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堡河那個橋給衝斷了。
有點兒不可思議!
我娃他爺爺是丹堡鄉人,在他嘴裏,那可是地球上最好的地方,沒有之一。
一說起核桃,我這種吃慣馬營的核桃的人,肯定說馬營的核桃好。我媽一畢業就給分配到馬營鄉衛生院當婦產科醫生。我小學暑假去過一次馬營,請我吃核桃的人是要排隊的,據說都是當年我媽接生的,或者看過病的。
馬營的娃人手一個叫做彎刀子的自製小刀,專挖青核桃。把彎刀子一頭插進青核桃的綠皮,一轉一掰,幹淨利落。馬營人的那個核桃,嘖嘖嘖嘖!順便說一句,馬營旁邊有一條溝叫武勝溝。
我們那個縣叫文縣,據說,蘇東坡一個奏章裏提過,意思說,我們那搭子,是需要文敦武化的(蠻夷之地)。所以我們隔壁的縣就叫武都。
哦,回頭再說核桃。
娃他爺爺說,哼!嘖嘖嘖嘖,丹堡的核桃那才是(世界上)最好的。
再說饃,我們文縣城裏人,肯定說,東峪口的大蒸饃是最好的。特別宣,特別有嚼勁,按照文縣人的話說,希不宣,希不有嚼勁。還帶著一股子特別的發酵的香味,別的地方的饃都沒有那個味。按照文縣人的話說,希不香!
東峪口是個距離縣城不遠的三岔路口,一條路往西北走是九寨溝縣,以前叫南坪縣,一條路往東北走是武都。文縣就是這麽個地方,往南走是四川,往北走還是四川。
繼續說饃,我公公就繼續,嘖嘖嘖嘖,那是你不知道,丹堡的蒸饃,那才歡。按照文縣人的話說,歪才歡!
還有,是他嘴裏,丹堡的苞穀也是嘖嘖嘖嘖,涼粉也是嘖嘖嘖嘖,拌麵飯嘖嘖嘖嘖......
總之,天上無地上隻此一處。
我娃他爹小時候回過一次老家。他說,那個季節,丹堡河裏的螃蟹爬得一個村到處都是。那些小娃娃,把核桃花弄下來烤著吃,放在兩片石頭之間烤。他一邊說,我心裏就嘖嘖嘖嘖,心想著,聽著就想吃。
順便說一句,丹堡河的水平時清澈見底,讓人以為很淺。我有次遊泳,差點淹死在裏麵。
再後來,我遇上娃他爹,剛開始我冒充四川人,後來,談婚論嫁的時候,才知道是小老鄉。到了見家長,才發現我爺爺以前租過他爺爺的房子。我才想起來,我說,媽的,說不定,那次我溺水,就是你爺爺拉住我的腿,我爺爺說,好吧好吧,放了,以後給你們屋裏當孫子媳婦。
遂放了。然後有人發現水裏有人,才遊過來把我撈起來。旁邊的人說我那會兒嘴臉都是紫的。
搞得我一個文縣城裏人,兜兜轉轉走了大半個地球,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嫁了一個丹堡鄉裏人!
我有時候給我娃說,你這個丹堡鄉的娃,你名字裏的好多人不認識的那個字,就刻在你老家房子的第二道匾額上。
前二年,我們找房子給娃入學。娃他爺爺說,有那個必要嗎?啥學校不能念書?他就說他高中畢業,去高考,背著個大饃,就從丹堡鄉的街上出發,走上幾百裏,邊走邊啃饃,走到另外一個縣,(我們縣沒有考點),然後就考上大學了。然後,再也沒有回去了。那會兒,是五十年代末。
順便說一句,我們那裏山大溝深,縣往往很大,縣城之間都距離很遠。就是三國演義裏說的“陰平山高與天齊,玄鶴徘徊啥啥啥(忘了)”的陰平。三國演義在說鄧艾偷渡陰平的時候,還有一句話說,陰平七百裏無人之地。那是因為他們路上沒有碰上我公公,還背著世上最好吃的饃。
哎,我咋給忘了,那會兒我應該給娃他爺爺說,主要額們丹堡的水好,饃好,苞穀好,所以你們輕輕鬆鬆考個好大學。但是你孫子沒你那麽好的條件。所以學區房還是要買啊。
那啥,今天晚上看到同學群裏說丹堡鄉水災嚴重,已成孤島。
一個上丹堡的同學,她現在在我附近的一個省重點中學當老師,她從同學群跳出來說,哎呀,我們丹堡咋辦。
我趕緊跑出來表示正宗丹堡媳婦在此。你們上丹堡人,距離額們還有五十裏路,不要來湊額們的熱點好吧。
她是不是忘了,當年她說,回上丹堡,要翻山越嶺。星期五學校大掃除完了她們上丹堡的幾個就約著走了唉。說是從縣城河對麵的山口,就是前天晚上視頻裏泥石流那個山,翻過去,然後在從林裏穿梭。一路上瓢子啊(野生草莓),mao兒呀(黑莓,以及一種黃色的樹莓),鬼指頭啊(一種野果子,長得像東南亞的酸角),五味子,野葡萄啊,信手拈來,想吃就吃。至少我想象中是這樣的。口水流了我一地又一地有沒有。
現在你就不要來冒充我們丹堡人了!還有,我們丹堡的瓢子,mao兒,鬼指頭,五味子,希不甜,歪才好吃!完勝你們上丹堡!不信問我公公!雖然我可能都沒吃過。
竊以為,上丹堡就是丹堡河的上遊。就在那附近,就是鄧艾和他的將士們裹著氈毯滾下去滅了蜀國的那個摩天嶺。也不曉得他們吃了瓢子沒有。
哦,言歸正傳。丹堡河口那個橋給衝斷了,娃他爺爺去年回去修家譜,必定是走了這個必經之路。本來他要逮我娃回去看看,我擔心路況,沒讓娃去。那次地,山重水複,一過橋,峰回路轉,豁然開朗,就是娃他爺爺心心念的人間天堂,丹堡。現在居然發大水了!我都覺得有點兒不可思議。
今年太難了也!百無一用,隻能遙祝老鄉們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