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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韓愈到王陽明”,經學史雜說》 其一

(2024-02-17 02:53:01) 下一個

 

 

       上世紀1905年9月科舉被廢除,讀書人完全失去了學習《四書五經》的切生利益之後,“孔孟教宗”還有什麽存在之意義?曾幾何時人們開始弘揚傳統文化,殊不知“學隨術變”的儒教除了作為統治者的思想工具,筆者真想不出它還有什麽用處?儒教思想無論是其周公源頭,漢唐仕族“匯總的權術”,“兩宋摻雜佛道思想的怪物”,和明清“越發變硬的僵屍”在當今“以中國的疆域”裏還存有多少影響和傳承?喪失殆盡未必不好,它將會迎來嶄新的思想,因為新思想正是今天所需要的。重新研究經學並不是想“複古”,而是嶄新的思想需要古典諸子學問的鋪墊。
 

 

           文中“以中國的疆域”這一提法,是筆者故意避開“中國”一詞,因為兩千多年來這個名詞內涵一直在變,為解釋明確暫且以康熙時代相對穩定的疆域空間來表“中國”範圍,近代中國史觀始終將代表政權王朝來劃分曆史,這是極為片麵而不科學的。比如唐朝,它的強盛地域和它脆弱時相差四百萬平方公裏,又比如南宋大致“卷縮”在淮河以南大理以東的現在江南地區,五世九帝統治的疆域才二百萬平方公裏,其它約八百萬平方公裏上發生了什麽?後人一無所知。同樣南宋朝廷上下在推崇“三綱五常”時,其他八百萬平方公裏的人亦一無所知。這是“以中國的疆域”範疇下的真實曆史。於是乎我們必須麵對的是今天所謂的中國曆史,本意上或許隻能稱“中國漢族史”,它遠小於“以中國的疆域”的完整總曆史,由此可以認為所謂的“華夏文明”的內涵也就是“華夏漢文明”。要知道漢族人在“五胡亂華”後他們是在以鄭州為圓心,以到濟南為半徑的圓圈裏活動。我們必須要在上述的概念下談論“書經道統”。
 

          盛唐李世民推行《五經正義》,將顏回立為繼承孔子道的傳人,很大原因是顏回對孔子唯命是從,“緊跟領導”。這迎合李世民希望手下大臣的態度。韓愈的登場改變了現狀,我們認識韓愈一般停留在他的文學麵,其實在古代思想史上韓愈的影響不可估量,曆年科舉進士首先就是《經學》的功力。韓愈質疑顏回,他認為孟子才是真正接受孔子道統的人物,目前我們能讀到他在很多文章中提到這個觀點,比如《原道》,《讀荀》,《與孟尚書書》:“故愈嚐推尊孟氏,以為功不在禹下者。”按照韓愈的分析,將孟比作禹不是沒有道理的。他的思想學說非常清晰,“尊孟子、樹道統、排佛老”,而這不是他另辟新徑,而是取之《孟子》,稱“孔子傳之孟軻,軻之死,不得其傳焉”,又發願以己身接續孟子,延續中斷千年之久的正統儒家之血脈,“道統”之說遂具雛形。韓愈之所以主張“尊孟子,樹道統”的外部環境就是中唐時期一大社會風氣就是崇尚佛教,佛教東漢時期傳入魏晉時期發展,到隋唐更是到達鼎盛,唐朝多代皇帝崇佛,自然對佛教實行寬鬆政策,結果僧尼數量大增,寺院經濟大大削弱了王朝財政。而道教在唐朝也備受重視,與皇權相結合成為特有的皇族宗教。唐代三教已成鼎立之勢,安史之亂之後的唐朝社會積弊太深,儒家的章句訓詁之學不能解決當時的社會問題,經學衰微。這種情形是以儒學正宗自命的韓愈所不能容忍的,故此他終生以“排佛老”為誌業。由於韓愈的推崇,孟子的地位逐漸升高,自中唐至兩宋,延續了一條“升格”的進程,特別在二程、朱熹那裏,孟學備受關注,成為理學的理論淵源與思想內核,《孟子》也由子書升格為“經”。從這個角度看,說韓愈影響了宋學自無不可,事實上,韓愈因尊孟而抑荀,但仍視荀子為“大醇”之儒,稱其“與孔子異者鮮矣”,又稱孟、荀同樣“優入聖域”,亦貶亦讚,絕不是將荀學看得一無是處。從精神氣質上講,韓愈所求的是“善治”,關注的是政治現實,秉承的是漢唐儒家的風尚,本質上與荀學特征更相一致。所謂“舉孟旗、行荀學”之說,放在韓愈身上似乎最為合適。民國陳寅恪先生說過:“退之者,唐代文化學術史上承先啟後轉舊為新關捩點之人物也。” 同樣錢穆先生在《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中也稱:凡治宋學者“必始於唐,而昌黎韓氏為之率”,有這兩位先生評判當不會錯。
 

