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著永和豆漿開門的點,趕去,開過去30分鍾。雖然隻是個小小的台灣人開的店麵,我好那一口醇厚的豆漿,酥的燒餅油條,台式灌蛋餅。小店縮在一個Food Court角落裏開了小20年了吧?也不擴張新品,也無分店第二家。常年顧客排隊,掌門老板的刀條臉上甚至也無笑意,稍慢一點的點餐,還會被嫌棄。我曾經接觸過的台灣人身上慣有的一點柔和,在他這裏換成了“風霜刀劍”。
吃人家的嘴軟了,隻能忍著。但凡到溫哥華,故人舊友未見得能遇上,刀臉老板總是會見上一麵的。這趟來了二周了,還沒去過,我向老爺報告,老爺一驚:去!馬上,現在。
油價從2.42/升降到了2.39/升,進了加油站加油就是“加錢”。房價高租金貴,“長安居,大不易”。大溫地區的水域劃分出一個個多中心的城市,海灣粗劃,菲莎江細分~老爺因為水麵廣大,非要把Fraser River稱為江。水多的地方依賴於橋,交通是個大問題。
不論從哪坐橋下來,看見層層疊疊的山水,人居的屋宇,晨曦中霧靄未散,田野裏綠色滴露,群山環抱。合該這地充滿了人!
永和豆漿在二樓,電梯終於開了,疫情之中,樓上店家開開停停,電梯始終是不工作的。電梯上升著,可以看見豆漿店鋪旁邊的窗,窗外一排櫻花樹,窗前一排凳子,早年每每來此,都是一溜排開坐下,好像眼巴巴等著春天的賞賜。
沒人排隊,從未有過,怪。湊近一看,店家寫了告示,假期停業。好失望!再看複業日期~竟然和我打算離開溫哥華是同一天!
這是躲著我嗎?!
刀條臉的老板越老戾氣越重,上次有人問他要點開水,他立時三刻回說“沒有”,倒是身後的店員悄悄擺手,遞了熱水出來。都說和氣生財,周圍的店家一定不服氣,他家的生意如此好……
曾在菲莎江南岸的低陸平原,偶爾發現一個號稱“梨子之家”的農家,老兩口經營著,都70歲多一點的,也是台灣人。女主人煞有介事的說:“我家的梨子有個缺點,就是太甜!”~她還一臉嚴肅,抖了包袱,自己不笑。
陸陸續續有人進來采梨子,拿了框,自己動手,都是熟客。女主人說他們從不打廣告,知道的自然知道,並且會一傳十的風語傳人。我們是路過看見的,她說也是有緣之人,攀談起來,女主年輕時是學國際貿易的,沒想到如今做這個~我接茬:梨子,賣給中國人,加拿大人,台灣人,也是國際貿易。
她笑,請我們喝一杯自己釀製的香檳葡萄酒,就是梨子樹旁的香檳葡萄袈下,一串串新鮮葡萄釀製的。小小的塑料杯子,女主人開瓶的手腕上還沾著一塊泥。一級棒的葡萄酒,是我從未體會過的醇香,沒有半分生澀。我曾一念想過,是不是該學點葡萄酒的知識,我們實在太不懂了,坐遊輪的時候,進好一點的西餐店,都在試圖品咂:這酒是不是好酒,它好喝嗎?
沒想到梨子之家這一小杯,我根本不需要思考,身體是誠實的,我遇到了最好喝的葡萄酒。
付了梨子錢離開,說明年再來。疫情鬧的年度之間,都模糊了界限,不妨說病毒二年~我特別留意到她家木柵欄大門,例行的九月間沒有打開,也不見了“梨子之家”那四個字。病毒三年,我沒想到我在九月又能回來短住,特意路過她家,特意查看,梨園一片寥落之相,像是無人居住,那鏘鏘的聲音還力透耳背,言猶在側啊。
有個朋友住附近,特為打聽,傳來的消息說,老兩口身體突然都不行了,梨園不做了。那一排排寂寞的果子,任憑雨打風吹,也不再有過往的車輛進進出出。親眼目睹過的熱鬧場景,忽然變得像話劇中的一幕。很快,幕布拉上了。
沒有喝上我們的保留節目~永和豆漿,驅車回家,一路上莫名想到“梨子之家”這一段。都是台灣的“生意人”。
但願永和豆漿隻是平常的歇業,不是關門。下一趟來時~刀臉的老板~其實他也老了,仍會板著筆直的身體和臉,不耐煩的問:“要什麽?”,仿佛我們的出現都讓他生氣,但是,生氣———好歹也是有生氣的。
我寧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