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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長篇連載小說:落葉 (現在的女人,讓人哈哈哈) 五

(2008-10-19 22:50:53) 下一個
五、幻滅

但是,好花不常開,好景不長在,沒有多久問題又出現了。物欲這個玩意啊,裝是裝不像的,裝幾天可以,時間長了忍不住。

沒過兩個禮拜,小P孩又跟我要一雙好的旱冰鞋。本來,他已經有一雙旱冰鞋了,但不知怎地,他在某個大商場的兒童櫃看到了一雙一千一百多塊的高級旱冰鞋,就又跟我要了。這次我沒答應,我不打算繼續培養他的物欲了。於是我對他說:“你原來不是有一雙嗎?還好好的呢,又不是不能穿,幹嗎還要再花錢買新的?”

小P孩聽了,不以為然地說:“爸,我原來那雙,隻是花了百把塊錢買的,難看死了,穿出去都丟人。我們班上別的同學,旱冰鞋都是二三百買的。爸,你就給我買了吧,那鞋我都試了,穿著可神氣呢。”

我回答道:“皮皮,旱冰鞋這東西,隻是滑旱冰時穿一會兒。你看這麽多天,我也沒見你怎麽滑過旱冰啊?你現在還在長身體,今年買的鞋子明年就不能穿了,就為了那一會兒,花那麽多錢不值得。再說了,別的同學鞋子也不過二三百啊,你買一千多的幹嗎?”

皮皮沒有被我說服,馬上回答道:“我要買一雙班裏別人都買不起的鞋。”

我接著說:“那何必呢?皮皮,老是跟別人比物質你永遠會很累,永遠有人比你更有錢,你今天買了一千多的鞋子舒服了,明天人家有人買了兩千多的你怎麽辦?你是要買一萬多的旱冰鞋跟人家比嗎?對你,一個小孩子來說,這些東西都不重要,要比,就比成績,那玩意才是真格的。”

小P孩完全聽不進去我的這番大道理,仍舊堅持要。我見勸告無效,也就不吭氣了,他就抱著我的腿不停地搖著,小臉揚起來看著我,嘴裏一個勁央求著:“我要嘛,我要嘛”。

我看了看A女,又希望她來救駕。可是我發現,A女又跟前幾次一樣,正眼巴巴地望著我。

靠,不行,我堅決不能答應這種不合理的要求。於是我把小P孩從我腿上拉開,嚴肅地說:“你要懂得,要想成長為一個男子漢的話,必須有自尊。如果你想獲得某樣東西,你得自己去掙,而不是抱著別人的腿討!”

這番話明顯是對牛彈琴了,小P孩見要求很難得到滿足,突然惱羞成怒了。丫瞪了我一眼,朝我的腿肚子踹了一腳,恨恨地罵道:“小氣鬼,黑臉狗!”

我因為經常打球,皮膚是曬得稍微黑些,但也沒黑到狗的程度,丫明擺著這句就是罵我的。聽了罵,我可就不高興了,雖然強忍著沒發作,但臉色立即陰沉下來。倒是A女看到我生氣了,也覺得小P孩罵人打人實在過分了,衝過來氣狠狠甩了丫一巴掌。

這下可不得了了,小P孩又拿出了他的看家本事——躺在地上打滾嚎啕大哭,哭了一會兒就跟岔了氣似的,喉嚨裏發出“啊呃,啊呃”的聲音。

自從有了女兒以後,我這人就見不得小孩子哭,一聽到那哭聲就急得六神無主,再看A女並不是真心阻攔我買那雙旱冰鞋,隻得妥協了,再次乖乖掏出銀子買單,算是息事寧人。隻是心裏想,這是最後一次了,下次再敢這樣我絕對翻臉。

於是我帶著小P孩來到了商場,掏錢之前我還鄭重跟他說:“皮皮,這是最後一次滿足你跟別人比物質的要求了,下不為例。你必須答應我,以後不要跟別人比這些東西,一點意思都沒有。你要成為一個男人,你必須言而有信,你明白嗎?”

