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望女成鳳》第二章 勞什子紅樓夢

吳平凡並不知道妻子夏雪是何時領著女兒珊珊進屋的。因而當夏雪吃驚地問他今天怎麽這麽早回家時，他竟張口結舌，答不出個所以然來。

看著吳平凡木訥發呆的神情，夏雪的心中早已猜出了八九分。她打發珊珊先去自己的房間裏做功課，然後歎著氣問道：

“我早就苦心勸你不要和公司裏的人對著幹，怎麽著，今天被攆回家了？”

吳平凡什麽也沒說，不過他那黯然的神色已經將所有的一切都解釋清楚了。

“唉，你這人，就是太強……”

吳平凡翻了翻白眼，不滿地說：“就連你也覺得是我的錯？我那樣做難道不都是為了公司？”

夏雪本想就這個問題展開一番大辯論，想到吳平凡現在情緒低落，恐怕再明澈的道理也很難聽得進去，就緩和了語氣說：“你當然是為了公司，可是別人這麽覺得嗎？”

“他們早晚會知道，把產品的質量當兒戲會有什麽樣的後果！”吳平凡咬牙切齒地說。

“在操心別人之前，先想想自己吧，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

“怎……怎麽辦？”吳平凡瞪大了眼睛，似乎聽不懂夏雪這句話的意思。

“對呀，接下來怎麽辦呀？咱家的房屋貸款總得按月還吧，女兒將來上大學一年好幾萬的學費總得攢吧，咱倆將來退休了總得有錢養老吧？我知道你是公司的元老，對產品有特殊的感情，可是如果為了這把自己的一切都搭進去，那代價也太大了！”

“那……你覺得我接下來該怎麽辦？”吳平凡說話時已經完全沒有了底氣。

“很簡單，在哪兒跌倒就在哪兒爬起來，”夏雪變得和顏悅色起來，“生活在灣區的好處就是在這兒找工作從來都是賣方市場，即使是經濟低迷的年代，真正有能力的人也是公司們追搶的對象。我想，就憑你的那些履曆，找個事做是完全不成問題的，隻是你今後得改變一下做事的方式，別人的意見再怎麽下三濫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的。”

吳平凡皺了皺眉：“別老給我上這種陳詞濫調的人生哲理課，在公司裏就被人這麽告誡，回到家還得接受你的調教，你們這些人倒是有完沒完？”

看看吳平凡的脾氣又上來了，夏雪便停住不往下說。她將下班路上順路買來的仍散發著熱氣的外賣攤在桌上，從碗櫃裏拿出碗筷，便去書房招呼女兒吃晚飯了。

整個晚餐的過程中，吳平凡的感覺是如此的虛幻。往日的晚餐，全都是公司提供的盒飯。為了爭分奪秒，他常常是隨便扒拉兩口就完事，多數時間還是一邊盯著電腦屏幕一邊吃。就是因為這種緊張的生活，他體內胃酸分泌過多，經常吃到一半便忽然感覺胃痛的厲害。醫生早就警告不能這樣下去，可是他隻要一幹起活來，就什麽都顧不得了。

而今天，自己卻坐在了自家的飯桌前，在明亮的燈光下和妻子和女兒一起共進晚餐。吳平凡感覺這一切都太不真實了。是啊，昨天的這會兒，自己還在為蘇比爾給產品加上的一個不倫不類的演示功能而憤憤不平呢。才僅僅過去一天，那一切竟和自己半點關係都沒有了。

他稀裏糊塗地對付著吃完了晚飯，不知所措地望著杯盤狼藉的飯桌，隻覺得渾身上下一千萬個不適應。我該做什麽呢？我現在還能做什麽？我還是個能做什麽的人嗎？他機械地在腦子中向自己提出一連串的問題。直到女兒起身回房間去做功課，夏雪開始收拾杯盤碗筷了，他還依然托著個空碗，若有所思卻又兩眼無神。

夏雪見他這般模樣，便關切地提議：“要不你去給女兒輔導一下功課？珊珊剛剛參加了學校的數學俱樂部，可是俱樂部裏全都是超前學了好幾年數學的孩子。珊珊隻是按部就班地學了學校裏教的數學，根本不夠用。現在每次俱樂部活動，她待在一旁兩眼一摸黑什麽都聽不懂，快有點兒想要放棄了。怎麽樣，你去給女兒打打氣、加加油？”

