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資料
正文

口述印第安人曆史:“簡愛”的故事

(2018-01-09 16:48:18) 下一個

本文為原創,引用或轉貼請私信。

 

一次在地下室整理舊物件,發現書籍中竟混雜了一個古舊的日記本。回想起來,這大概是夏天的時候與眼前這一摞書一起買回來的,是在附近小區的garage sale。garage sale是北美特有的民間交易形式,一般是在春夏時節。人們清理了家庭的雜物之後,會把還能使用的東西以極低的價格在車庫門前出售。因為本的是物盡其用的原則,政府也不會收稅。在這些物品裏麵,經常會發現富有異國風情的花瓶,桌布以及其它裝飾品;大量兒童玩具;還有書籍、工具等等。

現在已經是入冬時節,我也回想不出是在哪一家人買到的這本日記。卻又抑製不住自己的好奇,彈去上麵的灰塵,看了起來。

出乎意料,裏麵的字跡並不難辨認。不是草書體,而是歪歪扭扭的印刷體,看起來作者的文化程度並不很高的樣子。

日記本記得很滿,記載著一位印第安小姑娘在原住民寄宿學校幾年間的生活和感受。日記記載的時間開始發生在1911年左右,估計原作者早已不在人世了。


1911年11月18日

這次我們村子有六個孩子跟隨傳教士去東部。中間有三個勇敢的高個子年輕人,他們的目標是成為部落中的勇士;還有我們三個小的,Jaci, Talisa 和我。

傳教士告訴我們的目的地是一個叫做大紅蘋果的地方。那裏是我們站在西部大草原的盡頭都看不到的地方。我們夢想著在玫瑰蘋果色的天空下,每個人都能自由的漫遊和愉快的遊戲。我們乘坐上鐵馬,追逐著達可它平原上的雲影。但是,未曾預料的是,鐵馬上有好多新奇的東西,但卻給了我們更多地煩惱擾。

這讓我們對開始對這個旅行抱有失望的預兆。在火車上,神情嚴肅的婦女,和懷中的嬰兒;列車緊急製動和突然行駛;穿著製服的人每到一個站台就檢查一次車票;站在通道上的大個子男人們靠在大件的行李上。所有人都把他們的藍色眼睛鉚在我們身上。

我被迫深深陷入我座位的角落,因為我覺得被人像陌生人一樣看著很沮喪。還有的時候,半大的孩子站在他的座位背上,大膽的盯著我。有時他把食指從嘴裏拿出來,指著我的腳趾。他的母親,不僅不批評孩子這種粗魯的好奇心,也仔細看著我,並吸引她的孩子進一步注意到我的毯子。這使我很尷尬,讓我一次一次在流眼淚的邊緣。

我隻好把目光投向窗外,這是沿著火車軌道樹立的電報杆。我母親的住所附近也有這樣的一排電報杆,沿著道路的邊緣,路旁滿是野生向日葵。部落裏的人說“這樣的杆都是由白人種植的”。在路上的時候,我經常停下來,把我的耳朵靠在杆子上,聽到它的低呻吟。我習慣於想知道什麽樣的傷害剝去了它的表麵,並把它削地這麽光滑。但現在我隻能坐在車裏看著每一根杆從眼前滑過,直到最後一根。

以這種方式,我忘掉了我暫時的不舒服。當我聽到一個同伴召喚我的名字時,我看到傳教士就站在附近,把糖果和口香糖扔到我們的中間。這讓我們大家都很興奮,我們試圖看看誰能夠捕捉到最多的蜜餞。傳教士慷慨分發的糖果給我的記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然後我們在鐵馬裏騎了幾天,但我已經不記得其它能引起興奮的事了。

當我們到達學校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一棟很大的建築物的燈光,透過窗戶落在房前冰冷的樹上,我們一行就站在樹下。有人引導我們走向一個敞開的門,在那裏,密密麻麻全都是孩子,燈光的亮度被淹沒在無數興奮的麵孔中。我突然覺得恐懼,身體比我方才踩在雪上更加寒冷顫抖。