 

            從唐太宗組織人編纂《五經正義》後,對於《五經》的唐代詮釋,就一直成為科舉考試的教科書。特別是“明經科”,隨著曆史的演變,“進士科”在人氣上徹底代替了“明經科”,有一個“人為”原因不容易被後人發覺,即唐朝有個奇怪的規定,經書不是按照內容來考量編撰,而是按照它的字數多少來規定分法,篇幅的大小反而和難易掛上鉤,比如《詩經》容易背誦,像《儀禮》這樣的經典背起來很吃力,因此大家都撿容易得去做,在容易和深奧之間選擇字數少的去學,於是乎有些經典隨著時間的推移能理解的學子越來越少。安史之亂前後,朝廷規定的“九經”念得人也少了,因為主要念《九經》的是“明經科”學子,也就是在經典本身中間加以區隔以後,導致了《五經正義》很少有人全麵地加以詮釋研究,於是乎一個經學更新運動已經水到渠成。而這一運動的起點就是“懷疑”。武則天時代有些進士們在那裏懷疑《五經正義》詮釋之合理性,比如當時有一個叫王玄感,他寫了三部書質疑孔穎達等人關於《春秋》《尚書》的解釋,支持王玄感有一位後來在史學史上名聲很大的劉知己,即《史通》的作者,《史通》裏《疑古》《惑經》,這兩篇不是否定全部經典,但劉知己提出這個問題的本身就已印證在公元七世紀前後,對經典的懷疑已成氣候。
 

 

            同時懷疑經典和當時唐朝官方規定的“孔子顏回”的傳承關係很密切,上文提到的韓愈《原道》明確闡述了儒家“道統”:從堯舜開始然後經過禹,湯,文武周公,再有周公傳孔子,孔子傳孟軻,孟子死了這個“道統”就終結了。在以後的歲月裏,接受韓愈“尊孟”主張的人越來越多。 民國經學史家周予同先生將其稱為“孟子升格運動”,這個運動在學術討論中不是個孤立問題,因為經學本身是中世紀統治學說,它的形態變異就是所謂的“學隨術變”,那麽在一個混亂的世界裏麵,它的變異方向很難確定,從中唐到晚唐,尤其經過五代十國大混亂,除了五代十國外邊疆還有各個“部落聯盟”即邊疆民族國家的雛形,其狀況我們研究得甚少,當一個相對安定的北宋出現後,其實北宋都城是今天開封的“汴京”,北宋勢力從來沒有觸摸到今天的北京和北方各地。後來的南宋除了皇帝姓趙外,其實是一個新王朝,都城建在今天杭州的“臨安”,它的統治範圍還要小,起先還占領淮河流域,後來鬥不過金朝隻能守長江。經學史上一位重要人物,被後人推崇之極的朱熹,他一輩子的活動範圍隻在現在的福建和浙江,他去過江西做了一任官,回過故鄉皖南,好像到過一次湖南,筆者估計他長江都沒看到過,一個人的眼界和其經曆會影響到他思維和認知,包括對曆史的認知,如果閱讀《朱子語類》,即他和他學生的談話錄後,不難發現朱熹的眼界非常狹小,他的認識片麵性很重,後來王守仁對朱熹理學“大倒胃口”是情理之中的,兩宋承載“經學”和道統是在這樣的地域環境下展開的。

 

