立體HD平麵大電視,也被砸得麵目全非了。另一邊的牆角處放著一個雙門冰箱。茶幾上放著一個無線電話。屋裏的所有電線全被扯掉了,沙發邊上的一個立式台燈斷成兩截,倒在地上。

“據現場來看,當時這裏應該發生過很激烈的搏鬥。”葉鬆雲歎口氣說,“就憑這一點,我們可以肯定鄭小寒在麵對歹徒時,是多麽的英勇無懼。案件發生的時候,鄭小寒可能正在看電視,或者在上網。凶犯一進來就把電視和電腦和電話等給砸了,現場也找不到她的手機。”

“你怎麽判定鄭小寒當時是在看電視的?”我問說,“她就不會在幹些別的什麽?比如在衛生間,或者在臥室裏?或者在樓下大廳裏?”

“我這也隻是推測的。因為鄭小寒平時朋友很少,跟沒有什麽閨蜜。她每個值班的晚上,除了看電視和上網之外,基本上沒有其它的愛好了,這是她的儲蓄所同事告訴我們的。”葉鬆雲有些不滿地看了我一眼,“沙溪鎮公安分局在獲得凶案發生消息時,已經是淩晨兩點半了。他們馬上就向上屬的沙溪市公安局匯報了案情,沙溪市公安局又即刻向沙陽市公安局做了匯報。我們是在淩晨三點左右趕到的。我是最早趕到現場的幾個警察之一。當時我除了命令保護現場外,還對案件做了幾種推測。後來沙陽市下來的刑偵隊的領導,對我的推測基本上做了肯定。”

我知道葉鬆雲的這些話明顯地是在推銷和炒作自己,他是希望我們在寫新聞報道時,能突出地為他點綴幾筆,這對他的前程無疑是很有好處的。不然他也不會對我們不厭其煩地絮絮叨叨的了。

“當時,是誰最先向沙溪市公安局報的案?”我對當時案情的被發現有點疑惑,就問他說。

“哦,那是農行保衛科科長黃沙最先發現了案情,然後迅速向沙溪鎮分局報了案的。昨晚就是他和同事宋為國在行裏保衛科值班的。按照慣例,每隔兩個小時他們都要出來到各個儲蓄所巡查一次的。”葉鬆雲說。

我想,既然黃沙是這個案件最早的知情人,那麽,過會我在跟他一起吃飯時,正好再向他了解一些事情的詳細經過。

“那麽,鄭小寒最後又是怎麽犧牲的?”楊石一直在端詳著沙發、茶幾上的血痕,臉色有點痛苦,她特意強調了“犧牲”一詞。

“當然是被凶犯殺死的,用的凶具也是斧頭。”葉鬆雲說,“罪犯的手段極其殘忍,我想像你這樣的美女聽了,恐怕神經會受不了。”

接著,葉鬆雲指著窗戶外麵環繞著大樓的、高約五米的圍牆說:

“昨晚,凶犯就是從儲蓄所旁邊的圍牆,架著折疊式梯子翻進來的。然後再經過樓下大廳的邊門,悄然進入了大廳。你們看到了,那個邊門是鋼製的,一般情況下是根本撬不開的。當時就是黃森岩聽到了敲門聲後,就過去開了門。因此,我估計很有可能凶犯跟黃森岩認識,很可能他以為是黃沙他們來查崗了。不然的話,黃森岩見情況不對,就該馬上報警,而不是去開門了。這是起碼的常識。”

我看了一眼楊石,她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我想想也是。那麽,黃森岩認識的人又會是誰呢?一種可能性就是罪犯跟黃森岩不是一般的泛泛之交,不然他是不會輕易打開小鋼門的……

這時,我忽然發現葉鬆雲的右手食指上,包著一塊邦迪創可貼,剛才他的右手一直是袖在牛仔褲褲帶裏。於是我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哦,是這樣的。”葉鬆雲注意到我的眼神,就笑著說,“昨晚我在市局值班,在接到沙溪分局突然打來的報警電話時,我正在削梨,一時大吃了一驚,手指就被剮了一刀。”

“原來葉警官是習慣用左手的?”我笑著問說。

“是的,也就是左撇子吧……”葉鬆雲對我的話似乎並不在意,他接著說著案情,“凶犯在殺死黃森岩後,拿到了他的鑰匙,然後就直撲二樓的休息室而來。他們就在這間屋子裏,將鄭小寒用屋裏的電線綁了起來,威逼她交出金庫的第二道門上的美國洛加達密碼鎖的鑰匙和密碼。但是鄭小寒死活就是不說!”

“昨晚大樓裏就黃森岩和鄭小寒兩人在嗎?”楊石問道,“我記得死者裏好像還有兩位職工家屬。”

“昨晚是他們兩人值班。”葉鬆雲拿出一支煙,摸了一下褲帶沒火,就又遞了支煙給我,我拿Zippo給他點了煙,他說,“這幢大樓的一樓是營業廳,二樓是會議室和所長辦公室,還有這一間小公寓。三、四兩層是單元房,跟一、二兩層是分開的,有自己的樓梯口。鄭小寒和黃森岩平時不住在所裏,他們的家就在鎮上。這個房間是給值班的人員臨時住的。三樓住著兩位獨身的剛分配來的男女大學生,四樓上住著一戶儲蓄所的職工,一家四口人,一個大單元,一個做為臨時倉庫的房間。昨天是周末,那兩位大學生都出去約會朋友了,明天才會回來。倒黴的是那戶職工,夫妻兩個昨晚都出去打麻將了,徹夜未歸,家裏就留下一個老太太和一個孫女。估計凶手是因為怕她們聽到動靜報警,就將她們割喉了。清晨那對夫婦聽到噩耗回來見到慘狀時,差點都瘋了!”

“這些凶犯的手段也太殘忍了!連老人和小孩都不放過!要是逮住了他們,將他們千刀萬剮都不過分!”楊石憤憤地說,目光中透著冷酷的寒意。

“看來案犯是經過周密的計劃的。這太可怕了!”我說。

“那當然。”葉鬆雲吸了口煙,“像搶銀行這麽重大的行動,沒有詳細周密的計劃,那還不是來送死?!”

楊石聽了葉鬆雲這話,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凶手對鄭小寒進行逼供式的折磨、拷打、淩虐了大約有半個小時,但是鄭小寒就是不開口。因此他們喪心病狂,就把她給殺害了!案件從發生到罪犯離開,估計持續了有一個小時。我見到鄭小寒屍體的時候,頭皮差不多都豎了起來。她的血已經凝固了,身上冰冷地半躺在沙發上,頭垂在沙發外沿,身上的衣服都被剝光了,全身上下被刀剜得已經沒有一塊完整的肉,就像個血人。不過,法醫鑒定,罪犯沒有對死者進行強奸行為。”

楊石默默地聽著,臉色煞白,緊咬著嘴唇,看上去既憤怒又難受。

“從葉警官的口氣中可以看處來,你對鄭小寒好像挺同情的。”我看著沙發上的血跡說。

“嘿,哥們,碰到這麽勇敢的女漢子,誰不會同情感動呢。而且小寒她平時為人乖巧,熱情,人又長的漂亮。我們以前也見過幾次麵的,隻不過不認識而已。剛才大廳外麵的那個小夥子還曾經給她寫過情書呢。”葉鬆雲吐著眼圈,“紅顏薄命啊!”

“鄭小寒的血不會白流的!”一直沉默著的楊石,一字一頓地說。她說話的語氣就像破裂的寒冰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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