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樹欲靜而風不止
還有一種最常見的對愛的誤解,就是將依賴性當成真正的愛。患有這種疾病的人,隻是苦思如何獲得他人的愛,甚至沒有精力去愛別人,如同饑腸轆轆者隻想著向別人討要食物,卻不能拿出食物幫助別人。他們寂寞和孤獨,永遠無法體驗到滿足感。
——〔美〕斯科特·派克《探索愛的本質:少有人走的路》
盡管我選擇了C女,打算和她執手走入婚姻聖殿,但我們獲得的並不全是滿意的祝福,也有不甘的詛咒。
這個詛咒就來自前妻。
我和前妻的離婚,並不意味著我和她從此真的能夠一刀兩斷。
前妻是不願意真的離婚的。作為一個根正苗紅、八輩子貧下中農出身的女人,她上了大學遇見我,把她弄進北京當了公務員,一下子來了個人生三級跳,從此不知道自我感覺有多好。有時她還跟我吹,要不是她看著我這人老實巴交,又會做飯洗衣服拖地抹桌子看孩子,她早出國留洋給比爾·蓋茨當老婆去了。
起初對這種不著邊的話,我是當開玩笑聽的,根本就沒在意。但後來,她說得太多了,我發現她還真有點夜郎自大。她不是開玩笑的,她是當真以為,自己的外貌才學能配得上比爾·蓋茨。所以她找了我,在她的心目中,那他媽的虧大了。
人的心理就是有這麽奇怪,要不怎麽有那句“誌大才疏,眼高手低”的成語呢?世界上還真有這類人存在。我碰到她,出於同情,給她一個改變命運的機會,給她一個好的生活基礎,給她細致的照顧關心,本以為能得到她的感激,跟我互敬互愛,攜手走完這一生的。可是沒想到,她很快居然還瞧不上我了:在她的心目中,我連她那個太監爹的地位都不如,因為我還沒變成太監。
在我變得鄙視她之前,人家已經鄙視我很久了。所以,她才會那麽不把我當成一回事兒。
對此我隻能自認倒黴。雖然我不是什麽白馬王子,她也不是灰姑娘,但我遇到她,的確給她帶來了命運的轉機,但她卻用最惡毒的方式回報我。
現在我終於擺脫了那場恩將仇報的噩夢,遇到了我心目中驕傲的公主C女。
而前妻,在真的離婚之後,才發現她對我的鄙視,是建立在一種幻覺基礎上的,這才開始清醒起來。
也許會有人不以為然,覺得前妻畢竟也是個職業女性,沒我地球還不是照樣轉。當然,沒李守傑地球照樣轉是不假,可現在中國有很多類似我前妻那樣的職業女性,她們那點收入捯飭自己身上都不夠,吃老公的、喝老公的、住老公的,唯獨不過是穿自己的,這些人也總是裝腔作勢說自己是“獨立女性”。
一桶水不滿,半桶水晃蕩,往往是這號偽獨立女性,逃避做為一個女人、甚至做為一個人所應該承擔的那些最基本的義務和責任。
前妻就屬於這種“偽獨立女性”。自從跟我離了婚,她的生活水平立即直線下降。為什麽呢?原來她一個月掙那五六千都糊自己身上了,剩下的買房子裝修水電費煤氣費吃的喝的看病養孩子,還有往她娘家貼那些,統統是我這裏墊底。
現在她真的“獨立”了,才知道這些破事更花錢。雖然有我一個月三千塊的子女撫養費墊著,她還是感覺生活吃力,更別提跟以前那樣成天逛商場買衣服了。
偽獨立女性隻有真的獨立了,她們才會知道自己究竟有幾斤幾兩。
而且,離婚後的生活反差也極其巨大。無論她以前多麽懶惰,多麽厭惡做家務,離婚後她得靠自己打理一切;無論她以前多麽會花錢在衣服美容化妝品上,離婚後她隻能花自己掙的那點錢;無論她以前多麽氣勢洶洶,離婚後她隻能對著空氣發威。
隻是,再沒有那個人在她生病時陪伴在她的床前,再沒有那個人在她勞累時為她揉揉腰摁摁腳,再沒有那個人在她沮喪時安慰她鼓勵她,為她拭去眼淚,也再沒有那個人,在她耍脾氣的時候嗬嗬嗬地傻笑著,忍受她的粉拳。
前妻在離婚後曾經找過我一次,但被我罵了之後,她的自我膨脹心理受到一定打擊,就隻通過發短信來訴衷腸,又一概如石沉大海。
那次,她又看了幾本什麽書,開始學關心人了,買了東西來看我,恰好與C女不期而遇。
那一次遭遇對她撼動極大。她自己也能看的出來,她根本不可能從任何一個方麵贏得與C女競爭的勝利。
不過,要說前妻真的對我忠貞不渝,離婚後沒去找過別人,打死我都不信。要說到她在婚內的表現,比如對我的漠不關心、輕視與貶損、性冷淡、時不時地夜不歸宿,也都符合出軌女人的典型特征。
而且她也多次向我抱怨,我不欣賞她,我不誇獎她,人家誰誰誰誇獎她有知性美了,誰誰誰誇獎她氣質高雅了,誰誰誰誇獎她工作能力強了,等等。
當然,那些誰誰誰都是男人。
每當聽到她這麽自吹自擂,我都感到好笑。誇獎你?不是我李守傑不想誇獎自己的女人,問題是拜托你給我一個理由?你知性美?你他媽的連英國跟美國之間隔著個大西洋你都不知道,還他媽的知性美?你氣質高雅?你他媽的一個成天琢磨著農村馭夫術的十足悍婦還氣質高雅?你工作能力強?你他媽的連科長的競聘報告都強迫我為你捉刀寫就,你還工作能力強?
