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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長篇連載小說:落葉 (現在的女人,讓人哈哈哈) 十三

(2008-10-29 10:53:54) 下一個

十三、思陵

 

那天我從D女那裏回來,一路上都在考慮D女是不是我最後要找的那個人。當然,D女給我留下的印象非常好,好的我都不敢相信是真的。但問題是,無論是A女還是C女,給我留下的第一印象都很好。即便是我前妻,在當年遞給我可樂時,給我留下的第一印象也很好。

 

可見,第一印象根本不代表什麽。如果某人對另外一個人有好感,那就是裝,也能裝出一個很好的第一印象。要不古人怎麽說“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呢,一見鍾情這玩意確實靠不住。

 

我和A女早就不來往了。現在,我擁有兩個可選項,那就是C女和D女。她倆誰更合適?我想了半天沒有理出頭緒,腦子很亂,恍恍惚惚中竟然又把車子開回C女樓下了。

 

等車子停穩了,我才意識到這是在C女住的小區裏。靠,人魂不守舍時真的做事跟夢遊一樣。我扶著方向盤,猶豫著上去還是不上去,一會兒覺得應該自己找地方靜一靜,一會兒又覺得應該跟C女聊一聊——反正,D女出現後,我想結束和C女這種不明不白的準同居生活了。

 

我撥打了C女的手機,半天沒人接聽。再撥,依舊無人接聽——怎麽會不接聽呢?我和C女同居這幾個月以來,從沒出現過這種情況,哪怕她是在開會中不方便接聽,也會立即發來短信說在開會。

 

我仔細回憶了一番,記起來昨晚做愛前為了防止有人打擾,C女曾把手機改成了振動,放在包包裏,而包包則放在客廳的沙發上。哦,她肯定沒聽到。此時已經是上午十點多了,C女怎麽還沒拿手機呢?莫非是出了什麽事情?

 

我心裏一下子緊張起來。昨晚我和C女做愛很瘋狂,C女極度疲憊,我走時她連床都起不來,該不會……出什麽意外吧?沒準她有先天性心髒病什麽的?想到這裏,我不由得頭皮一陣發麻,鎖好車門後立刻向C女所住的大樓衝去。

 

自從我和C女開始這種準同居生活之後,就互相留了對方的鑰匙,以備不時之需。我匆忙按電梯上了樓,拿出鑰匙打開門。屋裏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響,我摸到C女臥室床前,俯身看了看她,把手指伸到她的鼻子下麵幾秒鍾,嗯,有氣兒,這才放下心來。

 

謝天謝地,原來她隻是還在睡。看來昨晚跟我做愛弄得太累了,我又走得匆忙,以至於她連做愛時穿的絲襪和高跟鞋都還沒脫下來,就那麽穿著睡了一夜。

 

見狀我鬆了一口氣,就又返回門廳換了拖鞋,然後又到衛生間洗了洗手。這是我從鬧“非典”那年養成的習慣,哪怕外出五分鍾,回家後第一件事情就是認真洗手。那年“非典”肆虐時,我左家莊的家所在的那個小區裏,就先後出現過幾個“非典”病人,還死了一個。當時的情形,現在想起來都怕,完全是草木皆兵、風聲鶴唳。雖然“非典”很快過去了,但我總覺得不能高枕無憂,病毒時刻都在潛伏著,尋找機會向人類下手。

 

洗完手後,我走到C女的床前坐下,欣賞了一會兒她的睡姿。她睡覺的樣子真可愛,甜甜的。然後,我輕輕撩開她身上蓋著的薄棉被,完全露出了她的兩條美腿。接著欣賞了一會兒,又忍不住吻了吻她的玉足,然後輕手輕腳地為她解開吊襪帶,脫掉鞋襪。

 

C女被我一折騰,竟然還是醒過來了。看到我,恍惚了幾秒鍾,然後想起了什麽似的問我:“啊?守傑,你怎麽回來了?你怎麽……沒有去陪親戚呢?”

 

我沒料到C女還惦記著這事,愣了一下,然後隻好硬著頭皮繼續撒謊,支支吾吾地說:“呃……那什麽,親戚啊,今早就出去辦事了啊,那什麽,呃,已經買好了下午的車票,就不用我陪了。”

 

“哦,這樣啊。”C女說道:“那你下午也應該送送人家,中午請人家吃個飯啊,大老遠的來一趟也不容易。”

 

“啊,他說不用了啊,因為他在這邊啊,還有幾個朋友,那些朋友中午接他吃飯。”我一邊繼續編瞎話,一邊想:嗬,沒想到這女人居然還能替我這子虛烏有的親戚考慮問題,看來她也不是對我漠不關心嘛。

 

“哦……那太好了,那今天咱們怎麽安排呢?”C女聽了我的瞎話感到很高興,看來她原本是想我多陪陪她的。於是,她伸出雙臂勾住了我的脖子,把我拉到她的身上壓著。

 

“我想……”本來我在樓下曾經想說,咱們好好談談吧,咱們是該結束還是繼續這種不明不白的關係。可是話到嘴邊,卻又說不出口了,因為我剛剛發現我對C女其實還是挺迷戀的,就這麽放手的話我絕對會後悔一輩子。於是,我把手放在C女裸露著的陰部,一邊撫摸一邊說:“……想聽聽你的意見。”

 

無論是ACD女,什麽時候摸著下麵,都是濕漉漉滑溜溜的,而且她們似乎都很喜歡我撫摸她們。這點跟我家以前那條死魚可不一樣,她那裏永遠是幹巴巴的,我的鹹豬手隻要一往那裏放,丫就會煩躁地把我推開或者叫我滾蛋。

 

C女一下子抓住了我的手,問:“守傑,你洗手了沒有?”

