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是何年
對麵是何人
76年之前，家裏沒有電視機，看電影是唯一的娛樂。我家附近有一所“高級步兵學校”有營房駐地，十天半月常常放露天電影，百姓們自帶馬紮小凳出門往東穿過一條河一座橋，大約有十分鍾的路程。方方正正的兵營，中間一塊是預留給大兵們的，百姓散坐在頭尾兩邊，有人來晚了幹脆就到幕布背麵去看，那樣的看法，人是不是反的？這是我那時候糾結在心的一個問題。有時候放電影的消息發布出來，跑片子的車子卻出了事故，左等右等不來。心急的就有人回轉，走到橋時，明月當頭，河水潺潺，涼風徐徐，就當是出來散步吧，那時的人普遍生計艱難，沒有多餘的能量要鍛煉消化。在橋上竟然看到仍有聞風而至的，來問到“什麽片子，不看了？”，答曰“戰鬥英雄白跑路，不好看。”兩人橋上一頓一錯，各自去了，到了自然是悟出了“白跑路”他不是一個人。
那時的電影多是戰鬥故事片，八一場出的，幾個光芒閃耀的大字，底下立刻鴉雀無聲。王曉棠王心剛那是多少大人們心中的偶像呀----盡管他們從來不說。《英雄兒女》裏的王成一聲呐喊“向我開炮”----無論當時的我才幾歲，那也是激情澎湃“世上怎麽會有這麽好的人呐？”，《黑三角》讓我在生活中提高了多少警惕性啊，見天惦記著“誰是特務”，那時候孩子們常問的就是“誰是好人誰是壞人？”，預先知道了看電影就踏實了。《一雙繡花鞋》是最讓我記憶深刻的，長長的黑幕下、細腳伶仃的腿伸向繡花紅鞋，紅和黑那麽滲人的對比，不知道下麵要發生什麽，卻緊張的冒汗，周圍是一圈圈密匝匝的人，也抵不過那害怕。2010年底我們在universal studio準備看“鬼屋”，事先也讀過相關的報道，沒覺得怎樣怕。排隊排到一半，看到一副壁畫，黑底白衣上一個洞流著深紅烏黑的血。也是周圍團團擠滿了人，但那種滲人的害怕，時隔多年卷土重來。硬是撥開一群群人，殺將出來。
78還是79年我家附近建了一所電影院，才開始比較常規地看電影了。然而真正的好片子，也是一票難求的。記得放《人生》時，我是看的中午場，餓著肚子看的，我和高加林台上台下都是掙紮在生活最基本的欲望裏。我喜歡那個片子但是是一種有隔離的喜歡，喜歡“周裏京”多過“高加林”。
因為場次緊密，散場的時候一堆向裏一堆向外，交接的地方，場麵十分的宏大，渺小的人啊，簇擁著追求著我們捉襟見拙的“精神生活”。另一個不得不提的就是《少林寺》，上演時是夏天，我看的是早晨6點的一場，人也是爆滿的。影片剛完鄭緒嵐還在唱歌，窗戶的帷幕突然升起，光線直射進來，整個思緒還在故事裏，一下子竟然不知“今夕是何年”，回家時許多人還在睡著。非常不喜歡那種柔嫩的電影情緒裏突然被重錘砸下的現實感，很容易“精神分裂”。個人覺得，《少林寺》是李連傑最好最可愛的作品，往後的，為人、演藝，即便是香屋美女，貌似頗有所謂男人的成功架勢，然而於我，已無欣賞的心了。 
那個寡淡的年代，看電影給我們唯一的滋味、所有的滋味。《春苗》令李秀明曇花一現，《決裂》裏的農國正義正詞嚴“這就是資格”，而那個著名的“馬尾巴功能”正是葛優的爹。《小兵張嘎》，《閃閃紅星》，《地道戰》，《平原遊擊隊》，有你沒看過的嗎？估計這個你一定沒看過-----揚劇《柳毅傳書》，有票沒有人去，我就去了，好歹是故事吧？隻見那水袖甩來甩去，碎步花裙顛來倒去，就是沒完沒了、、、、那個慢呀，又覺得上當受騙，氣急攻心，下半場時，睡著了。這次我們在universal studio看3D的《終結者》，絕頂轟鳴的音響效果打成一片的立體模式，我倒是也不氣不急，但也是睡著了，還挺香挺解乏。想來揚劇和3D對我都有催眠效應。
越劇的《追魚》，也是讓十多歲的我捶胸頓足的一部電影。好在越劇要輕靈柔美些，劇情也快捷一點。我還是被弄怕了，下次還有什麽《碧玉簪》之類的，通通避之不及。很不理解老一點的人，為什麽那麽愛看諸如此類的戲文，如今輪到自己也有些年紀了，倒也可以靜下心來聽聽《紅樓夢》的越劇片段。看到章怡和去年出的《伶人往事》，不近莞爾“一個年紀，做一個事情，強求不得啊”。
八十年代以前的外國影片，我記得隻有朝鮮的。《賣花姑娘》許多人都說要帶一條毛巾去。裏麵的歌很好聽：
小小姑娘 清早起床
賣花賣花 這麽難
穿過大街 越過小巷
賣花賣花 這麽難
後來我姨 們舅們編了一個順口溜“金姬銀姬 吵吵鬧鬧 有哭有笑 飛機大炮”，高度概括了朝鮮電影的模式。八十年代，其實當時的日本已有《羅生門》，連台灣也有《汪洋中的一條船》這樣水準的影片。可惜當時的我們正是汲取的年紀，卻在貧瘠的水裏泡著。 然而每個人的時代都是不可設計的。回頭看去，影影焯焯的，竟然也還是看自己所經曆的為最親。有一部朝鮮片子《護士的故事》裏麵一首歌，小時候跳過橡皮筋的可能都有些記得，和著跳的花式，一起一唱一落一止，拍拍相準環環相扣。誰還記得嗎？來，我們一起，無論好壞，回到十幾，我們自己的“teenaged”。
藍藍的天上
飄著白雲
我們的心中
充滿了歡樂
黨的培養
使我獲得榮譽
戰鬥中鍛煉我
茁壯成長
啊，親愛的祖國
我們無限熱愛你
戰士一顆火熱的心
永遠屬於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