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話詩經

茶話詩經,癡人學佛。
正文

【我讀過的一本書】何時讀紅樓

(2021-12-09 07:04:21) 下一個

《金剛經》裏有一句廣為傳頌的話 ——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佛認為世間的一切都是虛無空幻,轉眼即逝。

《紅樓夢》中的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在勸說向往人世榮華富貴的通靈之石時笑道:“善哉,善哉!那紅塵中有卻有些樂事,但不能永遠依恃,況又有‘美中不足,好事多魔’八個字緊相連屬,瞬息間則又樂極悲生,人非物換,究竟是到頭一夢,萬境歸空。”可以說將佛家的這一觀點解釋的通透明了。為了讓讀者更明白這一點,脂硯齋還特地加一側批,“四句乃一部之總綱。”而回末跛足道人的《好了歌》

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塚一堆草沒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隻有金銀忘不了!
終朝隻恨聚無多,及到多時眼閉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隻有姣妻忘不了!

和甄士隱所作的解,

陋室空堂,當年笏滿床,
衰草枯楊,曾為歌舞場。
蛛絲兒結滿雕梁,
綠紗今又糊在蓬窗上。
說什麽脂正濃,粉正香,如何兩鬢又成霜?
昨日黃土隴頭送白骨,
今宵紅燈帳底臥鴛鴦。
金滿箱,銀滿箱,
展眼乞丐人皆謗。
正歎他人命不長,那知自己歸來喪!
訓有方,保不定日後作強梁。
擇膏粱,誰承望流落在煙花巷!
因嫌紗帽小,致使鎖枷杠,
昨憐破襖寒,今嫌紫蟒長。
亂烘烘你方唱罷我登場,
反認他鄉是故鄉。
甚荒唐,到頭來都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更是把這種觀點演繹到了高潮,渲染到了極致!讀到這裏,相信大多數的讀者都會黯然神傷,尤其是那些“翻過筋鬥來的”,經曆過悲歡離合,體驗過世態炎涼的人,一定會感受更深,共鳴更多。這就引申出一個話題,《紅樓夢》最適合於什麽時候讀?

作為被佳譽為中國古典文化百科全書的《紅樓夢》,說它適合於在任何時候讀,應該不為過。《紅樓夢》文字之雋永,結構之精妙,情節之細致,主題之廣博,底蘊之深厚等等,都讓人留連忘返,望洋興歎。有典雅秀美的詩詞,也有詼諧幽默的俚語俗話,所涉及的主題既有陽春白雪,也有下裏巴人,老少鹹宜,怎能不讓人愛不釋手呢?

正如曹雪芹所說的那樣,“但事跡原委,亦可以消愁破悶,也有幾首歪詩熟話,可以噴飯供酒。至若離合悲歡,興衰際遇,則又追蹤躡跡,不敢稍加穿鑿,徒為供人之目而反失其真傳者。今之人,貧者日為衣食所累,富者又懷不足之心,縱然一時稍閑,又有貪淫戀色、好貨尋愁之事,那裏去有工夫看那理治之書?所以我這一段故事,也不願世人稱奇道妙,也不定要世人喜悅檢讀,隻願他們當那醉淫飽臥之時,或避世去愁之際,把此一玩,豈不省了些壽命筋力?就比那謀虛逐妄,卻也省了口舌是非之害,腿腳奔忙之苦。再者,亦令世人換新眼目,不比那些胡牽亂扯,忽離忽遇,滿紙才人淑女、子建文君、紅娘小玉等通共熟套之舊稿。我師意為何如?”

