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天涯

江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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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縮的刀 (13)

(2011-05-03 05:09:08) 下一個

6

譚鬆和行政處的周雷走出終南市火車站的出站口,立刻就有幾個出租車司機走過來拉生意。他們隨便挑了一輛,告訴司機去終南市公安局,司機應了一聲,從後視鏡裏瞟了他們一眼,發動了車。

終南市地處內陸,與其它的同類型城市一樣嘈雜而擁擠,主要幹道兩旁種著梧桐樹,樹幹和樹葉上落著浮土。天色灰蒙蒙的,整個城市就象一頭慵懶的黃牛,不知道它是剛睡醒還是正準備睡。

司機開了一個小時,仍然沒到目的地,譚鬆發覺司機在繞路,心想這個司機膽子也太大了點,知道我們去市局還敢瞎忽悠。他看了眼車裏貼著的司機名牌,說到:“你是1846號,也不怕一會兒我們投訴你繞路。”

司機沒看譚鬆:“沒繞路,再有兩分鍾就到了。”

兩分鍾後,車在公安局門口停下。譚鬆和周雷下了車,看到公安局門口鬧轟轟擠了一堆人,全是壯漢,吵吵嚷嚷,幾個人手裏還舉著標語牌,上麵寫著“申冤”、“昭雪”、“還吳堅同誌一個公道”之類的字樣。譚鬆注意到,這些人幾乎每個人的前臂上都刺著圖案,人雖多,但是前臂上的圖案隻有三種:無尾龍、翼虎、半支花。不是警察也能看出來,這些人都是在道上混的。譚鬆邊往裏走邊在心裏嘀咕:“這樣一群人光天化日在公安局門口鬧事,這個地方的警察都在幹什麽?”

接待他們的是行政處的一位叫賀紅的女警,她把譚鬆周雷領到會議室,給每人倒了杯水,問了兩句旅途的辛苦,然後詢問二人此行的目的。動身前,周雷給終南市警方事先打了招呼,但是沒有透露他們來此的目的。

譚鬆說:“是這樣,我們新港市的一家酒店最近出了件事,一位客人開車離開酒店不久發生車禍死亡。我們經過勘查,認為有可能是死者入住的那個房間存在某種有毒物質,導致死者的神經機能受到損傷,開車時動作失控發生車禍。目前我們的同事正在調查,同時,我們了解到你們局的一位副局長吳堅同誌在同一個房間住過後不久,也因為一起意外事故死亡,所以我們特地來了解一下當時的情況和屍檢的結果,看看這兩起事故是否存在共同點。”

在來時的路上,譚鬆已經把這番說辭醞釀良久,“神經機能受到損傷”的話是他瞎編的,這樣說的目的是為了給對方提供充分的借口,盡量詳盡地了解屍檢結果,和吳堅死前的精神狀態。

賀紅沉吟了片刻,說:“我們會盡量協助你們。吳副局長的屍體已經火化,屍檢報告已經存檔。你們二位稍等,我去請示一下領導。”說完,轉身離開。

過了大約十分鍾,賀紅陪著一位身材稍胖的警察走進會議室,她介紹說,這是他們的行政處長範中山。範處長跟譚鬆周雷客套了幾句,進入正題。

“吳副局長從警近四十年,是一位經驗豐富的老警察。他一生中破獲了無數大案要案,多次受到部裏嘉獎。前幾年那起轟動全國的跨省犯罪團夥,團夥的頭目就是在終南市被抓獲歸案的,整個抓捕行動是吳副局長親自領導和部署的。他的不幸去世是我們難以彌補的損失。”

範中山又繼續講了一些吳堅的事跡,都是官樣套話,譚鬆周雷不得不耐著性子聽完,做些記錄。

“他的死亡發生在620號,我已經讓小賀去調當時的屍檢報告,具體內容你們一會兒會看到。大概情況是這樣:那天晚上八點左右,吳副局長在萬島酒店見一個朋友,他在浴缸裏泡澡的時候突然發生暈厥,昏倒在浴缸裏,導致溺水死亡。我們的屍檢結果顯示,吳副局長當時突發心肌麻痹,造成腦部嚴重供血不足,突然失去意識,因此發生意外。”

這時,賀紅推門進來,把手裏的兩份裝訂好的材料遞給譚鬆周雷每人一份:“這是屍檢報告的複印件。”

譚鬆大概流覽了一下屍檢報告,把它裝進皮包。“好,謝謝,我們回頭細看。另外,我們還有幾個問題想了解。第一,有沒有吳副局長的那位朋友的詢問筆錄?如果有的話,我們也想要一份複印件。”

範中山麵露疑惑:“你們不是來查車禍事件的嗎?那份筆錄對你們應該不會有什麽幫助。”

譚鬆解釋說:“我們隻是想確認一下,沒有其它方麵的原因導致吳副局長的意外,他那位朋友似乎是當時在場的唯一證人。”

範中山略微有些不悅:“這你們可以放心,這起事故已經被定性為一次意外,已經結案了。”

譚鬆仍然不死心:“是不是有什麽不方便提供詢問筆錄?”