所以,每次聽她這麽說,我隻是一笑而過。我可以誇獎你,但我不能昧著良心撒謊。那些誇獎過她的誰誰誰,或許有,但我想這幫人虛情假意地誇獎她,大概是想吃白食趁她有兩份姿色時上了她。誰要是由衷誇獎她,那他媽的隻能說他是王八看綠豆了。
當然,上跟娶是兩碼事,一個男人想上一個女人,並不代表他真的想娶她回家。
但問題是那時我忙著事業和家務,無暇去顧及這些;而且,我自己也屬於自我感覺較好的人,沒什麽自卑心態,所以也沒有想著疑神疑鬼地去找什麽證據。隻是自我安慰說:她的那些不良表現,是丈母娘傳授的馭夫術;萬一哪天真被我遇見出軌了,那麽就拜拜。
我也很清楚她剛離婚時的心態:她是被我這宅男造反折磨了二年,又被我把她家祖孫三代罵了個狗血淋頭,一口氣沒上來,自我膨脹的感覺受到嚴重挫傷,這樣才一怒之下同意離了的。雖然她一直跟我此地無銀三百兩地主動否認她離婚後見過什麽男人,但我不信。我太了解她了,首先她嘴裏就沒幾句實話,其次我認為當時她心裏想的,絕對是這次能找她心目中的比爾·蓋茨了。
我認為前妻在離婚後,肯定見過一兩個四五十歲的半老頭,導致希望值一再受挫,這才想起原來我這個人還算不錯,才開始真的想著要挽回。否則,就不能解釋為什麽離婚後的快一年的時間裏,她相對沉寂了那麽久;而過了一年,她才突然變得不顧一切地要挽回婚姻。
遇見C女之後,她就開始跟我和C女這對正打算做蝴蝶夢的新鴛鴦鬥智鬥勇了。
果然,沒幾天,因為女兒生病我和前妻湊一起了。她突然跟我說,有人給她介紹對象了。
我心裏猛的一震,這是幹嗎呀?人家給你介紹對象,關我什麽事?又一想,哦,明白了,這一招叫虛張聲勢,弄個競爭對手給我點緊迫感,提醒我要是再不回頭的話,她可是要名花有主了。
於是我回答說:“好哇,那太好了,你年紀也不小了,那是得好好考慮再找個人了。”
說到這裏,我心裏忽然閃過了一個極不厚道的念頭:靠,你該不會說有人給你介紹了一個大老板吧?
還真被我猜著了!她根本沒等我問對方是誰,就馬上說對方是個什麽什麽大老板,開什麽車,住什麽別墅在哪裏打高爾夫在哪國有個度假別墅,一股腦全說了。
我一邊暗笑,一邊想:靠,張佳麗啊張佳麗,我看你看的準吧?你這麽惡俗的人,要是沒有幾個大老板跟在屁股後麵玩命追的話,那才叫千古奇冤,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這點本事,我都領教過兩回了,連大老板最終出局的命運我都替你安排好了,出局的原因我都能說出來:不是太老,就是太胖,或者就是太霸道,等等吧,反正最後你看上的還是我李守傑。
想到這裏,我連忙表示恭喜:“啊,那太好了,以後你媽你兄弟那可就雞犬升天了,就等著出國開洋葷、享洋福吧。”
前妻聽出了我的嘲諷口氣,翻了翻白眼,穩定了一下情緒,繼續說道:“不,我不願意,那個大老板太老了,都小四十了。”
聽她這麽一說,我心想,看看,我說什麽來著?那大老板絕對要出局。於是我故作驚訝,問:“小四十還算老啊?不老,你這把年紀,不找五十的就不錯了!你看看我,就這副鳥樣,現在還隻找那二十幾歲的,三十多的咱瞧都不瞧一眼。”
當然,我是撒了謊的,C女三十整了,隻是C女保養的很好,說二十多也是那麽回事。我說這個話,就專門是來惡心她的。
前妻沉默不語。她明白了,這種虛張聲勢的激將法,隻會激起我刻薄的譏諷。我已經學會惡毒了,學會貶損了,而她教會了我這一切。
沒過多久,前妻又換了一個策略,這次是血口噴人。
那次她碰到我,不鹹不淡地扯了幾句,突然說:“沒想到啊,李守傑,你這麽快就找到新歡了,該不是離婚前就勾搭上了吧?難怪你那時候對我那麽刻薄。”
我冷笑一聲,回敬道:“張佳麗,你忘了我以前常嘮叨的一句話?我一輩子都不會把懺悔的角色留給自己。雖然我以前對你厭惡至極,但那張破紙沒有作廢之前,我李守傑就不會出去亂搞。結婚十年,我一次都沒有過夜不歸宿,倒是你有很多次說不清去哪了。我還沒追究你呢,你反倒打一耙,揣著明白裝糊塗,你他媽的也忒無聊了吧?”
“我那是跟你吵架,到女同事家去了。”前妻見引火燒身了,趕緊為她以前的夜不歸宿辯解。
“哼哼,你去哪兒無所謂,我現在跟你已經沒關係了,你他媽的愛去哪去哪,我才懶得管呢。以前你把我當傻子玩習慣了,但出來混,早晚得還不是?”
