撫今追昔
少年不知愁滋味
第三章 八一小學（8）
六年級學生逃課事件很快傳遍學校。一時間，大家議論紛紛，莫衷一是。
老師們肯定站在劉老師一邊，一直要求學校嚴肅處理，如放任不管，以後怎麽管理學生。學生們大多不了解情況，也不關自己什麽事，隔岸觀火。就是我班同學也有不同想法，趙小春、張小強等年齡稍大的同學認為有點小題大做，沒必要興師動眾，更多同學則關心啥時能上課。
我卻希望事情越鬧越大，最後總會解決，那時才能殺一儆百，把蔣貴元一夥整痛，保護劉老師。
正當事態鬧得紛紛擾擾時，蔣貴元一夥回來了。
下午五點多鍾，一輛中吉普開到校門口，蔣貴元和一中年女人走下車來，後麵跟著任新民、牛拉偉等人。這夥人麵無表情，不言不語，在大家關注的目光下，徑直朝校長辦公室走去。張敏建還衝我做了個鬼臉。
晚飯桌上，蔣貴元幾個一聲不吭，自顧自吃飯。任新民跑過來，剛張嘴想說點什麽，被蔣貴元一個眼色製止。嗬，真老實呀！看來真被他老子震住了，我暗自思忖。
第二天上課前，全班同學恢複上課，好像什麽事也沒發生。
罷課風波就此平息。
初一時，孫建國又與我同班，我向他問及此事。原來，那天蔣貴元早早跑到教室，在黑板上胡寫一通後，帶著幾個“蝦兵蟹將”，悄悄翻越後校門圍牆，跑到城關鎮街上玩去了。
中午，幾個人湊錢買了幾個燒餅充饑。下午玩膩了，又不好意思回校，就到汽車站，和人家軟磨硬泡，撒謊，搭汽車跟蔣貴元跑回了家。
蔣貴元幾個一進門，就被早已等候在家的老爸劈頭蓋臉一頓臭罵。原來軍政治部的電話，午飯後直接打到他家了。要不是他媽媽何惠嫻出來擋駕，蔣貴元難逃一頓臭揍。當然，氣消後，蔣部長還給他們講了一通尊師重教的大道理，完了讓何媽媽把一夥人送回學校，向劉老師道歉。
逃學事件後，劉老師重新分了組並調整了座位。蔣貴元同辛玲玲分開了。我調到三組，和丁玲玲同桌。
丁玲玲長得也很漂亮，就是有點高傲，不愛搭理我。媽的！有啥了不起，不就老子是15軍副政委嗎？有種考試時別偷抄我答案！
饒老師年輕氣盛，渾身充滿活力。為了豐富同學們業餘生活，他積極協助劉老師組織文體活動。除了在班上定期組織乒乓球比賽外，他還把男生組織起來打籃球，一到周六向老師挑戰，當然是蚍蜉撼樹喲。
饒老師愛好文藝，笛子吹得好，還會拉二胡。在他組織下，學校成立了歌詠隊、舞蹈隊和乒乓球隊。
我班女生大多參加了歌詠、舞蹈隊，杜敬華是校乒乓球隊長。
這段時間，同學們精神麵貌煥然一新，在積極參加各類課外活動中，還增強了同學之間的友愛和團結。相小鮮星期天在與教師比賽籃球時撞破了頭，正值學校醫務室休息，是李永秀老師、杜敬華和任胖子把他背到軍部大院衛生所去的。
在輕鬆愉快的氣氛中，同學們的學習成績有了大幅度的提高。半期考試中，除了任新民數學剛及格外，主課全都在85分以上。總成績前三名的是：雷實名、趙旭東、權太東。
國慶前夕，學校舉行慶祝活動。饒文朝、劉紹斌、馮民朗和三（一）班一個女老師被評為“先進教育工作者”。全校32名學生評上“三好生”，六年級四人是：孫建國、鄧勝平、趙旭東、雷實名。除了獎狀，獎品是一支“英雄”牌鋼筆。
六三、六四兩年是國家文化空前繁榮、大發展的黃金時期。
那段時期，我精力正處上升期，記憶力特好，凡是自己參加過的活動，多年就是忘不了。
“十一”國慶節，15軍全軍文藝調演，搞了兩台晚會。學校出了兩個節目：六年級女生新排的《采茶舞》和五年級的童聲合唱《讓我們蕩起雙槳》，安排在第一天演出。《采茶舞》最終獲二等獎。於校長十分高興，把大幅劇照掛在校長辦公室最醒目的地方，還叫上朱昭、劉、饒老師以及六年級全體學生在劇照前合影留念。這張照片我保存了四十年，可惜最終還是遺失了，心痛不已。
