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天涯

江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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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縮的刀 (19)

(2011-05-09 20:14:30) 下一個

10

 

潞州,是一座地處江南的中型城市,譚鬆和周雷到達的時候正在下雨,雨細微如絲,如霧一般籠罩著全城。

“就象陳百強的那首歌的名字,‘煙雨淒迷’。”周雷望著出租車的窗外,文鄒鄒地來了一句。

譚鬆瞟了他一眼:“沒想到你還是個歌迷。”

“曾經是,”周雷糾正到,“那都是上中學時候的事兒了。我那會兒挺喜歡語文,差點去報考武漢大學中文係。不過想來想去,最後還是選擇報考了警校,是我自個偷著報的,我爸媽為這事兒都快氣死了!你知道,他們倆都是大學教授,我的叔叔舅舅們不是在大學裏任教就是在研究所裏搞研究,他們當然希望我也繼承他們書香家族的傳統,沒想到出了我這麽個叛逆。”

“跟我兒子一樣!”出租車的司機冷不丁插話:“我兒子在班上的成績挺好,考上個重點大學一點問題都沒有,結果他偏偏迷上音樂,一天到晚和幾個小夥子弄了個什麽樂隊。大學倒是考上了,可是上到第二年他不上了,退學了,跟我說他這輩子就打算搞音樂了,學別的都是浪費時間,把我和他媽氣得快吐血!你說我幹了一輩子,到頭來下崗開出租,為啥?不就是因為我沒個文憑嘛!我起早貪黑好不容易把這小子供進了大學,他一句‘不上了’就算是給老子的交代。唉,不提了,都說年輕人要有點反抗精神,這倒好,先拿他老爹老媽練練手。”

“我看您也別生氣,”周雷勸到,“年輕人嘛,都有自己的想法。沒準以後他真發展好了,當個歌星什麽的。”

“拉倒吧,他哪有那個運氣?!如今這社會,一靠錢,二靠關係,就我兒子那楞頭青,一天到晚就知道自個悶頭瞎練,別看我不是他們那圈子裏的,但我知道,那肯定不成!你得有人脈。就象那陳浮海,怎麽發起來的?不就是因為他和副市長是發小嗎?”

“陳浮海是誰?”周雷問道。

“他可是我們這兒一大人物,房地產公司老板。噢,你們要去的文化館就在前頭,那裏不讓掉頭,要不你們就在這兒下吧,好嗎?”

譚鬆周雷下了車,沿著一條三米來寬的石板路朝裏走,小巷幽深,兩旁是一家挨一家賣文化用品、古玩玉器、中外字畫的小店鋪,讓整條巷子裏有一股其它地方沒有的特殊氣味。走了五分鍾,巷子左側出現了一片院子,裏麵全是一層的瓦房,院門口的牌子上寫的是“蕉塘區文化館”。二人走進傳達室,向傳達室裏的老人說明來意,老人領著他們朝裏走。這個院子不大,四個籃球場的樣子,院子四周是有圍廊的瓦房,圍廊的牆上有不少宣傳欄,裏麵貼的是牆報、照片和書法作品。

 

半年前,顧子平走進的也是這個院子,雖然他不喜歡這個地方,也不喜歡這個地方的大部分人,但是他必須得來。他已經不再象年輕的時候那麽有闖勁,那麽有嚐試一切的動力,對他來說,現在最看重的是一份清閑而又喜歡的差事,目前這個就滿足這兩點要求。當然,不那麽令他滿意的是工資不高,和每天必須和這些平庸的家夥打交道。

顧子平和大多數文化人一樣,一向自視頗高。他中學畢業後上山下鄉,認識了他一生中最好的朋友陳浮海,和他的第一任妻子費紅梅。白天,他和陳浮海與其他知青一起去山裏砍樹,勞動回來一起在同一個灶上吃飯,晚上在同一個炕上睡覺。工休的時候,他會約了費紅梅到村外的小河邊散步,一邊走一邊給她背普希金的詩。他喜歡費紅梅望著他的眼神,喜歡費紅梅笑起來的嘴角和露出的雪白牙齒。那時候,日子雖然清苦,卻充滿歡笑。

全國恢複了高考,顧子平憑著家傳的中文底子,順利地考上了複旦大學中文係,費紅梅和陳浮海也順利地拿到了回城指標。在去學校報到前,顧子平先回到了老家潞州和費紅梅登記結了婚。

在大城市的四年學習讓顧子平開闊了眼界的同時,也讓他改變了許多。他是校園裏詩社的主力,是學生刊物的熱情撰稿者,他的不少文章被報刊登載,是學校裏頗有名氣的才子。

畢業後,他被分配到了潞州日報社當編輯,這種單調的工作很快讓他感到厭倦。不僅是工作,周圍的一切越來越無法令他滿意,包括妻子費紅梅。在顧子平眼裏,費紅梅不再是那個如泉水般清純的女孩子,他甚至開始問自己當初為什麽會愛上她。1983年,顧子平與費紅梅離了婚,女兒歸了費紅梅。兩年後,他從報社辭職。

此後的十幾年,顧子平嚐試做過許多生意,倒騰過服裝、開過公司、開過餐館、開過書店、賣過DVD,但是這些生意無一例外,全都以失敗告終。就在他彈盡糧絕,走投無路的時候,陳浮海如同救星一般出現在他麵前。

當年陳浮海回城後,先是當了一段時間工人,沒多久就辭職不幹,下了海,憑著機敏很快在建築行業裏站穩腳跟。房地產市場開放後,陳浮海迅速崛起,如今他的公司已經是潞州市的一家著名企業。他得知了顧子平的近況,很想幫他一把,於是把顧子平弄進了他的公司,在業務部給他安排了一個不錯的職位。

兩年後,顧子平利用職務之便,企圖將公司的一筆項目款轉移到自己名下的一個皮包公司去,被陳浮海發覺。陳浮海隻是警告了一下顧子平,並收回了他的一些工作權限,沒有給他其它處分。

一次生日宴會上,顧子平認識了陳浮海的情人,一位風姿綽約的女子,讓顧子平很著迷,私下給她起了個外號叫“野貓”。聊天的時候,“野貓”客套地表示了對顧子平才氣的欣賞,說自己以前也是個文學愛好者,顧子平有些喜出望外,恨不得倒出肚子裏所有的墨水以博“野貓”的歡心。之後,顧子平時不時找機會用手機給“野貓”發首小詩,或者一張藝術攝影什麽的,但“野貓”從不回複。顧子平毫不氣餒,詩寫得越來越肉麻,表達得越來越露骨。終於有一天,陳浮海把顧子平叫到自己的辦公室,語氣委婉地告訴他,希望他離開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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