吳平凡皺著眉頭，有一搭沒一搭地應答著：“參加什麽俱樂部不好……幹嘛非得弄數學……一個女孩家的……我得去寫我的簡曆……沒空。”

夏雪並沒有強求：“好啊，把你的輝煌履曆好好整理一下，讓人一看就知道你是個技術大牛！”

吳平凡迷迷糊糊地來到書房，打開電腦，翻騰了大半天才找到多年前自己為了去轟轟烈烈麵試準備的那一版簡曆，開始往裏麵添加新內容。

修改簡曆的過程，便是回顧自己在轟轟烈烈戰鬥過的日日夜夜的過程。一樁樁往事如同蒙太奇剪接一般在腦海裏推近、拉遠、移入、消失，不時還出現極為鮮明的定格和特寫畫麵。這些場麵依然如此鮮活地存留在自己的記憶中，讓他不忍與之告別。然而殘酷的現實是，不論他對這些往事如何留戀，它們都已無情地成為了過去，離自己越來越遠。

就這麽一邊寫一邊凝思苦想，一邊黯然傷神，直到夏雪幾次三番地催他趕緊休息，他還在為其中的幾個關鍵字的選擇而費神。

“馬上馬上，我必須今天把它寫完並發出去。這樁事不告一段落，我就感覺不太平。”

夏雪完全理解吳平凡想要快點將簡曆寫完的心情：回顧這些年的經曆對吳平凡來說無異於巨大的心理折磨，多拖一天，他便要多痛苦一天。

吭哧吭哧地忙到大半夜，總算把新一版的簡曆寫好了。

第二天一大早，吳平凡神經質般地醒來後，便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坐起來，然後毫不猶豫地衝向盥洗室。他以嫻熟的動作擰開牙膏蓋，擠出牙膏，然後開始極有條理地從左到右、從上到下、從裏到外逐個清理牙齒。

清理到一半時他卻恍惚了：自己在做什麽，準備去公司上班？去哪家公司上班？自己現在難道不是處於被裁員的狀態嗎？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他沮喪地扔掉牙刷，顧不得擦掉嘴邊殘留的牙膏沫子，回到床上繼續蒙頭大睡。

懵懂之中隻覺得日上三竿，明媚的陽光已從窗戶縫中斜射進來。吳平凡心想，起來也沒什事可做，倒不如趁此機會飽睡幾日，把這些年來欠下的覺全都補償回來。

吳平凡微合雙目，努力使自己再次進入睡眠狀態，然而就在此時，擺在床頭櫃上的手機忽然鈴聲大作。他猛地從床上坐起，伸手抓過看了看，是一個不認識的號碼。劃開屏幕，正襟危坐，很禮貌地向對方說了聲“哈羅”。

電話裏傳來了一個讓他感覺既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啊，你好，是平凡●吳先生嗎？我們今天早上看到了你的簡曆。請問您是否在仍在尋找就職機會，現在講話方便嗎？

吳平凡好生納悶，怎麽這聲音聽來聽去卻像是蘇比爾在說話。他很謹慎地尋問對方是哪家公司。

對方報出了公司的名字，不是轟轟烈烈，吳平凡心裏一塊石頭落了地。

對方繼續發問：“請簡單介紹一下自己，最近都做了哪些項目，您的專長是什麽？”

“我的專長，”吳平凡極為鎮定地說，“就是保證公司的產品有最好的質量。”

“啊，我想問的是，在技術方麵，你對哪個領域最在行。比如說熟悉網絡協議的哪一層，比如說熟悉哪種數據庫的架構，比如說熟悉哪類平台上應用程序的開發……”

“這些都不重要。”吳平凡斬釘截鐵地說，“沒有了質量，講再多的專業術語也是白搭。我可以坦白地告訴你，過去這麽多年，我所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保證公司產品的質量一天比一天好。”

對方在電話裏沉默了好大一陣，才慢慢地說：“噢，我們公司急需要像你這樣的人才。不知你什麽時候有空來麵試？”