進了房子,我緊靠在牆邊站著。房間的牆壁被粉刷得很亮,強烈的燈光很耀眼,使我眩暈。我的耳朵裏充滿了硬底鞋子撞擊在裸露的木地板上喧鬧的聲音。似乎隻有在牆邊是唯一的安全的地方。當我剛剛想選擇向哪個方向逃避這種混亂的時候,兩隻溫暖的手堅定地抓住我,在同一時間我被拋向高空。一個有玫瑰色臉龐的女人接住了我,然後摟在她的懷裏。我感到害怕。我盯著她的眼睛,希望她讓我下來自己站著,但她抱著我挑著舞,熱情越來越高。我開始大聲哭泣。

她們誤解了我掉眼淚的原因,把我放在一張裝滿食物的白色桌子旁。一個年長的少女低聲對我說:“別幹擾氣氛,等到夜裏,你就獨自一人了”。

我低聲啜飲,那天晚上我隻能吞下去吃了很少的食物。

“哦,我想我的母親和我的弟弟!我想回家!”我懇求,但是這些人誰也聽不見我。

我們沿著一個向上傾斜的樓梯走上去,房子的頂部是一個安靜的大廳,點著昏暗地燈光。許多狹窄的床沿著牆的方向整齊排成一條直線。我偷偷看著她們熟睡地一張張棕色的臉。一個高大的女孩和我一起躺在床上,因為她可以用我的母語跟我說話。她似乎慢慢安撫了我,不知什麽時候,我也睡熟了。

我已經到達了擁有美麗的紅蘋果的天空的地方,但我不開心。我的長途旅行和令人迷惑的一幕幕耗盡了我的精神。我睡著了。沉重,啜泣的累了。我的眼淚在臉上留下幹燥後的條紋,因為我的媽媽不在附近,沒人去擦拭它。

本文原創。僅限站內轉載,站外轉載請私信聯係作者。

 
圖片發自簡書App

 

1911年11月19日

在這個“玫瑰色蘋果”的土地上的第一天,記憶中永遠是苦冷的。屋子外麵,大片的雪仍然覆蓋著地麵,樹木裸露著枝椏。一聲巨大的鍾響,提醒早餐開始。聲音來自鍾樓頂上,突然進入我敏感的耳朵。接下來,地板上響起來鞋子惱人的哢哢撞擊聲,讓我的心情立刻煩亂起來。我不斷的聽到一個嚴厲的聲音,督促孩子們快些洗漱、排隊。我機械地學著其他孩子的行動,心裏卻一直努力把自己的精神從這個環境分離出去,但卻沒能成功。

我們女孩子被安置在一個餐廳的大長條桌子旁。一個麵色蒼白,白頭發的女人,在我們後麵跟進來。所有的印第安女孩,都穿著硬皮鞋子和緊貼身體的衣服。小女孩們統一穿著帶袖子的圍裙和梳著白人一樣卷曲的頭發。我跟小女孩們站在一起,我的腳仍然在我柔軟的鹿皮鞋裏。靜悄悄的,我突然覺得我的肩膀上的毯子被抽走了。我努力地看著周圍的女孩們,她們看起來似乎不在乎。我想起,當我們走進來的時候,男孩們進了對麵的門口的餐廳。我看見了與我同來的三位未來的年輕勇者。他們站在後排,看起來像我一樣感覺不舒服。

一個小鍾被敲幾下了,接著每個學生從桌子底下抽出一把椅子。我明白椅子是意味著要坐下,我拉出我的,努力從側麵滑入坐穩。但是當我轉過頭,我發覺我是唯一坐著的,其他所有人仍然站著。我站了起來,害羞地看著周圍女孩子們如何反映。等到第二個鍾聲響後,所有的人都坐下了,我才不得不爬回我的椅子上。我在大廳的另一端聽到一個人的說話聲音(飯前祈禱,譯者按),我環顧四周去看她,卻發現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她們的盤子上。然後在長長的桌子上,我看見一個白女人盯著我的目光,我馬上低頭閉上了眼睛。為什麽我被這個奇怪的女人如此敏銳地看著?她在嘲笑嗎?然後第三個鍾聲被敲響了。每一個人拿起他的刀和叉開始吃早餐,我開始哭泣,因為我不知道如何使用它們。

但是早餐並不是第一天最糟糕的體驗。是夜,我的朋友Talisa給了我一個可怕的消息。她會說幾句英語。她聽到了白女人在談論剪掉我們的長頭發!我們的母親從小教會我們,隻有被敵人俘虜的戰士的頭發才會被剪掉。印第安人心中,短發是懦夫的標誌!

