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霽藍釉四方螭龍雙耳瓶(3)

(2017-03-12 18:08:05) 下一個

8


 

幾位專家嗬嗬笑,說我都能當專家了,還請他們幹啥呢?不錯,這是一尊開門的老物件;但是不是元初的,而是,恭喜我了;這是一尊北宋年間鈞窯霽藍釉四方螭龍雙耳瓶——雙龍獻珠;或許是匆忙間有什麽災亂,或是不知道什麽原因,沒見戳記和落款,這都是有待考究的;但是,這是一尊北宋年間鈞窯霽藍釉四方螭龍雙耳瓶真品,沒啥說的。


 

我沒有打眼兒,我的同行們,都豎起了大拇指,跳起來了,看起來比我還興奮。


 

那位老專家又問我,知道不知道,為啥這尊霽藍釉四方螭龍雙耳瓶,有一種淡淡的香味?


 

我說,隔行如隔山;關於這點兒,說實話,我可是真的沒有研究;在專家麵前,更是不敢妄加定論。


 

那位專家嗬嗬又笑著,打趣說,這該不是祖上傳下來的吧?


 

我說,哪兒能呢;不是,不是,絕對不是;我有啥說啥,祖傳的也傳不到現在;這點,我想古玩圈子裏的同行都知道,甚至比我還清楚。


 

一陣笑聲過後,那位專家又說,這就對了,他想我也不會這麽不識貨,拿一尊宋代鈞窯霽藍釉四方螭龍雙耳瓶,裝小磨香油吧。


 

裝小磨香油?在場的人,都哄堂大笑。


 

有人提議讓專家現場給估個價唄,按拍賣行裏,現在一尊北宋鈞窯霽藍釉四方螭龍雙耳瓶的拍賣價格;幾位專家又商議了一會兒,那位老專家報出了一個價格,一根手指頭。


 

我故意問,十萬?那我可是收虧了。


 

他晃晃手指頭。


 

我說,一百萬?我心想,哈,這就賺了七十萬了。


 

他又晃晃手指頭。


 

我說,一千萬?


 

他點點頭,差不多,至少不會低於這個數。


 

我轉過身,跳起來了。


 

他接著又問我,怕不怕透漏一下入手價格?當然,說不說都在於我。


 

光明正大,掏錢買的,還有啥怕不怕的;我沒打算瞞啥,就攥住拳頭,又鬆開,在胸前比劃出三根手指頭。


 

他問,三百萬?我說,三十萬。


 

三十萬?


 

我老婆聽了,一把鬆開了她懷裏的大花貓;在場的記者一陣唏噓感歎,走到近前又是攝像又是拍照;我那些古玩圈子裏的同行們,都喧鬧起來了:乖乖,三十萬?真是撿了個大漏,天大的漏呀!


 

那天晚上,我在省城慶豐路宴賓樓,擺了一場酒局,花了這個數。


 

9


 

讓我沒想到的是,第二天;我們當地的晚報,就刊登出了一楨大幅照片;我在照片裏抱著這尊宋代鈞窯霽藍釉四方螭龍雙耳瓶,就像抱著一個獎杯;題目是,在我市火爆的民間收藏中,又驚現“大漏”;盡管正文沒有報道這個“大漏”究竟是多少,但是單單從這個雙引號中的“大漏”, 專家給出的估價至少一千萬,就足夠讓那些古玩愛好者,心裏沸騰了。


 

接著,在當天晚上,省電視台的《小市民大收藏》節目中,又全程播放了一遍;我省民間收藏家,不久前又撿“大漏”,一尊北宋年間的鈞窯霽藍釉四方螭龍雙耳瓶——雙龍獻珠;具專家保守估價,最低價值一千萬元;而我在電視裏抱著這尊宋代鈞窯霽藍釉四方螭龍雙耳瓶的笑容,就像個抱著塊大元寶的宋代門板上的財神爺。


 

我出名了,確切地說,是這尊宋代鈞窯霽藍釉四方螭龍雙耳瓶出名了。


 

打那以後,從全國各地給我打來電話,詢問這尊宋代鈞窯霽藍釉四方螭龍雙耳瓶——雙龍獻珠——價格的買主數不勝數,價格也一路往上飆升,鬧得我不厭其煩;最後幹脆聽從我老婆的建議,暫時鎖進銀行的保險櫃裏,帶著我老婆,關門閉戶,山南海北,旅遊去了。


 

10


 

接到我在平山市古玩圈子裏,那位掮客朋友的電話時,我剛從雲南大理沿麗江旅遊回來,進到家。


 

聽他說,老馮得了一場怪病突然死了;我很吃驚,這怎麽可能呢?


