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到北海吃仿膳

我是個對美食很有追求的人。比如聽說某飯館做的川菜是中西部最好的，就鼓動老公大龍驅車70哩專門去吃，這次回國，當然有很多吃的計劃。女兒揚揚好像是美食家的反麵，經常宣揚飯菜隻要多種多樣就是好，做得精細與否無所謂，一頓挺貴的中國飯館吃下來，她也覺得就跟我們村7美刀一頓的自助餐差不了多少，搞得我這花了巨款的正麵美食家很掃興。經過深入分析，感覺有可能美國這些中國飯精致的程度還是不夠，所以她才覺不出差別來。為此我特地上網搜了半天，決心要找一個精致到極致的地方，給她個不一樣的感覺。

那一天複習完了故宮，都到關門的時間了。從北門出來，我們遛遛噠噠順著護城河到了北海。我一直認為北京的秋天是最美的，氣候是那麽溫和濕潤，天空是那麽灰藍高遠，比春夏冬都更宜人。進了北海公園，白塔依然如故，池塘裏的荷花都謝得差不多了，蓮篷也采得快沒有了，可是，微風吹來，仍然有一絲清香，讓人忍不住停下腳步來細細地欣賞。

仿膳飯莊就在北海公園裏邊。說起北京的名勝，比如故宮天壇頤和園，大都跟皇帝有關。這個仿膳就是摹仿皇帝吃的飯。一腳踏進去，滿眼的黃色，窗簾桌布茶杯碗碟，連服務員穿的製服都是黃色的，一下讓我想起了以前讀過的溥儀老先生的《我的前半生》。記得溥儀質問他弟弟溥傑，你這襖袖子裏是什麽黃？溥傑答道：杏－－黃。不對！這是明黃！你不能穿明黃！感謝推翻帝製這一壯舉，現在我們這些普通老百姓也能明目張膽地用明黃了。

翻開菜譜，赫然就是各種套餐，價格從每位198元起，然後是298，498，698，998等，價格越高，稀奇古怪的東西像什麽魚翅燕窩鮑魚越多。盡管我們剛換了挺厚的一大遝子人民幣揣在腰包裏，還是點了最便宜的套餐。笑容可掬的服務員小姑娘很快就端來了冷盤，揚揚這個小土包子一看光是appetizer就有一桌子，把眼睛瞪得溜圓。

小姑娘逐個介紹，豌豆黃，芸豆卷，這兩種甜點都是慈禧太後喜歡的，叉燒肉，雪豆，桃仁香椿芽。我夾一塊豌豆黃，太小巧了，沒嚐出什麽味道就咽下去了，唯一的感覺就是特別細膩。又夾了一個芸豆卷，放到嘴裏之前先仔細打量了它一番：個頭真袖珍，跟櫻桃小西紅柿可以比高低，外邊一層淡黃色的豆沙，裏邊一層深色豆沙，中央還夾著白色的冰糖末，入口涼絲絲的，然後半秒鍾不到就一下溶化了，吞下去以後，我腦袋裏"喯兒"地蹦出來一個詞兒：口齒生香。那邊揚揚剛好麵對著一盤桃仁香椿芽，一邊吃一邊嘟囔：這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豆芽！我嚐了一口，真的是久違了的濃鬱的香椿味道，後來一想，秋天哪裏來的香椿芽？定睛一看，是像綠豆芽那樣的發出來的芽，但是細得多，頭上頂著兩片嫩綠的小葉子。再吃一筷子，腦袋裏"喯兒"地蹦出來另一個詞兒：口齒生香的平方！

我們一邊吃一邊讚，揚揚用筷子挑起來一根紅色的絲，跟粉絲差不多的粗細，問我是什麽，我嚐了一小段，好像有點甜絲絲的，就猜是胡蘿卜。揚揚不相信，胡蘿卜一頭大一頭小，怎麽能切這麽長的細絲呢？說著，服務員端來了熱菜，揚揚問這紅絲是什麽做的，果然是胡蘿卜。六個熱菜呼啦一下上了桌。