前妻被我反駁得啞口無言,也就不好從這個方麵去尋找心理優勢了。過了一會兒,她開始貶損C女,醋勁十足地說:“哼,別看她長的還過得去,可那雙眼一看就是個狐狸精,還穿著那種衣服,什麽品位……”
聽到這裏,我忍不住打斷她:“喂,喂,怎麽說話呢這是?背後說人家壞話不好吧?人家哪惹著你了?人家的眼睛那是化了煙熏妝,像狐狸精怎麽啦?我喜歡。還有,人家穿的是情趣內衣,是專門穿給我看的。不過,你倒是真不需要那玩意,反正你根本也沒啥性需求。跟你離了婚,我才知道老子以前守著你這條死魚多蠢,你他媽的自己有病不說,反而還倒打一耙。不過,幸虧我們是離了,不離這個婚,我還真不知道你跟別人一比,有多差勁。”
以前,都是前妻譏笑我是個性欲亢進的野獸動物;現在形勢不一樣了,是我盡情嘲弄她的性冷淡。
兩次交鋒,無論是虛張聲勢還是血口噴人,前妻發現我油鹽不進。或許她又想起了以前的我,知道我這個人向來吃軟不吃硬。看來對我來硬的不行,她需要換一種方式。
這次交鋒後,她沉寂了很久。
三月份的一個星期一,老媽突然給我打了一個電話。和C女確定關係後,我們一般每隔兩個星期回父母家一次。這次,頭一天我們剛去了父母家裏,老媽第二天就又打電話來了。我以為有什麽事情,就問:“媽,有事兒嗎?”
老媽說:“嗯,三兒,有點事。其實也沒啥事,張佳麗剛才給我打電話了。”
“哦?是嗎?又想讓你幹嗎?”我前妻這個人向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而且總是臨急抱佛腳,隻要她找我父母,那肯定就是有事要他們幫著辦了。
“嗯,你丈母娘啊,哦,不,張佳麗她媽病了,好像膽那塊有什麽不舒服。”
“哦?是嗎?她也會病啊?”我一聽,那個極品丈母娘居然病了,頓時有種幸災樂禍的感覺,不禁喜形於色。好人不長命,禍害一千年,自從我認識這個極品丈母娘,她就成天向她遇到的所有人抱怨自己身體不好,卻沒生過一場病,倒是先把我那個太監嶽父給克死了。
懶惰的女人,總是喜歡沒病裝病,這是一種推卸家務重擔的策略。
然後我又問:“那關你什麽事?”
“是不關我的事。”老媽附和了我一句:“不過,張佳麗說她現在在外地出差,一時半會趕不回來。她說她媽自己又不會上醫院,想讓我把婷婷接走,再幫忙帶她媽去看個病。本來想跟你說,可怕你不樂意,就跟我說了。”
“什麽?讓你帶她媽去看病?”我一愣,隨即說:“她有病吧?讓你帶她媽去看病?她是怎麽想的?媽你告訴她,婷婷咱們可以接,但看病的事,她自己解決。”
前丈母娘在我和前妻離婚後又來了北京,住進我前妻家裏幫著照顧女兒,也順便實現了她老有所依的目標。她是初小文化程度,勉強認得個一二三四甲乙丙丁。別看對內馭夫,對外吵架是把好手,但進了大城市跟個傻子似的什麽都不懂。連上街頭公廁,都分不清那個煙鬥代表男廁所,高跟鞋代表女廁所。還有那難懂的鳥語方言,走到哪裏都跟人家有交流障礙,沒準兒還得挨白眼。她自己去大醫院看病,那肯定是找不著北。
但我太討厭她了,以至於隻盼著她倒黴。
“唉,三兒,她畢竟是個老人,現在無奈了,該幫也得幫。”老媽替前丈母娘求情。
“那得看幫什麽人!”聽老媽耳朵這麽軟,我不由得有些生氣,提高了聲音說:“老了怎麽了?老了就有理了不是?幫人得看對象,她這號為老不尊、五毒俱全的老不死的就不該幫。你小心你幫了她,她到時候反倒訛上你。”
“誒,三兒,你怎麽現在變得這麽短呐?”老媽用驚訝的語氣反問道:“媽知道你被她家傷得挺重,可是做人還是要講原則。你呀,就別那麽多怨氣了,都過去的事情了。她畢竟也是婷婷姥姥啊,做人呐,可得長一點,有句老話,人長天也長……”
我昏,老媽又來跟我上課了。自我懂事開始,老媽就跟唐僧一樣,總是喜歡給我上倫理課,涵括古今中外五花八門,滔滔不絕源源不斷,一講就是幾小時。從小到大,我不怕老爸發脾氣,不怕老師給批評,不怕老板炒魷魚,就怕老媽給我上倫理課。當然,她給我灌輸的觀念大部分是對的,但也有害人的,比如那句“跟人家上床要負責”,還比如“生孩子可以激發母性”,“得為了孩子犧牲你自己”,等等。
“行了行了行了,媽,你別說了,反正這件事我不同意你去幫她。”聽到這裏我忙打斷了老媽的話,要是她一開口講倫理,那這個電話準得打到我手機沒電:“我短也好,長也好,都無所謂,值得幫助的人我是會幫的,但是她這號人就是不值得幫。我就是把我的同情心喂狗,我也不會擠給她一丁點。都兩家人了,還厚著臉皮找你幫忙?媽,這事兒我的態度很清楚了,你要是真的去帶她看病,我也沒辦法硬攔著你,但是我肯定會很生氣!”
“唉,三兒,你得學會與人為善……”老媽這唐僧,隻要一進入念經的角色就難以自拔。
“我不是不與人為善,但與人為善要講原則!對來者不善的人,就不能瞎發善心。當年,要不是你要我舍了我們機關那個小張,選了張佳麗,後來咱家也不至於鬧的那麽不痛快!你這套老思想,害死人了簡直!”