“任何時候都行。”吳平凡的回答非常簡短。

“很好、很好。讓我來查一下……”電話中傳來劈裏啪啦敲打鍵盤的聲音，過了一會兒，那個聲音繼續說，“明天早上，明天早上九點行嗎？”

“行，明天早上九點。”吳平凡肯定地回答。

掛斷電話後，吳平凡呆呆地發了一會兒楞，心裏納罕怎麽電話裏的聲音和蘇比爾說話的口氣是何其相似？不管了，世界上既然有長得相像的人，就有說話聲音相像的人。更何況這是在電話裏。蘇比爾把我從公司趕走，現在應該正在洋洋得意呢，不可能又從另一家公司冒出來。再說，簡曆上清清楚楚寫的是我吳平凡的大名，一個專和他作對的人的大名。就算那人真是蘇比爾，見了這名字，躲恐怕還來不及呢，怎麽會招去麵試？不可能！

正在胡思亂想之中，手機忽然又響了，這回是夏雪的號碼。夏雪早上出門時，見吳平凡還在呼呼大睡，就沒有打攪他，這會兒特地打電話回來問他的情況。

“假如你無聊，”夏雪在電話中說，“我把咱家那些舊光碟全都找出來了，就放在起居室裏的茶幾上。都是些老電影、老電視劇，至少可以幫你打發一些時間，撿你喜歡的看吧。”

“我可沒時間，”吳平凡回答道，“明天一大早要去一家公司麵試，怎麽著也得準備準備。”

“有公司要你麵試？”夏雪驚喜地叫道，“要是一下子就能找到工作，那就可以從轟轟烈烈白領好幾個星期的薪水了！”

吳平凡終於覺得心裏踏實了些。他想，也許自己真的在轟轟烈烈待得太久，也許現在真該換一家公司做做了。

夏雪回到家時，吳平凡依然還在電腦前查找各種麵試信息，包括各個公司最常見的麵試問題，麵試者喜歡怎樣刁難人，各類麵試技巧，怎樣在麵試時變被動為主動，以及人們在網上發的有關麵試心得的帖子。

夏雪見吳平凡依舊忙個不停，便提醒他道：“還是先上網把路查清楚，別到時候找不到地方，錯過麵試可就慘了。”

“沒事，咱有Waze給指路。”吳平凡頭也不抬地說。

這一夜，吳平凡睡得非常安穩。

再次醒來時，正好是早晨八點。吳平凡從從容容洗漱完畢，穿上一件斜紋布襯衫，不鬆不緊地係好腰間的皮帶，來到廚房。他將兩片切片麵包放進麵包爐裏，然後衝了一杯速溶咖啡，悠然自得地在手機上查看今天股市的行情。

夏雪送女兒上學回來，正準備去上班，見吳平凡還在吃早餐，便催促他道：“你怎麽還不走啊？當心別晚了！ ”

“沒問題，馬上走！”吳平凡的嘴裏塞著麵包，說話的聲音含混不清。他加速咀嚼，然後一仰脖把半杯咖啡一飲而盡。

他似乎又找回了往日每天去轟轟烈烈戰鬥的那種感覺。以前每天駕車衝向高速公路時，他的腦海裏就會浮現出那些等待他解決的棘手問題。此時他便會在心裏列一個清單，想清楚解決這些問題的詳細步驟，並假想著如果在某個步驟上出了問題的話應該如何應對。

今天他沒有棘手問題的清單了，他將麵對的是一個全新的挑戰。吳平凡將昨天在電腦上查到的麵試技巧一一在腦海裏盤點，提醒自己如果對方問了一些極為刁鑽的問題自己可不能表現出慌張。

然而剛剛上了高速公路，就看見上麵長長的車列正如同蝸牛般緩緩地向前蠕動。吳平凡心中暗暗叫苦，急忙拿出電話看看Waze怎麽說。

從此往前十幾英裏，地圖上全是紅色，車速隻有每小時5英裏。Waze建議自己抄另外一條小路抵達目的地。這樣走的話，總共不需要半個小時，離約定的九點還差七、八分鍾。

吳平凡立刻撥轉方向盤，沿著車流的邊溜下了高速公路，朝著Waze指引的方向駛去。走出不遠，吳平凡的心當即豁亮起來：這不就是以前上班遇到堵車時Waze給出的近路嗎？已經被走過無數遍了，自己甚至清清楚楚地知道沿途有幾個紅綠燈，哪一段正在修路，警察常常躲在哪個角落裏讓超速者自投羅網。今天即使不用導航儀，也一準能摸到地方。