我們開始討論馬上會麵對的命運,當Talisa說:“我們必須順從,因為他們強大。”

“不,我不會順從!我會先掙紮!“ 我回答道。

我尋找著我的機會,發現沒有人注意到我,然後我消失了。我悄悄爬上樓梯,地板在吱吱作響,我的軟皮鞋已經被換成硬鞋子。沿著大廳,我走過去,我不知道我要去哪。我轉到一個敞開的門,發現一個大房間裏有三個白色的床。窗戶覆蓋著深綠色的窗簾,這讓房間顯得很昏暗。謝天謝地沒有人在屋子裏,我輕手輕腳挪到離門最遠的角落。我爬到床底下,在一個黑暗的角落悄悄抱著自己的膝蓋坐下。

從我的隱藏的地方,我聽到附近急促地腳步聲時,我感到害怕。然後在樓下的大廳裏有人響亮地喊著我的名字。我知道,他們正在尋找我,我不能回答。然後腳步聲加快,呼喊的聲音變得更激動...聲音越來越近。我感到有一隊人進了房間,我努力摒住呼吸。我從床縫看著他們打開衣櫃門。有人打開窗簾,房間裏突然充滿了陽光。我不知道是什麽原因讓他們發現我蜷縮在床底下。我記得我被拖出去。雖然我瘋狂地又踢又咬,但還是被帶到樓下,按坐到椅子上。

我大聲地哭,一直拚命搖著我的頭,直到我感覺到我的脖子上的冰冷的剪刀,我突然安靜下來。我聽到他們把我厚重的辮子剪下來,然後我失去知覺,覺得我的魂一下子沒了。我遭受了極端的侮辱,人們盯著我,像一個木偶一樣!現在我像一個懦夫!

本文原創。僅限站內轉載,站外轉載請私信聯係作者。

 

1912年1月9日

今天,我們三個從Drake部落來的女孩子在雪地裏玩的不亦樂乎。在學校裏我們仍然是“聾子”。除了Talisa能說幾句英語之外,剩下我和Jaci誰都聽不懂。所以我們總是遇到這樣那樣令人費解的事情。

早上,我們通過Talisa的耳朵聽到:”我們被禁止在雪地裏玩耍“。因為我們這幾天的下課時間一直在雪地玩,玩雪之後,我們的鞋子和衣褲搞得濕漉漉的,學校也沒有更多替換的衣物。然而多數時間,我們完全忘了這個警告,在雪中繼續追打,嬉戲。直到,一個尖尖的聲音在叫我們的名字。我們抬頭向上看,一隻手急迫地招呼我們回到房子裏來。我們突然記起了那個警告,搖了搖身子,把雪拍打下來,壯著膽子一步一挪,慢慢地向對我們招手的白女人走去。

Talisa說:“現在她對我們生氣了,她會懲罰我們的。但我知道該怎麽辦。當她直視你的眼睛,大聲說話的時候,你必須等到她完全說完。然後,你大聲回答 ‘NO!'。” 於是在走向房子的過程中,我們跟著她小聲的練習“NO!”。

Jaci最先被傳喚進了督導室。門一哢噠一聲關上了,我們等在外麵。

Talisa和我站在鑰匙孔旁默默地聽著。白女人用非常嚴肅的聲調說話。她的話從她的嘴唇中湧出,像在水中揉搓肥皂產生的泡沫,一波波大量地浮起來,又破裂。我能聽得出來她對我們很不耐煩。這時, Talisa對我使勁使著眼色,她緊張地小聲說:她終於想通了,她剛才教我們的答複是錯誤的。

可惜已經晚了。

“哦,可憐的Jaci!”  我們不禁擔心她。

就在這時,我聽到了Jaci的驚人回答,“NO!”。

然後我們聽到了一聲憤怒呼喊,接著響起屁股挨打的啪啪聲。白女人又停下來說些什麽, Talisa說這是:“你下次要遵守紀律嗎?

Jaci再次回答她唯一知道的答案:“NO!”

啪啪聲再次響起。這一次,我聽到了女孩子的尖叫和哭喊聲。在鞭打中,女人問了另一個問題:“你會繼續在雪地中玩嗎?