琵琶大蝦，真的是很大的大蝦，澆的汁是無法形容的好吃，連我這不愛吃蝦的人都沒法挑剔。香菇菜芯，一般般，估計是民間菜譜，沒按禦膳做。雞肉佛手卷，又香又嫩。炸幹貝餅（這個原來的名字很好聽，但是現在想不起來了，所以就起了個土氣的名字），好吃！別小看離你最近的那一盤黑乎乎的東西，那叫八珍豆腐。首先這個豆腐真是奇特，炸過的，外邊是焦黃的，可是裏邊卻嫩得像豆腐腦，用筷子沒法夾，隻能用勺子舀到嘴裏。黑乎乎的東西是粗看還以為是木耳，細看才知道是海參。中間那盤是套餐裏唯一的一個 “ 野味 ” ：芫爆駝峰。點菜的時候，本來有兩套價格相同的，我們選的A，其中就有這道菜，但小姑娘勸我們換一個，選B裏的牛肉或者蝦什麽的，因為這個駝峰好像不容易炒軟。大龍豪爽地說：我們這裏又沒有上年紀的，牙都好使，不軟也沒事！果然，駝峰好像是橡皮做的一樣，怎麽嚼也嚼不爛。我心裏嘀咕半天，這該是駝肉吧？駝峰不就是脂肪嗎？大家艱苦卓絕地跟"駝峰"鬥爭半天，隻有幾片可以咽下去，看來我們天生就是吃家養的動物的命。

後來又上來一道菊花鱖魚。我們的味蕾經過了前邊這些菜的培訓，變得久經沙場，居然沒有嚐出這麽名貴的魚有多麽鮮，肉倒是很嫩的，就那麽糊裏糊塗地吃下去了。湯裏邊有雞蓉和豆苗，很清淡爽口。

再後來就到了吃主食的時候了。小姑娘端上來的是大名鼎鼎的肉末燒餅。據她解釋說，慈禧有天晚上做了個吃肉末夾燒餅的夢，並沒有告訴別人，可第二天恰好吃到了這種燒餅，加上是叫趙永壽的廚子做的，很吉利，就給燒餅取名 “ 圓夢燒餅 ” 。小姑娘麻利地切開燒餅，掏出芯子不要，把肉末夾進去給我們吃，我咬了一口才想起來該照張像。 “ 圓夢燒餅 ” 的吃後感：盛名之下，其實不怎麽好吃。燒餅是普通芝麻燒餅，沒有獨特之處，肉末炒得木嘟嘟的，也沒吃出好來。

飯吃到這時候，大家都吃飽了。但是我最盼望的東西還沒端上來。我一開頭就跟服務員說想吃小窩頭，想吃驢打滾，人家小姑娘笑咪咪地說，裏邊有。我還以為店裏有，過了一會兒又跟人說，我想加上小窩頭，這回我聽清了，一會兒上。現在就到了這個時刻，餐後的宮廷小點心上桌了。大家被我小窩頭小窩頭地灌了一耳朵，以為是至上美味，所以蜂擁而上，等我想起拍照的時候，小窩頭已經都在肚子裏了，香，甜，好吃。白色帶紅點的叫艾窩窩，糯米麵加豆沙餡。土黃色的是驢打滾，另一種叫黃橋燒餅，雖然隻是跟元宵那麽大，但鹹裏略帶甜的豬肉餡，很可口。最後又上了一盤切得很整齊的水果。

值得一提的還有一位清代宮女裝束的年輕女孩，古色古香地彈 “ 彩雲追月 ” 什麽的，讓我們這頓飯吃得也帶了點 old time.

從飯店出來，華燈初上。我們都跟皇上一樣，心滿意足了。揚揚一個勁兒地問：媽媽，我們什麽時候還回中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