接下來可以說是一帆風順，連紅燈都沒怎麽遇到，電話裏就傳出了“您已到達目的地” 的通報。吳平凡很熟練地停好車，推開車門正欲下車，忽然覺得有些異樣，怎麽這個地方如此眼熟呢？

他抬眼向四周望望，一眼看見了遠處大門旁懸著的四個金光閃閃的英文字母：HHLL。

吳平凡渾身一機靈，怎麽又回到這地方了？難道自己將要麵試的那家公司就在轟轟烈烈的隔壁？他急忙坐回車裏拿出電話來重新核對。不對，那家公司和轟轟烈烈根本不在同一位置。既然如此，自己為什麽會鬼使神差地再次來到轟轟烈烈的呢？

在電話上倒騰半天，終於明白：自己昨天的確是將麵試公司的地址輸入到Waze裏去了，然而，剛才在高速上遇到堵車時自己由於心急，錯按了自己非常習慣的“工作”預設置路線，而這個預設置路線裏保存的依然是轟轟烈烈的地址，還沒來得及被刪掉。

吳平凡極其懊惱地在車裏發呆，心想自己和轟轟烈烈的糾結怎麽會這麽深，本應與它毫無幹係了，可竟然又鬼使神差地發生了關聯。他心裏上下左右地翻騰著，好似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什麽滋味。

一輛福特野馬牌跑車噴吐著硝煙在停車場繞了幾圈後在附近的一個停車位停了下來。車門打開，走出一個人。吳平凡頓時感到了一種異乎尋常的壓迫感，他想，公司裏對跑車癡迷的隻有金牛一個人。他曾多次放言說，假如公司上了市，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買一輛法拉利跑車，金黃色的那種。用眼睛瞄一瞄，可不是嗎，金牛穿著他那件大紅色Ralph Lauren的T恤衫及一件膝蓋上磨出好幾個洞的Calvin Klein牛仔褲，正大搖大擺地向轟轟烈烈的大門走去。

吳平凡下意識地將身體使勁地向下縮，生怕金牛不經意間轉臉看到彷徨中的自己。若是被人發現自己被解職後依舊在公司門前徘徊，無論有千萬個理由也是解釋不清的。此刻的吳平凡，就像一隻受驚的小鹿躲藏在樹林裏，膽怯地看著一頭饑餓的獅子從身邊走過。

待到金牛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轟轟烈烈的大門裏，吳平凡才感覺到背上透出的冷汗。他長長地籲出一口氣，用袖子擦去鼻尖及額頭上的汗滴，急急地打著了發動機，如同驚弓之鳥一般離開了轟轟烈烈。

到家以後，吳平凡如同得了大病一樣感到渾身虛弱。他癱軟地躺坐在沙發上，腦中一片空白。他的思維變得極端混亂，感覺冥冥之中好像有什麽東西總要和自己作對。

很長一段時間裏，他都在呆呆地望著窗外。在他家後院的綠色草地上，兩隻黑色的鬆鼠正在互相嬉戲，不停地東躥西跳。過了好大一陣兒，大概是玩累了，它們“呼”的一聲躥到樹上，在一陣嘩嘩啦啦的樹葉響聲之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吳平凡好生詫異，這些鬆鼠，每天都得為食物操心，在打雷下雨時它們連個安身之地都找不到，它們卻總是那麽快活；反觀自己，一不愁吃二不愁住，此刻卻無端地產生了一種淒慘的感覺？他納悶地反複推演著這個道理，卻怎麽也理不出個頭緒。一連好幾個小時，他就這樣一動不動地斜臥在沙發上，如同被施了魔法一樣，大腦、身體連同手腳全都麻木了。要不是夏雪打來電話的鈴聲一遍又一遍地響個不停，他恐怕連自己腹中饑腸轆轆的聲音也不會意識到。