我們聽到她輕聲說:“NO! NO!”  她終於說對了答案。

門開了,白女人半穿著拖鞋,帶著Jaci走了出來。她撫摸了一下Jaci的黑頭發,讓她自己回到教室,Jaci的眼圈紅紅的還帶著眼淚。白女人對我們倆沒有說什麽,隻是把Talisa和我單獨留到督導室反省。也許對她來說,暴力不是解決這個問題的好辦法。


1913年2月9日

我如今來到這個學校已經1年多。回想起在最初兩,三個季度,因為不理解英語,造成了好多荒謬的誤解,結果給我的小生活帶來不應該發生的懲罰。

一年之後,我已經能夠用破爛的英語表達自己,我也能夠理解了教師和同學所說的和所做的。於是,我忽然產生了一個惡作劇心理,我要報複我受到的懲罰。

今天,我被從班級中招呼出來參加勞動,到廚房裏加工晚飯用的蘿卜。現在是中午,廚房裏滿是蒸汽,人們不斷在廚房和餐廳間穿梭,傳遞著食物。

我討厭吃蘿卜,它們盛在棕色罐子裏,發出的氣味讓我惡心。我的心裏有火,我拿著那個白女人交給我的木製工具,站在一個台階上,用雙手抓住鍋把手,彎下腰攪動著。我要報仇,我突然湧出一股情緒。

所有的人都很忙,沒有人注意到我。我看到盛放白蘿卜湯的鍋被放在一張舊桌子上。桌子的一條腿不穩,底下用方磚墊著。我悄悄地過去把墊桌腿的方磚挪開了一些,趕緊回來繼續裝模作樣,但眼睛卻一直瞟著那邊的桌子。一邊看,心理同時有了一種滿足的感覺。

就在這時,一個白女人來到我的旁邊。當她看著我心不在焉的樣子,訓斥我一句,然後搶過我手裏的工具,給我做了幾次示範。我在一旁看著,卻感到很憤怒。她停止了示範,把工具交還到我的手中,又警告了一句,然後轉向盛放蘿卜湯的桌子,抬走了桌上的一盆土豆泥。悲劇發生了,她破壞了桌腿脆弱的平衡,蘿卜湯整個一鍋傾倒到地上。我聽到白女人大聲地責罵著,也不知道是說自己還是別的,但她沒有注意到我。我在我的“複仇“中感到了勝利,雖然在我內心深處我似乎對自己的做法有一些懷疑。

當晚我坐著吃飯的時候,沒有見到蘿卜,我在心中默默頌揚自己”反叛“成功。

本文原創。僅限站內轉載,站外轉載請私信聯係作者。

 

1913年4月25日

在部落的傳說中,出現過許多邪惡的故事,但印第安的惡魔都是些在陰影下偷偷摸摸的人。我從來不知道在惡靈中還有一個有名氣的頭目,他敢於用他的力量對抗強大的聖靈。這些是我從一個白女人那裏聽到的“白人的傳說”。

在一本大書中,她向我展示了一個“白人的魔鬼”的圖片。我驚恐地看著從它毛發覆蓋的手指長出來的長長的爪子;它的腳和尾巴布滿鱗片;它有蛇一樣的下;它的臉像是由各種動物拚湊的;臉頰的胡子像鬃毛;鼻子同鷹一樣;鋒利的耳朵像一隻狡猾的狐狸;和上麵一對向上彎曲的牛角.... 我被嚇壞了,心被提到嗓子上,在我的喉嚨裏顫動。然後我聽到那個白女人:“這個可怕的生物在世界上不停地遊蕩,專門折磨那些不遵守學校規章的小女孩。”

晚上,我夢見這個邪惡的神靈。

我似乎在我母親的小屋裏,一個印第安女人來看望我的母親。廚灶在位於小房子的中央。廚灶的對麵,母親和客人坐在直背椅子上聊著家常。而我在玩一個用空的線軸串在一起的火車玩具。這是晚飯之後,廚灶的火已經不是那麽旺,隻有屋子中間是亮堂堂的,周圍都是在爐火的影子裏麵。突然,我聽到一個扭動門栓的聲音。