 

“洗了。”

 

“打肥皂了嗎?”

 

“打了。”

 

聽到這裏,C女才把手放開,然後又把腿叉了叉,方便我的手撫摸。

 

“你今天不去看女兒了嗎?”C女一邊微微呻吟,一邊溫柔地問我。不知道為什麽,跟她同居都兩個月了,我從來沒感覺到她像今天這般溫柔。

 

“不用了,她現在每個周末都要上培優班,晚上還要學鋼琴,我明天再去好了。”我一邊用手指揉搓著她的陰蒂,一邊照實回答。

 

這時,C女又用她的手抓住了我的手,把它往小洞口挪了挪。我立刻心領神會,馬上用中指伸進去挖弄,接著又伸進去了食指。

 

C女又漸入佳境了,一邊呻吟一邊解我的棉襯衣扣子,說:“啊,守傑,插我吧。”

 

啊?還插啊?靠,把我當插秧機了吧。C女睡了一夜加半個上午倒是休息好了,可我在12個小時前跟C女搞了兩次,3小時前又跟D女雲雨了一番,早就子彈光光了。我又不是那牛B烘烘的法國作家大種馬小種馬,此刻實在沒力氣再來一次了。隻好高掛免戰牌,說:“呃……昨晚上太累了,我現在還沒恢複呢,咱們晚上再搞吧。”

 

“啊……啊……”C女繼續隨著我手指的節拍呻吟著,但也沒勉強我,在用身體迎合了幾下之後主動停了下來,提議道:“那咱們出去玩玩吧,很久沒出城散心了。”

 

“好哇,去哪?”C女這麽一說,我也來了興致,我也很久沒出去玩了。而且,C女主動提議一起出去玩,這可是我跟她有了床第之歡以來破天荒頭一遭。以往我倆的共同行動,除了吃飯就是做愛,連場電影都沒去看過。

 

於是我把手指從她下麵拿出來,手指頭上滑滑的都是水,下意識地把手指放在鼻子下麵嗅了嗅,似乎有一股很淡很淡的騷味。我心想:怪不得說騷女人騷女人的,大概就是指這個味兒吧。

 

“去十三陵吧。”C女一邊起身去浴室,一邊對我說,“咱們去思陵吧,我以前一直沒去過呢,最近我剛剛讀了樊樹誌的《崇禎傳》,突然對崇禎很感興趣了,想去那裏看看。”

 

“什麽?你看《崇禎傳》了?為什麽?”C女的話讓我不由得一愣,旋即問道。

 

“怎麽啦?你這口氣,好像我看不懂《崇禎傳》似的?”浴室裏傳來了C女的聲音。

 

“噢……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我自覺失言,馬上解釋道:“我隻是沒想到,你會對曆史感興趣,女人沒幾個對曆史感興趣的,嗬嗬。”

 

“憑什麽說女人對曆史就不感興趣了?”伴隨著淋浴水龍頭的“嘩嘩”聲,C女回答道:“人家於丹教授不也是女人嗎?”

 

“呃……是,那倒是,嗬嗬。”我連忙繼續自我解嘲:“隻是以前,我還在現實中還沒遇到過一個喜歡曆史的女人,嗬嗬。”

 

“嗯,蘿卜青菜各有所愛嘛,是不是?反正我挺喜歡明史的,特別是晚明史和南明史。”

 

太意外了。

 

我壓根沒想到C女竟然會看《崇禎傳》,沒想到她會和我一樣,也是個明史迷。我就跟發現了新大陸一樣,突然找到了自己跟她在精神上的一個契合點。

 

此時此刻,我忽然覺得,以前雖然把C女放在一個高高在上的位置去膜拜,但還是低估了她。認識她這麽久,我其實並沒有在精神層次欣賞她,一直都把她當一個精妙絕倫的花瓶看待,卻沒料到她居然除了對購物、打扮、職業之外還有其他的愛好,特別對明史的愛好。

 

以前我來C女家的時候,也看到過她有不少藏書,但我當時沒有心思去多翻。一是我倆同居來我家的次數多,畢竟她是單身女人,跟個男人出出進進的太多了,也怕鄰居說閑話。二是C女和我,都喜歡溫柔而漫長的性愛過程,從調情開始到完事後起身去洗,一般要接近兩小時才能結束。即便去她家,也是在外邊吃完晚飯後,時間往往不早了,基本上進門就直奔主題,搞完了就摟著睡了,也沒時間去翻書。三是根據我以往的經驗,這類女小資們的書櫃裏放的,不是餘秋雨就是張愛玲,可我實在不喜歡那種無病呻吟的小資情調。

 

在此之前,我從沒有自己駕車到過十三陵,對這一帶的路況一點都不熟,一路上得向老鄉或過往車輛問路,在過德勝口橋的時候還險些跟一輛迎麵而來的拖拉機擦了,好在有驚無險。

 