在第二天的演出中，114醫院曲遊芝的女生獨唱《三杯美酒敬親人》得了三等獎。另外，由殷祖業擔任主演的啞劇，反映傷病員手術治療、康複鍛煉過程的動作惟妙惟肖，創意新穎，看了耳目一新。節目也得了表演獎。
第三天，由著名漢劇演員陳伯華領銜的武漢漢劇院來軍部擁軍演出，軍首長親自出大門迎接。
過節三天放了六部電影。
印象最深的有《鄂爾多斯風暴》《虎穴追蹤》《紅色娘子軍》……
一九六三年的國慶節文藝演出，給我留下了美好、難忘的回憶。
春節過後，升學年真來啦，學習開始緊張起來。
首先，自習時間延長了。本來正課作業就不少了，饒老師還找了些曆年升學考試題給大家做，搞的緊張兮兮的。劉老師叫大家把重點放在作文上，因為去年語文考試就是寫作文。
清明節，劉老師帶我班去烈士陵園掃墓。
烈士陵園左邊是後湖，右邊是軍分區大院。烈士墓碑上刻有李先念的八個大字：“革命先烈永垂不朽。”
清明節，少先隊員祭掃烈士陵園
那天，清風徐徐，細雨蒙蒙。後湖水麵，漣漪陣陣。上天垂淚，
垂柳柳低吟，追思著為孝感人民解放事業，拋頭顱，灑熱血，前赴後繼，英勇獻身的革命先烈們。
回來後，我寫了篇作文《掃墓》，又得到劉老師褒獎，他在文章多處句子下劃了紅色波浪線。最終給出的評語是：“水乳交融，情真意切。”當做範文，全班傳閱。
這篇作文是我的第二篇得意之作，實在難忘。
正當大家逐漸進入學習高潮之際，校園裏又出了一驚人事件：男廁所發現一條反動標語！軍部保衛處很快來人封鎖了現場，展開調查。誰也不知道是什麽內容。
第二天，教自然課的羅潔冰老師生孩子去了，改由於校長代課。他身體胖，動作遲緩，嘴卻不慢，又很少在黑板上筆述，老讓我們做筆記，大家紛紛叫嚷跟不上。
“有同學反映我講課太快，筆記記不贏，今天就測試一下。”於校長說完，給每人發了一張白紙。
“……毛主席領導中國人民打倒了蔣家王朝，建立了新中國……”於校長這回念得很慢。
噢，大家立刻明白了，什麽測試速度，這是要查每個人的筆跡呀！誰也不是傻子。大家寫完後，交到於校長手中，他拿起來就出了教室，課也不上了。
這件事最後還真就查出來了，是一（二）班的一個小男生寫的，七歲不滿，你能拿他怎麽樣？最多批評教育一頓了事。
五一節後，傳來新消息：全國的八一小學、八一中學本學期結束後，一律停辦。還說本來去年就應撤銷的，有些地方頂著不辦。今年是毛主席圈閱的，誰敢反對？理由就一條：軍隊嚴重脫離群眾搞特殊化。
聽到此消息，我倒無所謂，甚至暗之慶幸自己運氣不錯。本來就要畢業了，15軍又沒有八一中學，肯定是要升入地方中學的呀。六年級以下的同學，心裏是什麽滋味呢？他們舍得這優越的環境和條件嗎？
六月底，升學考試終於來了。
考場設在孝感二中，負責縣城關鎮各小學考生。真讓劉老師猜對了，語文考試就寫篇作文，命題是：記一個革命故事。這命題太廣泛了，太容易了，隨便寫點啥都是革命故事呀。我記得自己寫的是一個偵察兵的故事。
數學題也不難，都是基礎題，沒有難題、偏題，記得最後一題是航行問題，饒老師曾重點給我們複習過，正好撞槍口上了。我是第一個交卷的，交卷前，還試問過監考老師，可以交了嗎？老師看了看我的試卷，點頭微笑：“行，交吧交吧。”
我敢拍胸脯，起碼90分以上。
回到學校，同學們都很輕鬆，自信，考個初中應該沒啥問題。再說了，當時的孝感縣教育局長就是軍長趙藍田的老婆，能讓八一小學考生落榜？
她比趙藍田小20歲，嫁給軍長前，是空政文工團演員。趙藍田到北京開會看上了她，遭到拒絕，還是周總理做的工作呢。
這是題外話。
八一小學即將撤銷，校舍交給地方，更名為孝感師範第三附屬小學。
校長於本元、教導主任席建基調回部隊，朱昭將辭職。
