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GDP總量才略微超過日本,成為世界第二,國內的極端民族主義與國家主義狂熱,就在當局的默許、慫恿與參與之下,一天天甚囂塵上。網絡上觸目盡是“愛國者”們(包括軍方喉舌與體製內知識分子)在演繹著一個極權中國的世界霸權夢:扳著指頭估算哪年即可超過美國的GDP而成為世界第一,美國沒落無可挽回,中國“崛起”不可阻擋,“中國模式”天下無敵,再不能“韜光養晦”,要開始取代美國成為世界的領袖與霸主,要推翻現存世界秩序而以“中國模式”重新塑造,直至將二十一世紀變成“中國世紀” ---- 無論是航母、反艦彈道導彈還是殲-20 隱形戰機,都是半生不熟時就被急不可待地從這一“中國霸權”概念股的大炒鍋裏麵端上了桌麵 ……
即使這是一個可能實現的計劃,提前量也大得實在出奇。中國的GDP 總量至今隻及美國的三分之一,以人均計算更不到十二分之一。等到總量超過美國的那一天,人均也不及美國的四分之一。取而代之,談何容易。但更無情的事實卻是,即便到了中國連人均GDP也超過了美國的那一天,中國也絕無可能成為世界的領袖或霸主,隨心所欲地來主宰這個世界。中國從來就吹噓自己的極權製度擅長“集中力量辦大事”,但無論這個政權如何搜刮和犧牲弱勢群體,把盡可能多的資源壟斷在自己手裏,也還是遠遠不足以辦成這一件“大事”。
一個為霸權夢的兜售者們所有意無意地忽略了的關鍵因素就是,美國並不是孤立的一個國家,而是世界諸多軍事同盟的盟主。筆者根據世界銀行的資料作了一個粗略統計,2009年僅北約28個成員國合計人口約9億,GDP達36萬億美元以上(7倍於中國的近5萬億),其軍事開支合計超過世界的70%。再加上美國與日本、韓國、澳大利亞和新西蘭等國的同盟,人口合計約11億,GDP合計約43萬億(至少8倍於中國),無論是在經濟、政治還是在軍事上,中國究竟拿得出什麽來抗衡來取代呢?
問題的要害,正在於中國的極權製度 ---- 對於自由和民主等普世價值的極端恐懼、深刻敵意與絕對拒斥,使中國在今天的世界上極為孤立,幾乎不可能有什麽真正靠得住的盟友。中國當局否定普世價值的存在,用兩千多年前中國春秋戰國時代的“世界觀”來解釋今日世界,是為了愚弄國內的人民,以維持自己早已被世界潮流徹底淘汰了合法性的極權統治。它把今日的國際社會曲解成一個根本無是非、無道德、無正義的叢林世界,把極權中國偽裝成其中的一個道義上的“正常”國家,僅靠一套老掉牙的“遠交近攻”和“以夷製夷”之類的把戲來應付當代國際關係,憑借信息封鎖和新聞管製騙過了國內一些人,卻如何騙得過整個國際社會?一個對自己的骨肉同胞都無比殘忍的意識形態和專製政權,對“非我族類”的外國人外族人究竟會如何對待,於情於理,本不難推論。在事實上,從中共1956年力壓蘇聯出兵血腥鎮壓匈牙利人民的民主運動,70年代支持“紅色高棉”對柬埔寨施行人類曆史上絕無僅有的“自我種族滅絕 (Autogenocide)”,到今天仍冒天下之大不韙,獨力為惡貫滿盈的北韓金家小朝廷輸血撐腰 …… 世界一直在見證的,是這個政權行事從來就沒有過任何道義上的底線,怎能不人見人怕?有多少國家真正相信它會“和平崛起”?有多少國家會樂見其軍事上日漸強大?有多少國家會願意與之結盟或接受它的領袖地位?
今天中國最為拿得出手的,隻能算是那個以中俄為核心的六國“上海合作組織”了。且不論那隻是一個“致力於經濟的政府間區域性國際組織”,象俄羅斯這樣的國家作為中國的盟國,又能有什麽可靠性?前蘇聯解體已近二十年,今日的俄國不再與中國信奉同一意識形態。把中國當作武器銷售生意裏的一家顧客,或者是與美國和西方的討價還價中有時不妨抽出來打一下的一張牌,隻不過是策略上的權宜之計;但從種族、地緣、曆史、文化和宗教各方麵,俄國都並沒有非與極權中國結成真正戰略同盟不可的理由。在多次要求加入北約被拒後,俄國終於在2010年11月同意加入北約的歐洲導彈防禦係統,雙方並書麵承諾不再將對方視為敵人,再一次證明了中國某些人的“聯俄抗美” 是多麽荒唐的一廂情願。
中國之所以處於今天這種“煢煢孑立,形影相吊”的可憐地位,根本原因無它,正是孟子所謂的“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親戚叛之”。就連自古以來一直深受中國文化影響的韓國、日本和越南諸國,雖然同為亞洲人黃種人,也寧願從大洋彼岸引入美國來阻止極權中國在東亞建立它的地區性霸權。對比一下三八線兩邊兩個朝鮮的迥異現實,以及它們各自的“後台”,這些亞洲國家的選擇是再自然不過的了。就連新加坡奉行威權主義的李光耀,雖然與中國的極權政府惺惺相惜並一直為之辯護,也毫不猶豫地公開呼籲美國更多地參與亞洲事務以製衡中國。甚至對北朝鮮,很多中國人也擔心它一有機會就會拋棄中國而“投靠”美國。“Takes one to know one”---- 這難道不正是當年無數中國人內心深處在“蘇聯社會帝國主義”與“美帝國主義”之間早已作過的選擇嗎?