見老媽不肯收口,我立刻發出一陣抱怨,以阻擋她當唐僧的欲望。類似的抱怨,在我離婚前後沒少對我媽發出過;而每次我發出抱怨,她都不得不收住話匣子。
這是我的痛處,也是她的痛處。
“行了行了,三兒。”這招果然管用,老媽見我這裏肯定通不過,也就不再多跟我談了:“這事我自己有主意,你就別操心了。”
“那好吧。”我歎了口氣,說:“等會我接婷婷去。”
“你接婷婷?”老媽反問了一句,然後說:“那小孫怎麽辦啊?你以前安排她倆見過麵嗎?”
經老媽提醒,我才想起至今還沒有正式把C女和女兒引見。她倆隻是在去年冬天,在那個很尷尬的場合見了一麵,女兒對C女的第一印象就不好。而且,以前妻的個性,她回去後肯定會灌輸關於C女的一些不好的說法給女兒。原來我鬧離婚時,前妻就跟女兒說過,是因為我在外邊有別人了要拋棄她們;現在有了C女,女兒算是眼見為實了。所以,什麽時候,以什麽方式引見她們,一直是我頭痛的問題。
隻是我性格磨嘰,在跟C女確定關係兩三個月後,我還是沒敢下決心讓她倆正式見麵。
“那……要不這次就讓她倆見見麵?”我遲疑地說道。
“我覺得時機還不成熟。”老媽否定了我的看法:“過年時候婷婷跟我說過,她見到那個勾引爸爸欺負媽媽的壞阿姨了,我看這孩子對小孫恨著呢,想消除這個隔閡啊,我覺著還得找個恰當時機,咱們再合計合計。今兒這事兒挺突然的,我覺得還是不要貿然行動的好。要不然,這次要是搞衝突了,婷婷更不接受小孫,小孫心裏邊也不好想。”
“嗯,是。”我同意老媽的看法,這事得從長計議才是。然後,我說:“那我今天去接婷婷吧,我跟孫倩打個電話,讓她今天晚上就別來了,回她自個家住吧。”
“那也不好。”老媽否定了我的方案:“三兒,你跟小孫不容易,小孫也不錯個人,咱們可不能給人家留下心理陰影。哦,你一接婷婷,小孫就得回自個家,那人家心裏會不會沒有歸屬感?女人的心呐,可細著呢,沒準兒你無意間就讓人家受傷害了。雖然我覺得小孫不是個胡攪蠻纏的人,但是人家自覺,咱們也不能過分不是?”
“那怎麽辦哪?”我覺得老媽言之有理,因為以往這段時間,我確實沒有跟C女細談過怎麽跟我女兒相處的事情,兩人都還沉浸在戀愛最初的甜蜜裏,暫時還顧不上考慮這些細節問題。但是,不讓我接女兒,那又怎麽辦?總不至於讓老媽把她接回龍觀吧?那怎麽上學呢?
“我想好了,三兒,我跟你爸商量好了,今兒我倆去接婷婷,然後在你大哥家住兩天。你爸他們單位退休辦最近要在天壇公園搞個風箏比賽,你爸想參加。正好,我跟你爸好長時間都沒來城裏邊了,正好也進城逛逛。婷婷上學的話,就讓你大哥開車送,下午放學我跟你爸打車去接。”老媽說出了她的安排。
“哦……也行。”我也覺得老媽這個安排還是挺周全的,表示同意,然後又交待了一句:“媽,我還是那句話,接婷婷可以,老不死的看病讓她自己看去,咱們甭管那閑事,啊。”
“行了行了,我自己有安排。就這麽著了啊,三兒。”老媽說到這裏,掛了電話。
盡管老爸老媽替我接了婷婷,但我也不能做甩手掌櫃,那天下班接C女時還是跟她說了這事。C女聽完我的敘述,說:“咱媽做得挺對的啊,不過我這邊多慮了,我肯定不會跟婷婷計較什麽的。另外啊,就是婷婷在你大哥家住,你每天下班最好也過去看看,陪她玩玩。平時在你前妻家不方便,在你大哥家你得去。”
“那你怎麽辦啊?”我當然是想陪女兒玩玩,可又舍不得C女。
“嗨,我一個大活人還能走丟了啊?”C女笑了笑:“晚上你回來不就成了嗎?前半夜你陪婷婷,後半夜陪我。”
“嗯,那也行。你不生氣啊?”
“你放心,我真的不生氣。不過,婷婷這一關早晚得過呢。以後找機會吧,你說呢?”