路上,我和C女不停地聊著明末那段驚心動魄、三翻四覆的曆史,評價著那些曾經叱詫風雲的曆史人物,崇禎帝,袁崇煥,楊嗣昌,傅宗龍,盧象昇,秦良玉,史可法,張煌言,李定國,吳三桂,洪成疇,李自成,張獻忠,多爾袞,李成棟……令我驚訝的是,她對明史極為熟悉,熟練程度雖然比我差點,但在女人中算是很出類拔萃了。

 

我第一次發現,我和她竟然在興趣愛好上這麽相近。興趣上相近意味著什麽?意味著思維方式接近。更奇怪的是,我們對這段曆史的看法基本接近,而且我們都有一個相同愛好,就是都不喜歡走馬觀花般看看名勝古跡,而是喜歡靜靜地站在曆史的廢墟上沉思、幻想。

 

與我稍微有些不同的是,C女對南明史上那幾對才子佳人——侯方域與李香君,冒襄與董小宛,錢謙益與柳如是,龔鼎孳與顧眉,吳偉業與卞玉京——的典故了如指掌,看來她定是讀過《桃花扇》。

 

我雖然對文學不是很感興趣,但對《桃花扇》的時代背景很熟悉。她的偏好,填補了我對才子佳人們浪漫故事的不諳;而我的曆史知識,則為那些浪漫故事補充了時代背景。因此,我們的談話仍舊你一言我一語,互為補充,非常投機。談到興致所致,C女即興給我低誦了顧眉的一首《送遠山李夫人南歸》:

 

幾般離索,隻有今番惡。塞柳淒,宮槐落。月明芳草路,人去真珠閣。問何日,衣香釵影同綃幕。

 

曾尋寒食約,每共花前酌。事已休,情如昨。半船紅燭冷,一棹青山泊。憑任取,長安裘馬爭輕薄。

 

思陵是十三陵中最為簡陋的一座,說白了就是一個基座加一個墓碑,別說沒有明樓享殿,連一個像樣的大門都沒有,隻有一個類似農家院落的矮門。和熙熙攘攘的定陵長陵不同,這裏人跡罕至、門可羅雀。

 

我們到了以後,才發現人家根本就不對外開放參觀,隻得繞著圍牆轉了一圈。後來上車本來準備打道回府的,又感覺這麽大老遠的來一趟卻連門都沒進去實在不甘心。於是,我們又雙雙下車,敲了半天的門,厚著臉皮跟看墓園的大爺講了半天好話,人家才算網開一麵,讓我們進去了。

 

思陵院內四處雜草叢生,枯枝敗葉,一片蕭索淒涼的景象。當時雖已經是深秋時節,但那天豔陽高照,秋高氣爽,天氣並不冷。但奇怪的是,到了思陵裏麵以後卻感到陰風陣陣,寒氣襲人,我都忍不住打了個寒戰。C女大概也感覺到冷了,小鳥依人般依偎在我的懷中,我緊緊地樓住她的肩膀。

 

一陣秋風掠過,黃葉紛紛從樹上掉落。一枚秋葉被風卷著,飄忽著落到了C女頭上。我忍不住替她把這枚秋葉拂去,又為她捋了捋被風吹散的秀發。

 

“秋天……真的到了。”C女忽然呢喃著說道:“樹葉都掉了。唉,這兩年一到秋天,我就感覺到很惆悵。”

 

“嗯,為什麽?”我問道。

 

“大概是因為自己已經不再年輕了。”C女無奈地笑了一下,悵然道:“就像這秋葉,不再是嫩芽,已經要飄落了。”

 

“哪裏啊。你才二十九歲,還年輕呢。我才是真的秋風掃落葉的年紀,想想自己都奔四了,人到中年卻一事無成,心裏有些悲哀。”我也有些悵然。

 

“不,守傑,你很年輕,男人三十多歲正是好的年紀,成熟,穩重,深沉,我對你有信心。”C女安慰我道。然後,又往我懷中靠了靠。

 

看來,崇禎帝,這個勵精圖治、殫思竭慮,孝慈雙全、才德過人的青年皇帝,這個無論從哪方麵來講,都不該亡國的亡國之君,哀怨之氣確實很重,哪怕是他已經長眠了三百六十一年。

 

回來的路上,我們又談起了明朝滅亡的原因,自然談到了崇禎帝殺袁崇煥這件事。C女還是遵循著傳統觀點,認為崇禎帝中了皇太極的反間計,錯殺袁崇煥是明朝滅亡的一個重要原因。雖然這事不能完全歸咎於崇禎帝剛愎自用,但殺死袁崇煥等於自毀長城。

 

我則不同意這種觀點,於是我說:“我覺得一個國家的興亡,一段曆史如何演化,絕不會因為多了或者少了一兩個人而發生實質性變化。正如李自成的敗亡不能歸結於殺了李岩,蘇聯的解體不能歸結於戈爾巴喬夫一樣。事物有它內在的規律,傑出人物的出現隻能影響它的進度,而不能扭轉這個規律。所以,世界上沒有救世主。”

 

C女很奇怪地看著我,問我:“那你認為明朝的滅亡是不可避免的了?也就是無論崇禎帝怎麽去努力,有多傑出的才幹,中華民族也都會無可避免地淪入韃子們的手中?”