範中山點點頭:“是的,吳副局長的那位朋友是一個案子的重要證人,詢問筆錄目前不便泄露,即使對係統內部的人員也是如此。不瞞你們二位,那份筆錄我都見不到。”

譚鬆隻好不再堅持。“第二個問題,吳副局長去新港的目的是什麽?有沒有同行者?在新港都有哪些行程?”

範中山略微想了想,說:“吳副局長去新港是休年假,好象沒有同行者,他的具體行程我們也不清楚。這是他個人的私事,我們不便過問。”

“吳副局長平時有什麽仇人嗎?”

“警察誰沒仇人?尤其是象吳副局長這樣的犯罪剋星。這麽些年經他的手被抓進去的罪犯可多了去了,要說仇人,這些人全是。”

“除了罪犯以外呢?”

“這我就不清楚了。”

“吳副局長的親屬,我們方不方便見見?”

“他愛人幾年前因病去世了,唯一的兒子在國外上學,他在終南市裏沒有其他親人。”

“最後一個問題,我們剛進來的時候看到門口有一堆人,吵著什麽‘還吳堅同誌一個公道’之類的話,那是怎麽回事?”

範中山皺了皺眉,臉上的表情有些尷尬:“那是一些不明真相的群眾,聽信了社會上的一些流言蜚語,受壞人煽動來鬧事。我們正在跟領頭的交涉,很快就會解決。”

回到公安局招待所,譚鬆仔細讀了一遍屍檢報告,裏麵的內容和範中山告訴他們的完全一致。

“那個範處長隱瞞了很多事情,沒告訴我們。”周雷點著一支煙,一邊吸了一口一邊說。

“你也感覺到了?但是咱們毫無辦法,人家不願說,咱又不能逼著人家說,隻能另外想轍。”

“你別看我是坐辦公室的,不幹刑偵,但是我都聽出來了,他的話裏漏洞百出。”周雷往天空吐了口煙,繼續說:“他說吳堅的那個朋友是一個案子的證人,吳堅為啥跟這人見麵還泡個澡?如果兩個人是談事情,找家洗浴中心邊洗邊談不就行了?偏偏去了家酒店。我敢跟你打賭,吳堅去哪兒不是幹正事兒,泡妞兒去了。”

其實譚鬆也早有這個猜測,一個公安局副局長死在酒店浴缸裏,對任何一個稍有社會經驗的人來說,想不產生聯想都難。

“還有大門口那幫人,”周雷繼續他的分析,“我敢說他們肯定有來頭,絕對不是什麽‘不明真相的群眾’,這幫人跟吳堅絕對有關係,而且關係不小。”

譚鬆看了一眼周雷:“不簡單嘛,你不去刑警隊真虧了。”

周雷歎了口氣:“我那會兒是想幹刑警來著,我在公安大學本來學的就是刑偵,但是後來生了場大病,體測達不了標,就被轉到技術係了。唉,真是天意難違呀!”

停了一會兒,周雷問譚鬆:“他們能提供的有用線索恐怕就這些了,你打算怎麽繼續查?”

譚鬆說:“剛才往招待所來的路上我就想好了,剩下的就得靠咱們自己了。我想這樣,咱們兵分兩路,我去找找那幫門口鬧事的人,爭取能摸點情況。你不是有個同學畢業後分到了終南市公安局嗎?看能不能從他哪兒了解到什麽。”

周雷點點頭:“行。不過你一個人行嗎?那幫人可都不是善茬。”

“放心,我有準備。”譚鬆說著從包裏掏出一個證件,是一家在全國頗有影響的報社的記者證。“去年我為查個案子需要微服私訪,又不能暴露警察身份,局裏就出麵幫我弄來了這個臨時記者證。這個證已經作廢了,不過我一直留著,現在派上用場了。”

“記者證?那些人可是連公安局都不放在眼裏的人,會怕你一個小小的記者?”周雷一臉懷疑和嘲諷的表情。

“這不是家一般的報社,”譚鬆指了指記者證上報社的名字,“你肯定聽說過,他們膽子很大,很敢說真話,在業內有‘急先鋒’的綽號,在老百姓中間的口碑非常好。讓我們沒想到的是,它在犯罪團夥裏也有同樣的口碑。吳堅抓捕的那個團夥頭目,被幹掉以後幾個月,這家報社登了一篇文章,裏麵有一段內容講了這名頭目走上犯罪道路之前的人生經曆,結果這篇文章惹惱了上頭,報社被整頓了,卻讓報社在犯罪團夥裏的聲譽提高了不少。後來廣州警方破獲了一個犯罪團夥,他們的頭目交代,那陣兒在道上有個不成文的規矩:無論什麽生意他們的生意當然就是綁架搶劫敲詐勒索這些,這家報社的人和他們的親屬絕不許碰。很多城市的地下黑社會組織都知道這個規矩,也都遵守。所以,這家報社的記者證,在地下黑社會裏如同‘免禍金牌’,不敢說十拿九穩,至少比槍管用。”

周雷聽完,頗為服氣地衝著譚鬆點了點頭:“你小子行,看來你早有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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