                                         <    待     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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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頻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大號螞蟻' 的評論 : 感謝您留言,尊重你的觀點,各抒己見。
大號螞蟻 回複 悄悄話
單就儒家傳承而言,可以分成這麽幾個流派。

周儒,孔孟的原教旨主義儒學。本質上是鼓吹周製,即封建製,封邦建國製度。一般套用馬列所說的封建製度,完全是硬套用歐洲曆史時間段的錯誤觀點。東亞的封建製在周代,在日本。這也是為什麽晚清一些儒家認為英美社會更接近孔子的理想。因為人家就是封建社會發展出來的民主共和社會。歐洲封建和先秦相近。也是為什麽日本脫亞入歐比較成功,因為是封建社會沒有引入科舉這個禍害。周儒也隻是百家之一。影響力不大。

漢儒,則完全是周儒的叛徒,反麵,打著紅旗反紅旗。推崇的是秦製,即大一統奴隸製。漢儒比較弱,雖然比周儒強點。且漢晉時代的大一統還不是很鞏固。豪門政治有半封建的意思。儒學依然隻是敲邊鼓的。

唐代雖然開始了科舉製。但是還沒有你們狹窄。所以基本上不存在唐儒。因為唐並不是漢的繼承,而是滅亡了漢晉的胡人文明。唐是軍政權,大一統其實也還沒那麽堅硬。所以讀書人哪怕像李白這種人也照樣不那麽受追捧。

真正儒學大成,不是指學問,而是指地位。就在於宋代與士大夫共天下的國策。也是大一統真正固化下來。其中關鍵人物朱熹,其實是被宋殖民征服的閩越南島係人。相當於今天,印度人成為了莎士比亞或者首相什麽的。

明儒的學問還不如宋儒,更加僵化。因為大一統進一步加強。如果說宋儒廢了武,那麽明儒實際上也就逐漸廢了文人對皇帝的製衡。

而清儒的理論上繼承明儒,實際地位其實是退回了唐漢時代。因為宋明還有一點以文製武的意思。漢唐清的武是在文上的。

所以儒家的真正存在,隻是宋明。而這兩代又其實是兩種文明。因為唐宋一支亡於崖山。明算是某種文藝複興。
大號螞蟻 回複 悄悄話 大東亞文明圈下的中國 (2024-01-27 20:28:44) 下一個
漢字所記載,編選和宣傳的曆史,粗俗而言是井底之蛙YY史。一是角度狹窄,二是缺乏詳細全麵,缺乏實證。基本上就是一個文明角落的八卦文學。

說到角度狹窄,可以形象地說,這些故事的觀察點就是洛陽。大體上可以看到黃河中下遊華北平原而已。往北往西是高山,往東是大海,都看不到什麽。往南是長江丘陵,模模糊糊。好大一口井。

當然了,絕大部分文明都有自己的局限性,能看到的也都主要是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這沒什麽了不起。了不起的是,有些人看到很少,但也知道自己沒看到看不到更多更多的東西。總想著去多看看。而中國曆史則有意無意地就真以為天下就是自己看到的那麽大。

其實中國一詞的本意就是中原,甚至隻是首都特區的意思。擴展到國家,乃至整個東亞大陸或者滿清疆域,是清末及以後的事。而近現代所謂中國文明的主體,其實是兩大部分。一個是黃河中下遊的中原地區。一個是長江中下遊尤其是下遊地區,江南地區。而這兩個地區實質上也不是中國文明的原生地區,而是中國文明的征服地區或者殖民地地區。

那麽中國文明是哪來的呢?準確來說所謂中國文明隻是曾經或者現今在中國(中原意義上)存在過的文明。大體上有四大文明在中國(中原)存在過。

一個是商殷。實際上商殷可以說隻是當時諸多中原文明裏麵比較大,比較有傳說下來的一個。比如殷可能是商被另一個邦國征服以後的傀儡政權。周伐殷時就聯合了諸多其他的邦國部落。這些邦國並沒有記載或者考古。但這不是因為他們沒有存在過。而是中國曆史特意回避這些拆穿大一統的東西。

