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話詩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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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悟詩經:14---《召南·草蟲》

(2012-01-11 08:07:22) 下一個











               草 蟲


 


喓喓草蟲,趯趯阜螽;未見君子,憂心忡忡。


亦既見止,亦既覯止,我心則降。


 


陟彼南山,言采其蕨;未見君子,憂心惙惙。


亦既見止,亦既覯止,我心則說。


 


陟彼南山,言采其薇;未見君子,我心傷悲。


亦既見止,亦既覯止,我心則夷。



注 釋


 


喓喓(音腰):蟲鳴聲。草蟲:一種能叫蝗蟲。蟈蟈兒。阜螽:一種蝗蟲。


趯趯(音替):昆蟲跳躍之狀。忡忡(音衝):憂慮。


:表示加強或委婉的語氣。止:一說語助。我認為這裏是表示完成的意思。


覯(音夠):遇見。降(音杭)


陟:升;登。蕨:植物名。初生無葉,可食。惙惙(音綽):憂。愁苦的樣子。


說(音月):通悅。


薇:草本植物。又名巢菜,或野豌豆。


夷:平。心平則喜。



 


自南宋朱熹注解此詩後,這首詩多被理解為表現女子思念丈夫時的憂傷,因為多數人認同了朱熹的注解“南國被文王之化,諸侯大夫行役在外。其妻獨居,感時物之變,而思其君子如此。亦若周南之卷耳也。”


 


按照朱熹的注解,這的確是一首象《卷耳》一樣憂傷感人的思念之詩。朱熹認為每章的後半部分【亦既見止,亦既覯止,我心則降//夷。】是虛寫,是想象,想象重逢後夫妻是如何的欣喜、纏綿、如膠似漆。如果作者本意真是這麽構想的話,那真是非常了不起,其意境與主題差不多可以和一千多年後的一首經典唐詩《夜雨寄北》相媲美了。【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其後兩章寫到了采蕨和采薇,如果原詩真的是要表達一種思念,那大概又要讓一千多年後的唐人臉紅了。女子日複一日地登那南山望夫歸來,采摘了各種各樣的花草,我相信,如果不是《詩經》三章格式的限製,作者一定會象寫現代自由詩一樣寫出至少十來種的野草野花名來,末了還要還要再加一句:采盡了漫山遍野的野花野草,寄托我對你無盡的相思。這是不是有點“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勸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的味道呢?


 


如果此詩真的是要表達女子的思念,那分析到此,毫無疑問是一首非常美妙感人的佳作。這也是多數人願意接受朱熹的解讀的一個重要原因。


 


寫到這裏,我要對那些讚同以上解讀的同學們說聲抱歉。因為,我覺得上麵那種解讀是廣大讀者被朱熹誤導後一廂情願的美好幻想。忠實於文字,盡最大可能探析原作者創作的本意是我寫感悟詩經的第一原則。


 


首先,從詩中的文字,看不到一個文字能夠表明每章的後半部分是一種想象。事實上,後半章的情景完全是實寫。“既”和“止”都是明確表明某種行為已經完成。如果你非要理解成那是對未來的想象,那是你給原詩平白多添了幾個事實上根本不存在的字。【亦既見止,亦既覯止,我心則降。】這明明是實寫已經發生的事,怎麽可能解釋為未來將要發生的事?就算是想象,也應該有個提示是想象的詞吧?象“何當共剪西窗燭”裏的“何當”。原詩裏沒有這樣的提示,你憑什麽可以隨意地想象捏造呢?!忠實於文字!哪怕你的想象非常的精彩動人!


 


根據文字,我相信【亦既見止,亦既覯止,我心則降。】是實際已經發生的行為,因此我相信《毛詩序》的解釋是正確合理的。毛詩的解釋是什麽呢?在說明之前,先解釋一下“覯”字。覯,合也。男女以陰陽合其精氣。通俗的說法就是男女魚水之樂。另外,讀者要知道古代女子是非常害怕被休,這從《戰國策》中記述趙太後的幾行文字可窺斑知豹。【媼之送燕後也,持其踵,為之泣,念悲其遠也,亦哀之矣。已行,非弗思也,祭祀必祝之,祝曰:‘必勿使反。’豈非計久長,有子孫相繼為王也哉?”】


 


看了《毛詩序》後,我認為這首詩是寫新娘從嫁娶途中到新婚數日後心情由忐忑不安到喜悅的過程。試用白話文翻譯一下:


 


坐在大紅的轎子裏,聽到草叢裏的蝗蟲叫個不停,透過轎子的幕簾,看到螞蚱到處亂跳。還沒有看到我的夫君,我的心象草叢裏的螞蚱一樣亂跳,害怕過門沒幾天夫君就把我休了。


終於見到了夫君,也同床共寢了,巫山雲雨也很精彩,我的心終於安定下來了。


 


坐在大紅的轎子裏,翻越南山時看到有人在山上采蕨。還沒有看到我的夫君,我憂心忡忡的,我會不會象采蕨的人一樣采蕨得蕨,而不是過門沒幾天就被夫君休了。


終於見到了夫君,也同床共寢了,魚水之樂也讓人陶醉,我的心終於快樂起來了。


 


坐在大紅的轎子裏,翻越南山時看到有人在山上采薇。還沒有看到我的夫君,又想起了我的娘親,心裏好傷悲,我會不會象采薇的人一樣采薇得薇,而不是過門沒幾天就被夫君休了。


終於見到了夫君,也同床共寢了,琴瑟和鳴也讓人忘憂,我的心終於平靜下來了。


 


在看完白話翻譯後,再回看原詩,原詩不是寫的非常清楚明了嗎?沒有什麽可以產生歧義的。為什麽朱熹偏偏要自作多情地解讀為女子的思念以及對未來重逢的美好想象呢?真讓人納悶!當你想到朱熹是提倡“存天理,滅人欲”的宋明理學之大集成者,鼓吹“餓死事小,失節事大”的號角手之一的話,這些疑惑也就頓時冰消雪融了。那些道學家當然不能容忍【亦既見止,亦既覯止】這樣赤裸裸的描寫魚水之樂的文字,但是又不能無視它們,於是就想辦法弱化,將其解釋為女子的想象。手法是巧妙的,但動機是難以讓人讚揚的。


 


宋人精神的孱弱,相關的論述已經很多了,人們基本上已經達成了共識,我也沒必要再說什麽了。隻是這個公論今天在朱熹注解《草蟲》時又一次得到驗證而已。


 


《草蟲》的原意雖沒有朱熹解讀的那麽美麗動人,但卻陽光健康,充滿了生命的活力,我感覺這是評到目前為止最能體現孔子所說的“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思無邪。”的一篇,所以我希望更多的人知道和理解此詩的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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