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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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洲見聞之五: 鄉關何處是

(2011-03-08 17:45:38) 下一個

(本文寫於2000年前後)

 

        都說有人的地方就有中國人,這話一點沒錯。歐美這樣的發達國家就不用說了,去那裏淘金的中國人遠從19世紀就開始了,甚至 更早。但是在烏幹達這樣貧窮落後的地方也能發現中國人的身影,才更能證明前麵那句話的正確性。80年代以後,國門漸開,大量國人湧向世界各地,連烏幹達也 不例外。
  
   在烏幹達的首都坎帕拉市中心,有一間名叫芳芳的中國餐館,是當地僅有的幾家高級餐館之一。芳芳餐館經營有方,生意很好,是烏幹達的名流顯貴和外國人經 常光顧的地方,還曾經獲得過一個地區性獎項。餐館老板是位來自安徽的女性,聽說來烏幹達已經十多年,在此之前在南非也是作餐館生意。當地的中國人圈子裏, 流傳著關於她的很多傳奇性的故事,雖說這些故事的真實性很難確定,但至少可以從中感覺到,她當初創業的苦辣辛酸。其實,象她這樣在海外奮鬥的中國人,又何 止千千萬萬,幾乎他們每個人的故事,都可以拍成一部情節曲折的電影。
  
   在烏幹達的中國人中,大部分是國內公司駐烏幹達分支機構的員工。這些公司,來自北京,江蘇,浙江,遼寧,四川等省,其中包括一汽等大型國企。我並不十分了 解這些公司的具體情況,但是在烏幹達生意不好做是肯定的。拿一汽來說,我在那裏6個月的時間,每天花在路上的時間差不多一個小時,我隻見過一輛解放卡車行 駛在坎帕拉的街上,反倒是日本的舊車滿大街都是。寫到這裏說點題外話,記得在八十年代初,日本豐田汽車有句很有名的廣告詞,車到山前必有路,有路必有豐 田車。現在看來,這話不是在吹牛。同樣是汽車大國的美國,德國和法國出產的汽車,隻能在發達國家或富裕地區(中東石油國家,東亞地區)看到。而象東南 亞,非洲,拉美地區,路上跑的絕大部分是日本車。究其原因,除了便宜,耐用和省油以外,日本人很注意舊車的二次銷售,也是個很重要的因素。在坎帕拉街上跑 的日本車,沒有一輛是新的,而且其中大部分來自日本本土。這樣一來,就最大限度地把每輛車可能產生的利潤榨得幹幹淨淨。雖然我痛恨日本人,但卻不得不佩服 他們的精明。
  
   除了上麵說的公司職員以外,其他在烏幹達的中國人就是來自全國各地的個體戶了,我在那裏的時候人數大約有100左右。從我接觸的幾位情況來看,他們來烏幹 達之前並不了解這裏的市場情況,隻是憑借來自各種渠道的有限信息,決定來烏幹達闖一闖。來了以後才發現情況和當初的想象相差很大,但也隻好勉力支撐下去。 他們當中,也有搞得不錯的,但是心裏並不輕鬆,因為在烏幹達,所有外國人都被當地人認為是有錢人,是劫匪最關注的目標。我的上司康斯坦絲的住處,就曾被劫 匪光臨過,幸運的是僅僅丟了些東西,沒有傷人;南京公司駐烏幹達的辦事處,也曾遭一夥持槍歹徒入室行劫,不僅東西被槍,還發生了一死一傷的悲劇;後來,同 樣的事情還發生在接替我在烏幹達工作的同事身上,幸好他也僅是損失了東西,沒有受傷。
  
   在我認識的中國個體戶裏,有個老陳,經曆比較特殊。他老家在四川,來烏幹達時還是個體戶,後來找了個當地女子結了婚,定居下來。現在和老婆一起開了個小買 賣,日子過得還算平穩。他住的地方在烏幹達絕對算是獨特,是那種在中國再常見不過的64個單元的家屬樓。一問果然不出所料,是中國幫著蓋的。他說在國內 時就是住這樣的房子,住在裏麵心裏踏實。他老婆比較胖,人很和善,和他生活了這麽些年,已經會說幾句四川話了。他的3個孩子,個個長得很漂亮可愛。他後來 給我講起他的故事,是我在烏幹達聽到過的所有故事中最有傳奇色彩的一個。可惜它太長了,以後有機會的話,我會專門把它寫出來。
  
   聽完他的故事,我感慨頗多。我們中國人恐怕是全世界最能吃苦的民族了,為了改善自己和家人的境地,不辭辛勞,拚命掙錢,這是在海外的中國人留給當地人的普 遍印象。想想我自己,雖然我算不上海外的中國人,也說不上多辛苦,但是在此期間經曆過的事情我一輩子也忘不了。首先是對艾滋病的恐懼。由於工作關係,我幾 乎每天都要接觸艾滋病人,有時候還要接觸他們的血液樣品,那種心跳的感覺,隻有親身經曆才能體會得到;另外就是瘧疾,雖然在中國,即使它不絕跡也早已 不是什麽可怕的病,但是在缺醫少藥的烏幹達,它可是象感冒一樣普通,耽誤治療絕對會致命,而我卻兩次染上了它。剩下的諸如兩次險些被搶,以及說不定哪天會 坐上被放了炸彈的汽車,這些小事就不值一提了。而我所經曆的這一切和老陳的故事相比,絕對是微不足道的。其實誰不是這樣呢?人生是需要奮鬥的,奮鬥是為了 獲得,但如果奮鬥的結果使我們失去了原本擁有的東西,這樣的奮鬥又有什麽意義?我無法回答,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是其中的一員。不知道老陳能不能看到這篇 文章,不管怎樣,我要說聲:老陳,多保重!
  
   後來我回國在埃及轉機停留期間,認識了我所住賓館的一位中國廚師。小夥子和我五百年前是一家,人很熱情,來自四川,喜歡文學,在開羅才待了一年時間。他跟 我說,平時很忙,沒時間想別的,一但稍微有點空閑,就感到特別寂寞,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說著說著,這個將近一米八的大個子眼圈就有點發紅,看得我心裏也 酸溜溜的。想想我還算是幸運的,在烏幹達至少還能和同胞在一起聊聊天。小夥子那晚有點喝多了,差點誤了為晚上的一個重要宴會展示手藝。臨走時他對我說,這 天晚上是他來埃及後說話最多的一次。第二天早上我走時,準備和他告個別,但他沒在房間裏,想必又是一大早就忙碌去了。我隨手在一張紙上寫了兩句唐詩,算是 給他的臨別贈言: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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