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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散記之十八 竹林》

(2022-12-11 03:12:21) 下一個

 

 

         我喜愛竹林真有好些年頭了。記得多年前駕車開往熊本菊池的山路裏,偶遇一片竹林興奮不已,許久待在林子裏不願離去。兒時學畫,毛筆稍沾點墨側筆劃出去就可得節節竹子,添幾筆濃淡竹葉分出遠近,似乎畫竹最能上手。大約前年有一次看電視,京都風光片裏竟出現一片竹林愣把我看得張著雙眼啞口無言,28年前獨自一人遊京都怎麽沒遇見?一查究竟這片竹林就在天龍寺通往嵐山公園山路間,離下山處“周恩來總理詩碑”不遠。而當時我在詩碑那呆了許久,竟和這片竹林擦肩而過。
 

       嵐山,渡月橋是京都西區永久的主題,二十八年前我一人走出嵐山車站時,眼前的桂川清澈見底,渡月橋下泛起波瀾在陽光下白皙耀眼,對岸的嵐山被茂密的綠色和其中鑲嵌著初秋那不成熟的楓紅色所覆蓋,它應驗了劉禹錫所言“山不在高,有仙則靈。”這邊是嵯峨野一派丘陵,那邊是嵐山上一巒蒼青,若桂川看似一條絲帶,那渡月橋便是絲帶上的一朵繡花。後來我從書上讀到了渡月橋橋名富有詩意的由來,鐮倉時代龜山天皇在一次月圓之夜船上夜宴時,見月光傾瀉河上便說,月亮仿佛在渡河。走過渡月橋,激蕩的河流聲打破了山巒寂靜,依山回望,一片平川。二十八年後,我和妻驅車停在桂川河岸,遠望渡月橋已全然不是往日曾經的氣象,大雨過後的桂川水勢洶湧泛黃奔流而過。車過渡月橋能看到橋下幾片被大雨淋濕的小舟靠繩索在躲避激流,我們驅車嵐山腳下,曾經是沿街燈火通明,玄關處似有頑石和燈籠的日式旅館,今已是“塵埃撮撮一把鎖,遠方老樹昏鴉。”從天龍寺到竹林,從竹林到渡月橋,我們抱著一心遺憾離開嵐山的。
 

            大雨過後的天龍寺有一派洗煉過的寂靜,和寺外開始有喧囂的車站人流成了反差,寺廟前的一池荷花吸引了我們,和昨天東寺烈陽下的荷花不同,雨後荷花荷葉多了一份安享。坐落在京都西部嵐山下的天龍寺是在此的五大禪宗寺廟之一,這片被列入世界遺產創建於日本室町時代的禪宗道場,最吸引人的是正堂佛壇上方布滿整個天井的黑白水墨畫《龍雲圖》,站在正堂下抬頭觀望,蒼龍的鱗片,利爪和死寂般的雙睛給觀者有一縷恐懼和被躍落而下就擒之感,這是造畫者的絕妙。移動腳步再看,似乎沒有離開蒼龍的視線,它眼看八方寓意在何不得而知,後來我在建仁寺裏又看到龍圖,禪堂畫龍成了一個現象,表什麽禪意到沒搞明白,而蒼龍形象肯定來自於中國,明清故宮裏的龍圖表國泰吉祥絕沒有這樣的陰冷無情。天龍寺《龍雲圖》是現代日本畫家加山又造的晚年大作,他被視為繪畫禽獸的日本古代“琳派”的現代傳人。
 

             我們在天龍寺入門處特意詢問了去後院竹林的路徑,離開寺廟禪堂和能遠望嵐山的曹源池庭,一排籬笆牆後就走進山坡林子。雨後石板路清落間透過夏日裏難得的涼意,除了偶遇一位忙碌的園丁,林中幽靜可以聆聽細風。轉過一個山頭,排排參天翠竹便毫無商量般忽然引入眼簾,妻“哇”的一聲長大雙臂,是人融入竹林還是竹林融入心裏我已無法知覺。“修竹畔,疏簾裏,雨後竹露滴清響。”參天竹林之上,一道白光劃過。青竹綠草之間,一點熱情留住。
 

              走在竹林小徑,三步一回頭,每一步似乎帶有珍惜難舍。就憑這一地翠竹林,不妄京都此行。隱約似乎能聽到桂川的激流,忽想起柳宗元《苦竹橋》對句:俯瞰涓涓流,仰聆瀟瀟吟。好一個“吟”字回蕩長空。古代文人愛竹,魏晉有“竹林七賢”開一世風骨,晚清有鄭板橋“蘭竹”創文人畫一格。竹子彰顯氣節,雖不粗壯但正直挺拔,越到高出柔能克剛。竹不懼寒暑,萬古長青。 竹是君子之化身,身形挺直寧折不彎謂“正直”。 雖有竹節卻永不止步謂“奮進”。 竹外直中空之襟懷若穀謂“虛懷”, 竹有花不開而素麵朝天謂“質樸”。 竹超然獨立頂天立地謂“卓爾”。 竹雖曰“卓爾”卻不似鬆懈謂“善群”。
         

          走出竹林,我依依回首,仿佛讀到人生。“獨倚竹林小立,幾多心影難憑。”
       

           二十八年前,我站立在嵐山公園的《周恩來總理詩碑》附近沒有沿小徑再往深處探得天龍寺竹林,二十八年後,我和妻穿過竹林來到了碑前,再有多少年也是彈指揮間。周公詩碑已經比印象中暗然很多,要湊近仔細辨別“雨中二次遊嵐山, 兩岸蒼鬆”的詩頭還能看清,當年周公十九歲東渡留學到此一遊,立碑處可遠眺嵐山,傾聽到桂川流水,或許就站立過此地。周公是曆史民國這大風大浪中的風雲人物,他在黨史上地位也許不至於改變,雖留下了會理會議參與毛澤東“文鬥”張聞天,長江局和項英“另立”軍委,皖南事變顛覆性提供錯誤情報和後來的文革中積極表現等相關值得考證的問題,但這些都不是本文所要細究的。該到了揮手道別,我們下了山走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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