二個是西周開啟的,在東周基本成型的諸夏。相對於殷商時代,各個邦國之間的交往更密切,文化更融合。秦統一。或者說秦和匈奴分裂諸夏,兩者就又走向了不同的文明道路。秦這一支又演變成漢,最終基本上滅絕於東晉南朝。


三個是消滅諸夏古漢文明的五胡鮮卑文明。也可以說是匈奴或者諸夏北支又打回來了。因為匈奴鮮卑突厥蒙古可以說就是河南河北山東的差別。鮮卑魏隋唐,到宋就又滅亡於崖山。接下來的就是,

四個蒙滿代表的延續到現在的這個中國文明。

所以不難發現,一個比中原中國更重要的,或者說是多次長期征服和殖民統治中國的,在曆史上地位更高影響更大的文明,其實是大草原文明。換句話說,秦漢唐宋元明清的正統性,遠不如匈奴突厥鮮卑契丹蒙古女真的正統性。中原最大的對草原的勝利也就是漢武帝的兩敗俱傷的出征。而且並沒有建立有效統治。而反過來的統治,隋唐元清幾乎占據了中原的主要曆史。更別提加上南北對峙的時期了。所以東亞文明中心在蒙古可能更符合曆史。

大草原主要又分三大部分。核心部分是蒙古高原,今外蒙古北疆中亞諸國的範疇。其次是滿洲凍土平原地帶。再次是西域南疆隴西等所謂絲綢之路地帶。基本上都存在著適應自己地理環境條件的文明形式。大草原文明的衰落,是大航海興起,釜底抽薪地取代了東西方貿易通道的結果。

如果把觀察點從洛陽移到烏魯木齊,對阿富汗的認知就會比對河北的認知清晰得多。甚至對北印度的交流也遠遠比孔子更親近。哪怕對伊朗的關係也比對江淮的關係更密切。而如果把觀察點挪到首爾,則對女真孔府幕府的感受可能是差不多的。而把探照燈打向拉薩的時候,也難免影影綽綽地看到南亞各國。雲南貴州緬甸的內陸東南亞又是一個小圈子。廣東的粵可以說是越北的簡稱。加上福建甚至浙江,越南菲律賓等等其實就是大南洋,或者海洋東南亞圈。三星堆巴蜀文明,日本文明等等都是大圈小圈的多種地域多種文明的生態森林。

而中國這個概念最可惡的地方就是要毀滅文明的多元化發展,實行大一統的統治。

如果說古秦漢文明的統一還有一定的原創性本土性,但也最終導致自己的徹底滅亡。那麽古唐宋文明則主要是由大草原貿易南路,經西安到洛陽,進入中原。並隨即在洛陽開封一帶的港口碼頭區域,建立殖民統治城堡首都。然後征服江南,吸血江南來養活奢靡的首都。而元清俄則是以大草原貿易北路為主,由北京入主中原。同樣以江南的財力來供養首都的繁華。

以中原的漢八旗綠營,山東土八路為主要打手,武力上的偽軍掃蕩隊伍對更廣泛的地區實行二次殖民駐軍征服。以江南讀書人翻譯官,讀好北方話的書,講好北方話的故事,讓沒有武力但有腦力的南方聰明也能做官,分享一些人上人的快樂。這樣就把被征服的中原人和江南人,收服為二老板包工頭。所以嚴格意義上的中國,指的就是大草原殖民者,加上中原和江南二殖民者組成的這麽一種統治模式。畢竟嚴格說起來,這三家在人種,語言,風俗,飲食等各個方麵都其實是想查甚遠的。所以統稱為中華民族實在很扯。

所以中國這個詞指的是一種體製,而不是一個民族,一個文明。中國人狹義而言是中國體製內的人。廣義而言是中國體製統治下的人。包括中原族人,滿族人,蒙族人,維族人,藏族人,巴族人,大理族人,越北人,閩族人,江南人,江淮人,日本人,朝鮮人,等等等等。也就是說,中國的意義,就是大草原對中原和江南一次殖民以後,再以中原的地理標誌和江南的文化中原幌子,對周邊地區尤其是長江以南的所謂南方地區,從巴蜀到閩台的二次殖民侵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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