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壘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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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浴店見聞

(2019-12-26 07:14:52) 下一個
她端著洗腳水進來的時候,我就覺得她一臉苦。
 
有次我一個朋友,帶我去巴黎的十三區附近,她說,你看周圍,一到這裏,我就覺得到處是苦相。
我這朋友是蜜罐裏的人生,高官家庭,她身邊的人,是我在曆史書上學到過的。她極早出國,嫁了極好的人。現在六十歲了,還透著少女一樣的神情。
 
我順著她指點看過去,果然,就看到周圍那些移民的愁眉苦臉。有好多年我也是那樣吧。
自那時候開始,我有時候也就刻意一下,有壓力的時候,也不要露出所謂的苦相來讓別人生厭。
 
 
 
而眼前這個洗腳的大姐,一點兒不克製,她的愁苦。
 
我今天沒有閨蜜不在跟前,就特別想聊。一會兒,我就知道了,她老公在二百公裏以外的農村老家種地,除此之外沒有別的收入。她這些年就一直在這裏洗腳,養大了兩個娃。
老大是女兒考了二本的幼師,她非常的驕傲自豪,一直說,再有兩年就熬到頭。
老二是兒子還在上初中,不好好學習。他聲稱自己不學習是因為沒有媽媽陪。
她說,你姐姐也沒有人陪,怎麽學習好呢。
 
她說,她有兩套房,本來有套經濟適用房了,可是又買了套商品房,現在在還貸款。
我說,好厲害,在省城買了兩套。她說,不呀,都是在縣裏買的。
不買沒有辦法呀,一套我養老,另外一套給兒子娶媳婦。盡管我一直堅持,男女繼承權不平等,是女人不能經濟獨立的原因之一。不過,這會兒,我還是應和她說,也是,沒有房子兒子咋娶媳婦呀。
 
 
她哀歎,真的生一個就好了,現在壓力太大了。不過,她還是帶著一點點自豪,靠著洗腳我賺了兩套房,已經很不錯了。
她說她鄉下也修了特別大的房子,瓷磚都貼了,就在縣城邊上,不過兒子肯定不回去住。我說,你賣了呀?
她說,可是不讓賣呀。她一再說,女兒還有一兩年畢業,她負擔就輕了。
 
 
她在這個足浴店幹的是正常班。也就是中午十二點到淩晨兩點。
這是收入很高的一個時段。她說,那是那些年輕姑娘們,尤其是男人,都是要點年輕姑娘給洗腳的。她不行了,一個月隻能賺5千6千。
 
這實在太低了。我認識她一個年輕同事,上的是最輕鬆的白班,早上七點到晚上七點,一個月可以賺七八千。
她那個年輕同事剛剛還嘻嘻哈哈跑進來問我,姐,我們這裏給員工做的包子,要不要嚐一個。她並不是要刻意討好我,她甚至從來沒有主動告訴我她的工號,相反,她讓我下次試一下男按摩師,她推薦了一個男按摩師的工號。
 
不像眼前這個大姐,她一直在重複她的工號,希望我下次好直接找她。
 
我照例問了大姐,她養老金的事情,她說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她說,隻能走一步看一步,沒有能力想養老的事情。
 
她說,她最多也隻能幹兩年了,腰疼得實在受不了了。
 
我從洗腳店出來,就是夜市了,今天,也許是今年特別的蕭條。零下十度的氣溫,攢動的人頭多是攤主吧。
前幾年,我們這裏有個轟動一時的新聞,有個編製外的大學老師,得了癌症後被學校違規開除,臨離開人世前不久,就在這條馬路上擺地攤。
 
我瞥見一個賣頭繩的攤子。1元兩個。一模一樣的,我剛剛在某多多上,4元買了20個,包郵還送貨上門。
 
我今天花了太多錢,舍不得打車,一路找公交,一路突然想起莫泊桑,他有一篇第一人稱的小說,說有一個寒夜,孤獨而頭疼欲裂的主人公,跑去嫖妓,求片刻溫暖而臨時決定睡妓女家,後來發現,居然妓女年幼的兒子無處可去,其實一直躲在大衣櫃裏。
日久年深,隱約記得那篇結尾是,主人公頭痛欲裂的又裹著大衣走在了大街上。
 
就像我這會兒,邊走還邊想,正如風吹樹花,或落進糞坑,或飄於茵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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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old-dream 回複 悄悄話 美國是不是沒有足浴店?為啥呢?
fonsony 回複 悄悄話 生活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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