小P孩穿著新鞋,立刻不假思索地答應了。

誰知,我的妥協非但沒有讓小P孩滿足,反而再度開啟了物欲的閘門,而他也根本就沒有把自己的承諾當成回事。買了旱冰鞋才三天,小P孩就忘記了那次承諾的“下不為例”,又向我要高級山地車了,依舊打算蓋過班上的其他同學。

這次我無論如何都不肯妥協了,然後又重複了上次買旱冰鞋的情形。而我,這次任憑小P孩哭天搶地,始終沒有讓步。我很清楚了,隻要我讓一寸,他馬上就會進一尺,產生一個新的要求。什麽言而有信,什麽下不為例,這孩子心裏一點概念都沒有。而且跟他講大道理也沒用,人家壓根就不聽那一套。還有A女,根本起不到我和小P孩之間的緩衝作用,完全一屁股坐小孩那裏了。這也難怪,人家是有血緣關係的,我沒有。

所以,與小P孩相處,我隻有兩條路可走:要麽滿足他沒完沒了的物質要求,要麽就得做惡人一毛不拔。問題是,做前者隻會刺激他更加貪婪,做後者則會讓他記恨我。操,什麽叫進退維穀?這就是。

但這一次我決心選擇做個惡人,因為我清楚:麵對他沒完沒了的物質要求,我早晚有一天是必須做惡人的,除非我想破產。七八歲小孩竟有如此驚人的胃口,如此貪婪,如此缺乏自製力,真是令我大開眼界。而可怕的是,我將以繼父這個非常微妙的身份,麵對他的這些問題。

見我始終不肯放鬆,小P孩也沒招了,隻得悻悻地作罷。但是,從那天起再不叫我“爸爸”,甚至不再叫“叔叔”,而改成了“喂,你”;而且,我總感覺他看我的目光充滿了仇恨。這種目光讓我不寒而栗,心想:現在丫還小,不敢把我這半個籃球運動員給怎麽樣;但要是再長個十來年,他成了棒小夥,而我卻老了,怕是再不買單就要讓我嚐嚐他的鐵拳了……

如果脫離開小P孩和物欲的因素,A女身上還是有很多優點的,比如說體貼,勤勞,還有性愛的酣暢淋漓,這是我前妻根本無法比擬的。問題是,跟她交往越久,越發現她不是像她自稱那樣沒有物欲,而是物欲超強,比前妻還強。隔三差五地總想拉我到商場,一進去起碼要大幾千塊錢才能打發。

有一個雙休日,A女竟然拉著我連逛了兩天的西單王府井,跟批發進貨似的大包小包搞了一大堆衣服鞋子化妝品。東西多得連後備箱都放不下了,幾雙鞋還得擱後座上。其中買了一副太陽鏡,就花掉兩千出頭,還口口聲聲說是為我省錢,就不買那五六千的了。

她這麽瘋狂購物搞得我實在有些不耐煩了,抱怨地說了句:“你這人怎麽這麽喜歡敗東西啊?咱又不是大款,每月就這麽兩萬塊錢,在北京這個牛人堆裏連屁都不算一個,咱得量入為出,為以後的生活多考慮考慮。”

誰知A女聽了,不但沒有悔改表示,反而振振有詞地反問:“守傑,你說我跟你前妻誰漂亮?誰賢惠?誰體貼你?”

我回道:“當然是你啦。”

A女又說:“那麽,你前妻那副屌樣你都對她那麽好,我這麽好的女人你就不肯對我好?這對我公平嗎?再說了,買這些東西都是為了你啊,你說說,我要是穿得寒磣,那出去還不得給你丟人?別人也會說你沒本事,把老婆弄這麽慘。還有,我一個人帶孩子都苦了好幾年了,以前跟著前夫時也是窮不拉瞎的,從來都沒好好享受過生活,你要是真的愛我,就應該補償以前應該屬於我的那些!”