 

去年跟老馮過手這尊霽藍釉四方螭龍雙耳瓶時,他還紅光滿麵,高興得不輕呢;還說有機會,下次再合作;這下合作得可好,合作得看不見老馮的人了。


 

沒想到這人呀,真是閻王爺動一動小拇手指頭,就是旦夕禍福。


 

但是不管怎麽說,這老馮曾經給我帶來過這麽一大筆收入,從三十萬到現在至少一千萬,前來詢問價格的電話,還是不斷;不說別的,就單說這點兒,我也得去平山市,祭奠祭奠老馮;盡管他在平山市古玩圈子裏的讚譽不高,按同行間的評價,是個光吃不拉的貔貅,總是把手揣進袖口裏吃獨食的家夥;但是哪個搞古玩的,不是又精明又透鑽,拔根頭發都能當哨吹,八麵玲瓏,能說會道,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一個個滑得跟一條條老泥鰍樣,五指山都壓不住呢?這一點沒有什麽好評價的,都是憑眼力活吃飯,就看運氣好不好了;再說了,去青衣堂樊老漢家,買小磨香油的人還能少嘛?為什麽別人沒有發現,這尊宋代鈞窯霽藍釉四方螭龍雙耳瓶,偏偏是老馮發現了呢?這都是給有準備的人,才準備的;問題是,這咋會,就把老馮給準備死了呢?


 

參加完老馮的追悼會,跟老馮家裏人交談一番過後,我終於隱隱約約弄明白了;這老馮不是突然得了什麽怪病,才死的,而是被自己整天唉聲歎氣,睡寢不安,氣死的。


 

聽了這話,我才恍然大悟;在某一方麵來說,是我間接害死了老馮。


 

為啥這樣說呢?我的意思是說,如果老馮沒有看到過電視裏,播放的我和這尊宋代鈞窯霽藍釉四方螭龍雙耳瓶的那期《小市民大收藏》節目;也沒讓他兒子從省城捎回來,刊登著我抱著這尊宋代鈞窯霽藍釉四方螭龍雙耳瓶的那張晚報;並從中確切地得知,專家估價至少一千萬,而他賣給我隻賣了區區三十萬,這其中有九百七十萬的價差,如同割他大腿上的肉一般,眼睜睜看著我從他大腿上割走了,這是足以把一個人氣死的誘因;況且老馮又是那麽精明透鑽,眼毒,心也毒,氣量一定也不會大到哪兒去的。


 

這時,我就想起來了,在老馮家的客廳上,老馮點著舌頭尖上的吐沫,一張張數著滿桌子,那紅瓤瓤的三十萬老人頭時的場景和表情。


 

一會兒又想到,這也不能全怪我,也得怪老馮,這也是報應。


 

11


 

為什麽說這也是老馮報應呢?


 

如果老馮不是空手套白狼,一分錢也沒往外掏,就從青衣堂樊老漢家的小磨香油坊裏,騙走了這尊宋代鈞窯霽藍釉四方螭龍雙耳瓶,他今天又會是什麽樣子呢?是不是正開著他的長安牌麵包車,一路高歌,到鄉下那些農戶和玩坑的手上,吃頭一手呢?是不是正攥著他手裏盤得油亮彤紅的那兩枚文玩核桃,慢慢悠悠地正在河堤上溜達著,一邊收購些小玩意,一邊打聽著誰有古玩信息呢?家裏的日子,還是跟往日一樣像爐膛裏的火炭一樣紅呢?


 

這大概就是命吧,雖然我不得所知;但是想想老馮的死,卻是讓我想起了這些年,在古玩行當中,風風雨雨,經曆過的那些事兒。


 

這時,我就想起來,問我身邊那位平山市古玩圈子裏的掮客朋友,老馮的點子挖出來沒有?


