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亂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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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亂彈 — 第六十四回 愛情的境界

(2006-05-16 10:07:27) 下一個

紅樓亂彈 — 第六十四回 幽淑女悲題五美吟 浪蕩子情遺九龍珮

愛情的境界

黛玉因為感慨古史中幾位有才色女子的終身遭際,覺其“令人可欣可羨可悲可歎”,遂作了以下五首詩,後被寶玉命曰《五美吟》。

    西施

一代傾城逐浪花,吳宮空自憶兒家。

效顰莫笑東村女,頭白溪邊尚浣紗。

    虞姬

腸斷烏騅夜嘯風,虞兮幽恨對重瞳。

黥彭甘受他年醢,飲劍何如楚帳中。

    明妃

絕豔驚人出漢宮,紅顏命薄古今同。

君王縱使輕顏色,予奪權何畀畫工?

    綠珠

瓦礫明珠一例拋,何曾石尉重嬌嬈。

都緣頑福前生造,更有同歸慰寂寥。

    紅拂

長揖雄談態自殊,美人巨眼識窮途。

屍居餘氣楊公幕,豈得羈縻女丈夫。

傾城傾國的絕色女子向來被認為是紅顏薄命,更不幸的是還要背上了個紅顏禍水的罪名。這幾乎已經成了一種共識,古今中外,概莫能外。曹雪芹想通過這些詩,闡釋紅顏薄命的用意是非常明顯的。那麽除去這一層,是否還有其他的用意呢?

這五首詩是按照曆史的順序依次排列的。 1 . 西施:春秋; 2 . 虞姬:楚漢; 3 . 明妃:西漢; 4 . 綠珠:西晉; 5 . 紅拂:隋唐。這些故事想必大家都知道一些,俺就不在這裏羅嗦了。(如果您實在不知道, google 一通後,再來讀這篇亂彈也不遲,嗬嗬。)我個人認為,這五首詩在一定程度上闡述了英雄美人故事的三種不同境界。

第一層境界是個人的命運完全掌控在別人手裏,個體對生命、幸福、愛情等的渴望如同水中撈月,可望而不可即。西施和明妃正是這一類的代表人物。這裏曹雪芹取了越國大破吳國後,西施被勾踐夫人沉江而亡的傳說。西施從開始就是別人手中的棋子,為他人做嫁衣。終因美貌而遭殺身之禍,還不如鄉村醜婦能安享天年。聽聽人家“ 醉裏吳音相媚好,白發誰家翁媼?”豈不羨煞在天堂或者地獄的西子亡魂?!在西施這首詩裏,曹雪芹更多的是對以物質形態存在的生命的關注和哀歎,因為在這故事裏根本沒有任何精神層麵的東西,比如愛情。若沒有借以升華乃至永恒的精神,則隻能希冀於肉體的長久。相對於西施,王昭君的結局要好得多,曆史的貢獻也大的多。當然,這不是曹雪芹想要說的話,曹公取的是昭君被派出塞和親那一刻內心的無奈和悲涼。在這一點上,她和西施是一樣的,都無法把握自己的命運,如同驚濤駭浪中一葉扁舟。

第二層境界是個人奮力和命運相抗爭,希望獲得自己的幸福,最終卻無法如願。虞姬和綠珠就是這一境界的人物。“ 腸斷烏騅夜嘯風”的確是傳神之筆!和“古道西風瘦馬,斷腸人在天涯”有異曲同工之妙。讓我們再看看 《史記》是如何描寫那個彈盡糧絕、四麵楚歌、十麵埋伏中的霸王別姬場麵吧。

“項王軍壁垓下,兵少食盡,漢軍及諸侯兵圍之數重。夜聞漢軍四麵皆楚歌,項王乃大驚曰:‘漢皆已得楚乎?是何楚人之多也!’項王則夜起,飲帳中。有美人名虞,常幸從;駿馬名騅,常騎之。於是項王乃悲歌慷慨,自為詩曰:‘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歌數闋,美人和之。項王泣數行下,左右皆泣,莫能仰視。”

乏謀少略,剛愎自用,優柔寡斷,凶殘暴戾的西楚霸王,終於自食其果,踏上了英雄末路,至死他還頑固地認為是“天亡我,非用兵之罪也”,實在是荒唐!此時,虞姬的心情是何等的幽恨!那曾經氣壯山河的金戈鐵馬,那曾經燦爛輝煌的榮耀 ……都在那一瞬間如流星飛逝,煙消雲散!這是何等的激憤和失望?!知道大勢已去的虞姬隻有無可奈何地歌曰 “漢兵已略地,四方楚歌聲。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隻好揮劍自刎,讓這蕩氣回腸的英雄美人故事得以亙古流傳!綠珠因為石崇的寵愛,而演繹了一場古代版的“女為悅己者死”。虞姬和綠珠都已經超脫了對生命和肉體的執著,把那份情感升華為一種永恒!也許這就是裴多菲所說的“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吧。

第三層境界自然是那些讓黛玉羨慕不已的勇敢追求並獲得完美結局的愛情故事。“紅拂夜奔”成了人們讚揚敢於破除禮教束縛大膽追求真愛的千古佳話。當然,後來梁紅玉的故事也很精彩!在第三層境界裏,物質和精神都達到了和諧完美交融的狀態,或許就是人們孜孜以求的愛情的最高境界了吧。

這《五美吟》固然是用來渲染紅樓中“厚地高天,古今情不盡”的“千紅一哭,萬豔同悲”,但也明顯地透漏出了曹雪芹的愛情觀,因為他借黛玉之口將這些才色女子點評為“令人可欣可羨可悲可歎”,故在曹公眼裏人世的愛情不完全是一種悲,一種哀。從這《五美吟》我們可以真切地感受到曹雪芹對人世美好愛情的一種期望和讚美。

2/28/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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