靠,合著我就是那最後的買單人!聽了她的話,我心中頓時像打翻了五味瓶:你丫有病吧,你自己以前遇見個不會賺錢的老公是你的不幸,遇著我願意考慮接受你這個尾單貨也就算了,你丫有什麽資格讓我補償你呢?我願意給你花錢那是我的愛心,不願意花錢那是我的權利,你前夫讓你受窮那關我屁事!倆人遇著了覺得合適互相體貼點過好日子,我養活你和你那寶貝兒子,你對我溫柔點體貼點,這就夠了,你丫還想怎麽著啊?想要補償找你前夫去,找我幹嗎?我他媽欠你什麽了?

心裏這麽想,當然嘴上不能這麽說。於是我回道:“話雖這麽說,可是我隻是一個普通工薪族啊,能力畢竟有限,我要負擔我女兒的生活費,還要為皮皮未來撫養做打算,要不節約點,那很難負擔得起的……”

誰知A女卻板著臉打斷了我的辯解:“你是男人,掙錢的事情該你去操心,我不管。不過你得記著,以後你跟我是一家人,跟你女兒前妻是兩家人,這你不懂嗎?你是要跟我和皮皮過一輩子的,不是跟她們過一輩子的。要是你的錢不夠咱家用,那你可以不付你女兒的生活費嘛,一個月三千多,那得買多少東西啊?等於我白上班養活她們了。與其這樣,還不如讓我辭職回家做全職太太,專門伺候你和皮皮呢,讓我也享受享受生活。反正你女兒跟著你前妻,讓她自己養活好了。你看皮皮的爸爸,還不是做了甩手掌櫃?這麽多年一毛不拔。”

我一聽,操,簡直反了,丫竟敢打起我女兒撫養費的主意了?心裏立馬一陣窩火,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嗓門,怒吼道:“你這是什麽意思?你前夫他是不是人我管不著,我還要做人呢!”

A女這才意識到我是真的火了,馬上見好就收,換上一副笑臉,說:“剛才那是開玩笑的,守傑你別當真,我隻是說說罷了。”

這個時候,傻子都能明白,她並不是開玩笑的,她是在一步步試我的底線,得寸進尺,能爭取我不管女兒就爭取,爭取不了再想其他辦法。反正是一個目標:能榨多少榨多少。

說到這裏,我忍不住得剖析一下物欲女們的一個經典謊言:“我讓你花錢給我買衣服買化妝品,全是為了你臉上有麵子。”這句話,是在A女跟我吵架時說的。事實上,不止是她,我在我前妻那裏也曾多次聽到過。我猜,不少男士可能在女人要你買單時,都聽到過類似的話。假如你比較CJ,那麽你覺得似乎是那麽回事,比如我,做CJ男時聽了這句話就很高興,屁顛屁顛地為前妻買單。

但時候長了,我慢慢地發現,並不是這麽回事,物欲女們那些名牌衣服根本就不是穿給我們看的。你想想啊,每日朝九晚五,她上班時才會穿那些衣服,出門前也確實精心打扮塗脂抹粉,問題是你見得著嗎?下班了,跟你見麵了,可她就素麵朝天了,穿著蓬蓬鬆鬆的睡衣睡裙居家服給你看;妝也卸了,臉上貼著麵膜扮吊死鬼給你欣賞。看人家勞碌一天,你好意思再讓她換上那些漂亮衣服濃妝豔抹?她會幹嗎?

所以,物欲女們的衣服不是秀給你看的。那是給誰看的?是滿足她的虛榮心跟別人比拚看的,個別極不厚道的,還可能是秀給情夫看的。物欲女不是為了讓你有麵子,而是為了自己有麵子。諸位CJ男士們,假如你麵對的女人常對你嘮叨這句話,那恭喜你,你又碰到一個具備成長為超級物欲女潛質的人了。因為,她嘮叨著這句話,意味著她心目中的麵子標準,不是家裏過得多好,相夫教子多成功,而是她的奢侈消費能蓋過其他人。