 

他說,他正想跟我說說呢;老馮的點子挖是挖出來了,別人本來不想說,但是現在老馮死了,那人才肯開口,這算不上出賣朋友;不過,可是花費了大價錢,才挖出來這尊霽藍釉四方螭龍雙耳瓶,是老馮自青衣堂空手套來的,是老馮有一天喝醉後顯擺出來的經過;具體要說是在青衣堂哪個地方,目前也隻能挖出這些點子了。


 

我讓他算一下前後挖老馮的點子,一共花銷了多少費用;他說出了一個數,我照數付了錢;分手後,獨自開車去了青衣堂。


 

出了平山市,到青衣堂轉了幾圈;當我看到街邊一家家小磨香油坊,豎在路邊的招牌,心裏忽然如醐醍灌頂開了竅;腦海裏立時想起來了,鑒定這尊宋代鈞窯霽藍釉四方螭龍雙耳瓶時,那位老專家曾經說過的一句,引起哄堂大笑的話——他相信我不會不識貨,拿一尊北宋年間的鈞窯霽藍釉四方螭龍雙耳瓶,裝小磨香油吧?


 

裝小磨香油?我鬆開方向盤,一拍腦門兒,笑了。


 

12


 

憑我這些年在古玩圈子裏,積攢的實戰經驗,想在青衣堂打聽出,這老馮到底是從哪家小磨香油坊,弄走的這尊宋代鈞窯霽藍釉四方螭龍雙耳瓶,對於我可不是一件作難的事兒。


 

第二天,我又去了青衣堂,自然是拿著這尊宋代鈞窯霽藍釉四方螭龍雙耳瓶,當餌料,開始挨家挨戶,小磨香油坊買小磨香油;果不其然,沒串幾家,就走進了樊老漢家的小磨香油坊。


 

不消說,當樊老漢一眼看到我手上,這尊宋代鈞窯霽藍釉四方螭龍雙耳瓶,就主動跟我聊起來了;說他曾經也有一尊這樣的瓶子,不過已經送人了;我笑了笑,買了樊老漢家磨的五斤小磨香油,開車返回了省城。


 

三返頭,我又從省城開車去了青衣堂,樊老漢家的小磨香油坊。


 

跟老馮一樣,我進門就誇獎樊老漢家的小磨香油,是如何味道純正,醇香鮮亮,是青衣堂的一絕,也是平山市周邊的一絕;今天正好又路過平山市辦事兒,順便捎回省城一些,讓朋友們都品嚐品嚐;同時也給樊老漢家的小磨香油,回省城做做廣告,招呼些人脈。


 

樊老漢聽了,自然是一肚子歡喜的。


 

裝好一塑料壺小磨香油,我有意提到了平山市的老馮,提到了這尊宋代鈞窯霽藍釉四方螭龍雙耳瓶。


 

從言談中,樊老漢對這尊宋代鈞窯霽藍釉四方螭龍雙耳瓶,根本不當一回事兒;對老馮的死,更是一無所知;並且還問我,這老馮咋這麽長時候不來青衣堂,買他家的小磨香油了?是不是嫌棄樊老漢家磨的小磨香油了,想換換口味,不到他家來了,到別的小磨香油坊買小磨香油去了?


 

我忙說,誤會,不是;老馮不是這樣的人;老馮隻是出遠門了,一時半會兒,回不來;對了,這老馮臨走前,還專門交代我一件跟樊老漢有關的事兒,讓我一定替他辦好嘍。


 

啥事兒?樊老漢問我。


 

我說,這老馮去年,不是從樊老漢家帶走一些裝小磨香油的油瓶子嘛;在那些瓶子中,有一個我相中了,是個老物件,就是我昨天裝油的那個;老馮私自作主,替樊老漢賣了三十萬;這不,老馮出遠門兒了,專一讓我把錢替老馮給樊老漢捎過來了。


 

三十萬?那個裝香油的破油瓶子?樊老漢一聽,手一鬆,煙頭,吧嗒,掉到了地上;瞠著眼,嘴巴張得跟油瓶底樣,囁囁嚅嚅問我。


 

我說,是呀,三十萬。


 

我轉身,把裝著三十萬的一個黑塑料袋,從車廂裏取出來,遞給了樊老漢。


 

