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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離開市局回公司的路上,謝薔坐在林峰的車裏,望著窗外不說話。
“你都跟警察說了些什麽?”林峰開著車,扭頭看了一眼謝薔問到。
“我能說什麽?!”謝薔扭過臉,“那天跟她在一起的是你。我倒是想說什麽,得有人願意告訴我啊!”
林峰苦笑了一下:“我不是已經告訴你了嗎?”
“告訴我了?你說的是今天早上警察來找咱們之前,你來我辦公室問米蓮哪兒去了?這就算是告訴我了,是吧?!連你和米蓮星期六晚上見麵的事還是米蓮自己告訴我的,你就瞞著我罷!”
林峰伸手在謝薔的腿上摸了一把,被謝薔一巴掌打開,他毫不在意:“我跟她徹底了斷,還不是為了你?她非要見麵,我也想幹脆趁機跟她挑明,彼此一刀兩斷。誰想到會這樣?”
謝薔不看林峰:“說得好聽!誰知道你心裏怎麽想的!”停了一會兒,她問:“你老實說,你是不是對米蓮做了什麽?”
林峰一副賭咒發誓的表情:“我絕對沒有!你看我是那樣的人嗎?”
謝薔冷笑了一聲:“哼!我看你是。”
車經過一個報刊亭,林峰在路邊停下車,買了份晚報回到車裏看了起來。在社會新聞版他看到了想找的內容,是一段簡短的新聞:
“星期一早晨七點左右,本市南郊的一位漁民在蘆河一處河灘發現了一具女屍,死者大約二十多歲,身穿有黑色圖案的白色真絲套衫和牛仔褲。該漁民隨即報了警,目前警方正在調查中。目擊者或者知情者,請與警方聯係。”
登載這則新聞的晚報,星期一這天出現在了幾十萬市民的手中,其中大部分報紙不久就在回收垃圾箱裏完成了各自的使命。晚報中的一張,星期二的某個時刻正攤放在刑警隊重案組的大桌上,放在它上麵的有一隻煙灰缸、兩聽可樂、一杯茶、和一份屍檢報告,宿山十分鍾前剛剛讀完。
“看來林峰有麻煩了。”武濤仰靠在椅背上,以他慣有的快語速說:“在死者身體裏發現了精液,與林峰的DNA完全吻合。我和小陳在米蓮住處衛生間的一把梳子上找到了幾根頭發,經過化驗,頭發的DNA與死者吻合;另外,我們在米蓮家找到了一支口紅,顏色與死者嘴唇上的口紅一致,從這支口紅上檢測到的DNA也與死者吻合;在米蓮家漱口杯裏的牙刷上也檢測到了與死者一致的DNA。我認為,現在可以肯定,死者就是米蓮,而林峰有重大嫌疑。”
“可是死因還不明朗。”雷洪飛打開屍檢報告,用手指著說:“你看,報告上說,死者是窒息死亡,可是在頸部沒有發現掐勒痕跡。”
“死者屍體被某種液體燒灼過,”武濤說道,“這就是為什麽她的暴露皮膚上出現那麽多灼傷的原因,頸部的掐勒痕跡很可能因此被破壞掉了。”
“凶手灼傷她的皮膚,就是為了這個目的嗎?”問話的是一位名叫郭靈鵑的女警,前年才進刑警隊。
“除了這個目的,還有企圖掩蓋死者的身份,增加我們的破案難度。”武濤說話的時候,一直目不轉睛地看著郭靈鵑的眼睛。之前他一直在尋找合法的機會這麽做,總算讓他等到了。
宿山一直沒說話,因為這會兒他的嘴巴顧不上,他正在吃一碗牛肉麵,胃口很好的樣子。
“宿頭兒,這不太公平吧?你一個人吃得這麽來勁,我們那還有心思分析案情?”幾個年輕人以前從來沒見到宿山把午飯帶到辦公室裏來吃,況且現在離午飯時間還早,這會兒吃的算是哪頓?大家對宿山的舉動都有些摸不清路數。
宿山輕輕搖了搖手,很快掃蕩完最後幾根麵條,用紙巾擦了擦嘴,把飯盒拿去洗幹淨,回來泡上了一杯濃度中等的鐵觀音,放在桌上。
“食堂老張專門給我做的,不吃就涼了。”
老張和宿山關係鐵,這在局裏幾乎人人皆知,不過這仍然無法解釋這碗兩頭不沾的麵條。宿山並不打算解開大家的疑惑,他隻是神秘兮兮地說了句:“該知道的時候,大家自然就知道了。”說完,喝了一小口茶,“這個案子不算難,結果可能,我是說可能會出乎意料,不過線索和偵破方向還都比較好找,就交給你們年輕人練練手罷!我下午得去釣魚。”
“別介!”武濤的表情,就象一個被師傅拋棄的小和尚,“您就忍心看著我們在黑暗中瞎摸索?”