吳平凡支支吾吾地說，今天的麵試不知怎麽陰差陽錯地就沒麵成。他盡量想隱藏掉比較重要的細節。然而這一回，聰明的夏雪又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她輕歎一口氣安慰道：“我看你是為轟轟烈烈賣命賣得太過分了，一旦脫離了那種狀態，不論做什麽都不知所措了。還是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吧，把自己的心情調整過來再做下一步打算。”

夏雪的話使吳平凡的心情稍稍恢複了一些。他終於意識到腹中的饑餓感，找到一盒方便麵用水衝後隨便吃了下去。接下來他便開始百無聊賴地在屋裏踱來踱去，可是卻感覺屋裏的任何一個角落都不是自己的立足之地。他於是又來到院子裏，想看看剛才在草地上撲騰的鬆鼠是否還會回來。奇怪的是，平時總喜歡來草地上尋歡作樂的鬆鼠們今天全都蹤跡皆無，不知到哪裏找更好的樂子去了。院子裏一片寂靜，沐浴在溫暖的斜陽下，樹梢們安靜地支楞在沒有一絲風的半空中，似乎正在甜甜地午睡，不希望任何外來的打攪。

他怏怏地回到起居室，再次把身體陷入沙發之中。然而，那種無所事事的感覺卻在他的心窩子裏上下不停地翻騰，動靜越來越大，讓他坐立不安，無所適從。

他一眼瞥見了夏雪擺在茶幾上的那堆光碟。唉，就權當打發時間吧！他開始在那堆光碟裏一一翻找：言情劇、偶像劇、宮廷劇、抗日神劇、韓劇……全都不對他的胃口。最後終於翻到一疊2010年版的紅樓夢，讓他感覺眼前一亮。他心想，真是好慚愧，這部經典名著重拍這麽多年了，自己居然沒時間看上一遍。也許現在是補一補自己的文化課的時候了。

他打開影碟機，將碟片塞了進去。然而那影碟機也許是好久沒用過的緣故，一通電就開始“嘎啦嘎啦”地作響。電視屏幕上出現的也是時停時走的畫麵，音樂及解說全都斷斷續續。吳平凡隻好將碟片取出，將影碟機關電、重啟，再次塞入碟片，還是一樣。

吳平凡惱火地想，這些碟片肯定都是盜版的，在抽屜裏才放了幾年就走不順暢了。他不停地關電、重啟、取出、插入，輔以快進、慢放的功能組合，這樣反複折騰了好幾回，終於讓畫麵開始前進了。

吳平凡放鬆地仰臥在沙發上，開始享受這部曠世經典。然而奇怪，影碟機雖然走順暢了，可是熒屏上的畫麵依然時快時慢，時而定格。出場的人物也全都少言寡語，木訥呆滯。隻有喋喋不休的旁白在一邊催人入睡般地嘮叨個不停。

吳平凡心裏好生納罕：這盜版影碟為什麽要將一些重要的畫麵全都刪掉呢，難道隻是為了節約成本？不過他又突然恍悟，看來自己是落伍了，如今哪裏還有再看影碟機的，直接上網找了看不就得了？

果然，隻花了不到三分鍾，他就在網上找到完整版2010年重拍的《紅樓夢》。這回再也聽不到影碟機嘎嘎的叫聲了，曠世經典再次映上熒屏。

然而劇中的人物以及場景依然是時快時慢、時進時退、走走停停、木訥呆滯。在旁白沒完沒了的絮叨中，賈寶玉、林黛玉、賈母如同木偶般順次出場。他們全都目光呆滯，表情僵硬，直到第一集全部播完，也沒出現幾個人物間的互動，隻有那震得人腦漿發疼的旁白還在沒完沒了地繼續。

吳平凡終於明白了：哪裏是自己的影碟機的問題，這其實就是《紅樓夢》所追求的迥異風格！然而再怎麽風格創新，故事總還是得講的呀，現在自己看到的沒有表演的電視劇，無異於一個高級版本的配樂小說朗誦！

吳平凡氣惱地抓起那疊碟片，一使勁把它們全都扔到了牆角。碟片嘩啦啦地散落開來，東倒西歪地躺了一地。有的隻跳了兩跳就停下了，有的跳完後卻仍在原地打轉。吳平凡還不解恨，追著它們影子氣哼哼地罵道：好端端的一部《紅樓夢》，怎麽給拍成了一部勞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