遇到這類物欲女,你就等著她提出一個又一個不斷攀升的物質要求吧,等著她拿著你跟這個人的老公比跟那個人的男朋友比吧,你永遠比不上。為什麽呢,這類女人有個特點,那就是貪婪。因為貪婪,她總會處於一種不滿足的狀態中,不僅是對物質不滿足,而且對人也不滿足。她會從一大群男人中,每個男人身上抽出最好的一點,組成她心目中一個虛擬的完美人。這個虛擬人,要和陳冠希一樣風流瀟灑,巴菲特一樣多金多米,徐誌摩一樣浪漫溫柔,李蓮英一樣會伺候老佛爺,卻又像本怪傑這麽守身如玉,哈哈,累死你丫的你都比不上。

所以,無論你怎麽努力,在貪婪女人的眼中你都是個差勁的殘次品,你能指望她會給你好臉色?做夢吧你。記住一個定理:一個貪得無厭、跟你不斷提出物質要求的女人,絕對不會是真的愛你;也許她依賴你,但決不是真的有愛。真有愛,她就會珍惜你,生怕你累著傷著,絕對舍不得給自己的男人增加那麽多壓力。反過來,如果你真的愛你的女人,你舍得光顧自己瀟灑而不顧她吃不飽穿不暖衣著寒酸麵容憔悴嗎?肯定舍不得,所以不用她自己開口,你自己就會去想辦法掙錢努力工作養活她。可見,愛和珍惜是密不可分的,沒有珍惜的所謂“愛”是假冒偽劣的“愛”,實際上是一種寄生與依附關係。一個隻是依賴你而沒有真愛的女人,等你萬一到了低穀會怎麽辦?良禽擇木而棲……遇到這類良禽,閃,還是不閃,你自己看著辦,哈哈。

物欲女們把幸福理解成虛榮心的滿足,落實下來就是物質的滿足。但我對幸福的理解不一樣,我感覺真正的幸福是踏實安寧的生活:在你生病的時候有人嗬護,在你失敗的時候有人幫助,在你孤獨的時候有人關心,在你老了的時候有人作伴。當然,人和人的世界觀價值觀不一樣,或許在我眼裏極端珍貴的東西,在物欲女眼裏一錢不值。

物欲女們都喜歡引用張愛玲的一句話,好像叫什麽“女人應該懂得愛惜自己的羽毛”。張愛玲的書我從來不讀,沒法準確地把握她老人家這句話究竟是什麽本意。但我根據觀察知道,凡是喜歡把她這句話掛在嘴邊上的女人,都不是在為提高自己的修養做努力,而是在為自私自利,為做男人的寄生蟲尋找冠冕堂皇的借口。

但很遺憾,凡事都有一個度。愛惜自己的羽毛沒錯,但愛惜自己過了頭,甚至損人利己,那麽你到最後終會發現沒有人會愛惜你。一個女人,無論你怎麽跟張愛玲似的愛惜自己的羽毛,你的青春也不過十幾二十年,到了那個年紀,你再會愛惜羽毛也是毫無吸引力的老鳥一個。別說我們這些普通人,就是人家劉曉慶那麽有錢,那麽麗質,那麽會保養,現在人們還不是稱呼劉大媽了,自然規律你抵抗不了。

所以,對一個打算與你相伴一生的男人而言,真正的吸引力不是你的容貌,而是你的德行。當然,容貌好也是異性相吸的一個重要條件,這咱不否認,但那隻是最初始的、最淺薄的吸引,稍縱即逝,決不是本質的吸引。無論多美麗的容貌,在一起生活久了也會產生審美疲勞,無論多名貴的油畫,掛到客廳裏幾十年你就沒心思天天欣賞了。

關心,嗬護,扶持,都是互相的,假如你青春不再的時候,你如果無法變成對方生命中的一部分,那你真的就離死不遠了。不管那些頭上長角渾身長刺,自我感覺極好,標榜要愛惜自己羽毛的女人們怎麽不服氣,你到了30多歲以後怎麽著你也無法跟同齡的男人去比心態,比身體,甚至比容貌,除非那個男人大你好幾十歲。所以,假如你眼前的那個人,本質不惡道,沒有沾染不可原諒的惡習,比如黃賭毒,你最好還是珍惜他,愛護他,讓他覺得你是他所離不開的那生命中的一部分,讓他願意為你付出。

