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海之濱的回憶之一：捧魚

我的夢中之海是那黑梭梭浩瀚無垠波濤洶湧的大西洋。

一直喜歡各式各樣的水，江河湖海各有各的動人之處。她們或溫柔秀麗，象太湖；
或氣勢恢弘，如黃河；或蜿蜒曲折，似揚子。第一次領略大西洋是坐船去看鯨魚，
遊船駛出港灣不過一個小時，就見得世界變成了水與天。當一片海水突然綠得發出
螢光時，一個巨型海洋動物的頭慢慢浮出水麵，接下來是大尾巴高高地豎起來再往
下狠命地一拍。多少年過去了，這個驚心動魄的場景依然鮮明地印在我的記憶裏，
永不褪色。也是從那時起我就一往情深地愛上了這片夢之海。

加拿大的S城是位於大西洋之濱的一座十幾萬人的小城，我在這天涯海角的地方前前
後後住了將近5年，最令我激動不已的就是過capelin 節。capelin 是一種一拃長
一指半寬的小魚，每年七月間就成千成萬地湧到海邊來，讓人們過一把徒手抓魚的
癮。初到S城是八月，業已錯過了當年的節，聽許多人津津樂道capelin，使生長在
內地又屬貓的我生出一種心癢難熬的期待。

轉眼到了第二年，話說capelin們一般都開會約定在半夜登陸，抓capelin的人們大
都提前集合到海邊。據當地人說，以前capelin 節持續得時間很長，而且魚太多了，
以致於整個海灘都變成了銀閃閃的一片。近年由於海洋生態環境的破壞，加上過量
的捕撈--capelin魚子醬是日本鬼子們餐桌上的佳肴，這個 節就變得隻有短短幾天，
而且還要等到半夜。

這邊抓魚者一邊聊天，一邊不時把手伸到湧過來的浪頭裏去摸摸有沒有魚來。看看
表已經12點，一邊抱怨魚們怎麽遲到了。突然就有人尖聲叫起來，我趕緊在水裏攪
活了幾下，居然被我抓住一條魚。在皎潔的月光下，這條capelin灰黑色的背，銀色
的肚皮，在我手掌裏不停地撲楞，試圖逃脫，我趕緊把它請到帶來的大塑料桶裏。
又一個浪頭打來，我一下抓住好幾條。後來的浪裏麵水越來越少，魚越來越多，最
後就變成了capelin浪 -- 手伸下去碰到的全是劈裏叭拉密密麻麻的魚。開始我是雙
手抓，後來發現兩手捧的容積更大，一次就能捧著十來條。每一次浪來，雙手從兩
側包抄，然後合攏，就感到魚們胡亂地衝撞掙紮，把到手的魚捧起來，丟到桶裏，
下一浪也就又來了。也不知過了多久，塑料桶已經快滿了，我還象個財迷精跌到了
錢坑裏那樣，恨不得把這一海的魚都捧回去。同伴們多次催促：太多了，弄回去沒
地兒放都得扔了！我這才戀戀不舍地提起桶來歪歪斜斜地朝停車的地方走。大概是
剛才太精力集中了，我突然感到一陣暈眩，不由自主地跌倒在地上。據目擊者後來
說我當時麵色雪白，跟睡美人差不多。從此留下笑柄：子丹一見capelin激動得給暈
過去了。

後來的魚還真成了問題，當時住在租來的公寓裏，冰箱的冷凍室容量很有限，大部
份的魚必須送人，否則就要扔掉。那我是絕對不幹的，我辛辛苦苦捧回來的魚，累
得都虛脫了一回，哪能扔。明天我挨家 打電話，然後千恩萬謝地送魚上門，總算沒
進了垃圾箱。

我打電話給在國內的父母敘述關於capelin浪的事，老爸將信將疑，老媽一口咬定是
捏造。她說她也見過不少海，北戴河青島大連，沒法想象怎麽浪頭裏就能都是魚。
後來他們來S城探親，我堅持他們夏天來，其一那時是那兒最美的時候，再有就是可
以捧capelin。耳聽為虛，眼見為實，親曆為真。

那一天終於來臨，我建議老媽穿我的雨靴，她無可無不可，說她反正不下水，海水
那麽涼受不了。女兒拿了一個逮蜻蜓的小網充作魚網，我的工具還是一雙手。我可
以用個洗菜籃子，幾下子就能裝滿一桶，可那沒意思，因為感覺不到魚兒與你的皮
膚的碰撞，不過癮。反正逮capelin也不是為了吃，隻是好玩。一家五口浩浩蕩蕩開
到某cave, 最著名的capelin搶灘的地方，老媽熟門熟路地揀開了海帶，女兒用她的
小蜻蜓網有一下沒一下地試撈，我坐在一塊中意的礁石上享受高密度的空氣負離子，
先生和老爸一邊聊天一邊溜噠。一會兒魚兒上了岸，女兒尖叫著，我跳進浪頭裏一
捧再捧，轉身看見老媽也加入了行列。不一會兒就有了小半桶，我趕緊提醒大家，
魚已經逮夠了，吃capelin隻是圖個新鮮，剩下的沒用全得仍了。老媽顯然沒過夠癮，
又捧了幾大捧，由於手比我大，一捧怎麽也有十幾條。

明天我下班回家，老媽迫不急待地要再去捧魚。我說魚已經夠多了。老媽指指大冰
櫃說：多了凍在這裏慢慢吃。我的魚癮已過完了，就由先生拉著老兩口去了某cave.

第二天早上，我看他們的戰利品隻有小半個購物袋那麽點兒，心裏很奇怪。老媽繪
聲繪色地說：昨晚風大浪高，隻敢揀浪頭退下留在地上的魚，不敢捧浪頭裏的，怕
被卷走。晚飯後，老媽給在國內的弟弟打電話：哎呀呀，浪頭裏亂啪啪的全是魚！


附記：大西洋省的居民有很多是以打魚為生，因此那裏的漁歌也非常有特色。一次去購物，偶爾聽到一個歌手在唱漁歌，歌聲淳樸得一如當地的民風，於是買下了他的CD。當時他還不是一位著名的歌手，前些天我查了一下網，他已出版了12張ＣＤ，並得了獎。他的名字是Kevin Collins，下麵的歌是那張ＣＤ中的一首，歌名叫Tribute to St. Mary's。每當我聽到這首歌，就會想起在Ｓ城那許許多多美麗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