母親和客人停止說話,兩人都朝門看去。門逐漸打開,鉸鏈吱嘎作響,門慢慢地,非常緩慢地向內推開。

黑暗中突然出現了高大的魔鬼!它看起來就像我在白人的書中的那張圖片。它不和我媽媽說話,但他閃閃發光的黃色眼睛被緊緊盯在我身上。他花了好長一段時間,穿過客人的椅子,走到爐子跟前。我把我的“火車”扔了,跑向我的母親。但它不害怕她,緊跟在我後麵。然後我圍著爐子跑來回去,大聲地求助。但我的母親和客人似乎不知道我的危險。他們靜靜地,靜靜地看著魔鬼追逐我。我跑了不知有多久。最後我感覺頭暈,膝蓋變得麻木,雙腿再也支撐不起我的重量,我倒了下來,癱軟在母親的椅子旁邊。正當魔鬼彎下腰、向我伸出的爪子的一刹那,媽媽從她安靜的冷漠突然中醒來,把我舉到她的腿上。於是魔鬼消失了,我醒了。

今天一早,我帶著對魔鬼的報複,偷偷進入教室。我在牆上擺滿書的書架上找出了聖經的故事。我在我的圍裙裏拿出準備好的鉛筆,使勁塗抹著它的邪惡的眼睛。然後,當我離開了房間。

從此以後學校的“惡魔”都沒了眼睛。我之後入學的弟弟妹妹們可能都會這麽認為。

本文原創。僅限站內轉載,站外轉載請私信聯係作者。

 

1913年11月25日

一個寒冷的冬天,清晨六點半,響亮的響鈴催醒了我們,也打斷了我自由快樂的夢境。我從西部草原同我的小馬的嬉戲中一下子回到了冷冰冰的床鋪上。又趕忙翻滾著起來,踏在光禿禿的地板上。

“唉,又是一個沒有意思的一天” 我想著。我們有很短的時間穿好衣服並跳進我們的鞋子裏。然後用冰冷的水清醒我們殘餘的困意,這都要在鈴聲大作之前完成。

清晨過分緊湊的時間要求和還在昏昏欲睡的孩子們,所有人都跌跌撞撞,顯得有些粗魯,但沒人會浪費一點點時間為這些道歉。這就是我的清晨,孩子們兩步並作一步,擁擠著衝下樓,在教室集合。

一個白女人,拿著一個打開的黃色皮本子,另一隻手握著鉛筆。她總是按時出現在門口,她冷淡的臉上點綴著一雙灰色的大眼睛。

她透過眼鏡邊緣,緊緊盯著房間裏的我們。對照她的長名單,一個一個喊出名字。她同時抬起下巴,審視每一個回應,以確保“答案”在這裏。

她的鉛筆無情的標記了我們的日常記錄。如果點名的時候沒有回應;或者朋友也沒有成功地為我們掩護,無論是因為咳嗽,還是頭痛,隻要缺席,她就會毫不留情地記錄下來。而這記錄將影響我們或早或晚離開這個痛苦的學校。

今天我失去了一個親愛的同學。我還記得她晚上夢遊時習慣在我身邊摸索,直到今天早晨她沒能從枕上抬起她的頭。在發現她死亡的時候,我站著哭泣,那個白女人坐在她身邊。在床鋪的褶皺之間,我看到了打開的聖經。死亡的印第安女孩與耶穌斷斷續續地談論基督,但她腫脹的手和腳卻冰冷蒼白。

我們每個孩子都吃了一茶匙從一個大瓶子裏倒出的藥汁,據說它能治愈各種各樣有病的印第安孩子。我突然變得很痛苦,譴責學校裏所有的白女人。她們都殘忍地忽視我們的疾病,盡管我知道她們是努力工作,善意,無知的女人。我感到沮喪。

那些黑色日子裏的憂鬱留下了長長的陰影,它使得過去的歲月的變得暗淡,這些悲傷的記憶超過了安穩的日子。也許我的印第安屬性是自然中呻吟的風,雖然這裏的生活讓我喘不過氣來,但它也像一個彩色的貝殼,我總是充滿好奇地把它放在耳邊聽那低低的風聲。

本文原創。僅限站內轉載,站外轉載請私信聯係作者。

 

1917年12月6日

我在學校的第二個三年結束了,我拿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個文憑。

並且,我剛剛從東方,我的家鄉返回學校。這是我幾年間第二次回到故鄉部落,但這次見麵卻引起母親的不滿。不是緣於我突然做出了回家探望的舉動,而是因為我違背了母親的意誌。我準備繼續到大學深造。

我之前寄給母親的信中就提到過我的打算,但在她的回信中,我沒有發現鼓勵的話。母親在信中說:鄰居的孩子們隻用了3年就完成了教育,他們回到部落,開始同其他人說英語。她的話語中暗示我最好慢慢放棄白人的生活方式,印第安人的根在草原上,我應該享受草原上的遊牧生活。但我故意沉默來表示對她不服從。