付出是相互的,沒人天生就是要伺候你的,這個世界上他媽的誰也不欠誰。假如你壓榨他,貶損他,漠視他,對他惡言惡語,那麽你注定成不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即使相處很久了,你認為你是他身上的一部分了,而他看上去似乎已經習慣了,但那也不是他的心肝,他的雙目,而是他身上的腫瘤和癬疥,那你不是折磨死他,就是早晚要被他除去。即便一個舉世無雙的美女,要是天天在身邊折磨自己,那男人早晚也會受不了,還不如買個質量好點的充氣娃娃呢。等到有朝一日他醒悟了,或者遇到了比你更溫柔更體貼更優秀的女人,你就慘了。

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比如,就像我的婚姻那樣,那麽你會發現世界上是沒有後悔藥的,到時候你想挽回都沒門。即使你靠犧牲了自己所有的尊嚴形式上挽回了,那麽你再也找不到原先那個老公了。珍惜眼前人,這就是我這番廢話的中心思想。

當然,我這番話,某些自我感覺超好的女人依舊是聽不進去的,嗬嗬,20歲時你有自信的資本很正常,30歲時你有自信的資本我理解,40歲時你要是還有自信的資本,那我五體投地,呃,不,六體投地膜拜你,嘿嘿。

經曆了這次爭吵,我對A女的看法有了顛覆性的改變。女兒是我的心肝寶貝,離婚俺覺得最對不起的就是她,所以我自然會盡一切可能一切力量去補償她,誰他媽想打她的主意我就跟誰玩命,A女這次就是撞槍口上了。丫這隻是最初的試探,要是抱著要榨幹我的目標,以後那就別想消停了,丫總是會千方百計跟我鬥智鬥勇的,那他媽的可真討厭死了。

A女似乎沒有察覺到我對她日漸增多的警覺和厭倦,而是繼續一個接一個製造一些衝突,試探我的承受底線。和她交往兩個月,前一個月契合大於衝突,後一個月,是衝突大於契合。特別到了最後半個月,她是一個要求接一個要求,一次撒潑接一次撒潑,終於讓我忍無可忍,最後來了個“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

某個雙休日,我接到前麵提到的那個搞房地產的哥們軍子的電話,說俺另一個哥們建國的未婚妻現在刑滿釋放了,想跟我們坐坐,一起吃個飯。說到這裏,不得不隆重介紹一下我的幾個狐朋狗友了。

我的鐵哥們有三個,軍子,建國,強子,加上我,一共四個,從小生活在一個大院裏,父母們都是同事、鄰居和朋友。我們從一起玩泥巴開始,一直到上同一所幼兒園,同一所小學,同一所中學,一直到上大學才分開。這樣的關係,用鐵哥們來形容一點不過分。

上小學時候,剛剛流行開武打影視劇,什麽《少林寺》《霍元甲》之類的,社會上流行哥們義氣,也影響到學校。我們幾個就學著劉關張桃園三結義的形式,結拜成把兄弟,發誓說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恰好那時還在深入揭批“四人幫”,我們幾個也就自詡為“四人幫”,還根據每人的特性,分配了角色:我因為思維比較理性,說話條理,又常常玩含蓄不苟言笑,被封為狗頭軍師張春橋;後來成了中學教師的強子從小長的眉清目秀,但個性比較懦弱,遇事沒主心骨,被封為草包副主席王洪文;後來成了報社記者的建國,小時候作文寫的特別好,經常挨老師表揚,我們就稱他為筆杆子姚文元。我們這個小“四人幫”有一個天然形成的領導核心,我們敬愛的旗手江青同誌,那就是軍子。一方麵軍子這人就愛多管閑事,另一方麵這家夥點子多,反應快,手段多,關鍵時候總能派上用場。還有一點,軍子他爸的官最大。所以,大家遇到有什麽事,首先都會想到通知軍子,然後由軍子把信息發布出去,從小到大都是這樣。