《紅樓夢》可供人茶餘飯後消遣娛樂,也可供人遭遇挫折後,養神療傷。有這麽一種說法,大意是說儒家是糧食,你必須每天吃;而道家或佛家是藥鋪,當你生病時,你就得去藥鋪吃藥治病。雖是一家之言,也似乎有一些道理。如果說佛家或道家真的是一個大藥鋪,那麽我認為《紅樓夢》是一帖鎮痛劑,或者說是做手術用的麻醉藥。

極度的疼痛會讓人昏迷,失去知覺,這是人體自我保護的應激反應。這世間沒幾個人能像關雲長那樣談笑風生地刮骨療毒,且不論那故事的真假有無。如果沒有麻醉劑的出現,我們的醫療水平,尤其是手術,絕對不可能達到現在這樣的高度。沒有麻醉劑,很多的手術是根本無法操作的。麻醉劑在醫學中的重要作用是顯而易見的,那是對肉體在遭受極度疼痛時暫時的麻醉和保護。那麽當我們的精神突然遭遇到極度疼痛的打擊時,那又會如何呢?大多數人會痛哭流涕(即使有些人表麵不流淚,那時內心也必定是淚如泉湧),呼天搶地,甚至昏厥過去,不省人事;更嚴重的就是從此瘋了,傻了;最糟糕的就是一命嗚呼。這些反應都屬於人體的自我保護機製的範疇。每個人承受精神打擊的耐受度與年齡、經曆、性格等等因素相關。相信大家都有這樣的共識,幼童和老人的承受能力比較弱,精神的創傷也比較難恢複。在醫學上,有針對精神創傷的治療理論和方法,我不清楚目前達到了怎樣的水平,但我相信這個醫學分支會越來越受人們的重視和歡迎。在目前的情況下,不管是國內還是國外,大多數人是在遭受嚴重的精神創傷後,生活難以自理的情況下,才在親人朋友或其他相關人員的協助下被動地接受精神創傷治療的。也就是說,在現實社會中,還有很多的人在遭受沉重的精神打擊後,是在獨自默默地承受,讓時間在慢慢地風幹心頭的那塊傷疤。

人的一生當中總會或多或少地經曆一些悲歡離合,人情冷暖,成敗得失。正像蘇東坡說的那樣“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紅樓夢》也在首回就給出了甄士隱這樣一個完整的例子。那麽在你遭受挫折打擊,身心俱傷時,你該做些什麽呢?

住在一個寂靜的地方,有個知心的朋友耐心地陪伴著你,撫慰你的傷口。這是比較理想的情形。而實際上,這樣的情形是很難碰到的,幾乎是可遇不可求的。因為在你遭遇打擊時,往往是所有的人都已離你而去的時候,那時隻有你一個人孤孤單單,無依無靠地站在天底下。那時,你會強烈地體會到什麽是世態炎涼,人心冷暖。很多人就是這麽默默地走過來了,也許變得更加堅強,更加成熟,更加開闊,更加完美;也許變得更加軟弱,更加愚昧,更加狹隘,更加殘缺。即使所有的人離你而去時,還有一本書能陪你度過苦難,那就是《紅樓夢》。

正如我前麵所說的那樣,《紅樓夢》是一帖鎮痛劑,是一針麻醉藥,它治不了你的病,但是你需要它,在你遭受巨大的精神創傷時。它會止住你的傷痛,會像催眠曲一樣,讓你慢慢沉眠,進入夢鄉。在夢裏,你浮躁的心會慢慢地沉澱下來,靜靜地回憶自己過去的所作所為,你會發覺得以前的有些做法是多麽的滑稽與無聊。你會重新審視自己,重新估量周圍的人和物,重新考慮自己的未來。也許在夢裏什麽也沒想,甚至連夢也沒來得及做,就是酣睡了一場!那也足夠了,因為它讓你忘卻了精神上的痛苦,讓你免去了痛徹心肺的疼痛,保全了你的生命。

當你從夢中醒來時,窗外,雨後的天空更加的藍,風更加清,鳥鳴更加悅耳!世界很多的事物都是那麽的美好,那麽的真實!讓你怎能不去擁抱它,不去熱愛它呢?就像羅大佑的那首歌——“生命終究難舍藍藍的白雲天”!

《紅樓夢》隻是一帖鎮痛劑,隻是一針麻醉藥,它治不了你的病,但你需要它,在你疼痛難忍,痛不欲生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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