“嗯。”我感激地看了一眼C女。
其實老媽沒有被我勸阻住,那天還是帶了那個前親家母去看了病,甚至墊了錢檢查開藥什麽的。看完病以後把她送回家,還給她做了幾天的飯。其實前丈母娘也不是什麽大病,膽囊炎,開了一些藥回家先吃著,慢慢調理。
老媽沒跟我主動提起過這件事,但連著幾天我去大哥家看婷婷時,隻有老爺子在家,老媽總是晚飯後才回來,我就知道老媽肯定是陪那個老不死的去了。隻是,老媽這人意誌其實也很堅決,她決定的事情,我是改變不了的。她願意肉包子打狗去幫這個忙,那就由她去吧,隻要別讓我出力就行。
就這樣大約過了一個星期,前妻出差回來,又把女兒又接回去了。
四月一號是個星期六,我,C女,大哥大嫂,大侄子,還有老媽,陪著老爺子參加風箏比賽。雖然都生活在一個城市裏,但平時各忙各的,這樣的全家活動機會其實不多,所以我們都比較重視。
大侄子拿著攝像機邊走邊錄像,我則扛著相機,為大家照了很多照片。唯一的遺憾是女兒不在場,一是她得上培優班,二是她和C女之間的關係還沒有理順。
以前我跟前妻結婚時,老爺子單位有幾個老同事出席過我們的婚禮,見過我前妻。此時看到我和C女,都覺得挺奇怪的,就跟老爺子交頭接耳。也不清楚他們具體說了什麽,隻見老爺子滿麵春風,時不時往我們這邊看兩眼,然後那些老頭老太太就順著他的目光往我們這邊看,不住地點頭。
“喂,他們在看你呐。”我側過頭來,用肩膀輕輕碰了碰站在我身邊看風箏的C女。
這時我看到,四月的春風,正把她前麵的一縷頭發吹散,覆蓋在她光滑潔白的小臉上,顯得非常嫵媚迷人。
我不禁有些洋洋自得:這樣一個天生尤物,怎麽就被我給撞上了呢?不是我李守傑優秀,而是運氣,純屬運氣。感謝上帝保佑,真主顯靈,佛祖開恩,我明兒就給您哥仨燒香去。
C女用手整理了一下被吹散的秀發,轉過臉來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圍在老爺子身邊的那幾個老頭老太太。
他們也正在往這邊看呢。
“看什麽呀。”她的臉有些微紅,小聲跟我說:“我頭上又沒長角。”
“咳,還不是老爺子在跟他們誇你唄。”
“你怎麽知道是誇我啊,你又沒長順風耳。”
“我當然知道了,你看老爺子那樣,美的他。”
C女沒有再答話,而是繼續仰頭看天上的風箏。那一天是一個難得的藍天,碧空如洗,空氣清新,天空顯得格外深邃和悠遠。一隻隻形態各異的風箏,在天空中飛翔,飛翔……
風箏比賽老爺子沒取勝,無所謂,重在參與嘛,比賽結束後他還是高高興興地跟老媽一起回回龍觀去了。
轉眼到了2006年春夏之交。
一天上班時,前妻突然給我打了一個電話,那是一個漫長的電話。
前妻先扯了婷婷在學校的一些表現,說:“守傑,婷婷這個學期期中考試分數下來了,我昨天開家長會,老師跟我反映說,婷婷學習成績不是很好,而且她性格很內向,上課老是走神;跟同學們的關係也比較疏遠,下了課,別的同學們都去做遊戲,婷婷卻根本不出教室的門。我擔心,婷婷是不是受了咱倆離婚的影響。”
其實我早就觀察出女兒性格脆弱、敏感和內向了。那十年婚姻,不僅是我生活在冷暴力的陰影下,婷婷自從出生以後,也生活在冷暴力陰影之下。前妻這個人跟丈母娘有一點不同:丈母娘是對內耍橫,對外鬥狠;但前妻卻是十足的窩裏橫,內戰內行、外戰外行,壞脾氣全用到家裏了。
前妻的壞脾氣並不僅僅隻針對我一個人的,在她對我挑剔、貶損和辱罵的時候,女兒也在旁邊看著。而前妻管教女兒,也篤信“棍棒下麵出孝子”的古訓,沒有什麽說理,基本上是靠威脅、恫嚇和體罰。
女兒小時候有點淘氣,也分不清哪些東西危險不可以碰,哪些東西安全可以玩,我有時也會拿個雞毛撣子嚇唬一下她,告訴她如果要動什麽東西的話就要挨雞毛撣子。
但是前妻不是這樣,她喜歡對女兒突然襲擊,假如女兒哪裏不聽話惹她煩了,她會突然掐一下她。那不是虛張聲勢的假掐,一指頭下去就是一個黑紫的印子。
為此,我跟前妻吵過不止一回,但前妻依然堅持她是對的,理由是她從小就是被這麽教育成棟梁之才的。沒辦法,我改變不了她。
所以,女兒其實很怕前妻。在我麵前就撒嬌一些,在前妻麵前就規矩一些。
而最後兩年,當我開始造反之後,家庭裏幾天一大吵,一天幾小吵,氛圍更加不堪。盡管那段時間,我常常把女兒托給父母照看以盡力避免影響到她,但很遺憾,她已經懂事了,完全能感受到這個家缺乏愛和溫暖。
聽到這裏,我對女兒感到很愧疚,但我確實無可奈何。於是我歎了口氣,說:“婷婷受我們離婚的傷害很大,沒辦法,避免不了。唉,誰讓她生在我們這個家呢?”
我的一聲歎息正中前妻下懷,她立刻接上了話:“守傑,我也為婷婷的未來擔心。我覺得,不管你對我有什麽不滿,但為了婷婷,為了咱倆十多年的感情,你能不能再考慮下複婚問題?”
我一聽,幹嗎呀這是?哦,繞了半天,合著原來是你挖了個坑給我跳啊?操,打死我都再不返回那火坑了。
想到這裏我回答道:“那怎麽可能啊,我現在都處了女朋友了,正打算結婚呢。”
“那不是還沒結呢嘛。”
哦,我還沒結婚就成了跟你複婚的理由?什麽邏輯。我立刻回道:“我結沒結關你什麽事情啊?你有完沒完了?別騷擾我們了好不好?這個家混到這一步,我不認為我有什麽責任,這十年,我把男人的責任女人的責任,都一肩挑了,我覺得我做的足夠好了。婷婷那事我也很心疼,可是我們這個家,無論是分也好合也好,她怎麽著都得受傷害。你以為她隻是因為離婚受了傷害?告訴你,我們沒離婚時,對她的傷害更大。她生在咱們這個家就是倒黴,一出生就倒黴,連母乳都沒吃上,小時候她的抵抗力多差?隔三差五的都得打吊針。你這人就是個喪門星,我攤上你這個老婆我倒黴,婷婷攤上你這個媽婷婷倒黴,誰他媽的攤上你誰倒黴。”
前妻聽完我的責怪,沉默了一下,說:“守傑,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咱們得向前看,那時候我是不懂事,現在我也後悔,可那都過去了啊,你老沉迷於翻舊賬不好,你得懂向前啊不是?”