當然了,我們這個小“四人幫”和那個老“四人幫”不可同日而語,我們可都是小人物,沒幹過什麽禍國殃民的壞事。這次軍子召集大家湊到一塊喝酒,是為了祝賀建國未婚妻獲釋出獄。十年前,就在我開始十年婚姻噩夢的時候,建國和他的未婚妻也打算領證結婚了。就在領證前夕,他未婚妻出事了。

建國的未婚妻年輕時是個挺單純的女孩,人長得中等偏上。那時剛參加工作不久,在一家國企當出納。兩人要結婚了,可是女的家裏條件不是很好。建國家雖然條件略微好一些,但畢竟隻是普通機關幹部,建國自己事業又剛起步,買了房以後沒什麽錢裝修和買電器了。那兩年股市不錯,建國的未婚妻就想,利用手中掌管的公款到股市裏撈一把再還上,這樣就能有錢結婚用了。一念之差,瞞著建國用公款進了股市,但一進去就賠了。後來東窗事發,判了十三年徒刑,那一年,建國才25歲,他未婚妻才23歲,兩人還沒領證。

如果是無情無義的男人,遇到這種情況就肯定會“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了,何況兩人還沒領證,還不算夫妻。別說無情無義的男人,怕是十個裏頭有九個要三十六計走為上策了。但建國讓人佩服的就是這一點:一方麵他把房子賣了為未婚妻退贓,爭取寬大處理;另一方麵在未婚妻判刑後一直沒有變心,幾乎用一切可能的機會去看她,勉勵她,等她出來。

本來,一個才20多歲剛走上社會的小姑娘遇到這種事情,對人生前途的打擊是毀滅性的,那時估計想死的心都有。但是有了建國的不離不棄和不斷鼓勵,建國未婚妻還是挺過來了,改造也很積極,後來減刑到了十年。

建國未婚妻不是壞人,她的錯誤是一時糊塗,在不該伸手的時候伸了手,想搞投機撈一票。其實,世界上哪有那麽好的事情,別人搞投機發財不等於你自己就有那個運氣。所以,不該伸手的時候,千萬不要伸手,要禁得起誘惑,千萬不要靠僥幸心理做事。心懷僥幸去投機,十有八九要失敗。

這十年,建國跟我們不止一次喝過酒,雖然大家這些年都是越來越老,但建國衰老得比我們更快,以至於三十五歲的他看上去像四十多快五十的人,跟年齡根本就不相配。一個人焦慮久了,總是過著居無定所的生活,又總是在外邊采訪,生活也不規律,慢慢地身體垮了;吃飯在外邊湊合多了,還染了肝炎。

人就是這樣,當開始為一個目標奮鬥時,他會很有信心和決心。但是隨著付出代價越來越多,離目標越來越近的時候,人反而會動搖。所以不是有句話叫“黎明前的黑暗”嗎?接近目標的那段時間是最難熬的。建國頭幾年還好,最後那兩年,眼見著未婚妻獲釋的日子一天天臨近,他的精神也開始接近崩潰。幾乎跟我們喝一次酒就哭一次,一邊哭一邊說:“你們不知道,這些年我都過得什麽日子,我是扳著指頭等她出來啊。”

最初兩年,我們曾勸過他別等了,趁年輕再換一個,天涯何處無芳草呢,你自己條件又不差。但建國卻回答說:“她是為了我,為了我們的小家才進去的,我不能就這麽丟下她不管;我不管她,她出來可怎麽活啊。”見他這麽說,我們也就不勸分了,隻是不停地勉勵他:等下去,幸福一定會等來的。

如今,建國的未婚妻終於出來了。軍子就召集我們幾個哥們湊一起為他倆慶祝。建國的未婚妻年輕時就談不上很漂亮,而且經過十年牢獄之苦,更是蒼老憔悴。大概跟社會隔絕太久了,顯得呆頭呆腦的一臉木訥;我們跟她說話,她似乎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跟她說句話,往往要重複二三遍她才能明白是什麽意思。

