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多雲的晚上,劉醫生來我們家給太太做針灸。劉醫生是個好人,虔誠的基督徒,水平也很高。我們是幾年前通過朋友介紹認識了他。那時他還是處於創業的階段,經常地登門服務。自從登了我們家的門後,就一直沒有斷過。這些年來我們有什麽頭痛腦熱或腰酸腿疼的,隻要打一個電話,他便隨叫隨到。久了,自然也就成了朋友。
由於職業的關係,劉醫生接觸過各種各樣的病人。他經常給我們講一些他治過的疑難雜症。那天晚上,他給我們帶來的卻是幾個辛酸的故事——一些中國移民英年早逝的故事。
故事之一,某女,聰明伶俐,電腦工程師,就業於某石油大公司。工作勤奮,據說電腦編程在公司裏是數一數二的。平時似乎身體健康,隻是聽說偶感胃腸不適。父母年初曾來探親,與其同住,順便幫助照顧兩個年幼的孩子。後因其母不慎摔跤,跌斷盆骨,於是回國療傷。然而母親剛走,她便又覺胃腸不適,且排黑便。於是上醫院檢查,說是胃潰瘍出血,須住院。待進一步檢查後,傳出惡耗——胃癌晚期。於是手術、化療,幾經折磨後,起初略有好轉,可沒過多久後複查,發現癌症轉移。這次卻是回天無力,拋下丈夫、年幼的孩子及尚未全愈的母親撒手而去。時年不過四十有餘。
故事之二,某男,三十出頭,血氣方剛,英俊瀟灑。畢業與某名牌大學MBA專業。雄姿英發,於某大公司工作,深受老板賞識,常周遊列國擴展業務。然每次回家都覺得氣悶心慌。終一日上醫院檢查,發現一心髒瓣饃有恙,於是手術更換。然術後發現又有一瓣饃有問題,於是再次手術更換。兩次手術之後發現還有一瓣饃有問題。經反複三次手術換掉三個瓣饃之後,醫生才發現根源是心髒有問題,須手術換心方能根治。可是在等待捐心過程中,忽一日病重,搶救無效而亡。
聽了劉醫生講的幾個故事之後,不免心升悲涼,感歎健康的脆弱與生命的短暫。想想過去的每一天,總是那麽的忙忙碌碌,慌慌張張,好象地球上少了自己便會失去自轉的動力。可翻開日記看看,每天無非不是象那單調的鍾擺在家庭和工作之間無聊地擺來擺去。每一天的生活不過隻是前一天生活的重複,相似得象是從複印機裏經過一樣。
我看著窗外月光中浮動的雲,忽有感想:這生命不就象那天上的雲,而生活不就是那雲中的水嗎?那看似逍遙的雲其實並不能自主,茫然無從,不知哪兒是目標,不知自己下一步的軌跡。風主宰著他們的命運,水決定著他們的負荷。那些無牽無掛的,可以天高雲淡,縱橫萬裏;而那些飽經滄桑的,卻隻能愁雲密布,步履艱難。
我想起了崔建的一首歌:
打不開天,穿不過地,自由不過不是監獄 ......
錢就是錢,利就是利,你我不過不是奴隸 ......
每天的忙碌到底為了什麽?生活的快樂又在哪裏?我忽然覺得自己迷失在了生活的叢林裏,辨不清方向,找不見坐標。我在這叢林裏焦急地行走著,思索著,尋找著答案。直到有一天教堂的一位朋友啟發了我。這位朋友曾義務地做過許多次的臨終陪伴工作。他告訴我他見過很多的人在臨終時並不是後悔自己沒有賺到多少錢,也不是自己沒有住上多大的房子。許多人後悔的是自己沒有在生前花更多的時間和家人在一起,沒有給家人更多關懷。
我苦思冥想的問題就在這不經意的對話中找到了答案。我忽然覺得自己變成了林中的鳥,飛出了叢林,看清了方向。家人——每天都生活在一起的家人卻被匆匆的腳步所忽略,生活的快樂被忙碌的節奏遠遠地甩到了身後。一天裏除去上班和睡覺究竟有多少時間是真正和家人一起度過的?在與家人相處的時間裏,又可曾體會過太太的辛苦,思考過孩子們的需要,關心過遠方父母的健康?我重新審視著自己,才發現生活中的我應該是一個兒子,一個丈夫,一個父親。
從那以後我學會了如何在生活中尋找快樂。上班的路上,不再拚命地去追趕那五分鍾就會有一輛的公共汽車;辦公室裏,不再去煩惱那本不存在的所謂的工作壓力;下班回家,主動的幫助太太準備晚飯刷洗碗筷;周末裏,帶著孩子去公園玩玩,陪著太太慢慢地購物,再順手做一些其實非常輕鬆的家務事;經常地給父母打打電話,寫寫信,寄一些有關健康方麵的信息 ......
快樂原來就悄悄地躲在家庭生活的每個角落裏。她就象是生活的影子,太大的光環往往使它顯得暗淡。當生活的快樂變得如此易尋之後,生活不再成為負擔而是一種樂趣。衡量快樂的標準對我來說不再是年薪的多少,閃光燈的頻率或是舞台下的掌聲。其實生活並非虛設的舞台,快樂不是鏡頭前的微笑。我祝福並讚美事業上的成功者,同時更珍惜自己所擁有的這份平凡的幸福。
願世上人人都能找到屬於自己的那分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