“是,我懂,這不我又開始了嗎?隻是,我沒必要跟你向前看了,我們都結束了。”
“守傑,你聽過一句話沒,男人要對用青春陪伴自己度過青年時代的女人心存感激。”前妻忽然玩起深沉了。
我一聽,心想,喲,都學會摘錄名言警句了啊?看來長進不小,最近丫該不是又看了張愛玲的什麽書了吧?於是我回答道:“沒錯,一點沒錯,假如一個女人背後支持著一個男人,在他窮的時候不離不棄,幫助他走向成功,那麽這男的成功之後就得對這個女人心存感激,否則那叫忘恩負義。但是,這關你我什麽事?”
“我想讓你知道,就是用青春陪你走過年輕的人……”前妻忽然哽咽了。
她不說這句話還好,一說,禁不住勾起了我對她陪伴下那十年噩夢般的記憶,瞬間怒由心生,一下子把聲音提高了八度:
“住口!你他媽的有沒有點自知之明?你年輕時,屁都不是一個,靠著我們家你才跳出了龍門。你自打跟了我,我讓你吃過糟咽過糠嗎?你有什麽資格說你是我的糟糠之妻?我就不指望你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了。問題是你,還有你們家,完全他媽的把我當榨油機!還有你,你他媽別說不像個女人,我就不指望你溫柔體貼賢惠伺候我了,問題是連個合格的雌性你都算不上!以前我是不知道,現在離婚了遇到別人了,我可算明白了,你他媽的簡直是萬裏挑一的極品!別的女人再差勁,起碼人家還有個一頭,還是個雌性,你呢,你有什麽?你折磨我這麽多年,老子沒找你要青春補償算對得起你了,你他媽的也好意思說這個話?”
她聽到這裏,哭的更加傷心了,斷斷續續地說:“守傑你心腸怎麽變得這麽硬啊?人家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咱倆再怎麽也做了十年夫妻啊。”
她不說這個百日恩還好,一提到這話,我就禁不住想起了那張令人作嘔的離婚協議。
我粗暴地打斷了她的話:“你他媽的給我住口!我心腸硬嗎?你他媽的自己拍良心想想,這麽多年來我為你做過多少事情?你又怎麽對我的?還百日恩?你跟律師合計著寫那張離婚協議的時候,百日恩去哪了?嗯?我給你做了十年牛馬你還不知足,離婚也要給你做牛馬,倒欠你二百萬,你的恩呢?嗯?你的恩去哪兒了?”
“我……我跟你解釋多少遍了,我當時隻是不想跟你離婚啊,我怕失去你,所以才那樣的啊,想拴住你,你知道我是愛你的……你怎麽就不明白我的一番苦心呢?”前妻連忙解釋道。
“你放你媽的屁!”沒錯,她是跟我解釋了無數遍,但我根本不信這個解釋。一想到那張協議,我就有一種被人出賣的感覺,而且是被自己最信任的那個人出賣的,那種被人背後捅了一刀的痛苦,無異於天崩地裂,跟死過一次沒有什麽區別。不經曆的人,是體會不到這種痛苦的。
我加大了聲音:“你口口聲聲說你愛我,可是這十年你對我做了些什麽?你貶損我,羞辱我,什麽都推給我做,對我性訛詐,最後你還要算計到我一無所有。這就是你嘴裏的愛嗎?你他媽的是指鹿為馬!我這輩子遇到任何一個人,哪怕他跟我有仇,都沒誰能這麽折磨我。你他媽的還好意思說這就是愛?你還真成了‘特別的愛給特別的你’了不是?老子這麽愛你一次,你他媽的能不能受得了?嗯?”
“可最後離婚我也沒讓你淨身出戶啊,還不是按著你的要求來的?”
“廢話!你想讓我淨身出戶我就淨身出戶啊?你他媽的做白日夢吧?我的要求就是按著‘公平’倆字來的,你他媽的打官司打到玉皇大帝那裏,也就是這麽個結果。哦,合著你沒讓我淨身出戶就算你對我開恩了不是?我還欠你個人情?你他媽的是不是腦子有病啊?”
