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給娃看到的

 

我站在木屋陽台上一邊看近處的茶園，遠處的白雲蒼狗，一邊豎著耳朵聽一個老頭超級熱情的逗我的娃。

自認為地位優越，可是又有寂寞感的人，往往會迫不及待的傾訴的。
很快我知道了，老頭是某個要害部門的退休領導。

而山莊那位會寫詩歌的風騷老板娘說，老頭和老伴兒在這裏住了十天了。

我滿目青山白雲，品著蹭來的高山龍井，心裏一直盤算，如果我兒子等會兒答應和老頭老太太去山上的湖邊散步，至少，我都會借口跟著。

媽的，前不久的新聞太嚇人，這會兒這一幕我覺得有點兒眼熟。

不過，我的娃一次也沒有答應和這位和藹可親的老爺爺出去散步。
相反，娃幾次不滿的問，為啥你帶要我在山裏住。

哎，這個問題還需要問？
這裏這麽多你沒有見過的東西，你看，這核桃樹，這茶園，這種叫黃金芽的茶，賣八千一斤的，還有這個大螳螂，還有枯葉蝶，山莊餐廳窗戶上就能看見哎。
還有，大清早擋在去山莊餐廳的木棧道上的肥鬆鼠。還有，下雨的時候，老娘左牽你，右擎傘，穿雲渡雨，漫步在山間小道上。還有，還有，山下可以抓魚，可以騎三輪車的古鎮。
還有和小哥哥小姐姐們鬥嘴，搶東西。還給他綁上竹簍，放他去茶園采摘，以便廚房給我們做茶葉炒雞蛋。

娃，然後說，可是，我都沒有興趣！甚至，我津津樂道的養殖娃娃魚，野生竹筍，野生魚之類，我威逼利誘，他都隻勉強吃一兩口。

好吧，娃這盆涼水，一向打擊不了我的熱情。

山莊的第二天，下了一夜雨。淩晨聽著雨聲，一邊擔心著泥石流，一邊覺得小確幸。詩雲：巴山連綿一夜雨，晾衣全靠電吹風。應是廚娘上早班，霧裏傳來摩托聲~
朋友圈裏一個朋友留言說，雲霧繚繞，感覺你好像白素貞。
我說，呃，你確定有這麽胖的白素貞~

早上隻在附近古鎮轉了一圈。有半天時間待在山上。
雲蒸霞蔚之間，抬頭低頭都碰見那個老人家熱情的逗我兒子。
現在我已經知道了，他女婿是軍級的軍隊幹部，他孫子在什麽樣的好學校讀書。

山風徐來的時候，我給兒子穿上那套藍白相間的棉布漢服，然後看他在木陽台上，一招一式，操練他武打班的作業。

看著兒子綁著小竹簍采茶，我在朋友圈打趣說，隻可惜胸不夠。之前看過一個招采茶妹的啟示說，要求c罩杯以上。
一個古靈精怪的朋友留言說，夏茶了，可以放寬要求。

我是和有可能會交往終身的兩個閨蜜出來的。我們三個一共帶了四個娃。
我們感慨過，其實我們都曾經覺得，以家庭為單位的旅遊活動是最好不過的事情。
現在卻都認為，閨蜜之間反而更有可能遊玩得更暢快。
老公很重要，但是如果事事捆綁在一起，彼此不能獨立的找到樂趣，對於我們幾個都是很可怕的事。

山裏的第三天，
看霞光的時候，一對年過半百的夫妻，自駕到了山莊，他們推著一個輪椅進來。上麵有一個麵色紅潤的半大孩子。
我並沒有多看。
隻聽那個喜歡逗我兒子老頭講附近古鎮的大宅子裏，種鴉片的往事。
他說，那部以古鎮為原型的小說，我感覺三觀不太對。那會兒有否定毛的需求，所以這種小說可以應用而生，並且因此而風行一時。但是我看的話，這裏麵字裏行間，有否定土改的意味。

我和閨蜜一邊聽，一邊相視而笑。比起知道他的級別，他自己以及他女婿的軍旅生涯，他孫子的學校。至此，我們才算真的了解了他一點點。

當然，如果他現在要帶我娃去散步，我說不定當時腦子一抽，會同意的。

第四天，帶著輪椅的夫妻再次加入我蹭茶時候的聊天。

真巧，我們彼此都認識對方的不少人。他們說，啊，那誰是你舅呀，那誰是你堂姐，那誰誰誰，是你表姐？我說，啊，那誰是你表妹，那誰是你堂妹？
也許算得上近乎知根知底。說起來更沒有忌諱。
坐輪椅的孩子馬上二十歲了，智力隻有一歲多。不能站起來。
那種愛是滿滿的。
那種別樣的智慧大度和智慧，是經曆了何等的心路才有的。
之後我和同行的閨蜜說，我在生產過程中夭折了孩子的時候，僅有一個朋友我願意和她通話。
那個朋友智慧得亦如我眼前這兩位。我是那次才知道的，她有一個唐氏兒，她說起，她希望孩子在正常的幼兒園受教育，但是家長和老師趕她女兒出來，她騎著自行車帶著女兒回家的那一路。
那一瞬間，我想過很多次，都覺得，哪怕是殘疾的，我也願意她活著。

而山間看到的這一瞬間，我又想，我實在高估了我自己吧。

這會兒，我再回過頭，隻覺得無法判斷。隻確定，悲喜得失，何從談起。
唯一重要的，隻是淋漓盡致的感受，然後複歸塵土。

那對夫妻，在本省知名的大學工作，並且有相當的地位，他們對自己的能力有相當的自信，對孩子的現狀，對他們自己為孩子做出的努力都相當的自豪。

他們自己生了，然後用一生去負責，去愛，本就是很美好的一生了。

相比起來，多少滿口大義的蛆蟲，濁如爛泥。

我的娃一直在旁邊很認真的聽。也許終有一天他會懂一點兒。

隔天，臨鎮的一個小夥子又開車來接我們下山。他還給我們每個人帶了一瓶水，說送給我們路上喝。讓我和朋友立刻想起頭天遇到的另外一個司機，本來說好了價錢。到了晚上他約定可以走的時間，他臨時表示要翻倍。他明看著我們幾個女的，帶了這麽多小孩。我怒而聯係山莊老板娘推薦了現在這個小夥子。並且固定下來，每天請他帶我們下山。我和朋友說，如果第一天那個司機不要太貪，這些錢，明明他都可以賺。

一麵是，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另外一麵，物競天擇的過程，千岩競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