 

我想了想,說:“不是明朝滅亡不可避免,而是中國的專製主義滅亡不可避免。本來,明朝作為一個商品經濟十分發達的朝代,已經開始出現了資本主義萌芽,與資本主義生產關係相適應的市民社會正在萌芽中。但是無奈,專製主義力量太強大了,到了明朝發展到了頂峰。君主與大臣的關係,已經完全到了主奴的地步,說廷杖就廷杖,說殺頭就殺頭,說滅九族就滅九族。這種主奴關係所帶來的惡果,並不是崇禎帝能意識到的。他畢竟生長在那個環境,有他的曆史局限性。而鑒於封建國家落後的生產方式,國家對於一般的老百姓實際上沒有什麽控製,國家控製的,就是這些士大夫。而士大夫淪為君主的家奴,喪失了獨立的人格,也就沒有正確的榮辱感,沒有禮義廉恥。給這個君主當家奴,和與那個君主當家奴都沒什麽區別,反正也是做奴才。李自成進了北京,滿朝文武自殺殉國的不過幾十人,給崇禎帝後發喪時,敢於去現場憑吊的不過百人,哭出來的不過幾十人。去現場而不哭的,可謂直臣;哭出來的,可謂忠臣;自殺殉國的,可謂烈臣。而剩下的幾千文武命官,則忍著屈辱排隊投靠新主子等待錄用,故君屍骨未寒,這幫大臣就聯名向李自成勸進,爭先恐後,極盡媚態,連李自成都瞧不起他們。今天是明朝的大臣,明天是流寇的幫凶,後天又成為滿清的爪牙。當然,明朝還是有忠臣烈臣,可那成了特例,而不是規律。為什麽一朝天子一朝臣?因為天下不是他們的,是那些君王的,他們自己永遠隻是奴才,何必為了別家天下去賣命?追求光宗耀祖榮華富貴足矣,何苦要以身殉國?”

 

C女聽了我的話,也感歎道:“是啊,崇禎帝至死都在抱怨,文官貪財,武將怕死,文臣個個可殺。可是他想不到這個原因,就是專製主義扭曲了人性,扼殺了獨立人格,把人培養成沒有靈魂的走狗,貪生怕死的附庸。可惜的是,明朝滅亡了取代明朝的,是另一個更加落後,更加凶殘的滿清。明朝還有走向資本主義文明的一線生機,可是滿清征服中國,卻扼殺了這一線希望。”

 

“對。”我想了想,又補充道:“其實,明朝不是滅亡於滿清,明朝是被內耗滅亡的。宦官擅權,朋黨相爭是上因,還有天災人禍,流寇作亂,這是下因。明朝的流寇我覺得一點進步意義都沒有,當然起因是因為活不下去了,但無論李自成也好,張獻忠也罷,他們對曆史沒有任何推進的進步意義,別說推進曆史進步了,他們連一個正常人都算不上,甚至連腐朽的明朝官僚機構都比這群習慣於打家劫舍的強盜要強。他們隻懂得殺戮,搶劫,毀滅,根本不懂建設、積累、創造。李自成敗亡是不可避免的,這是他的流寇本性決定了的,一個流寇的世界觀,注定他會采取最可怕最凶殘最荒唐的政策,即使進了北京得了天下,也忙著跟強盜一樣到處追討銀子。流寇的世界觀,決定了他不具備坐天下的基本素質,即使勉強登上了金鑾殿,那也是沐猴而冠,成不了氣候的。所以也就必然會迅速失掉民心,最終一敗塗地。至於張獻忠就更別提了,那個人連神智正常都算不上,整個就是天生的變態殺人狂。而這些變態殺人狂四處破壞,導致民無遺類,地盡拋荒,把明朝內部都搞空了,所以後來滿清入關,區區幾十萬人竟然摧枯拉朽般長驅直入,無論是李自成張獻忠還是南明,一概望風而亡。”

 

“是啊,以前我學曆史時,教科書上說李自成的均田免糧多有進步意義,人民多擁護,我就納悶,既然人民這麽擁護,怎麽進了北京連屁股都沒焐熱就敗亡了呢,關鍵時刻人民都跑哪裏去了?”C女笑著,嘲笑了一下教科書的曆史觀。

 

我也笑了笑,表示讚同她的嘲諷:“雖然明朝一直到滅亡,滿清也未能真正征服中國,但內部被天災、流寇、奸臣搞空了,隻靠著朝廷的號召力以及長城天險抗擊滿清。崇禎帝一死,原先的號召力都喪失了,滿清也就能各個擊破。我很同情崇禎帝,不僅僅是對曆史的歎息,而且我自身就發現,我和崇禎的個性有些相似,有時我甚至想,我是不是崇禎轉世而來的。”

 

“哦?是嗎?”C女驚訝地望著我問道。

 

“嗯,你別笑我啊,嗬嗬。”在她的注視下,我有些不好意思了:“我今年三十四歲,崇禎殉國時,也是三十四歲。不過,他是國破,我是家亡。”

 

“啊,還真是挺巧啊?”C女瞪大了眼睛看著我,臉上帶著一絲笑容,不知道是讚同還是嘲諷,也許兼而有之。

 