跟前丈母娘一樣,前妻有個很奇怪的邏輯方式。在她腦子裏,如果她主觀上認為是什麽,那麽好像客觀就必須服從她的主觀一樣。
她的推理過程是這樣的,比如說:她認為男人離婚就該淨身出戶→男人必須淨身出戶→我沒有淨身出戶→她對我是讓了步的→我必須感激她;再比如:她認為她可以嫁比爾·蓋茨→她必須嫁比爾·蓋茨→我不是比爾·蓋茨→她找了我屬於下嫁了→我欠了她的→我必須對她感恩戴德。
最後推導出的結果,就是我永遠欠她的,永遠要對她感激。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我實際上並不想讓你淨身出戶,我隻是想留住你。”
“哼哼,張佳麗,留住我好繼續折磨我是不是?我告訴你,越是這樣我走得越快,因為我鄙視你和你們那一家畜生!”我咬牙切齒地回道。
“守傑,你為什麽就這麽絕情呢?為什麽一點機會都不留給我?為什麽就因為那一次過失就再也不原諒……我?”前妻抽抽搭搭地說道。
前妻口中的“一次過失”,並非指的是那張離婚協議。那張協議,她一直頑固地認為:那是愛的表示,那是挽回的手段。隻是她認為我不懂得她的愛,不理解她的愛,所以她是不會認為那協議有錯的。她所說的“一次過失”,就是她媽要來我家住那事兒,我們因為那件事發生了激烈爭吵,才迅速辦了離婚手續,那才是讓她真正追悔莫及的事情。
但實際上我跟她之所以拜拜,並不是真的因為這事,它隻是個導火索,真正的原因是十年的積恨積怨。可前妻似乎並不明白,她到這個時候都沒感覺到自己以前有多大錯,以為我要離婚就是因為她堅持她媽來我家住呢。
這時,我忽然產生了一種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感覺。那個家,我傾注了多少心血,毀了,難道我不心痛嗎?本來我遇到她的時候,是懷著一份美好的初心跟她相處的,想的就是對她好,把這個家越過越好;可是她,還有她的家裏人,滿腦子的算計,最後讓我慘淡經營十多年的家散了敗了,我的心裏確實不甘。可是,現在她竟然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我能不生氣嗎?
離婚後,我和前妻曾有過很多次交鋒,但多半情況下還保持著冷漠的分寸,極少勃然大怒。但這次不同了,她的話刀刀見血,觸動了我內心深處最痛的傷口,讓我瞬時情緒失控,對著電話聲嘶力竭地怒吼,以至於聲調都變了:
“你還好意思說我沒給過你機會?十幾年來我一直都在給你機會,你抓住機會了嗎?你給我帶來那些痛苦和傷害,你有能力彌補嗎?你沒有能力!”
前妻繼續辯解道:“守傑,世界上哪個女人沒有點小脾氣呢?我以前隻是耍耍小姐脾氣……”
我冷笑著回敬道:“嗬嗬,你說你是小姐脾氣?你是哪
說到這裏,我收了口,算了,口下留德吧,這幫鳥人跟我已經沒關係了。
我穩定了一下情緒,接著說道:“你嬌縱也就罷了,可是你們家那幫人沒完沒了,沒事找事,你媽一張嘴就是我欠你們家的,我他媽欠你們家什麽了?這個家是我一手建立的,你們家既沒出力也沒出錢!連你的工作也是我給的!這麽多年你家從我這榨走多少油水?我欠你們家什麽了?真是有病!我告訴你,我們走到這一步,是你們家一步步逼的!”
聽到這裏,前妻趕緊下了保證:“我媽說了,以後再不幹預我們的事了,她說了,要是我們能複婚,她馬上回老家去,以後再不來北京了,我哥我弟以後保證也不來了。以後他們誰要來,我給攔著還不行嗎?你要是不想去,以後也可以不去我家,可以再不見我家的任何人,我媽說隻要我們倆好好過日子就行了。”
聽完這份遲到的保證,我更是憤怒夾雜仇恨,咬牙切齒地回答道:“晚了!早他媽幹嗎去了?我李守傑再混得栽,也用不著你們家那幫屌人開恩!我和你十多年,你他媽的自己拍良心想想,我有沒有做出過首先挑釁的行為?一直都是我在寬容你!容忍你們家!但我的寬容是有度的,忍耐也是有度的!現在這個度早就過了!告訴你,我要讓你們家人到死都忘不了,是他們自己親手扼殺了你的幸福!”
前妻又道:“守傑,你難道就不能忘記那些事情嗎?從頭來過不行嗎?我們有婷婷,我們在一起對她成長有好處。”
見她又提到婷婷,我心裏一陣難過,一陣揪心。的確,離婚是讓我解脫了,但我愧對孩子。但我不離怎麽辦?我再那麽混下去就廢了。
略微平靜了一下以後,我回答道:“算了,你就別拿婷婷說事了。婷婷成長在我們這樣的家庭,還不如一個單親家庭有利。本身婷婷這些年承受得太多了,你看她性格多敏感多內向?你想想你對得起婷婷嗎?”
“可是,我們離婚時,是你同意把婷婷給我的啊?”前妻趕緊推卸責任。
她的意思我很清楚,就是離婚時我也沒堅持要婷婷,所以我對女兒也沒有盡到責任。
“對,我要是不同意你能簽那個字嗎?兩年前那次離婚你就拿著婷婷要挾我,讓我沒離成,又跟你耗了兩年。我告訴你,我那時隻有一個念頭,擺脫你這惡魔,還有你們那個惡魔家庭!要是再他媽被你們家折磨下去,我這輩子不是廢了就是得窩囊死,婷婷照樣是個沒爹的孩子!有這個功夫,我不如快刀斬亂麻,起碼將來婷婷還能得到我物質上的保證!要是你撫養不了婷婷,那給我,我要,我有能力!婷婷跟著我們家,別看沒媽,絕對比跟著你們家那幫爛髒人成長得健康!”
此時,前妻可謂驚人的忍辱負重,麵對我狂暴凶悍的語言,絲毫沒有像以前那般以牙還牙,而是接著哀求道:“守傑,我以後真的不會再胡鬧了,我知道錯了,我改還不行嗎?”