教師留去自由，學生食堂撤銷，戰士炊事員返回部隊。
各年級學生下學期轉學到地方小學。
我班的同學們轉學到父母所在地中學。
升學考試結束後，我們小學正式畢業了。我記得學校沒搞畢業典禮，隻是為我班舉辦了告別座談會。
與會者有：於本元、朱昭、席建基、劉老師、饒老師以及畢業班全體同學。
於校長、席主任分別講話，回顧學校自開辦以來走過的道路，取得的成績，當然主要是誇讚畢業班同學，這是主題嘛，也是因為曆來隻有高年級學生才可為學校爭得榮譽。
孫建國還寫了稿子，正兒八經代表同學發言，深切感謝部隊首長的關懷，學校領導和老師的教導和培養。
然後開始自由發言，離別、傷感氣氛愈來愈濃。
蔣貴元的發言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檢討自己平時常以老大自居，欺負同學，幹了許多破壞同學關係，傷害大家感情的事情。特別對不起善意批評、熱情幫助他的劉老師，真心請求大家原諒。他表情真摯，言辭誠懇，沒有絲毫扭捏作態。說完，竟然走到劉老師麵前，深深鞠了一躬！麵對這感人的一幕，在場所有人瞠目結舌，好久無人作聲……
突然，“嘩……”會場上響起熱烈的掌聲！
每個人都被蔣貴元真情實意所感動。我是個感情脆弱的人，親眼見此情景，禁不住鼻子發酸，感慨萬端。我一直對蔣貴元那種居高臨下，蠻橫霸道的惡少做派極為反感，耿耿於懷，現見他如此誠心誠意的檢討道歉，所有怨恨頓時化為烏有，煙消雲散。
聽說蔣貴元爸爸升任武漢空軍後勤部副部長。新學年，他要去武漢上中學了。
我一直坐在劉老師身邊，告訴他我不會轉學，肯定上孝感二中，劉老師欣慰地握住我手，久久不放。
大家回顧往事，暢述友情。想起部隊慈母般的嗬護，細致入微的照顧，學校諄諄教導，嘔心瀝血的精心培養，無不動容，感激涕零。言語之間，無不傷感。說著說著，女生們已語不成句，眼眼淚汪汪。辛玲玲終於憋不住，率先哭了起來。頃刻，哭聲一片。
男生們沒哭，大多沉默寡言，連任新民，牛拉偉這些“厚臉皮”都搭拉著腦袋，不再說話。
是呀，同學們朝夕相處，有友愛、有幫助；有摩擦，有矛盾。但這會兒，更多的應該是原諒，是寬容。拋棄的是隔閡，是怨恨，留下的是濃濃的同學情，是永恒純真的友誼。
是呀，八一小學，你既給了我們優越的學習環境，又傾注了嚴父慈母般的心血和期望。我們從你這獲取了幸福歡樂，也吸足了茁壯成長的營養。我們深深地感謝你！
我相信，凡是上過孝感八一小學的人，一定不會忘記這段經曆，回憶起來，愉悅快樂，淚中帶笑。
告別會在依依難舍的氣氛中結束。
不記得最終領導和全班師生照過畢業照沒有？照了保存相片至今也不容易。那時候又單純，不知道搞個通訊錄，遺憾呐！
再見了，部隊首長！再見了，尊敬的校領導、老師！再見了，親愛的同學們！各自珍重吧。
別了，八一小學！
帶著一絲憂傷和惆悵，我乘火車回廣水。
—— 第一部完 ——
編注：
作者出生於一九五零年，隻比新中國年少一歲。在第一部的歲月年輪中以完全真實的手筆描述了，土地改革，大鍋飯，農村，城市，軍民，禁書，當時的課本內容和文藝表演形式，以及父母對孩子的教育方法，等。
預告：第二部 激情燃燒的青春。作者會隨著時鍾走進青春的騷動，早戀，文革前停課，造反派的形成，大串連，紅衛兵進京，武鬥，等等。
在逐節登出第二部之前或連截過程中，很期望與忠實的讀者們有一個互動。想了解是什麽年齡層的讀者？你是對內容有興趣還是喜歡其中的文學描寫？想對作者說點什麽？想拍磚也歡迎。謝謝閱讀，感激你的回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