上一次回家,為了有所準備,我在麵見母親之前做了一些預防措施。我到達部落之後,首先秘密與我們最好的巫醫會麵。當我離開他的棚屋時,我的袖子裏牢牢地藏著一小束“魔法根”。巫醫已經向我保證:無論我去哪裏,我絕對要相信它的魅力,這束“魔法根”一定會帶來好運氣。這是巫醫給過我的第二件有“魔法”的東西。上一個是我的“能帶來好運氣的小鹿皮包”,但在我學校生活一年多之後,不小心丟失了。

可是,有魔力的“魔法根”也沒能改變母親的觀念和我的決定。我隻好懷著無家可歸的沉重心情,回到學校重新生活在陌生人之中。

課餘時間,我把自己藏在大學宿舍的小房間裏,遠離白人學生的鄙視而又好奇的眼睛。我為能獲得同情而禱告,但通常我隻會偷偷哭泣。我希望已經回到家裏,能隨時被母親的愛所滋潤,而不是生活在一個冷酷的異族中,心中被偏見所冰凍。


1919年5月5日

在逝去的秋天和冬天裏,我幾乎沒有交往到一個真正的朋友,雖然幾個同學不時同我交流,但我清楚那是在“安全距離”上禮貌。

母親還沒有原諒我對她的粗魯,我也沒有時不時寫信。

在春天裏,我報名了各個年級之間的一個演講比賽。比賽是在教堂裏,學生與邀請的客人聚在一起。高台上已經鋪上了地毯,上麵繡著大學的校徽。明亮的白光照亮了房間,向上清楚地映射了屋頂拱形的天花板;向下著襯著人群中每個選手的熠熠神采。主持人宣布比賽開始。會場中遍布的雜音都突然停止,隻有牆上的舊時鍾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

一個接一個,我看到和聽到了不同風格的精彩演說。每個參賽者都收到了一陣響亮的掌聲,有些人還獲得熱情地歡呼。我上台的機會很快就來了。我在窗簾後麵暫停了片刻,深吸了一口氣走了上去。在我結束後,我聽到了其他人的呼喚和同樣的掌聲。

在我走下高台的時候,我驚訝地從我的同學手中收到一大束用流動的絲帶裝飾的玫瑰。這個友好的表示一下子把我入學以來所有的苦悶都融化掉了。

最終的結果,評委決定把第一名頒發給了我。隨之,在大廳裏喧鬧起來。我的同學高聲唱歌並喊著我的名字。認識的和不認識的同學和其他選手衝過來向我表示祝賀。我抑製不住的微笑。我的同學們為我在學生大廳舉行了一個慶祝party。

幾個星期後,我作為本校的代表參加了校際間的比賽。選手們來自不同地區的大學。比賽安排在國家首都舉行,在最大的歌劇院之中。

那天晚上,隨著觀眾填滿了所有的座位,學生們開始“交戰”。這時我再次感到了對印第安人強烈偏見。在觀眾的海洋中,一些大學拉開了一個白色大旗,上麵畫著一個孤獨的印第安女孩。畫的下麵,用粗體黑色字母打印了嘲諷我的學校的詞語 - “她比野蠻人更野蠻”。當所有選手等待評委的裁決時,我對那些嘲諷我的人群發出了輕蔑笑聲。然後焦急地,看著主持人撕開夾著最後決定的信封。

當晚有兩個大獎,其中一個是我的!

白旗無聲地掉落了。

我盡可能快地躲開了人群,回到了我的小房間。這個夜晚的剩餘時間,我都坐在椅子上,凝視著燈火。雖然勝利,但我還是如此孤獨。勝利的果實是如此之小,我感覺還是不能滿足我心中的饑餓。在我心裏,我看到我母親遠在東方平原,她仍然在埋怨著我的決定。


筆者按:這本日記的作者作為當年幾十萬參加過土著寄宿學校的印第安孩子中的一員,應該是屬於其中聰明,有意誌力和比較幸運的。在文中她最後進入了大學,這是當時在印第安人群體中比較少見的。並且她畢業以後應該找到了還不錯的工作,不然她的後代可能仍然生活在保留地之中。

逝者已矣,也許她的後代已經不記得前輩的故事,在這片土地上如何辛苦努力闖下了一片天地。

(完)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