酒席一開始,大家當然是把這事當喜事來慶祝的,笑嗬嗬地互相寒暄,說他倆是天生一對,苦盡甘來。等菜上齊後,軍子提議,大家一起為建國夫妻破鏡重圓幹杯。於是大家起立,碰杯。建國端著酒杯,想說兩句話,可是他努力了半天,卻什麽也說不出來,喉結上下翻滾了一會,突然“哇”地一聲哭了。接著他的未婚妻也哭了,放下酒杯,撲到建國懷裏抱頭痛哭。

情緒是可以互相感染的,看著這對苦命的鴛鴦,我們這些沒有經曆過這種漫長等待折磨的人們,也忍不住眼眶濕潤。軍子在抹眼淚,強子在抹眼淚,而我,這個剛剛從婚姻圍城裏走出來的人,看著別人堅守這漫長的婚約,苦盡甘來了,又想想自己十年慘淡經營後竹籃打水一場空的下場,更是不勝唏噓,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不斷往外湧。

正在這時,我的手機響了,一看,是A女打來的。我忙放下酒杯,在桌上拿了一張餐巾紙擦幹眼淚,擤了擤鼻涕,稍稍穩定了一下情緒後,出了包間到走廊上接電話。

電話裏A女先問:“守傑,你在幹嘛呢?怎麽吵吵嚷嚷的?”

“哦,我在陪幾個朋友吃飯呢。”我回答道。

“哦,那難怪這麽吵。”A女接著問:“你在哪吃飯啊?”

“中關村。”我回答道。

“哦……誒,守傑,你猜猜我在哪?”

“猜不出來。”

“我在王府井逛街呢,你來陪我吧。”A女向我提出了要求。

“那怎麽行啊,我正在陪朋友吃飯呢。”我連忙拒絕了她的要求。

“那你吃一會兒再來陪我。”

我回答道:“那不太可能,今天這個朋友的老婆剛刑滿釋放,大家好不容易湊一堆,這才剛開始吃上,不是一會兩會兒能吃完。再說了,待會我們吃完了,也可能還得坐坐聊聊。這個,我不能答應你,逛街,以後吧,啊。”

“不,我要你答應我,你必須過來陪我。”A女在電話裏流露出了一點生氣的口吻:“你總不至於把我看得還沒你的那幫狐朋狗友重要吧?”

“不行不行,我不能答應你,這根本不是一碼事。”我繼續解釋:“這些發小兒跟我都幾十年交情了,又是這種大事,我無論如何是不能溜號的。逛街,咱們以後有的是時間,但這次我確實不能陪你,你別逼我,讓我左右為難啊,理解我一下吧,啊。”

本以為這麽好言好語解釋一下就沒事了,誰知A女竟然勃然大怒,居然對著電話機喊了起來,說:“什麽?你覺得你的勞改犯朋友比我還重要嗎?我就是逼你又怎麽啦?你是打算跟你的狐朋狗友過一輩子還是打算跟我過一輩子?嗯?”

我一聽,心說你這人怎麽這麽不識相呢?我跟你解釋得夠清楚了,你他媽的幹嗎非要逼我啊?真是不識抬舉。於是,我強壓住情緒,繼續耐心解釋:“我說你就別逼我了,人家這是勞改了十年,剛出來給人家慶祝,情況特殊嘛。平時你要我陪你逛街我不是都陪你去了嗎?這次特殊情況你就不能體諒我一下?”

A女卻根本不聽我的解釋,更提高了聲音,對著電話大喊大叫,以至於我覺得刺耳,把手機稍微挪開耳邊一點:“我憑什麽要體諒你啊?嗯?你好意思跟你那幫酒肉朋友混把自己老婆晾一邊,我又憑什麽體諒你?你把我放到一個什麽位置了?你體諒我內心的感受了嗎?我好心請你來一起逛街,怎麽就那麽難?你以為你是皇上啊?你的大駕就這麽難請?我在你心目中的位置就這麽不重要?”