而如果我們的觀察再深入一步,今日中共政權之人心喪盡,又豈止“親戚叛之”而已?就連那些目前正在國內掌權的統治者,難道不就是一幫錢存瑞士,子女送歐美,手持多國護照,隨時準備拋棄這個國家的叛者嗎?他們之所以至今還“暫住”中國,無非是為了利用自己壟斷一切政治、經濟和社會資源的“精英”地位,榨取一切還可以榨取的利益,直至那“最後一桶金”。為此目的,他們不惜訴諸任何手段與伎倆,其中之一,就是這個極權中國的霸權夢。
這一霸權夢首先是荒誕不經的。它將中國在曆史上所取得過的一些成就無限放大,在一部分國人心目中造成了一種中國曾經做過世界領袖或霸主的幻覺。殊不知哥倫布當年自歐洲西行,誤認美洲為其目的地印度,其實行程還不到一半,連西半球都尚未走出。可見即使到了十五、六世紀之交,當時最先進的人們對這個世界的基本知識還是多麽有限,又如何能有真正意義上的世界領袖或霸主?而中國曆來就是一個亞洲國家,對境外的政治影響力主要集中在東北亞與東南亞,從來就沒有扮演過與當年不列顛帝國和今日美國類似的世界角色。遲至十九世紀中葉,中國的政治精英與知識精英對國門之外的一切事務,信息之以蠡測海,理解之淺陋錯謬,暴露出來的並非“退步”,而是從來就沒有“進”到過更先進的那一“步”。時至今日,那種一談世界曆史就隻知“中”“西”對舉,我一半你一半,你我輪流坐莊的思維模式,僅以亞洲論,也已是對印度、波斯、阿拉伯等其他重要國家與文明的全然無視與無知,表現的正是世界視野的根本缺乏。進一步弄假成真,照著“否定之否定”的進口辯證法加上“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土產宿命論,就認定今日的世界霸權不僅是技術上的“非我莫屬”,而且是道義上的“物歸原主”,與曆史事實的差距豈可以道裏計。
將如此荒誕的夢想鼓吹為現實的國家目標,當然是一個別有用心的大騙局。從一個“站在曆史的錯誤一邊”的極權政府眼裏望出去,草木皆兵,島石皆鏈,普天之下,莫非敵國,每一個認可自由與民主的國家都是對自己的潛在威脅,“亡我之心不死”,從前是“C 型包圍圈”的一環,今天更成了“O 型包圍圈”的一環 ---- 其實無非是對內的“施虐狂(Sadism)”引發的對外“被迫害妄想症(Persecution Complex)”而已。但“救亡壓倒啟蒙”的曆史情境已然不再,共產主義意識形態也已徹底破產,於是就不得不虛構出這一新的“崛起壓倒民主”的零和困境,一樣是“這是最後的鬥爭”,一樣是逼迫人民為那永不會來臨的輝煌“明天”而付出一切代價 ---- 以“整體”消融“個體”,以一個不可能達成,卻在價值上壓倒一切的國家目標,取消每一個人所應有的自由平等尊嚴等權利,強迫億萬中國人無止境無限期地繼續奉獻、忍受、等待並犧牲,盡可能長久地壓製自由和民主,拒斥政治改革,使為數極少的一夥權貴“精英”得以國家的名義壟斷一切資源,剝奪人民,謀求一己私利的最大化。
這個大騙局對世界和中國都極具危險性。共產主義必須消滅一切“反動階級”,極權中國的世界霸權夢則可以犧牲世界上所有“非我族類”之人。當它付諸實行,其排他性與侵略性必然對世界和平造成嚴重破壞,極權中國亦必然因此而成為世界公敵與人類公敵。在由此而來的爭戰中,世界人民的生命財產必將遭受巨大的損失。
但更直接更緊迫的危險和損害卻不得不由中國人民來麵對和承受。當局不敢正視國內的政治現實,拒不實行急需的政治體製改革,在經濟、政治、社會、道德所有方麵危機四伏的情況下,轉移國內視線,煽動對外仇恨,連自己濫發貨幣導致物價上漲也非嫁罪於美國人不可。進一步追求這種壓倒一切的國家主義“大目標”,不能不以更多犧牲占國民大多數的弱勢群體(城市貧民、農民、農民工、啃老族、蟻族、鼠族、被暴力拆遷戶 ……)所剩無幾的切身利益為代價,惡化各種矛盾,毒化社會整體環境。戰端未開,國人已苦秦久矣。孟子曰“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 ---- 央視大火夜,萬眾歡騰時,億萬中國“屁民”視那些權貴“精英”和他們的“國家”為何物,難道還有什麽疑問嗎?以如此國民與世界為敵,開戰之日即是敗亡之時。即使其時國力確實已達世界第一,一個極權的中國最終仍將不可避免地被擊敗 ---- 就如幾乎征服了整個歐洲大陸的法西斯德國可以說已是當時世界第一,最終卻仍被全世界反法西斯陣線所消滅 ---- 玉石俱焚之際,人民生靈塗炭,又不能不是最大的犧牲者。
美夢無法成真,騙局必須揭穿。接受普世價值,實行政治改革,才是中國長治久安的真正利益之所在。
2011年1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