“呃……是啊。我從小就一直幻想著自己成為拯救蒼生的英明救世主,從我十多歲就有這種幻想。到了中學學曆史的時候,雖然那時教科書上寫著李自成怎麽進步,農民起義怎麽推動社會發展,可我一開始就很敵視李自成。這很莫名其妙,因為沒有任何人傳達給我李自成是個反麵角色的信息,連我爸我媽都和教科書上是一個腔調。在我們小的那個年代,甚至都沒有曆史的爭論,完全都是官方論調,可我居然一直就不接受,不信。”我向C女回顧自己以往的思想曆程。

 

“嗯,你跟我一樣,喜歡胡思亂想。”C女又說出了我倆的一個共同點:“我小時候,也是喜歡懷疑一切,總是抱著半信半疑的態度看待我所學的知識。老師說過的東西,我並不總相信,直到自己驗證了才信。”

 

“嗬嗬,那跟我一樣。”我繼續跟她坦陳我的思想史:“後來漸漸長大了,我始終割舍不了明史情結,凡是有研究明史的書,我就會拿來看。每當看到崇禎的時候,我總會有種我是他的幻想,身臨其境。以前看小說,讀到崇禎與他的幾個兒子訣別的時候,我竟然禁不住淚流滿麵。看到他含淚砍死自己的小女兒昭仁公主,砍斷大女兒長平公主胳膊,問那句‘汝何故生我家?’時,我完全可以理解他那時的痛苦與無奈,因為我也曾有過體會。”

 

“唉,是啊,國破家亡,是讓人無奈。”C女也感歎了一句:“可我總覺得,他這麽做太殘忍了一點。女人畢竟是無辜的。”

 

“問題不在這裏。”我說出了我的看法:“我不認為崇禎帝是個很殘忍的人,隻是那時的環境逼迫他不得不這樣。戰爭無法讓女人走開,李自成的流寇們,走到哪裏不都是個燒殺淫掠。如果他們進了北京城,抓到了崇禎的妻妾女兒,你以為他們能放過她們嗎?遠的,北宋靖康之恥後,那些曾經的金枝玉葉,皇妃帝姬,被金人弄到黑龍江去當牧馬人的妓女,冰天雪地裏上半身披著羊裘,下半身卻要隨時裸露,折磨幾年後,還是屈辱地死去;近的,襄城伯李國楨的妻子,就被流賊們扒光衣服,全裸著綁在馬上招搖過市輪番淩辱,崇禎的妻子兒女會好過她的下場嗎?我覺得,崇禎的殘忍,也是出於一種愛,可是這種愛太無奈了,太扭曲了,沒有辦法。”

 

“唉,也是。女人在戰爭中總是最大的受害者,受到的是雙重折磨,男人大不了是一死,女人往往還要遭受非人的淩辱。”說到這裏,C女又問道:“你剛才說,你有過‘汝何故生我家?’的體會?”

 

“是啊。”C女這一問,又勾起了我對往事痛苦的回憶,神色黯然地答道:“年初,我跟前妻離婚的時候,女兒就曾死死抱住我的腿不讓我走。她從小被我一手帶大,跟我感情很深。為了盡量減少這種傷害,我本來把她送到我的父母家裏,然後跟前妻辦了離婚手續。但是,她早就意識到自己的家已經在風雨飄搖中了。根據離婚協議,女兒是跟我前妻的,後來事情搞妥帖以後,我把她送到我前妻家裏。臨走,她知道從此這個家就散了,死死抱住我的腿,哭著央求,爸爸不要走。當時我看著她淚流滿麵的樣子,也禁不住淚如雨下,摸著她的頭,跟她說,婷婷,你幹嘛要生在咱們這個家啊……”

 

說到這裏,我似乎再次回到當初那個場麵,回顧起那種鑽心的痛,禁不住流了眼淚。C女見狀,忙抽了一張餐巾紙遞給我,讓我擦淚。

 

“守傑,那種痛我能理解。”她說。

 

“是。如果因為我自己,我受再大的傷害,心裏也不會產生那種鑽心的痛。因為,我做事從來都追求完美,不留下給自己懺悔的空間。唯獨對女兒,我有罪……”

 

說到這裏,剛剛被擦幹的臉頰再次濕潤了,而且比前一次還要厲害。視線完全模糊了,以至於我不得不把車停到路邊,想稍微平靜一下再說。C女又抽出一張餐巾紙,沒有遞給我,而是輕輕地把我的臉捧起來,一點一點地為我擦幹眼淚。這時,我看到她的眼睛裏,似乎也閃爍著淚光。

 

“算了,不說了。”我意識到在她麵前表現出了軟弱的一麵,趕緊關上了感情的閘門,止住了奔湧的淚水:“怎麽說著說著說到這兒了?”

