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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湖月夜》—落花穀

(2020-10-21 02:53:15) 下一個

落花穀

大觀河的河水雖然不再像從前那樣清澈透明了,但是兩岸的垂柳依舊青翠茂盛,能為樹蔭下的人擋住似火的烈日和斜風細雨。

沿河的柳蔭下坐著一排江湖郎中,刀醫生可算得上他們中的佼佼者。他除了會治療性病之外,還能幫人接生,作人工流產。他在河對岸的小區裏一幢紅磚房七樓上租了一套房間,養著兩個食量極大的兒子。

刀醫生最大的願望就是在昆明買一套自己的房子。但房價總是水漲船高,就像摘星攬月似地,永遠也不能達到目標。

一天夜裏,有人邊敲門邊喊:“刀醫生!刀醫生!”聲音大得將一幢樓的人都吵醒了。刀醫生拉開門,門外站著個又高又壯的男子,十月天了,還穿著件薄薄的T恤衫。他慌慌張張地說:“刀醫生,我老婆難產,請你馬上跟我走一趟。”

刀醫生伸出五個手指說:“半夜出診,我要這個價。”

“刀醫生,求求你了,快走吧!價錢好說,等會兒到了我家,你要什麽我都給你。”那男子不停地催促。

刀醫生有點後悔自己要少了。兩人下樓時,刀醫生問:“你家住哪裏?離這裏遠嗎?”男子說:“我家住西山。對了,我名叫大山。”

樓下沒有出租車,隻有一輛舊自行車。刀醫生抱怨說:“那麽遠的路,怎麽不叫輛車?”

男子說:“車太慢,等不及。”刀醫生覺得怪怪的:難道汽車還會比自行車慢?

那男子像抱孩子一樣,將刀醫生抱起來,坐在橫檔上,飛身跨上車,飛快地騎著朝西山奔去,那自行車竟比摩托的速度還快,超越了一輛輛夜行的車輛。

一轉眼就到了西山腳下的高磽。明月皎潔,長空如洗,銀河橫斜,山道兩旁翠竹參差。車在山路上飛駛,遠處傳來野狗的嗥叫和麂子的啼聲。刀醫生心驚膽顫地緊緊抓住車把。

前麵的小山上出現了許多綠熒熒的光。刀醫生大叫:“別過去!快停車!掉頭回去!那邊有野獸!”

大山說:“別怕,那是我家的牧場。”

刀醫生想:“原來大山是個養殖專業戶呢,肯定有錢。”

當車子騎近那些動物時,刀醫生定睛一看,嚇得縮成一團,那是一群豺狼虎豹,見到大山來就跑開了。

小山後是個大園子,園子裏臥著幾隻肥鹿。一幢石屋裏傳來一個女子淒厲的叫聲。幾個身材苗條的女子在門口張望,見到他們就歡呼起來:“醫生來了!醫生來了!”隨即叫叫嚷嚷地跑進屋去。大山把刀醫生提下車來,將自行車一扔,也跑進屋裏去了。

刀醫生一進門,幾個女子就圍上來幫他穿白大褂,戴帽子,端水給他洗手……,好像他是神醫降臨似的。大山給人看病接生也多了,還從未受過這種禮遇,不禁有點飄飄然。

大山踏著一地的月光,焦急地在門外走來走去。豺狼虎豹都躲得遠遠的。肥鹿、黃獐、山羊、野馬也不敢過來撒嬌弄癡。一小時過去了,兩小時過去了……,屋裏傳來嬰兒響亮的哭聲,一個女子跑出來說:“大山!大山!生了!是龍鳳胎,一男一女。”

大山高興地跳了起來:“謝謝上帝,我終於有孩子了!”

刀醫生坐在客廳裏,喝完一女子端來的桂圓蓮子紅棗湯後,對大山說:“噢,太累了。你送我下山吧,我自己打車回去。”

大山撓撓濃密的頭發,很不好意思地說:“刀醫生,不瞞你說,我一分錢也沒有。”

刀醫生臉一沉:“沒錢?你別開玩笑了,擁有這麽大個農場的人會沒有錢?光是虎骨虎鞭虎皮虎肉,你就不知要賣多少錢,更別說鹿茸什麽的了。”

“真的,我沒騙你。我養那些動物不是為了賣的。這麽辦吧,我不是說過嗎,你要我家的無論什麽東西,盡管拿就是。”

刀醫生向屋裏打量了一番,這個養殖專業戶家裏沒有電視、電腦、電話,什麽現代電器都沒有,隻有些古老笨重的梨木家具,桌子、櫃子上的擺設都是些石瓶陶罐,沒一樣值錢的東西。

刀醫生很生氣,正要發作,女主人從屋裏開門出來,她已經換上了淺紫色的唐裝,落落大方,顯出天然的嫵媚,笑著對大山說:“既然我家的東西刀醫生看不中,那麽趁天還沒亮,我帶刀醫生到落花穀走一趟。”大山點點頭,並不阻擋。

“落花穀?”刀醫生問道,“那是什麽地方?上那兒去幹嘛?”

“那兒可能會有刀醫生認為很值錢的東西。”女主人莞爾答道。

刀醫生有點過意不去,說:“你剛生了小孩,怎能出去吹冷風呢?”