我忍受著A女連珠炮似的責問,覺得真是莫名其妙。這些女人,怎麽跟她們講個道理就這麽難呢?於是我皺了皺眉頭,繼續說道:“這是哪跟哪啊?你在我心目中地位,跟我那幫哥們沒可比性啊!場麵上有些應酬是根本躲不開的,幹事情你得分個輕重緩急吧?在這種情形下我要是走了,人家怎麽看我李守傑啊?以後我在朋友那裏可怎麽混呢?……”

但是A女絲毫沒有聽進去我的申辯,而是聲嘶力竭地突然打斷了我的話:“李守傑,廢話少說,我限你半小時過來!”說完,她就氣哼哼地掛了電話。

與A女通話時,我能清晰地聽到商場裏那種喧嘩聲和廣播裏的女音,靠,這麽大庭廣眾之下大吼大叫的,她也不怕別人看見笑話?操,你他媽哪根筋犯病了?要我半小時內過去?你他媽的當我是什麽人?被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做夢吧你。想到這裏,一股厭惡的情緒油然而生,於是我返回了包間,根本就不理會這事了。

當我返回包間時,大家情緒已經穩定下來了。我們“四人幫”的旗手軍子同誌正在那裏安排建國夫妻以後的生活。隻聽他說:“……京東花園還有幾套尾盤,有個16樓,朝向和通風都不錯,大概一百多一點的套型,要是你們瞧得起我的房子,那安排一下,可以按成本價給你們一套,那房子是2000年開發的,就按那個時候的成本價給你。不用貸款了,免得受銀行那幫黃世仁盤剝,分期付款就成,期限你們自己定,十年八年的都沒問題。當然啦,我也不是開慈善中心的,建國你也不是叫花子,錢早晚要給。”

然後,軍子又宣布,打算錄用建國未婚妻到自己公司工作。建國兩口子聽到這兩個意外的喜訊,向軍子千恩萬謝,雙雙站起來向軍子敬酒。軍子也站起來,跟他們碰了杯,一飲而盡,然後坐下來說:“別謝了,建國,小孫,咱們誰跟誰啊,謝就見外了。我們幾個從小湊一起臭味相投,都二三十年了,那是了不起的緣分,誰讓我們是‘四人幫’呢,都是一根線上的螞蚱。再說了,風水輪流轉,啥時候備不住我軍子也栽了,到時候還不是咱們幾個哥們互相幫忙,你們說是不是?”

大夥連忙附和著說:“那是,那是”。

說到這裏,氣氛變得熱烈起來,大家頻頻舉杯,觥籌交錯,包廂裏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就這麽邊吃邊聊,又過了一會,我接到A女第二個電話。見狀我又起身到了過道裏邊,一接,她依舊是大喊大叫:

“李守傑,你真的做得出來啊?我幾次三番邀請你陪我逛街,你就跟你那幾個狐朋狗友一起把我涼在一邊嗎?我再問你一遍:你到底過不過來?“

見她這麽不識時務,我也懶得再費口舌解釋了,就很堅定地說:“我說過了,不能過去。”

“好哇,這就是你對自己老婆的態度嗎?行,你有種,我告訴你,李守傑,我也不是好欺負的,你這麽欺負我,我一定會給你報複的。”顯然A女被我屢次的拒絕徹底惹煩了,電話裏氣勢洶洶地威脅起我來。

我皺著眉頭聽完她又一次歇斯底裏式的大喊大叫,心裏的反感更加深了:媽的,你還自稱我老婆?誰他媽確認你是我老婆了?你他媽的自作多情吧?老子現在都考慮是不是該把你一腳踹了,你還這麽自我感覺良好。即便你是我老婆又怎麽著?要是老這麽無理取鬧,老子也得把你給休了。又一想,媽的,肯定是丫又看上什麽時髦衣服了,兜裏沒錢,想讓我趕過去給她買單。

想到這裏,心裏更是厭惡到了極點,索性把電話關機,任她在大街上發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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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dgg 回複 悄悄話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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