聽她這麽說,我也稍微平靜了一下,接著說:“不可能的,張佳麗,我不可能改變你,我跟你耗了十年才明白,咱倆誰也改變不了誰。我也不相信你的保證,你以前跟我下過無數次保證了,我犯的最大錯誤,就是以為能改變你,相信你的保證。這是不可能的,你狗改不了吃屎。你和我,完全不可能調和,你我門不當戶不對,觀念完全不一樣,同樣一件事在你我腦子裏是兩個解釋。你,還有你媽,我永遠不會讓你們滿意,因為你們腦子裏的標準不是用來衡量人的。你們隻是把一大堆各種各樣的男人最優秀的一條抽出來,組成一個虛擬人來衡量我,所以我必須有大把的錢給你們燒,必須當很大的官讓你們八輩子貧農光宗耀祖,我必須被你役使讓你們有役使人的快樂,我必須在你和你媽麵前當孫子讓你們覺得自己地位高,我必須一天到晚什麽也不幹圍著你轉讓你覺得我愛你,我必須每天圍著鍋碗瓢盆轉讓你舒服享受,我必須解決好你的七大姑子八大姨讓你們有麵子。我告訴你,我不可能完全做到,以前我曾經竭盡全力做到了其中幾條,但我省悟了,就是把我累死我也做不到全部。所以我不伺候了,你們在貪得無厭索取時你們自己先照照鏡子,你她媽的能給予別人什麽?如果你們能找到你們理想的人,你就去找好了,我這不給你機會了嗎?”
“離婚是你硬逼著我提的,我當時隻是看著你太痛苦,為了讓你心裏好過點才提出的,我這半年其實一直在等你能夠回心轉意。”
我對著電話冷笑了一聲,說:“你他媽太搞笑了吧,還回心轉意?我好不容易擺脫你們家的折磨,剛過幾天好日子,老子慶幸都來不及呢,還他媽回心轉意?你以為我天生的賤,沒你折磨我就不爽是吧?你他媽有病我還沒病呢。讓我回心轉意,你他媽白日做夢吧。”
前妻此時一定非常後悔當時為什麽稀裏糊塗地跟我拿了離婚證,繼續抱怨道:“守傑,那天你的情緒也太爆了,有話大家好好說,什麽不能商量呢?你那麽罵我們家人,你考慮過我的感受沒有?我是真心實意地不想跟你離婚……”
我歎了口氣,回答道:“唉,張佳麗,你為什麽總喜歡把責任往別人身上推?你很清楚,我不想再跟你家有任何來往,你心裏最清楚我為什麽那麽討厭你們家。別說你媽要來我這住,我他媽一想起你們家那幫屌人還活著就感到惡心!”
前妻見我不肯承認自己有責任,就說:“你難道就沒一點責任嗎?夫妻鬧矛盾,都是一個巴掌拍不響的……”
“你放屁!”我又一次打斷她的話:“老子最討厭聽這種各打五十大板的屁話。我的責任?我讓你說,我的責任是什麽?嗯,你說啊?你他媽說啊?”
前妻那頭沉默了半刻,回答道:“你不會忘記……”
我哼了一聲,回答道:“張佳麗,難道你覺得過去就像鉛筆字,用橡皮擦一擦就掉?可能嗎?我告訴你,我到死都忘不了,你,還有你們家,給我的那些痛苦和絕望!你自己種下了跳蚤,你就別指望收獲龍種!”
對話到了這裏,電話裏再次傳來前妻的啜泣。
我年輕時候,這種啜泣曾讓我無數次低頭,停住了離開她的腳步,產生出要保護她的意願。但是,現在我沒有這種感覺了,隻是覺得自己態度有些過激,於是緩和了一下語氣,轉而安慰她:
“你也找個適合你的人吧,記住咱倆的教訓。對別人好點,多點關心,千萬別讓你們家摻和你自己的婚姻,把別人當搖錢樹了。”
前妻穩定了一下情緒,回答道:“守傑,你還是沒有從那些痛苦中走出來。”
我歎了口氣,說:“是的,我沒走出來,那傷害太重了,我這輩子怕是都很難走出那個陰影。”
“當初同意跟你離婚,就是因為你以前曾經說過,你離婚了就能走出來的,可你還是沒有走出來。”她說。
我回答道:“不,當時我不是這麽說的,我說的是,離婚才能補償一點我的痛苦,而不是撫平我的痛苦。補償你懂嗎?我一想到我跟你離婚了,你們家那幫人跟我再沒任何關係了,他們愛他媽的搗鼓誰搗鼓誰,愛覺得誰欠了他們的就去覺得,愛他媽的罵誰就去罵誰,跟我毫無關係,一想到這裏,我就感到心裏真他媽的真痛快!能夠補償一點我的痛苦!”
前妻沉默了很久,然後問:“她對你好嗎?”
前妻口中的“她”就是C女。我答道:“我認識她不到一年,但她給予我的關心和體貼超過我和你一起十年。”
前妻又沉默了一陣,說:“守傑,我現在真的有些進步了,如果咱們還能在一起的話,你會發現我跟以前真的不一樣了。”
聽到這裏,我又歎息了一聲說:“不用了,死掉的婚姻,沒有愛情的婚姻不值得等待。我很愛她,你現在有進步是好事,你再找個合適的人,好好過吧……”
電話打到這裏,突然沒電了。
我收起了手機,這才發現,自己的眼角居然在不知不覺中滲出了兩行熱淚。
我用手擦了擦眼淚,又吸了吸鼻子。媽的,我他媽的怎麽這麽賤?為這個好不容易擺脫掉的惡魔,我哭什麽?氣什麽?
這時,我才發現,原來我對她,這個折磨我十年的、惡魔一樣的女人,竟然還是有那麽一絲留戀的,盡管有更多的恨,但畢竟還是有留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