女子笑著,將一頭瀑布似的青絲挽了起來:“我們山裏人哪有那麽嬌嫩的?大山,你進去看著兩個小東西,當心他們爬到床邊掉下床來。”

刀醫生想,這女子一點常識也沒有,剛剛生下來的小孩哪裏就會爬了?大山卻迫不急待地衝進屋去。裏麵立即傳來了大人小孩的笑鬧聲。

女子打開櫃子,拿出一個舊式桶包給刀醫生說:“咱們趕快走吧。”

刀醫生不知那桶包有何用途,女子亦不解釋。推開房門,院子裏空氣清新,月已西沉,幾隻肥鹿、黃獐正搖著尾巴,悠悠閑閑地啃著青草。女子拉開院子的小木門,  朝著四麵的群山,打了個很響的口哨,遠處的山嶺上兩匹野馬狂奔過來。其中一匹走到刀醫生麵前跪下。刀醫生興奮地爬上馬背,抓住馬鬃,馬便狂奔而去。刀醫生心想:“摩托算什麽?轎車算什麽?這才是真正的貴族消費呢!”瞻前顧後,顧盼自雄,巴不得鄰居們都看見自己在騎馬。那女子騎著馬跑在前麵帶路。

他們來到落花穀時,東方已經泛白了,巨大的草地上有無數花朵在這裏那裏閃閃發光。女子對刀醫生說:“這是天女散的花,你快去拾。我在山岩上看著,我們必須在日出之前離開此地。”

刀醫生更不怠慢,立即連翻帶滾地跳下馬來,摘下了身邊的一朵花,一看不禁兩眼發直:那是寶石花!怪不得會在夜裏閃閃發光。刀醫生把那花朵扔進桶包,衝進草地,專挑著那些玫瑰、牡丹、月季、菊花等大花瘋狂地采摘。

桶包很快就裝滿了,這時天邊已現出蛋青色。刀醫生又拾了些小點的花,將包填滿,實在沒地方裝了,正想脫下衣服來包,那女子從山岩上衝下來,一把揪住他的腰帶,如提嬰兒一般,提著他迅速地離開了山穀,刀醫生死死地抓住桶包,生怕寶石花掉出來。

深灰色的天際塗上了一抹嫣紅,那女子將刀醫生往地上一放,衝進一片小樹林不見了。刀醫生急忙將桶包打開檢查,花並沒有變成紙花,或是塑料花,還是貨真價實的寶石花!紅寶石、藍寶石、紫晶、黃玉、鑽石……在陽光下幻出五顏六色的虹彩,炫花了刀醫生的眼睛。

 醫生高興得飄飄然,熏熏然,昏昏然,坐在地上半天才恢複了神智,看看遠處就是太華寺的後山牆。他提著桶包站起來,走到山腳下,在公路邊打了一輛出租車。他將桶包緊緊抱在胸前,想著如何處理這些寶石花,想了很多方法,最後才定下一兩個可行方案,準備回去和老婆商量。“哎!真是財多累主呀。”刀醫生歎道。

出租車開不進刀醫生居住的低檔住宅區,隻能在外麵停下來。刀醫生下了車,在狹窄的住宅樓間的小路上繞來繞去:“有了錢,我立馬在最好的花園小區買棟小別墅。要和這些挑蔥賣菜的拉開檔次。”

樓上幾個上學的男孩跑下來,刀醫生忙著閃在一邊,嫌惡地想:“有了錢,立馬就將兩個小子送到英國的貴族學校上學去,不能將孩子養成沒有教養的野小子。”

懷裏的桶包越來越沉。“老婆,開門。”他一上七樓就大叫,但轉念一想:“既然有了錢,還要這個沒姿色沒文化的黃臉婆幹嘛?對了,這件事可別告她……。”

他一換手,桶包底一下裂開了,隻聽見嘩啦啦地響,寶石花全部撒落在樓梯上。“我的寶石花啊!”刀醫生慘叫道。

他老婆聽到他淒厲的叫聲,忙著開門出來,見刀醫生跪著在地上亂撈亂摸,驚問道:“怎麽了?”

刀醫生頭也不回地答道:“我的花!我的花掉到樓梯上了!”

“什麽花?”

“寶石花!”刀醫生沒好氣地答道,一邊在樓梯上仔細尋找,卻哪裏有什麽花?他一直從七樓細細搜尋到一樓,連顆米大的寶石也沒找到。

他垂頭喪氣地坐在飯桌前,老婆見他中了邪似的,連叫他幾聲都不理,不禁擔心起來,過去把手放在他前額上摸了摸。刀醫生很不耐煩地把老婆的手撥開,這才將昨夜遇到的事告訴老婆。老婆說:“你可能是得夢遊症了……。”

刀醫生一拍桌子跳起來說:“放屁!兩個孩子是我親手接生的!寶石花我一直抱到了家門口,全是你這臭婆娘壞的事!如果你早點開門,寶石花也不至於掉在樓梯上,就此無影無蹤!”

老婆不敢出聲了,將油條和稀豆粉端上來。

刀醫生悶著頭吃早點,老婆說:“別難受了,老公,咱們命裏沒有。昆明市這種故事可多了,聽說張三豐在黑龍潭修煉時,他老丈人去看他,臨走時,張三豐送給他一袋蠶豆。他老丈人想,我好歹是你老丈人吧?大老遠的來看你,你卻送我一袋一文不值的蠶豆!於是就邊走邊丟。回家後隻剩下了兩三顆,看看全變成金豆子了,這是他命中注定隻能有那麽大的財運……,對了,把桶包給我,讓我看看是怎麽回事。”

刀醫生隨手將桶包遞過去,老婆將沒了底的桶包翻來覆去地細細檢查。在包的夾層裏,找到了一片祖母綠的玫瑰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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