 

C女仍在細心地為我擦拭眼淚,然後又抽了一張紙,讓我擤擤鼻涕。

 

“真對不起,我不該問的,讓你傷心了。”她有些自責地向我道歉。

 

“唉,沒事。”我平靜了一下,發動了汽車:“這些東西,也回避不了,隻是平時不敢去回味,小心翼翼地捂住傷口,不去碰。”

 

“守傑,那你幹嗎在離婚時不把女兒要過來啊?”C女又問道:“看得出來,你很愛你的女兒,也許女兒在你身邊,你會更好受一些。”

 

“唉,一言難盡啊……”我頓了頓,回答道:“起初,我也是要女兒的,可是前妻本身並不真的想離婚,但她的個性倔強,又橫慣了,見我提了離婚,麵子上掛不住,也就硬著頭皮跟我死磕到底,表麵上也同意離,可實際上卻想拴住我。但她沒有別的砝碼,因為對我而言,和她結婚十年,沒有花過她一分錢,沒有靠過她一次幫助,沒有被她伺候過,她沒有砝碼要挾我,除了女兒。所以她堅決要女兒,還跟女兒灌輸了一些謊話,說我外邊有人不要她們了。雖然女兒跟我更親一些,但她畢竟也是她的媽媽啊。女兒不是跟誰不跟誰的問題,女兒隻想維持一個完整的家。我也曾經想去法院起訴,可那意味著,要逼迫女兒在法庭上做出抉擇,那對她是多痛苦的一件事?我想了想,不忍心,隻得同意了前妻的要求。”

 

“是,離婚傷害最大的,就是孩子。”C女神色黯然地說道:“你前妻不對的地方,是不該把這些事告訴孩子,何況還是謊言,讓她那麽小卻承受那麽沉重的東西。不過,守傑,你為什麽不為女兒繼續維持呢?”

 

“我維持了啊。從2003年感情破裂開始,到2005年最後離婚,我維持了兩年時間。但是我維持不下去,因為我發現自己開始變得頹廢,玩世不恭。我不像以前那樣忍耐了,我的家裏充滿了冷暴力,孩子一樣受到傷害,她開始變得脆弱,敏感,多疑。甚至我對工作也三心二意了,因為我一想到自己辛苦奔波掙錢,卻被前妻算計,就感覺泄氣。這時我才意識到,我不能接受一個勉強維持的婚姻,一個完全沒有愛、沒有信任的虛假婚姻,如果再維持下去,我會毀掉,成為一個loser,孩子也會在這種惡劣的家庭氛圍裏毀掉。而我和孩子毀了,即使維持下去又有什麽用?現實給予人的選擇,往往不是‘好’和‘壞’之間的選擇,那太容易選了;問題是,現實有時給我們的選擇是‘壞’和‘更壞’,這就不好選擇了,但終究還是要選擇,這種情況下寧可選擇‘壞’,而不是‘更壞’。離婚確實是壞,但湊合著更壞,起碼,離婚了,孩子跟著任何一方,都避免了冷暴力的傷害。而我,也避免了墮落成loser,還可以努力工作,掙錢,給她提供一個物質的保障。”

 

“唉……性格決定命運。”C女感歎道。

 

“對,性格決定命運。”我深深讚同她的這句話:“我無法欺騙自己的心,麵對一個自己不再信任的人,我沒辦法再和她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卻彼此防範,離心離德,同床異夢。沒辦法,我就是這麽一種性格。”

 

“沒想到你受過這麽大的傷害。以前聽你講過你和你前妻的事情,當時我想,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那麽這樣的婚姻確實很傷害人。但是,我當時還是低估了對你的傷害,沒有想到你做過這麽痛苦的掙紮。”

 

“是……所以,我真的非常理解崇禎當時那種無奈和痛苦。我的個性跟崇禎很相似,勤勉,自律,慈孝,儉樸這些優點就不說了,特別是那些性格缺陷:有時寬厚無邊,有時卻心胸狹隘;有時剛愎自用,有時優柔寡斷;對於任何一件事都本著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態度去做,但發現自己的付出與回報不成比例,就會產生強烈的憎恨。而一旦發現自己回天乏術,就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嗯,我看出來了。這些缺陷也不能叫缺陷,這是人之常情。”C女又感歎了一句:“其實,我也是這樣一種個性。”

 

“是嗎?”我忽然想起,C女跟我相處這麽久了,一直沒怎麽說自己離婚的詳細經過,隻是簡單說了句前夫出軌這個經久不衰的理由。現在,我見她這麽說,就有興趣問個究竟:“你離婚也是因為這種原因嗎?我聽說你前夫家有權有勢,當時還挺納悶,男人出軌,這種事情也不少,很多女人選擇了容忍,但你居然離婚了,舍棄了那麽好的生活條件。”

 

“我跟你一樣,不想欺騙自己的心。”說到這裏,C女的神色也顯得愈發黯然了,然後,她咬了咬嘴唇,好像下了決心一樣說:“算了守傑,咱們不聊這些了,還是聊明史吧,我很想聽你講。”

 

“哦,好。”看樣子,C女並不想再回顧那些痛苦,我也就不想勉為其難了,隻好清理了一下思路,接著講我眼中的崇禎:“剛才咱們說到哪了?”