“摸索摸索對你們年輕人有好處,經驗都是從瞎摸中積累出來的。”宿山摸著下巴,端著茶杯,微閉著眼,心滿意足地靠在椅背上。
“您也不怕我們給摸溝裏去?”
“不會,有我呢。”
“至少,您先說兩句,就算提壺給我們灌灌頂。”
“好吧。”大家一聽立刻緊一緊表情,全神貫注。宿山站起來,一邊在屋子裏象飯後散步似的來回走,一邊不緊不慢地說到:“有一個問題:如果凶手想掩蓋死者的身份,為什麽他不把死者襯衣口袋裏的公司進門卡也帶走?”屍檢報告顯示,在死者口袋裏發現了一張公司門卡,是米蓮的,正因為發現了這張門卡,因此警方在發現屍體後第一時間趕去了林峰的公司。
武濤說:“也許是凶手太慌張,忘了這點。”
“不排除這種可能,但是還有疑點。”宿山繼續說到:“死者身上的Missoni套衫和鞋都具有強烈個人特色,別人很容易能從這兩件東西分辨出死者的身份。既然凶手費這麽大勁要毀掉死者的麵容,為什麽會把這麽明顯的身份標識忘掉?武子,你的表情告訴我你在想什麽,你肯定在想:假如這是一起簡單的謀財害命呢?這樣的話,凶手不會知道套衫和鞋子是死者的身份標識,因此也就沒想去消除它們。別急,這個我後麵會說。這是第一點;第二點,從對屍體皮膚造成的灼傷情況看,這是一種弱腐蝕性液體。可是在屍體和死者衣物上都沒有檢測到任何腐蝕性液體的成份,所以屍檢報告裏無法判斷究竟是那種液體造成了死者的灼傷。從死者的鼻腔、口腔、皮膚毛孔和衣物縫隙裏檢測到的泥沙和水草,經過檢測全部來自蘆河,而且從泥沙數量上判斷,屍體至少在蘆河河水裏待了20小時。”
郭靈鵑一直在拿著一隻鉛筆,一邊聽一邊搖,聽到這裏猛地問了一句:“宿隊,你剛才說,是‘屍體’ 至少在蘆河河水裏待了20小時,而不是死者。”
宿山衝著郭靈鵑點了點頭:“是的,報告裏說得很清楚,死者的死因是窒息,不是溺水,也就是說,死者在被扔進蘆河之前已經死了。大家知道,蘆河水是沒有任何腐蝕性的,所以死者在被扔進蘆河之前,肯定先被浸泡在了某種液體裏。歸納起來,整個案子的時間順序應該是這樣:死者先是窒息而死,然後被浸泡在液體裏,然後被扔進了蘆河,隨河水向下遊漂,最後被衝到了河灘上,星期一早晨被漁民發現。這樣一來,死者身體上和衣服上殘留的腐蝕性液體痕跡被河水幾乎完全衝刷幹淨,因此屍檢的時候檢測不到。”
“人都死了還遭這麽多罪,真可憐!” 郭靈鵑感歎了一句。
雷洪飛看著報告,半是自言自語地說:“報告上對死亡時間的推斷也寬了點,說是從星期五晚11點半到星期天淩晨1點。”
宿山說:“這是屍體在水裏浸泡時間過長造成的。人體的某些組織和細胞的生物特性在人體新陳代謝停止後,在水裏仍然能保持一段時間,這給判斷死亡時間帶來了麻煩。”
武濤想到了什麽:“宿頭兒,你剛才講到第二個疑點,可你還沒說疑點是什麽呢?”