他戰戰兢兢接過去,打開塑料袋,拿出一捆紅瓤瓤的老人頭,用手扒拉著看了好一陣子,嗖得又放進塑料袋,整個抱進懷裏,像做夢一樣,望著我,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忽然間又像是想起了啥事兒,讓我等一會兒,抱著塑料袋,拔腿就往屋裏跑;不一會兒,他又跑回來了,手上抱著一尊跟這尊宋代鈞窯霽藍釉四方螭龍雙耳瓶,一模一樣的霽藍釉四方螭龍雙耳瓶。


 

果然是一對。


 

我一看,心裏咯噔一下,頓時像死去的老馮,被樊老漢手上多出來的又一尊霽藍釉四方螭龍雙耳瓶,一把拽住了腸子。


 

樊老漢問我,還要不要?要是要,這個也賣給我,還是三十萬;還怕我不要似的,硬塞進我懷裏,像看著一個財神爺,眼巴巴望著我。


 

又說,這原本是一對,是當年一個收破爛的換小磨香油吃了;送給老馮那個,洗了洗,裝小磨香油了;這個,他過世的老伴當花瓶,裝了些水,擺在觀音菩薩像前供著花呢;又說,難怪這幾天,城裏來樊老漢家,買小磨香油的人,咋那麽多呢?原來是觀音菩薩給他家帶來的福氣;對了,還有我和老馮,都是觀音菩薩給他派來的大貴人。


 

這時我就在想,一定是有人來樊老漢家的小磨香油坊,提前過過點了,隻是不敢明打明問,還想像老馮樣,慢慢踅摸;這當中,自然也不會少了,我那位在平山市古玩圈子裏的掮客朋友;看來這人呀,在金燦燦的黃金麵前,滿嘴都是瞎話,都是會撒謊的;當然,我也不例外,要不為啥,都叫古玩行當是鬼行呢。


 

13


 

這時我就收住心思,不慌不忙地跟樊老漢說,要是要,隻是我沒帶那麽多錢;再說,上回跟老馮買的三十萬,著實也有些虧了;我得打個電話,問問上家,還要不要。


 

樊老漢說,三十萬不中,二十五萬也行。我說,我問問看。


 

我忙出去往省城打了個電話,讓我老婆麻利送七十萬現金來,抓緊時間,一刻別停。


 

從省城到平山市,走高速,也就一個多小時。


 

這當中,我一邊給樊老漢不停點著煙,一邊跟樊老漢聊著他家的小磨香油,一邊等著我老婆送七十萬現金來青衣堂;另外那尊宋代鈞窯霽藍釉四方螭龍雙耳瓶,我自然是先包起來,放進了我的車裏。


 

我老婆開車從省城一路導航找到了青衣堂,找到了樊老漢家的小磨香油坊的招牌,找到了我,也找到了另外這尊宋代鈞窯霽藍釉四方螭龍雙耳瓶;但是,我沒有給樊老漢,七十萬。


 

我為啥沒有給樊老漢七十萬呢?這倒不是因為我昧良心,不願意給樊老漢七十萬;而是我轉念又想到,如果我給了樊老漢七十萬,等他緩過神來,跟他送給老馮那尊霽藍釉四方螭龍雙耳瓶,一尊三十萬和一尊七十萬的價格,前後一比較,心裏忽然想起來點兒啥,等我走後,背不住也會跟老馮一樣活活氣死的。


 

看來,照此想法,這樊老漢和老馮一樣,也都是三十萬的命了,多了就會害人性命;雖然,這樊老漢從我手上多得了在老馮手上沒有得到的那三十萬;這也正是老馮,因此而突然死掉的前因後果,滿則損,命裏沒有莫強求。


 

這不,你現在看到的,就是另外那尊宋代鈞窯霽藍釉四方螭龍雙耳瓶——雙龍獻珠,一對都全了。


 

這回,我可是打死,也不會上報紙和電視台了,更不會輕易示人。


 

我要收藏,傳世下去;等我老了,給我的子孫們講講,我和老馮和樊老漢,關於這一對宋代鈞窯霽藍釉四方螭龍雙耳瓶和我怎麽撿漏兒的故事;再講講,這人的命呀,好也罷,歹也罷,最終會死到啥東西身上,真是讓人琢磨不透。

 

Note:  本文版權歸屬有故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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