 

“你說到崇禎的個性。”

 

“哦,對,崇禎的個性。我覺得,崇禎之所以選擇在煤山殉國,而不是跑到江南偏安,與他的這些個性特點有著直接關係。我以前總是夢想,自己能穿越時空救出崇禎,其實就是有這種惺惺相惜的想法,他的悲劇就是我的悲劇。隻要崇禎活著,就不會擁立貪暴庸碌的福王朱由崧,也不會有到底是‘立親’朱由崧還是‘立賢’朱常淓而導致的黨爭,也就不會有馬士英阮大铖對東林複社的排擠,也不會有左良玉幾十萬大軍打著“清君側”名義的內訌,也不會有弄得朝野烏煙瘴氣的南渡三案。也許崇禎帝到了南京,還會繼續發揮他的號召力,畢竟南方還有百萬軍隊,還有充足的財賦,還有長江天險,加上他的號召力和進取心,痛定思痛,沒準還能保存下漢族的半壁江山,也沒準江南的資本主義萌芽得以保存和發展,中國會走向自身的覺醒,而不是淪落到東亞病夫,再靠鴉片戰爭來喚醒我們。那麽長的異族統治,還是個奴隸製剛剛向封建製轉型的社會,給我們這個國家的百姓加深了多少奴性啊,嗬嗬。”

 

“崇禎對外太硬,對內太軟。都說明朝殘暴,可是我覺得崇禎還是很仁厚的,發了那麽多罪己詔,臨死還哀求李自成別傷害老百姓。古代的帝王,現代的政客,有幾個能做到這一點的?”C女這麽評價這位亡國之君。

 

“對,我也這麽看。”我見C女肯定了崇禎,感覺她似乎也在肯定我,就接著說道:“他直到滅亡,也始終把外患作為第一優先解決的問題。當時內憂外患,其實內憂比外患更可怕。外患痛於臂膀,內憂痛於腹心。崇禎一直都感覺流寇是子民,因為天災絕收太苦了才揭竿而起,心有歉意,所以一直都在試圖招安他們。但是他想不到的是,曾經淳樸的農民經過無數次打家劫舍的鍛煉,千百次殺人放火洗禮,已經適應了這種不勞而獲而享受榮華富貴的生活,再也無法安心麵朝黃土背朝天地廣種薄收了。而他對韃子一直都蔑視著,始終不肯議和。即使是最後走投無路了,他也隻是偷偷試探,即使是李自成快兵臨城下了,他也舍不得立即調集關寧鐵騎入衛,而是猶猶豫豫的,還拖著關外幾十萬老百姓,喪失了用最後一隻勁旅抵抗李自成的機會。可李自成張獻忠之類,招安了轉眼就反叛,每次走投無路了就招安,休養生息後就反叛。始終被兩線夾擊,最後兩線都失敗,挺可惜的。而就連他死的時候,也不忘在遺詔裏寫上一句:‘任爾分裂朕屍,勿傷我百姓一人’。曆史上的亡國之君有不少,秦二世,劉阿鬥,陳後主……唯一在死時還想到天下百姓的,就隻崇禎一個人。”

 

“嗯,是的,內憂大於外患。”她讚同我的話。

 

得到她的讚同,我又往近代聯係了一下:“要不蔣介石那時提出‘攘外必先安內’呢,要不他後來囚禁張學良讓他研究明史呢,我覺得蔣介石恨張學良就在這一點,嗬嗬。不過他還算寬厚,畢竟讓張學良活了一百歲,而不是殺掉他了事,盡管殺掉他很容易……”

 

“嗬嗬,也怪不得咱們黨對張學良這個花花公子評價這麽高。”

 

“農民變成流寇,無產者變成流氓無產者後,就失去了任何正義性,失去了值得同情的理由。”我對她說出了自己一直思考的問題:“我一直覺得,人無論麵對什麽環境,都應該保持著一顆良善的心。貧窮也好,不公也罷,都不是一個人變壞,從而作惡殘害無辜的理由和借口。誰因為環境的變化而變壞了,隻能說明這人本身就沒有什麽好的世界觀,本質惡而已,隻是以前的環境壓製著他,讓他不敢流露。要不文革整人的那些人總是不懺悔,總是把責任推給客觀環境,其實不是,那是他們自己就惡,當然形成這種惡的原因很複雜,但可以肯定,造成他們作惡的原因就是他們自身的惡,所以他們也不會懺悔。可惜,我無法要求所有人這樣想,隻能這麽要求自己了。麵對災難,隻能掙紮著先活下去,但即使再多苦難,行為也要有底線,這個底線就是不殘害無辜,不落井下石,不忘恩負義,不過河拆橋,不損人利己,不傷天害理。”

 

“不殘害無辜,不落井下石,不忘恩負義,不過河拆橋,不損人利己,不傷天害理。唉,可惜,這麽想的人並不多。”C女感歎道。

 

“是的,並不多。”我接著往下說:“人性本來就是自私的,自私本身沒有錯。沒有自私,也就沒有自我意識,也就談不上人格的獨立。那種所謂的大公無私才不符合真正的人性,注定命不長久。馬列主義者不信這個邪,試驗了一百年的大公無私,結果死了幾億人,還不是一敗塗地。大公無私一定會造成另外一群人的不勞而獲,就跟我的第一次婚姻那樣。在那時我相對於我的小家,我是無私,但遺憾的是我的無私隻是成全了前妻更加懶惰,更加自私。但是自私是講底線的,不講底線的自私,就是惡,就是沒有禮義廉恥。其實我也自私,我當年為了前妻而奉獻犧牲,其實也是為了這個家過好,那麽作為這個家庭的一員,我享受到安寧幸福的終極善果。但是我總是強迫提醒自己,玩自私時注意一個底線,別玩過界了。”

 