“我這就說。”宿山喝了口茶,“我不知道大家有沒有注意到一個細節:死者的口紅。大家看這張照片。”宿山從文件夾裏抽出一張現場照片,是死者的麵部特寫。
“死者麵部的皮膚幾乎全是灼傷,可是你們看她嘴唇上的口紅,雖然不算鮮亮,但是色澤均勻、完整無缺,似乎那種腐蝕性液體對口紅幾乎沒有起到任何破壞作用。”
“會不會這種口紅有抗腐蝕性?”問話的是雷洪飛。
“不可能!” 郭靈鵑頭搖得象撥浪鼓,“別說腐蝕性液體,稍微多用點洗滌液就能洗掉。”
“你別說,”武濤壞笑著看著郭靈鵑,“別看咱們靈鵑從來不抹口紅,可比咱們誰都了解產品特性。”
“沒準人家下班回家抹上,上班前再洗掉,權當給洗滌液做產品測試了。”雷洪飛接著打趣,武濤哈哈笑起來,郭靈鵑早抄起一個塑料棒,在兩人的頭上一人給來了一下。
“靈鵑說得對,”等年輕人打鬧結束,宿山繼續說,“正是憑這一點,讓我的直覺告訴我,這不是一起簡單的圖財害命。”
幾個人正說著,技術科科長何天齊推門進來:“老宿,你的推測沒錯!你看看報告。”說著,遞給宿山一份報告,轉身出去。
武濤問:“宿頭兒,又發現什麽了?”
宿山沒抬頭,一邊看著報告一邊說:“我注意到屍體的咽喉部位有一個微小的疤痕,象是手術留下的,就請老何重新檢查了屍體的咽喉部位。結果顯示,死者生前做過聲帶息肉切除手術。不知道大夥兒聽說過聲帶息肉沒有?”
“知道,聲帶長了息肉,聲音會變啞。”回答的是郭靈鵑。
“基本上正確。聲帶息肉對人的聲音有可能會造成影響,但是具體要看息肉的位置和大小。如果息肉比較大或者位置不好,人說話的時候,要麽聲音嘶啞,要麽高音上不去。而從死者聲帶息肉手術後的創麵判斷,她聲帶上的息肉體積非常小,而且位置很好,即使不切除也不影響平時說話,但是音色,尤其是發高音時的音色會受影響,因此,死者做息肉切除手術隻能有一個目的:就是為了消除這個影響,讓嗓音的音色變得更好,或者音域更高,老何的報告裏也證實了這一點。你們說,什麽樣的人會對自己的音色如此關心?”
“播音員。” 郭靈鵑搶著回答。
“算對,可是就象我剛才說的,死者聲帶的息肉完全不影響她說話,切除手術雖然是小手術,可是也有一定風險。在沒必要做手術的情況下,她為什麽要冒這個風險?”
“歌唱演員。” 雷洪飛接著回答。
“正確!”宿山打了個響指,“我估計,死者要麽是一位專業歌唱演員,要麽一直在接受專業歌唱訓練。息肉的存在,嚴重影響了她唱高音時的音色,使她不得不做切除手術,否則她的演唱生涯沒有前途可言。”
郭靈鵑麵帶疑惑地問:“米蓮在接受歌唱訓練嗎?”
宿山的臉上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丫頭這個問題問得好!下麵我布置任務:武子,你去趟水文所,了解一下從上星期五到星期天這三天蘆河的流速和渦流情況,按照屍體在水裏浸泡20小時算,請他們協助推算一下屍體在上遊可能的拋屍地點;洪飛,市裏正規的文藝單位和藝術院校,不算那些野路子的雜牌貨色,最多就四五家,你每家跑一趟,了解一下看他們最近兩天有沒有失蹤人員,主要查唱歌的;靈鵑,你...”
郭靈鵑搶過話頭:“我再去找謝薔和林峰,問他們米蓮是否在接受歌唱訓練?”
“不,不是讓你去找他們。你過來,老夫給你麵授機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