“對,這裏有個小家與大家、大我與小我的問題,對於國家而言,自己的家是小家,對自己的家庭而言,家庭是大我,自己是小我。小我應該服從大我,大我就能保護小我;小家應該服從大家,大家也庇佑小家。”C女思維的確敏捷,立刻把談話提到辯證法高度去了。

 

“嗯,對極了。”我禁不住對她有點欽佩,這女人,跟她越聊越有意思。然後我補充了一句:“我覺得,大家也好,國家也好,並不等於政權。怎麽說呢,我覺得國家這個大家,應該是所有人民利益的集合,而不是某個政府。很多時候,政府並不代表人民的利益,而是危害著人民的利益,特別是非民主狀態下產生的政府。”

 

“沒錯。”C女也讚同我的看法:“國家和政府,確實是兩回事。”

 

說到這裏我忽然感到挺高興的:今天這趟真沒白出來,一是激發了我的曆史政治熱情,其實這些東西我想了很久,隻是沒有一個人能讓我傾訴出來;二是讓我發現,C女這個人不簡單。雖然我是主講,但她流露出的理解力很讓我驚歎。於是,我忍不住誇讚了她一句:“誒,我真沒想到,你作為一個女人,竟然也會思考得這麽深刻。”

 

C女卻似乎並不買賬,嗔怪地瞪了我一眼,說道:“噯,你什麽意思啊?好像我們女人都不會思考了似的?你這可是性別歧視,大男子主義啊,我跟你說,我們女人根本不比你們男人笨。”

 

“那是,那是。”我連忙承認自己的的錯誤:“隻是,我以前真的沒遇到過像你這樣的女人,嗬嗬。”

 

“你沒遇到不代表沒有,也太坐井觀天了。”C女又挖苦了我一句。

 

“是,哈哈,我是癩蛤蟆坐井觀天,天鵝同誌。”我自嘲了一下。

 

“行了,別自貶了,快往下說吧。” 我的自嘲把她給逗樂了。

 

“嗯,好。其實明朝滅亡,包括後麵南明的滅亡,看這些曆史的時候,我都有種痛苦。為什麽痛苦,因為我感覺明朝的滅亡,還有一億多漢族被幾十萬韃子征服,頭上留個豬尾巴苟延殘喘三百年,其實不是因為滿清太強大,而是因為漢族太懦弱太卑微太自私。引滿清入關的是漢人,搞揚州十日嘉定三屠的也是漢人,最後滅亡了台灣鄭氏政權的也是漢人。無論是金聲桓、王得仁,還是劉澤清、李成棟,在與滿清作戰時都是毫無作為的貪生怕死之徒,怎麽一投降滿清殺害本族同胞時就變成了凶龍惡虎?還有揚州十日時那些為了求生而甘願向滿清士兵投懷送抱的良家婦女,‘曲盡媚態,不以為恥’,甚至讓滿清士兵都發出了‘我輩征高麗,擄婦女數萬人,無一失節者。何堂堂中國,無恥至此’的慨歎。還有後來的南明,半壁江山都保不住了,還要黨爭,還要內訌,甚至還有隆武政權和魯監國,永曆朝廷和紹武朝廷的內戰。即使是鄭成功算是民族英雄了,光他們鄭氏集團內部就殺來殺去的。就因為自私,沒有底線的自私。但是自私過了頭,國家就崩潰了,天下就滅亡了,明朝敗亡了,南明也敗亡了,就跟我以往那個婚姻從美滿走向崩潰又走向滅亡一樣。我常常想,難道我們這個民族真的是個充滿沒有底線的自私鬼,不知禮義廉恥的劣等民族?”

 

“嗯,我想,這不是民族的過錯,而是專製主義的過錯。”C女看著我,接著說道:“其實,在明朝亡了以後,黃宗羲就已經意識到了這些,他的《明夷待訪錄》不是批判君主製實際上是‘天下利害之權皆出於我,以天下之利盡歸於己,以天下之害盡歸於人’,‘豈天下之大,於兆人百姓之中,獨私其一人一姓乎?’我覺得他的這些話,已經指出了天下禮崩樂壞的症結,上行下效,掌握資源分配大權的人無道,製定出不公平的規則,下麵不掌握這些權力的人就隻能讓自己變惡,去利用這些惡的規則,謀取更多的利益。但人一旦變惡,底線就不好掌握了,所以我們麵對著一個充滿了惡的社會,一個人人自私自利,並且懷著很不好的心態巴不得別人倒黴,希望損人利己、希望以鄰為壑的社會。”

 

“是。”我很讚同她的這番話,然後又說:“可惜,直到現在,還有多少位高權重的人意識不到這些,繼續以天下之利盡歸於己,以天下之害盡歸於人……”

 

“嗬嗬,沒想到你思想還是挺深刻的嘛,出去玩一趟都玩出這麽多哲理來。”C女以嘲諷的口氣讚揚了我一句:“我還以為你是個就會運動和做愛的肌肉男呢,嗬嗬。”

 

“嗬嗬,”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自我解嘲說:“蘇格拉底不是說過,娶一位好老婆的男人會變得快樂;娶一位壞老婆的男人會變成哲學家。我就是被前妻弄成了蘇格拉底。”

 

說到這裏,我們都沉默了,我專心致誌地開車。車窗外,樹木,房屋,車輛,在我們的視線中一閃而過,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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